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基斯传（四）
这段旅程又持续了将近半个月，马雷基斯一行人才到达了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矮人城市——卡拉克-卡德林（即屠夫堡，下文统称），这也是位于矮人王国最北部的几座城市之一。
这座城市在山区的位置十分显眼，和马雷基斯他们一路上遇见过的矮人小哨站完全是不同的两种概念，高大的堡垒和塔楼在城门的两侧耸立，城门口前的关隘口到处都是哨兵和战争器械，在山体的一侧，数张巨大的矮人脸雕刻在上面，矮人们告诉精灵们这些是他们的祖先神的样子。
当马雷基斯他们走进关隘的大门之后，才看见关隘后侧有两个石制的巨大碉堡，这是两个十分坚固的堡垒，都是由山体原先的地形所凿成的，数千块沉重的石砖经过精心的安装和堆砌，令这里工事的防御强度甚至可以和洛瑟恩的海门相提并论，矮人的金色旗帜在阳光下十分耀眼，上面画满了矮人的符文，而在城墙之上，还有很多令精灵们十分好奇的矮人式设计。
在两座巨大的侧翼塔楼之间，便是矮人城市紧闭的城门。这扇门和旁边的门楼一样高，是一个巨大的拱形，上面覆盖着镀金的浮雕，印有矮人祖先们的面孔和代表铁砧、锤子和铁器的符文。穿着锁子甲或者别种沉重铠甲的战士们守卫着大门，他们的表情隐藏在头盔后面，头盔的面部酷似一个凶恶的矮人面孔。
当马雷基斯他们走近城门时，号角声响了起来，洪亮而悠长的声音和山谷中的回声彼此起伏着，这个信号令城门上打开了一扇较小的侧门，但依旧已经十分庞大了——高度是精灵身高的三倍，而宽度足够他们一次十个人并排走进去。
马雷基斯被这座城市的外部要塞吸引住了，但当他走进大门的门厅时，他停下了脚步，也许是第一次带有敬畏的情绪去观察矮人的建筑——门厅是从山体内部原先光秃秃的岩石中挖出来的，砌墙的石头全部都经过了修整和磨光，在成百上千盏灯火的照耀下微微反光，每一个被凿出的岩石断层本身就是一种辉煌庄严的装饰品。
门厅的走廊上有许多巨大宏伟的拱门，高度直达天花板，这走廊一直延伸到山脉的深处，拱门全部镀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银，这里的墙壁上排列着和关隘的堡垒一样风格的石柱，在柱子的墩上雕刻着矮人的脸。这大厅里无数的挂灯散发着魔法般明亮的光芒，它们全部都挂在由高高的拱形屋顶所垂下的粗铁链上，每一个都比一个矮人还大，因为它们提供的极好的光照，马雷基斯清楚地看见了拱门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矮人图案——战士、工匠、商人以及他们作战或是工作的场景，地板上由各式各样的彩色玻璃砌成了矮人们的旗帜图案，上面遍布着符文以及矮人们独有的风格图形。
门厅里的众多守卫们整齐地站在两边的城墙前，他们身穿镶嵌着黄金的盔甲，双刃斧上也镶嵌着宝石，当马雷基斯的队伍通过这里时，所有的守卫都举起斧子向他们行礼以示欢迎，通过长长的走廊之后，马雷基斯在门厅的尽头看见了一群衣着华丽的矮人，他们穿着图案鲜艳的大衣，头上戴着装饰着黄金制角状或翅膀形状的精美头盔，每个人都戴着许多戒指、手镯、项链和胸针等饰物，走动时在明亮的灯光下尽显奢华。
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名旗手，手里举着这些矮人领主的旗帜，上面装饰着金银徽章，由各种颜色和光泽的精致金属线编织而成。和其他装饰一样，这些装饰是由斧头、锤子、铁砧和闪电图案构成的。这些装饰如此完美，以至于马雷基斯开始想象以后纳加瑞斯的王家旗帜是否也可以用这种风格进行制作。
欢迎队伍的后面则是另一扇门，几乎和精灵们进来的那扇门一样大。它是从一棵高大的山橡树上切下来的整块实木，上面镶着青铜螺栓，每个螺栓的头部都制作得像一对交叉的锤子。这些
