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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罪与无罪

2020-12-13 21:58 作者:nightmirr  | 我要投稿

犯下了多起惨无人道的罪行,有“恶魔”之称的连环杀人犯终于落网了,市里的居民夹道欢庆,纷纷聚集在法院门前,想看到这个罪犯被判决死刑的大快人心的时刻。

他露面了,被捕的时候的电视画面中他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现在的他居然西装笔挺,十分精神,除了脸色看起来有点沉痛以外。居民们向他喷出了有史以来最恶毒的字眼,有的甚至抄起石头就砸,在他被判处死刑之前,群众就已经用淤青和瘀血给他结结实实地下了份判决书。理所当然地,他被处决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具令人唾弃的尸体,他埋葬的地方,人们路过时总会踩上一脚,或者吐一口唾沫——其实只剩下一个标记的牌子而已,骨灰早就被抛进了河里,如果市民知道,恐怕连捕鱼和乘船都会羞于为之。

市民里因为这个杀人犯而受害的不少,几场纵火案涉及了上百个家庭,部分奸淫掳掠的行为使得一个社区的人都深受其害,大抵上在市里的不少区域,在一幢楼中总能找到一两家人,或者直接受影响,或者认识受影响的家庭。

仇恨祖祖辈辈地积淀着。几十年过去,在学校的地方修读课程中仍然会提这件事情,而且也一直教了几十年。所有人都希望新一代的孩子们能以此为戒,不要再干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据说,连那些个监狱里在普及了此案的教育之后,昔日那些得意扬扬的杀人犯或者抢劫犯都不再嚣张,甚至整日痛哭,茶饭不思,一心从善的也有不少。

那位连环杀人犯其实是有子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没见他们为父亲的行为道歉之类的。市民也很是愤怒,只是一句道歉,也许这种愤怒还不会波及到他们,可不说出来,总让他们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那杀人犯也有很多的亲戚朋友,在公众面前,他们都伪装成一个个普通人,不希望任何形式的暴露——他们畏惧那个人的影响会使得他们无法继续正常生活。

可,现实从来不是这样。那个杀人犯据说在家里十分温柔,待人接物也堪称楷模,天使的面孔下却藏着一副恶魔的嘴脸,这是人们万想不到的。至于恶魔的子女,出于隐姓埋名的情况,人们羞于挖出他们的信息,然而也找不到他们,只是无能地发泄着怒火。市里每年的案件纪念日只有血泪哭诉,却难能见到什么人出面。偶尔,会有几个人来道歉,可一问过去,有不少却只是罪犯的同事,有的甚至虽然作为罪犯的好友,但却经常冒着生命危险劝阻。仔细想想都是好人,可出于威胁或毫不知情,根本无法去承担什么责任。市民中也有人会为此感到内疚,但几乎所有人都加重了对那些不开诚布公的当事人的仇恨。

怎能放他们逍遥法外???这是所有人的想法。有些人几乎就是共犯,为了这个十恶不赦的人的行动提供掩护甚至是间接帮助,有的人则是被煽动,称“他们只是被他宣传为进行伟大的事业,处理有罪的人”,因而为他提供空房子,刑具甚至帮着处理!在法律面前,这些人只是被草草判决为被蛊惑或被煽动的受害人,至于罪行,远远不足以判决,这是官方的意见,有的也许有隐情,可也是心照不宣或根本不为人知。

终于,还是有人坦白了。一些间接参与的人经过数十年的折磨不堪重负,终于站出来道歉了,此时民众不少都释然了,认为这些有负罪感的人还算有点良心,至少还能站出来,本着友好的原则,这些人还是得到了一定的安慰,对于他们的歧视有所消除。可与杀人犯有关的人也不是都站了出来。在第一批人道歉之后,陆续有一些人站了出来,作为当事人,他们还是道歉了。有的人没有道歉,占比也不小,有人道歉了,社会上觉得还是达到了一定目的的。然而问题是,与案件最有关的几个人没一个站出来道歉的,不肯承认错误,也只能带着入土而已,至死他们都羞于暴露自己的身份,却也连对不起都舍不得说。

现在,几代人过去了,直接受害致残的大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或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即使是老人,也只是了解只言片语。一些媒体或者撰稿人,在了解到相关情况后,走街串巷地收集证据,做成一部部纪录片,写成一本本书,让人们记着这些事情,以至于到了如今,虽然第一代人大多离去,大部分市民却还是对这案件耳熟能详,在教育过程中,市民们也都认为,不能忘记这段被凌辱的过去。

