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祖文】情人节快乐
“祖玛。”
那是他第一次轻唤她的名字。
摊开的笔记本,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微微颤抖的手,还有好不容易才明白一切的脑子。
所以说,故事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讲会比较好呢?因为这只是个简单的故事,所以怎么样开头也许都没问题——哦呀,不想这么随便吗?那么,我就从最开头开始讲起吧。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不存在魔法的世界里,一个叫蒙特祖玛的女孩以无法看到自己的梦境为代价,拥有了能看到别人昨日的梦境的能力。
这听上去就像一个童话,或者谎言,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会有魔法,也不存在着能使用魔法的人,魔女也好仙子也好都是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梦境对于大家来说不过是睡眠的赠品,人人都会有而且是被丢掉也无所谓的东西。
但是,名为蒙特祖玛的少女虽然无法看到自己的梦境,但是能看到他人的梦境。
这是从很久以来就伴随着她的能力。幼时的她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想要知道他们的梦境。虽然梦境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大家都盼望着能做个美梦,但无论是科学证明还是实际情况,人们的噩梦总是会比美梦多一些。所以小小祖玛眼中的梦境世界并不美好,总是飘扬着粉尘的灰色,气氛压抑的如同暴雨前的世界。但美梦也是存在的,虽然稀少但总是洋溢着明媚的色彩,像梅雨季节偶尔的大晴天一样清爽。美梦也有不同的形状,有的像一只猫咪,有的是一个小蛋糕,当然也有像气体的梦境。为了能看完完整的梦境,祖玛会一直跟在那个人后面,一遍接着一遍地看着,回过神来往往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虽然小小祖玛能够看到别人的梦境,但她更想看到自己的。为了能看到自己的梦境,小小祖玛付出了很多努力。在每天睡觉前她会遵守特别的规则,一定要左脚先踏进门,然后用三下从门口跳到床上,在躺下一定要用小香水瓶在自己床头喷那么几下,再在规定时间内念完一大段咒语。如果情况允许她甚至还会把别人的美梦用粉红色草莓麻袋偷回来,让高浓度的美梦在封闭的房间里扩散,在甜甜的气息中入梦。但无论怎么努力,看不见的梦就是看不见,不会有颜色不会有味道不会有声音,充斥着“看不见”的黑。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只保留了偷走别人梦境的爱好,直到十八岁的暑假。
时间隔的有点久了,是在哪里遇见的呢——对了,是那个本市最大的图书馆二楼的3581号书架吧。无论多少次想起来,都会觉得那像是标准偶像剧的发展:男女主看上了图书管书柜里的同一本书,想要去拿的时候手碰到了一起,尴尬地把手缩回去以后开始尴聊。如果是平时的祖玛,那她一定会在尬聊开始前就礼貌地把苗头掐灭,然后去找另一本书——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
“你也喜欢看梦境心理学?我们一起看吧!”
但那个红发男生预判了她的预判,在她拒绝之前就说了个不停。祖玛完全找不到机会抽身,只好随他坐下听他讲个不停。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清爽的早晨一下变得喧闹不堪。那个男生兴高采烈,祖玛随便应和着,偶尔出声提醒男生音量,路过的人忍不住探过头来露出一幅“这是发生了什么?”的神情。虽然男生对于梦境的解读确实不错,但祖玛更期望自己一个人独处。
找个借口离开吧。她这样想着。不过在离开之前,她想看一下这个男生的梦境,也许是旺盛的好奇心作怪,或者是其他的东西。总之,她集中注意力,把能量汇聚在她的眼睛上,下一秒,男生的梦境就出现在她视野中。
在那之前,祖玛也猜测过男生的梦境。她觉得他的梦境应该会和他人一样开朗而充斥着力量,但有几秒钟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她看过太多的反例,整天笑呵呵的人梦境也许充斥着血腥,暴躁的人梦境一片祥和,梦境只是对人类情感的真实反映罢了。
但男生梦境却出乎她的意料,他的梦如本人一样涌动着无穷的力量,但又是模糊的,看不清具体的内容,就像是奔涌的江上弥漫的雾气,将一切显现又将一切覆盖。男生的梦境渐渐扩散,整个图书馆都陷入了奔涌的雾气中。男生的身影处于最浓的雾中,就连祖玛也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清他的头发,像火一样。
祖玛突然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那时候的她还是小小小祖玛吧,那时的她还不能看到别人的梦境,也不会看不见自己的梦。整天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在那段日子中的某一天,城市里突然起了大雾——不,不是城市,而是她眼中的世界。在朦胧的雾中她听到一个人走过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蹦蹦跳跳,大概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孩,自己只能看清他的红色头发。祖玛看着那团红色出现,在自己眼前走过,是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距离,然后渐行渐远,消失在雾气的另一头。看着他的时候,祖玛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了异样的情感,她能感受到这个男生和自己有着一层奇妙的联系。
在那样的雾里面,祖玛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又十分自由,她感受着雾气的流动,感受着它们被自己吸进身体中,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再被自己排出,重新归为雾气。也许当时的自己,从脚趾尖到头发丝,已经成为雾的一部分了,已经拥有可以可以在空气中自由自在飞翔的能力。她想象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淡,如同草莓蛋糕上的奶油一般融化,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上,向上,直到能够俯视整个小镇,平时要花好长时间才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的小镇只比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大一圈,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很多她从没看过的建筑——那是外面的世界。
现在想起来,这大概是祖玛最深刻的童年记忆。那为什么自己不去找到那个男孩呢?而是傻乎乎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呢?祖玛也不知道,年幼的她认为以后肯定可以再见,目送这了男孩走出了她的世界。但随后她却被妈妈拍醒,说自己在台阶上睡着了,她问妈妈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孩,妈妈说自己没注意过,然后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在那之后,祖玛获得看见别人梦境的能力,但却无法看见自己的。她也曾看见过别人的梦境里飘满雾气——这是他们无法记住自己的梦境的体现,但她始终都没有再遇到过那个男孩,直到今天。
“冒味问一下。你以前是来过这个城市吗?”回忆结束,祖玛向男生的方向问道,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搭话。
“是的,很久以前了。”男生的声音从白雾的另一头传来,就像是处于另一个世界。随后他说出了一个年份的暑假,那个时间和祖玛记忆里的吻合,男生当时的年纪也和那个男孩吻合。祖玛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男生。
“你呢?是本地人吧?”
