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时差】文轩‖我好中意雷啊

2021-02-17 19:23 作者:笙声阿苼  | 我要投稿

  1996年,刘耀文遇见了宋亚轩。


  重庆的夏天闷热,刘耀文握着一根从街头小卖部买的冰棍奔跑在暖风里。糖水顺着刘耀文的手腕流了下来,流到他身上黏糊糊地。


  他要去赶火车。


  刘耀文像大山里头的娃,身体壮实地很!他的老师这样和北京体校的人讲。他被带到体校老师面前,像牲口一样被老师翻来覆去地查看。


  班主任在一边帮他说着好话,讲婆婆怎么不容易把他拉扯到十岁,讲他的老汉怎么在工地被钢筋砸死的,讲他的妈怎么忍心抛下他不要的。讲的体校老师心疼,讲的刘耀文耐不住性子。


  体校老师收下了刘耀文,他获得了一个体校的名额和全免学费。刘耀文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血肉奔腾的地方。但他心里清楚,婆婆的老本很快就撑不起生活,如果他不能进入体校,婆婆就要拖着七十岁的身体去大街上摆摊。


  这是刘耀文唯一的出路,是刘耀文现在未来的全部。


  他跑回家,一路拨开头顶上晾的五颜六色的衬衫,回到那个拥挤破烂的城中村里。刘耀文同婆婆说了消息,婆婆坐在靠墙的床上,被阴影遮了半张脸,粗糙的手颤巍巍地伸到床下摸索出一个藏蓝色的布包,那里头有她给刘耀文早早备下的车费和行李。


  刘耀文就带着藏蓝色的布包一路奔去车站,用尽力气奔跑在重庆的街巷里,奔跑在七月的希望里。


  只可惜体校的老师过期不候,火车更是准时发出,等刘耀文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车站供他难过了。


  刘耀文在车站大厅的柱子旁蹲下,一根根地数着自己洗到发灰的黑裤子线头。在太阳移动到山城角落时,他才缓缓起身,一步一重地向城中村走去。


  在这个七月,刘耀文失去了他自以为的全部。


  傍晚的阳光一路追着刘耀文回家,让刘耀文借着最后一点亮,去看仔细他眼前的人。


  宋亚轩蹲在台阶上,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见刘耀文像是这里的人家,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根递给他,然后羞赧的笑了笑说:“我爸我娘也没有多少钱,这是最后一根了。给你。”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一双眉眼间流转着说不出的漂亮。白色上衣洗的发黄,但干干净净地不带尘土。刘耀文捏着自己占满泥灰的衣角,说了句谢谢就要回家。


  宋亚轩叫住他:“这家的奶奶是你奶奶吗?为人可真好她,在我家帮我爹娘收拾房间呢,我陪你进去找要不?”


  刘耀文停住脚步回头,楼上小窗台的铁栏杆上晾着的衣服滴水,滴地刘耀文刘海湿答答的。宋亚轩又掏出一节卫生纸,替刘耀文把头发擦干。一把拉着刘耀文迈过门槛回家,他喊:“爹,妈,奶奶的孙子回来了,把他领回家啦我!”


  从里屋里出来个穿着白色碎花短袖的人,宋亚轩跑去抱着她胳膊喊“娘”,刘耀文在后面跟着低声叫了句“嬢嬢”。


  婆婆在后面急急忙忙赶来,她以为刘耀文已经坐上了去首都的列车。


  刘耀文捻着衣角低头讲:“我同街头滴妹仔扔卡片,掐着还有两个钟头的点去的车站,结果小卖部的嬢嬢同我讲还有一个小时。我迟到了,没得赶上火车,老师也没得等我。”


  婆婆惊地站不稳当,向后摔去,好在有宋亚轩的爹娘扶着。婆婆被掺进里屋,宋亚轩一家不打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种地方住的人家,没有个不困难的。


  婆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刘耀文陪在旁边也不敢说些什么。宋亚轩不懂这些大人世界的苦难,只上前去拍拍婆婆的手说:“以后我带着他去外头做做事情搞零花。”


