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黎明》【第九章 预言】
第九章 预言
舰长与姬子并肩下了楼梯。
在走上阿斯加德中央广场后，一路上有许多行人驻足向舰长低头致意。未曾与舰长一同行走在天命总部的姬子，因左右过往的人的恭敬而讶然，她万万没想到，在休伯利安上好吃懒做、有色心没色胆的呆瓜舰长竟在总部如此广受爱戴。
身着装甲漫步大道的姬子吸引了不少目光，基本人人都认识她是昨天反叛的女武神之一，可也没有人向她投来敌意或鄙夷的视线，仅仅是因为她站在舰长的旁边。
两人一路上很少交谈，姬子知道这是去第一空港的路。
猜到舰长与奥托并没有强行留下她的想法，姬子虽觉得肯定有所图谋，但心底仍是有些感激，毕竟他们完全可以把自己扔在虚数空间自生自灭，或者只收回真红骑士·月蚀。
自动扶梯上，前排的舰长先开了口。
“先说你的情况好了——你知道了多少？”
“……”
“还不清楚？那我先说结论好了。”
舰长没有顾忌这是公共场所，直接把话讲了出来。
“你现在已经是律者了，真红骑士·月蚀与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取不下来了。”
“……唉？”
“所以，我们想要收回装甲或是取回疾疫宝石，你非死不可。你明白吗？”
“这……我怎么会……”
“这是命运，也是巧合。姬子，从今往后你与凡人的世界隔绝了，你不再是寻常的生命形式，而是由崩坏之神养育的使徒，炎之律者。”
“等、等等——！”
姬子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所谓隔绝凡人的世界，意思是说我再也不能吃宵夜，再也不能喝酒了吗？”
“……呃……那些都可以——我刚才是说，只不过你不再需要吃饭、喝水、呼吸、排泄了……”听着这话，姬子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舰长呆呆地看着她，好几分钟没换气。
“哇——真的！”
“……嗯……是真的。”
两人抵达第一空港后，没有进入候机大厅，而是径直接近空港的边缘栏杆。
“可是，这毕竟是一个诅咒……成为律者就意味着，你随时可能被崩坏连接上。”
“……像电脑那样？”
“不，它会直接对你说话。准确而言，当它对你开口时，当它找到你时，你就瞬间明白它要说什么了，如果你可能被它说服，那一刻你就已经被说服了。”
姬子收起了打趣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反问：
“就像新西兰的时候……温蒂那样——一句话的时间便已经……”
“是的。律者的力量既是远离尘世的篱障，也是走向地狱的魔障。”
“这样啊……不过，舰长，你很厉害的吧？”姬子俏皮地眨眨眼，话题骤然一转。
“算是吧。”
“那就行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就要去找到琪亚娜。”
在天命空港的边缘，高空的气流卷起强风，将舰长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所以，可以说了。琪亚娜为什么要遭受这等苦难，强制觉醒为律者？”
姬子与舰长并肩而立，倚靠在栏杆上，一起面对着蔚蓝的天空与洁白的浮云。广袤的苍穹无限延伸，两人的视野也无限辽远，在公平无私的天空之下，两人对等平和地交流，一如昔日初来休伯利安，两人一起站在船舷时那样。姬子对舰长纨绔子弟的印象是后来才有的。
姬子眺望着云层，似乎邈远的风儿一下子静止了，再细看时，云雾仿佛也凝固了。
在此绝对的寂静中，舰长提起了遥远的故事：
“最开始是1985年的冬天，我与奥托制订了一个计划。”
姬子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舰长也就一直流畅地说下去。
“——我和奥托一直认为崩坏之神是存在的，并且持续影响着世界各地的崩坏事件。现在圣芙蕾雅学院的官方教科书是我十年前写的，我没有写上真相，人们也继续以为崩坏是非人格化、非自我意识的。实际上，事实可能恰好与之相反，崩坏是有意志的。
“所以，我们猜想，如果崩坏可以被放入一个个体中，获得确切的精神与物质形式，那么它也就可能被彻底杀死。这就是当初1985年计划的核心思路。那个冬天，集聚了全天命的高级女武神，甚至集结了全球的精锐现代化部队，等待一个崩坏的化身诞生。”
“……你们成功了？还是彻底失败了？”
“可以说基本失败了，它为未来的、也就是今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那时，我首先试图将庞大的崩坏能注入到一个容器里，然后再破坏容器，从而产生剧烈的崩坏能扰动，希望借此揪出隐藏在崩坏中的意志，并将其注入到设定好的胚胎中。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我们以为实验完全失败，必须重新考虑如何根绝崩坏时，我预知了未来，得到了一条预言……”
“慢着！你还会预知未来？”
