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断章[子·错轨] “重年,我们出发。”
非连续短篇集/每篇一事
本篇关键词:民国 Bambi 悬念
一切勿考究或代入现实
[子·错轨]
“重年,我们出发。”
BGM:Bambi—BAEKHYUN
“先生,请出示您的车票。”
桌前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被长垂落地的红丝绒桌布掩住的修长双腿交叠,随意晃动的锃亮鞋尖差半分就要触及我的鼻尖。
我忍不住倒退了一小步,用十指死死捂住嘴巴,艰涩地咽下极度恐惧的呜咽。不料却直接挨在了桌子腿上,身体的战栗把桌上玻璃杯中的水震得叮当作响。
“请看。”
他说着,一只鞋伸过来碰了碰我的脚尖。一定是发现我了——怎么办。
“这桌子下面……”乘务员为难地不愿意离开。
“…哈…轻点儿…”他忽然从喉咙里发出难以让人不加遐想的暧昧的低吟,语气还是掺杂着吊儿郎当的轻浮笑意,“不好意思,敝人有些登不得台面的小爱好——这票,等一下再补吧。”
面前的鞋尖依然在冷静而有规律地晃动着。
“啊——”那个可恶的乘务员揶揄地出声,“是我打扰先生了,我稍后再来。”
滚轮滑过金属槽,小小包厢的门与框不轻不重地扑在一起。
火车滚滚向前的声音之中,他的呼吸平稳,手枪上膛的声音也毫不被掩盖。
“冒犯了。”
也是那道声线,调子却像换了个人,冷冷的、淡淡的,像窗外从北平飘到东北的雨雪。
不及反应,一只手准确地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出桌底,黑梭梭的枪口在毫秒之间咬准了眉心。
“什么人。”
我难以自控地开始哆嗦,小小的手枪枪口里好像装着娘在步枪前含泪的眼睛。最后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
“我,我,求求你别——”
“诶,你别倒啊!”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
为了在他的枪口下活命,我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求情,虽然陈述的也确实是事实。
作为小镇里少有的知识分子,爹娘在确保其他人都离开后,为了不要屈辱地死在日军手下,毅然选择了自我了结。人们带着我离开,可是谁也不知道能到哪里去——哪里都是雪,哪里都是土地,哪里都在被寒冷和鲜血封锁。
赌吧,看看能到哪去。于是我躲上了去北平的车,还在饥寒交迫里昏过了头,醒来时,列车又回程往东北去了。
真是糟透了。
为了求情——我几乎什么都告诉他了。可是他却没有对等地告诉我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只是把帽檐抬高了点,露出一双闪着微光的眼眸。这样的气场……不会是一般的身份吧,看着就是个聪明人。红党现在的形式可并不轻松,他倒穿着做工精致的衣物,那他会是民党的人吗?可是爹娘都说民党的人并不关心贫苦百姓,而他对我的态度尽管称不上热切也算有尊重。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小姐。等一下要补票了,你要去哪?”
“……先生,我不知道。”
“那就下一站吧。”
我也不好抗拒些什么,他愿意为我补票已经很感激了,不该再有别的奢求。
叩叩,敲门声。
“您好,请问想喝杯酒吗?”
“啊~你们这有茅台么?”
此刻的他是那么矛盾——对外的语气轻佻而漫不经心,真正的神色却漠然,仿佛一具躯壳安置了两个不同的灵魂。捉摸不透,令我心生惧意。
“这……您要蒸馏酒的话,只有白兰地和威士忌。”
“白兰地吧。勉勉强强。”
侍者推开门,稳稳当当地端着盘子进入。
“国人修的铁轨,洋人制的火车,连瓶茅台都没有,你说奇不奇怪……”
他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侍者却好像受了什么惊,手上的盘子却毫无预兆地抖落,酒杯倒在红丝绒的桌面上再哐啷地摔碎在地,撒在桌面的酒液晕染出一片深红的血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侍者急急忙忙地蹲下来,抽出马甲胸前的手帕擦拭滴落地板的液体。
“笨手笨脚的,看着就心烦。滚吧。”
他看上去极不耐烦,盛气凌人地将人驱逐。
我俯下身想捡起那片被匆匆忙忙遗落的手帕再擦拭几番,却看见原本洁白的手帕出现了字迹,“这是什么,今晚子时……”
他这时恰好把手帕从我指尖拉走,帽檐下精明的眼睛盯着我,“小姐,给你一句忠告。在这个乱世,不要太单纯,也不要知道太多——做个聪明的傻人,自己才能活得更好。”
离子时还有一刻。
我吃过他扔来的压缩饼干,趴在窗沿眺望——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几个时辰后就在他面前变得这么大胆——茫茫的林海雪原中只有火车铁皮上微弱的黄色灯光,一尾铁龙幽灵般潜入更加黯然的夜里。
他已经靠在皮座上闭眼小憇了些许钟点,想必已经睡着。帽檐尽职地暗下他半张脸庞,他的皮肤和雪一样白,红而锋利的唇线即使在梦里也不减冷锐,像是因为很久没有做过美梦而积攒着一团挥不开的沉郁。
我轻手轻脚地离开窗沿,皮座下的木板咿呀——又是上膛的脆响,我回头的那一刻间他已经睁开眼把枪抵在我的太阳穴上。
他的眼睛还带着刚睡醒的潮湿的茫然,看着我眨了眨,默默把枪插回腰后。
“……抱歉。”
原来是肌肉记忆。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警觉到超出反应的攻击姿态。
“几点了?”