“是的。我出生到现在都在这里。”祖玛又和他聊了几句分散他的注意力,左手却已经灵巧地伸到自己背后抓住了一把雾气——虽然真正的雾气无法用手抓住,但现在这雾气归根到底可是梦境,祖玛自然是能够把它偷走的,扯下它的时候就像是扯下了一大块棉花糖,祖玛把它塞进了自己有拉链的口袋。她为了不让男生注意到自己而小心翼翼,而那个男生也确实没发现。
在那个早晨的结尾,两人在图书馆外交换了联系方式。男生称赞她对梦境心理学的博识,兴奋的样子再次引来了无辜路人的目光,并说有时间一定会再找她。祖玛点了点头,用手背轻轻碰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我叫蒙特祖玛。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男生轻快的笑了,他的笑脸在迷雾散去的阳光下显得很耀眼。
“我叫雷德!以后请多指教啦!”
十八岁的暑假漫长的有点乏味。考完试的高三学子一下失去了奋斗的目标,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下变成了“五害之首”,游荡在各个街头,一遍又一遍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直到腻。祖玛本来也是他们的一员——如果她没有在图书馆遇到雷德,如果她没有看到雷德的梦境,如果她没有认出雷德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孩。直到现在她还有一种恍惚感,就像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在她把雷德梦境带回家的那晚,祖玛做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梦。
这是一个被黑雾笼罩的梦境,虽然一切和以前一样都处于黑暗中,但祖玛总算是能“看”见了。她在迷雾中穿梭,与许许多多人与她擦肩而过,又消失在浓雾之中。自己就像从原先世界中剥离出来,一个人构成了一个世界。但祖玛毫不恐惧,她在雾中走着,感觉脱离了全部束缚。吸进的雾气太多,让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充满了轻盈的情绪,于是下一秒,她就如同她想象的那样飞了起来,她一直向上,向上,到达天空的顶端。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结束的太过仓促导致祖玛有点恍惚,她躺在她的床上,看着阳光透过窗帘投射在被子上,是暖洋洋的粉色,直到挂在窗边的风铃响了一声,她才意识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自那之后,雷德隔三差五就会找她,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也会答应。一开始两人只是作为同好探讨梦境的问题。就和祖玛猜想的一样,雷德无法记住自己的梦境,所以他的梦境总是会蒙上厚厚的一层雾。他也为了能够改变这一情况做出了诸多努力,但总感觉和祖玛努力的方向不太一样。
“祖玛祖玛,你看!这是我在*宝上买的蜡烛精油!听店主说对睡眠有帮助,我就买过来了!”
“祖玛~这是我从●猫里买的塔罗牌,我们来看一下它能不能占卜些什么!”