  婆婆坚强了半辈子,在最后这十年八年的光景里,她也不盼什么,只是指望着刘耀文能谋个好出路,走出城中村的铁栏杆和晾衣杆。


  宋亚轩一家在刘耀文对面住下了。


  他年长刘耀文一岁,却处处要刘耀文帮衬。宋亚轩的娘有个星期天没出门做工,在家照顾他俩。娘说亚轩从小就不愿意讲话,认人,怕生。偏偏见了刘耀文不一样,也不羞了,也不怕了。


  宋亚轩被他娘说的羞低了头,刘耀文的嘴里咬着筷子,看着宋亚轩笑。


  城中村的角落里有一片空地,被不知道谁家在两棵树中间栓了绳子,一群娃仔下了学就往那跑。


  刘耀文跟宋亚轩不急,他们下了学去城东的家具厂捡纸壳,捡那些旁人不要的废弃木头。


  宋亚轩边捡边同刘耀文扯闲话,他讲他们一家是从山东来的,在山东的村子里,他们姓宋的是外姓人,常年受村头村尾的挤兑。他爹忍不住,到隔壁村头找了个去外地打工的队伍,要跟着出门做工。


  他说他跟着爹去过,一间低矮土胚房里挤满了一屋子的男人,汗味和烟味一圈一圈地盘绕在上头,从茅草的缝隙里挤出去。


  刘耀文停下问有多矮,有现在住的房子矮吗?


  宋亚轩说矮,一米七几的男人进屋都得弯着腰进。后来一屋子男人分地七零八碎,一批去了天津,一批去了东北,一批去了北京,他们跟着其他的人来了重庆。


  刘耀文讲,我当时也能去北京。


  宋亚轩说我知道,后来还是我陪你去找的街口那个妹妹,原来是她家的钟坏掉了,差一个小时。


  刘耀文背起一摞纸夹,招呼宋亚轩回家:“对啊,我就没得去成。”


  “你没去北京,但是你见到我了呀。”宋亚轩抹一把汗,背起另一摞。


  刘耀文想起那天下午,宋亚轩一身褪了色的漂亮被太阳光笼着。他突然庆幸妹仔家的表坏了,突然庆幸自己拖到那么晚才回家。


  两个人拿去废料场买了,才慢悠悠地回去坐秋千,刘耀文在后头推宋亚轩,宋亚轩胆小,怕摔下来,嚷着让刘耀文小点力气。


  刘耀文猛地一推上去:“天掉下来有地接着,亚轩摔到了我扶着!”


  宋亚轩不再喊叫,因为他的背后是刘耀文。


  过了年关,宋亚轩的爹娘淘了个二手的自行车,金鹿牌的。


  宋亚轩偷出来给刘耀文学,刘耀文机灵,四肢灵活,摔了一两次就能上路。宋亚轩不行,刘耀文就带着他。


  宋亚轩坐在后座上搂着刘耀文的腰,刘耀文骑车带他去嘉陵江,去洪崖洞。路很长,刘耀文骑地很慢。宋亚轩在后座跟刘耀文讲话,山东口音和川渝方言融在重庆四季的风里。


  山城的风吹过嘉陵江,穿过洪崖洞,进到少年成长的身体里,撑着他们长大。


  宋亚轩十六岁的时候,初三毕业。刘耀文在考场在接着他,要带他去兜风。


  宋亚轩让刘耀文带着他把去过的山山水水都去了一遍,最后两个人歇在洪崖洞边上。宋亚轩跑去买了两支冰棍,是刘耀文最开始见到他吃的那一款。


  刘耀文年小贪凉,一根冰棍没两口就吃地干净。宋亚轩捏着自己的那根,湊到刘耀文耳边说:“耀文,我要走了。”


  还挂着冰碴的雪糕棍被刘耀文失手扔下去,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刘耀文没看他,去看地上裹了层灰的雪糕棍:“你去哪?”