我替他读着他头顶的时钟,“还有六分钟就到子时。”
他一边扭着脖子一边把十根指头掰得啪啪作响,随后理了理衣襟,压低帽檐推开门,就要抬步走出。
“你要去哪?我该……”
“跟我来。”
他抛下那三个字就径自往车尾走,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经过密闭而奢华的厢节,也映进过衣衫破旧的人们灰暗而惊惧的眼睛。不管是什么环境,他的脚步保持着频率一致的稳当和安静。
“在这待一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等我回来就下车了。”
他轻声说着,把我推进了最后两节车厢连接处的暗间。
他走后,又有几声脚步路过,接着是通道间铁门的关闭声,我的心不可抑制地为他吊起——墙上的挂钟里,尖细的指针明晃晃戳着十一。
子时已到。
第一声枪响。
震破冷云上的泪花,暴雪哗然坠下,猛烈的风把激烈的搏斗声和接连的枪响一并刮到天边。拳脚相撞,短刃交锋,混杂着怒骂,最终归于平静。
不知道多久,也许很短暂,对我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担心自己,也担心他。
希望他平安回来,带我离开。
这样想着,他就出现在我眼前。帽子被抓在手里,额前的头发在寒夜汗津津地贴着皮肤,他身上有股不明显的血腥味。
他扶着墙壁微微喘气的间隙里,火车也随着他的呼吸逐渐慢下来。窗外越来越亮——那是属于车站的灯光。
“走吧。”
他领着我转过身,有些踉跄地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车厢门,抓住把手,拧动。
我看见最后一节包厢里的横陈中,有个身体缓缓坐起,掏出一个圆形的物体,拉开插销,费力地朝我们的方向投出——
“炸弹!”
我冲过我们之间隔着的小段距离,来不及多想就揽着他的腰撞开车门滚到雪地中。
“砰”的一声巨响,最后一节车厢蹦出碎片熊熊燃烧起来,伏在我身上的他又一声闷哼——昏了过去。
【视角切换】
“你怎么在这里。”
我横着眉,板着脸看着这小丫头。
醒来,头昏脑胀。确实是在接应的线人家里,可是为什么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她。就算是她从手榴弹下救下我……也不至于跟到这里来。
我不是告诉过她了吗,不要多管闲事。别搅和进这滩浑水里。
“诶,伯贤,你别对人家这么凶。”
接应的李毅端了盆热水,笑呵呵地走进来,“你都不知道,你摔下车那处离站子还有十几米。是她孤零零一个把你拖到我面前的。多亏了她,不然你可没这条命发凶。”
这样……轮到我不好意思了,小丫头被我凶得一愣一愣的,漂亮的眼角也有些发红。麻烦,把人家弄委屈了。
“而且啊,你这几天的绷带都是她帮你换的。她看不得我这糙老爷们给你包扎,自己提出帮你上药包扎——你瞧瞧,弄得多细致多好哇!”
我忍不住继续看她。
脸颊晕出了一片红。
“水放这儿了,你俩慢慢聊,我先出去了。”李毅放下水转身就跑。
“……抱歉,以及谢谢你。”
“啊,没有没有,我谢谢你才对。”她的眼睛扑闪了几下,有些犹豫地开口,“你是红党的人吗?在火车上,你是在完成任务吗?我,你不回答也行,我不会说出去的!”
又来。
“小姐。我说过,知道得太多可不能让自己活得好。”
“可是我想,我想跟着你。李毅哥哥和我说了他是红党的人,你也那么好……这本来就是乱世,谁能苟全性命?那我还不如和你们一起,不只是为自己活。”
她的神态有些扭捏,说出的话却直白真诚,说出了我来到这里的初心。
这下让我怎么忍心拒绝。软下神色,又有些无奈,“不怕?”
“不怕。”
足够勇敢。
“……等我考虑一下。先换药吧,谢谢。”
我拉下被子解开衣扣,把腹部展示给她。她用剪子剪开绷带,拿棉花蘸药均匀地涂抹在伤口。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细致地处理过伤口,半点也不痛,痒痒的还有点舒服,像一只被挠肚子的小狗。
“完成任务的时候,有个日本人其实可以不用杀的。”我想起一些事情来,随口和她聊天。
“所以……”她眼神里有些复杂。
“杀了。想到了你的事,所以杀了。”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微微笑起来,“……你疤痕好多,掏枪也很快。”
“以前当兵。”
“怎么现在不当?”
“腿伤落了隐疾,就来做地下。”
“怪不得你走路不快。”
“我想好了——你确定要跟着我?”
“确定。”
“你识字吧,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桑杜,字重年。”
“重年……重年艳杜鹃,好名字。我叫边伯贤,幸会以及期待与你的共事。”
三天后,车站。
“由辽宁开往澳湾的火车即将出发,请还未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
纷飞的雪里,神秘的男人跨步迈上火车。而这次不再像以往那样潇洒走过,他回过身,朝不再空荡的后背伸手。
“重年,我们出发。”
[本故事结束 断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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