达官贵人们向马雷基斯低低地鞠了一躬，用一只胳膊把胡子扫到一边，以免碰到地面。马雷基斯也点头回应，其他精灵也鞠躬表示回礼。其中一位贵族手持一支巨大的权杖，他转身用力敲了门三下，轰声在大厅里回荡。门上开了一条狭缝，大约有一个矮人的脸那么高，他和门里的矮人开始互相交谈。似乎有一些争论，但马雷基斯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片刻之后，门开了，深埋在墙里的铰链在齿轮的作用下轻轻地绞动着，露出了后面的房间。
门厅后面的这个房间——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像是由回廊、大小不一的隔间和通道组成的迷宫，马雷基斯虽然尽力想要记住自己走过的方向，但还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找不到怎么回去的路，无数的走廊和楼梯层出不穷，要不是有矮人领路精灵们很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马雷基斯只能感到自己应该是在往山峰的上部走，虽然经过的路径有上有下曲折不断。
这里的装修并没有门厅那般宏伟，但较之更为精细美观，到处都用宝石和金银所点缀装饰，路上他们经过了一个锻造工厂，从蒸汽熔炉的阀门处不时喷射出蒸汽，铁锤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虽然偶尔有符文工人或铁匠向他们瞟一眼，但很快他们就又重新回去工作，马雷基斯看着这些穿着皮围裙的矮人在隧道和工坊间忙碌着的样子，不禁印象深刻。
最后，马雷基斯一行人来到了屠夫堡国王——加扎鲁德的会客厅，这里非常宽敞，但天花板对精灵来说有些矮，墙上挂着盾牌和旗帜，两边是如沟壑一般燃烧着无烟烈火的长长的方形火坑，所有烟都被矮人以巧妙的排烟装置排放到了山体之外。在正中是一条通往王座的阶梯，并不算很高，黄金的地砖在两边红色火光的照耀下发出红色的，金子独有的反光。
库格里克示意马雷基斯等人先等待一下，他自己和别的矮人贵族以及屠夫堡的议会成员先向国王走去行礼。
加扎鲁德国王坐在黑色花岗岩制成的王座上，上面装饰着密密麻麻的金制花纹。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欢迎，不如说是严肃，火光中，他那乌黑的眼睛在浓眉下闪闪发亮。他光着膀子，除了每个二头肌上有两个粗大的黄金臂环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战袍。他的长胡子又黑又粗，零乱地夹杂着几缕灰白，虽然在腰带上绕成一圈圈，编成盘根错节的辫子，但几乎还是垂到地面上。他的脸凹凸不平，满是皱纹，皮肤上布满了岁月的疤痕。尤其令马雷基斯注意到的是，他的右眼上有一个金子打的眼罩，好像是嵌在国王的眼窝肉里面的。
国王的王冠放在王座旁的一个石台子上，也许是因为太过巨大以至于健壮如国王也受不住它的重量而只能搁在一边，王冠两侧是大如真物一般的黄金鹰翼，面甲部分上有几十颗钻石，国王只戴着一顶小钢帽，上面有简单的黄铜纹章，几缕蓬乱的头发从皮毛衬里的帽檐下散出。
矮人贵族们向国王请示了一下什么，至少马雷基斯觉得他们是在这么做，国王点了点头，贵族们示意精灵一行人可以上前来了。
互相行过礼之后，国王下令开始正式的欢迎仪式，仪式在屠夫堡国王和他的廷臣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马雷基斯和国王互换了礼物，矮人送出了一个金制的矮人风格胸针，而精灵的礼物是一只镶嵌着蓝宝石的精灵银手镯。仪式之后国王示意贵族们请马雷基斯等人先下去休息一下，这些贵族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但马雷基斯觉得这些复杂的矮人名字一个他也记不住。