  “广州。”宋亚轩看着他被江风吹起的刘海,用手去压了压。


  “亚轩,你为什么要走啊。”刘耀文转头看他,眼珠里的泪水映满了洪崖洞边灯光的流光溢彩。


  “我学不会重庆话,所以要去广东。你以后学会了广东话,去广东找我。”


  刘耀文低头用脚尖碾着雪糕棍,一言不发。


  宋亚轩突然湊到他耳朵边,同他讲了句粤语:“耀文,你知不知啊,我好中意雷啊。”


  邻居家的李叔刚刚娶了个堂客,买了二手的电视做嫁妆,最近两天天天在看粤剧,刘耀文正被这句话磨的耳朵生茧。可宋亚轩的粤语不磨人,磨心,磨刘耀文的心。


  刘耀文转过头去,和宋亚轩清亮亮的眼睛撞上,宋亚轩抿着嘴笑,卧蚕挤地眼睛愈发有神,笑地刘耀文近乎停了呼吸。


  “耀文,你想不想来娶我啊?”


  想。他想。


  十五六岁的少年刚刚明白了传承的秘密,藏不住眼神和动作。两个人为自己的想法面红耳赤,呼吸急喘。


  洪崖洞的江水作证,灯火里的重庆立下誓言,天和地共同见证这一时刻,两个相爱的少年在世界的宽慰里拥抱。


  宋亚轩的票订在下午两点,刘耀文忙着去给宋亚轩买他要的火锅底料。宋亚轩不喜辣,可他喜重庆,喜刘耀文。


  刘耀文掐着商店的秒针抢时间,结账以后就往车站的方向跑。但他又迟到了,宋亚轩坐上了午后的列车离开了他,就像他离开了午后的列车遇见宋亚轩。


  商店里的老板后来解释,讲刘耀文看表的时候,恰好钟表的电池没电,停在了半个小时前。


  少年依山,少年傍海。少年在山水的滋养下成长,长成了小时候最羡慕的模样。


  刘耀文大四毕业那年,收到了盖着广东邮戳的信。


  宋亚轩在信里讲,讲他要结婚了,爸妈找了个广州姑娘给他。


  他讲,刘耀文你再不来找我,我就要成别人的新郎了。


  他留下结婚的日子,刘耀文扒着手指头算日子。抛去信寄过来的时间,刘耀文还有一天。明天中午,宋亚轩就不要他了。


  婆婆三年前就走了,家里只他一个,他简单收拾行李,急急忙忙地奔赴车站。


  这是刘耀文第三次去车站。


  他赶上了列车。


  一身穷苦的他买了最贵的车票,他不要宋亚轩离开。


  他下了车,按照宋亚轩给的地址打了出租。


  “新郎新娘可以交换戒指了!”司仪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向整个大厅,宋亚轩紧张地手心出汗。


  刘耀文为什么还不来?


  他被爸妈关在家里,关了三天,关到他今天成家才肯放他出来。


  他不知道刘耀文是不是还是那个城中村的地址,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拥抱是不是作数,他不知道他和刘耀文到底谁才是真心的。


  他在堵!


  戒指缓缓滑进新娘无名指的指节。司仪高喊一句粤语的“礼成”!所有的人都在祝福新人,只有宋亚轩笑不出来,他无法祝福没有刘耀文的婚姻。


  刘耀文在一堆“百年好合”里闯了进来,他对着宋亚轩喊:“阿轩,我学会粤语了!”


  所有宾客一头雾水地回头看他,只有宋亚轩的眼睛里冒着泪水,他喊:“耀文,我没用,还是学不会重庆话!”


  刘耀文一生错过了宋亚轩两次,一次是车站,他告别了宋亚轩,一次是婚礼,他失去了宋亚轩。但最开始,他错了所有,用所有遇见了宋亚轩。


  刘耀文又回去重庆,自己呆坐在洪崖洞边,重庆七月的暖风吹着他,吹回了1996年的七月,吹回了刚见面的宋亚轩。


  他喊:“阿轩,你知不知,我真的好中意雷啊!”


  洪崖洞把少年的爱意默默收藏,揉碎在江边,水下,城中村里。


【时差】文轩‖我好中意雷啊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