不过,毕竟几十年了,当事人的直系后代大多也是祖孙辈了,因为改名,他们并不真的清楚那个杀人犯是他们的祖辈,事实上,他们从小也尽量的被隔开了这一案件的相关教育,成为为数不多的私立教育者,有的甚至在另一个城市长大,问起家里人,也只是敷衍了事,如果不多问问旁人,几乎难以知晓这些问题。他们住在当初未太受影响的区域,这些地区的人也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不太提及,事实上,当初不少的当事人后代也都住在这里,要么事不关己,要么讳莫如深,这些区域的人对于相关活动也很冷淡,市里的活动本来也只是在受害者的区域办一办,影响虽大却也不至于人人都要来。时间一长,活动的参与者也成了固定区域的人。

可在公众舆论中,逐渐对当初的事件的处理办法有了意见,虽然知道影响颇大,可感觉又不该将其描述为恶魔,对此杀人犯的公众意见也多了起来,而且不少甚至是在相关地区的未受影响者的后代。一边是对恶魔的控诉,一边却是逐渐劝说不要继续要求当事人甚至罪犯的后代站出来道歉,罪犯的后代的确是不该再为其祖辈的阴影而道歉,有的人支持这种做法,但受害者的部分后代也很激烈地抨击了这种行为,不少维持正义的人也拒绝原谅。

可那些孩子的确是无辜的呀!那些反对者无不如此认为。事实上,这些孩子有的已经暴露了身份,开始为人所知并已经形成了影响。同时,学校的相关教育也逐渐不受新一代的重视,他们认为已经多半无关了,在那些无关地区的学校,甚至取消了此类课程。

这种受害者和未受害者之间的隔阂越发大了,甚至是形成了鸿沟一样的情况,就那些希望记住历史的人来说,简直是糟透了。一边,公众的呼声越来越大,希望这些后代能承认祖辈的错误,另一边,反对的人也越来越多,认为祖辈的压力不该强加于后代,甚至让他们为之前的错误致歉。同时,那些不普及教育的区域也开始被批判,认为这是一种对历史的罔顾,地区领导嘴上说说,也没有恢复此类课程,民众不满意,可上层也没有再要求。

现如今,罪犯早已沉入泥土,无罪的后代对犯下的错误却若未知,可谁又能为此再说什么呢?受害者的后代,此时已经不再需要道歉了,他们需要的,只是对过去的承认。有的时候,看起来甚至像是一种恳求。

终于,社会舆论出现了缺口。阴谋论的人出现了,一些街头传言开始声称那个杀人犯是被冤枉的,只是受人挑唆和指使,更多的历史和“历史”被掘了出来,难分真假,同时,那些被打压或者根本就不知情的后代也开始站了出来,可甚至都很少有站在有错的立场上说话,却为着先辈做着纪念,支持那些鸣冤叫屈的观点,问题如洪水般泻出,公众众说纷纭,而那些本来就不当事的区域,更是根本就不再站在受害者一边说话了,不是尽力隐瞒此类事宜,就是直接一笑了之,把自己隔绝在事件之外。

问题彻底乱了。市里的气氛不妙的很,杀人犯的行为开始被美化,在关于歧视、杀戮的问题被圆滑化甚至拒绝之后,更多的人甚至已经完全摒弃了原有立场。除了那些受害者的和那些支持相关观点的人,越来越多的人退出了争端。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连其他城市的人也被卷了进来。当初的一些证据有所披露,可很快又被驳斥为可以扭曲和胡说。有的甚至作为受害者后代而不愿做声,据理力争的被捧上舞台,希望挽回,却是越抹越黑。更多的历史出现,受害人的犯罪经历等等也被披露,在杀人引起的一连串事件之中,新的话题出现,新的争端随之而至,接下来,这些小争端开始左右了大争端,在杀人犯本身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开始乱了起来,各种冷眼或小团结,或者根本不做声的人们也开始互相影响。舆论的漩涡扩大了,越来越多的人被卷进来了。

终于,问题发生了。一个受害人的后代和一个当事人的后代在一场集会中大打出手,受害人的后代恼怒间活活掐死了对方,似乎作为报复,此人不久后又被一个当事人的后代杀死在家中。上升到刑事案件,终于让地区的法院有所行动。现在,两场案件由于直接联系被一起搬上了法庭。

审判的那天,市民仍然一起涌到了法院前,但派别分明,当被告和另一类“被告”出现时,辱骂和支持都并肩存在,石头和鲜花一齐飞出,标语和告示在人群间升起。几十年前,也是同样规模的人群,却没有此类的荒诞。法院的大门缓缓关上,激动的市民们互相争吵。开庭的通知还未开始,屋内外却早已是一片混乱。

此时的法官,作为一个长期认为公正可以得到解决的人,却噤声了。有罪与无罪的定义模糊了,而在大是大非上,到底是怎样人人都清楚,可此时,到底应当怎样呢?这个疑问,困扰着满头白发的法官,困扰着原告与被告,困扰着法庭内外的人,困扰着整个城市。

人们分得清大是大非,却看不到大是大非。所有人哀叹着,为了自己的立场争吵,可到了如今,又有几个还能说出什么服众的话呢?

他有罪。

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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