矮人们为精灵准备的卧室十分舒适，但还是老样子，矮人的家具对精灵来说都太小太矮，马雷基斯不得不半跪在地上洗了把脸。房间里不冷不热，一点也不像山外的寒风呼啸，从墙上的一个窗格子里不断向房间内送出暖气，马雷基斯觉得这是由下方的火炉通过管道送来的热风。床上的垫子和毯子都很粗糙，质地也很硬，虽然马雷基斯更喜欢软一些的床铺，但多年在野外露宿的经验倒也让他对此没产生什么抱怨。
王子觉得有点饿，便向门口站岗的矮人卫兵示意想要些东西吃，他比划着往嘴里塞东西，还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矮人倒好像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便说了几句话后又回去站岗，马雷基斯也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一直学不会矮人语。
马雷基斯扯着嗓子喊来了阿兰德里安，说自己肚子饿，阿兰德里安却告诉他矮人们正在为他们准备大菜开席，要王子再忍一会儿。
宴会厅装饰着更多的旗帜，展示着不同家族和行会的巨大黄铜制徽章。也许是因为饿过头的关系，当晚在矮人们为宴会讲了一大通马雷基斯根本听不懂的致辞之后，他就开始了胡吃海塞，就连他平时很不喜欢的矮人麦酒好像都可口了起来，他不停地往肚子里塞烤肉和奶油煮菜、肉馅饺子和各种肉汁，各种菜色一道接一道，各种麦酒也都不停上桌，这场宴会来了几百号客人，三张巨大的桌子每一个都围坐着上百个矮人贵族，而国王和他的顾问们和精灵一起坐在另一张桌子边，食物都很美味，就和奥苏安精致的菜肴一样，这遥远东方的食材做出的东西并不比那里的差，王子已经习惯了宴会上酒肉和香料的味道，他看得出来矮人们的强壮——从饭量和腰围上。
尽管马雷基斯在宴会前已经很饿了，但其实比起矮人来说，精灵们要文雅太多了——马雷基斯惊讶于他们在餐桌上的粗犷风格——每道菜都盛在一个大盘子里面，国王想吃什么别人都不许跟他抢，但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像是抢不到一样去和别人争夺都想吃的东西，麦酒也洒得到处都是，马雷基斯警惕地看着桌子上的一滩滩肉汁，免得滴到自己身上。
库格里克为马雷基斯盛来了一大堆的炖菜，盘子里是堆积如山的熟土豆、烤鸭、麦饼和其他东西，生怕客人还没有吃够。
在第四轮上蔡之后，厨子们出来收拾了一下杯盘碗盏和剩菜剩汤，所有的矮人都拿出了自己装烟草的小袋子和各种各样的烟斗，他们慢悠悠地抽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烟，这令马雷基斯感到十分有趣。
但随着烟雾越来越多，精灵们开始觉得不舒服了，有的人包括马雷基斯都被二手烟熏得直咳嗽，库格里克还以为他是在要烟抽，便把自己的烟斗递给马雷基斯，但王子一边笑一边摇头摆手，库格里克耸耸肩把烟收了回去，但没有生气。
这时又上来了几盘蒸土豆、鹿肉和大香肠，看似是饭后点心，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接下来又有几篇演讲，阿兰德里安尽力翻译。大多数矮人都在谈论家族荣誉、重大仇恨和战斗中的英勇事迹，又过了一会儿，马雷基斯觉得有些无聊了，便不再听他的翻译官说话，任由自己的思绪飘忽不定。
慢慢的，正当马雷基斯快睡着的时候，他的肋骨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他一个激灵，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阿兰德里安正盯着他，烟雾缭绕的大厅里所有的矮人也都盯着他。
“该轮到你祝酒了，殿下。”阿兰德里安笑道：“需要我翻译吗？”
“算了，不劳你大驾。”马雷基斯道：“我知道你已经很精通他们这难学的语言了，但我可不希望你以我的名义叫他们的国王是一头肥胖的野猪，看我自己的吧，我会很有风度的。”