姬子挑挑眉毛，就像在听儿童故事那样，森林里有一个老魔法师能预知未来。
而舰长不为所动，他继续说下去：
“预言的内容是：即将诞生一个女孩，她将无父而生，她将死而复活，她将是英雄，她将终结人类与崩坏斗争的永恒轮回。”
舰长的表情十分认真，他毫不怀疑自己说的话，诚挚地相信每一个字，他将预言一字一字地念出。这是他、奥托与赤鸢仙人自那时起，就一直为之奋斗的最高原则。这是提到如何灭绝不能被感知、不能被认识、不能被预料的，不曾存在于任何时空的崩坏之意志（崩坏之神）的唯一方法。
“与我小时候听的故事一个样，预言都是模棱两可的东西。难不成你们真信了？”
突然间，姬子觉得舰长、奥托等人好蠢，浑如智障，不禁为天命的未来感到悲哀。
“说到底，人类怎么可能自己生孩子……”
舰长面色不变，反而以关爱傻子的眼神盯着姬子。
“……等等！你们真找到了这样一个孩子？不可能是琪亚娜，我知道她爸是齐格飞！”
“1995年，我们真的找到了，就在西伯利亚。”
舰长翻了个身，背靠栏杆，仰望着浩渺的长空，神色既是追忆，也是遗憾。
“那个孩子，就是后来的空之律者西琳。她是我们造出来的，所以她无父而生。”
“1985……”
“是的，西琳是先天之女。在那次剧烈的崩坏能波动中，崩坏能在人体中借孕而生。第二次崩坏时，我……打倒了她。在之后的“西琳计划”中，寄宿着她的意志的律者核心被埋入了克隆人K423的体内，令其产生了脑波活动，而这个克隆人就是——”
“……琪亚娜·卡斯兰娜是吗？”
姬子已经晓得了答案。
“原来如此……死而复活……”
“琪亚娜·卡斯兰娜的诞生是个美好的意外。她在九岁时被齐格飞·卡斯兰娜带出了天命，他给了琪亚娜一个幸福的童年。在长空市事件之后，琪亚娜遇到了你们。再有我进入休伯利安密切注意她，最后有了如今的结果。”
舰长一口气把话说完，观察着姬子阴晴不定的脸色，静候她的答案。
可是，姬子只做了一个举动，舰长不禁莞尔：她伸手入怀，想要掏出什么东西，却尴尬地发现铠甲内是肯定没有烟盒的，直到舰长凭空变出一支细烟。姬子接过后，用律者能力点燃了烟头，深吸一口，却发现口中只有淡淡的涩味，拧下烟草点燃也没有半分熏意。
“我能怎么说呢……”
符华虽然也算姬子的学生，可是她根本不了解符华。
琪亚娜确实是姬子的学生，可是她以为过去无足重。
姬子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学生们。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脱不了责任。昨夜，姬子一意孤行地想要救回琪亚娜，但自己的学生不止是琪亚娜这个事实，她如今才知晓。
说到底，姬子只是一位老师，一位简简单单的、圣芙蕾雅学园的老师，为了学生她可以拼尽全力，敢于和任何敌人战斗——可是，当学生不止是学生，牵扯到校园友谊、师生关系之外的矛盾，尤其是现在的预言牵涉了全地球生灵与崩坏斗争的最终结果时，姬子很难妄下断语，说自己一定就是对的，要求别人也这么做。
“——你和符华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舰长问住了，他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该如何定义“符华”代表的对象。他沉吟良久，才决定顺从本心，用感性的方式定义这个答案。
“五百年前的朋友，至今也是如此。”
姬子将无用的烟蒂彻底燃尽，哇地拉长了声音，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这样啊——五百年啊……”
“我和符华其实更加长寿，不过她比我大很多便是了。”
“没有不相信的意思……”
当符华将姬子从房中救出，并授以弑神装甲和弑神之枪的时候，她隐隐有些预料了。
“就像童话故事，用‘很久很久以前’作为开头的那种，我明明已经忘了的……”
舰长望着姬子的侧脸。这样的表情，四千多年来已经见证了许多次，每每再一次见到这样的侧颜，之前人们的面容仿佛会重叠到一个人的身上，舰长似乎在恍惚间超越了时空与某一类人的集合体在对话。
“舰长——请让我最后再叫你一次舰长……”
两人相向而立，姬子首先伸出了手。
“我还是不明白琪亚娜凭什么遭受这些苦难——”
“我理解……”
“可是，我想身为老师，绝对不能在学生最需要师长陪伴时离弃她。”
舰长回握住了姬子的手。
掌中的温度炽热，情感浓烈。
“再度相见时，希望我们不会是敌人，姬子少校。”
疾疫宝石是西琳的力量之一，与琪亚娜相会可能是羊入虎口，也可能是被崩坏转换为使徒的契机。无论是哪种，舰长都不希望看见。
姬子明了他的意思，但只是笑了笑，不再言语。
“保重，姬子！”
“嗯，舰长，你也保重！”
赤红的身影从边缘一跃而下，化为空中画出长长尾焰的流光，消失在东方。果然，直至最后，舰长也没有把自己内心最大的担忧表述出来：K423是克隆人，只有母体，也是无父而生，她也经历了自我的死亡——那么，K423可不可能才是真正的预言之子呢？
“因果报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