纳加瑞斯的亲王站了起来，库格里克立即给他的杯子里倒满了黑麦酒，那感觉让马雷基斯觉得是沥青。
“为你们所有人的健康干杯！”马雷基斯举杯道。
所有矮人捧着杯子面面相觑，他们不懂王子刚才在说什么。
“他们怎么了？”马雷基斯一边保持笑容，一边用嘴角小声问阿兰德里安：“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您这就说完啦？”阿兰德里安道：“我觉得他们需要您说一些...嗯，更长的内容。他们才会觉得您是在认认真真的祝酒呢。”
“这个简单。”王子立即转向了矮人国王的方向：“您的大厅十分气派宏伟，简直是建筑的奇迹，我对你的人民的技艺感到惊奇和敬佩，我内心十分明白和你们结盟将为我国带来多少好处，”
马雷基斯看见阿兰德里安一脸鼓励的神情，准备接着说，但看见矮人们虽然礼貌但还是一脸听不懂的样子时，他打算开开玩笑。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就是有点脏和矮。”马雷基斯道。
精灵们听见这话，都轻笑起来，矮人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也都附和着哈哈大笑。
“能和你们见面是我的荣幸，虽然我也记不住你们的名字，因为在我看来你们都长一个样。”
王子又督了一眼阿兰德里安，看见他有些面色尴尬，但马雷基斯没管他，继续开他的玩笑。
“你们嘴里吐出的烟就跟你们的烟囱一样多，我要是在午夜前还没有被烟呛死的话真得感谢诸神庇佑，我知道我们才刚刚认识，但我希望你们明白自己是有多荣幸才能和我一起同席，在我的国家，多少贵族王族想见我而不能够，而我在你们这里，喝着你们的脏汤，平等地对待你们，因为我相信你们都是可敬的人，而且你们最好确实是这样。”
这时马雷基斯一只脚踩在了桌子上——矮人的桌子高度刚过他的膝盖。阿兰德里安有些吃惊，他不确定王子是不是喝高了。
“听着！”马雷基斯声音洪亮，即使是已经喝晕的矮人也醒了过来：“我们能成为朋友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纳加瑞斯人是所有精灵中最好战的，如果你们辜负我们的好意，我们就为你们带来死亡和鲜血，我们会将你们的建筑物摧毁夷平，把你们的尸体垒到跟这些山一样高，你们可以继续住在这些山洞里，因为平原和森林都将是我们的，如果你们胆敢反抗，我们就像对待绿皮和野兽人那样对待你们。我期待和你们的至高王碰面，因为他有希望和我平起平坐，但我警告你们，要是我觉得他是个草包，我可能会决定把你们都杀了。事实上，要是再有谁念错我的名字，我就一剑捅穿他的肚皮！而且以后不要用你们那粗俗的语言诋毁我们祖先的传奇和光荣，我们肯学你们的语言就已经很给你们脸了！”
马雷基斯再次举起酒杯，咧嘴一笑：“愿纳加瑞斯永远战胜你们!”
王子还没来得及说别的，阿兰德里安就站了起来，带头鼓掌欢呼起来。其他的精灵，有些显然很震惊，其余的都带着赞许的表情，也开始跟着鼓掌。而矮人们慢慢地跟着他们也都鼓起掌来，直到一阵又一阵欢呼声响彻大厅，充满了嘈杂的呐喊声和杯子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谢谢。”马雷基斯说着，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矮人们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手势，因为他们继续拍着桌子。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就被阿兰德里安的手拉了下来，王子坐了下来，脸上露出满意又调皮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