好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祖玛是不会想到雷德是个魔法少男的。雷德貌似中意神秘学很久了,也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如果说祖玛是看梦境的理论书来让自己能看见梦境,那雷德就是通过神秘学。祖玛不了解神秘学,所以无法轻易评判些什么,不过雷德送给她的精油小蜡烛她倒是很喜欢,嘴上嫌弃着但还是收了下来,留在桌子上做了装饰。
十八岁的暑假漫长的过了头,为了消磨时光两人经常见面,话题从最开始的梦境到日常的瞎扯,地点从最开始的图书馆到后面的奶茶店、甜品店,雷德是来这里进行短期旅游的,所以一般都是本地人的祖玛带路。
在这段时间里,祖玛一直关注着雷德的梦境——如果能偷一截雷德的梦境回去的话,自己的梦境就会变得比以往更清楚,能看到的东西虽然仍笼罩在黑雾下但总算是可以看见了,她还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但她打算继续尝试下去。当然,在偷梦境时她也小心翼翼,因为只有她被迷雾包围着,雷德的视角是看不见梦境的,万一自己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那就说不过去了,好在雷德不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梦境最后会被她存放在一个小箱子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雷德的名字。每到睡觉的时候,祖玛会把它们放出来,起床后又关回去。
在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两人一起去了本市最大的水族馆——这次倒不是为了讨论梦境,只是雷德单纯想去而已。因为已经来了很多次,所以祖玛倒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距离雷德上次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所以他很兴奋,就像一个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地扯着祖玛的衣袖。
“祖玛你看!那边那种鱼长着好大的翅膀!好耶!”
“那个是魔鬼鱼。”
“祖玛你看!那边那种鱼居然是透明的!好耶!!”
“那个应该是玻璃鲶。”
“祖玛你看!那边那种鱼居然自带灯光!好耶!!!”
“…那是深海鮟鱇……你饿了吗,我们要不去买点吃的。”
“好耶!!!!”
当务之急是堵上雷德的嘴巴。
于是雷德开心的得到了一杯珍珠奶茶,嘎吱嘎吱地嚼着珍珠,祖玛则是一块草莓蛋糕。奶油太腻了,草莓又太酸,算不上好吃,但祖玛还是一口一口把它吃完了。和雷德相处时所花费的精力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在这段时间里,她放空了脑子,对外界的声响不闻不问,所以她也没能及时发现雷德的小动作。
“祖玛,你瞧!这是我刚才画的你哦!”
嗯嗯好的好的……啥?祖玛差点被蛋糕呛到。
“刚才看祖玛一动不动的,就感觉很像模特,然后我就画了下来了!”就像要夸奖的狗狗一样,雷德把拿在手中的本子翻转了过来给祖玛看,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有感染力,甚至让祖玛把要说的话忘了,眼神在雷德和本子上来回转。
“怎么样怎么样?像你吧?”
“啊…确实像。”与本以为的灵魂画手不同,雷德笔下的祖玛与真人十分相像,甚至到了能让祖玛微微脸红的程度。一想到刚才自己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雷德仔细盯了那么久,她就更加不自在了。为了掩饰她的脸红,她把头转向一边,看似毫不在意地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是美术生?”
“是啊!之前,我告诉过祖玛了吧~”
啊呀该死,貌似失败了。祖玛轻轻往雷德那边的方向瞄,刚好撞上了雷德宛如恶作剧成功的目光,她又一下忘了自己该说点什么。
“好啦,不捉弄祖玛啦。我认真的来问个问题:祖玛想要当我的模特吗?我想画幅你的画然后送给你,就当是你陪我玩这么多天的谢——”
“不要。”祖玛一口回绝。
但到最后,祖玛还是没熬过雷德的软磨硬泡,答应了下来。
当模特的辛苦超出了祖玛的想象。虽然她并不是好动的类型,但一连坐十几分钟还是有点无聊。她集中注意,再次让雷德的梦境出现在自己眼前。白雾貌似淡了一些,能够看的清楚一些内容了,但当祖玛想要仔细看的时候,雷德的声音透过白雾传来。
“祖玛是太累了吗?动的幅度有点大哦。如果无聊的话就和我聊聊天吧,只是聊天的动作我还是应付的。”
虽然知道雷德看不到梦境,但祖玛还是有一两秒被吓到了。她又乖乖地坐了回去,平稳的就像是小学时上公开课一样。
“雷德,你最近能够记住自己的梦境了吗?”
“感觉比以前好多了!感谢祖玛!”
“是什么样的梦?”
“感觉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但我明白我要找什么东西。”
雷德说的确实没错,祖玛也从白雾中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雷德最亮眼的红色头发,他在白雾掩盖下的黑暗中穿梭着,四处张望,像是要找到答案。
“那么祖玛你呢?你能不能看到你的梦境了?”
“看到了。是一个在雾气中飞翔的梦境。还挺不错的。”
“在梦中飞翔的梦境?不错啊!我爸妈说过梦到飞翔就意味着你可以长的更高。我也想高一些,因为在我们家这一辈的人里,我还是矮了一点。”身高一米八的雷德如是说到。
祖玛:“…你们家的人真的好高啊。”
雷德:“是啊,嘿嘿……接下来是比较重要的地方,我们就先不要对话啦。”
“好的。”
接下来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祖玛坐在雾气之中望着雷德的方向,少年认真的眉眼映入她的眼帘。她想象着雷德刚才是怎么看自己的,回以雷德同样的目光——这么一看他还蛮帅的。不知为什么祖玛想到了这句话。
能够隐约听到行人的声音,除此之外还伴随着满耳的水声——祖玛是到现在才意识到的,那是来自旁边水箱的声音。这个水族馆里有很多巨型的水箱,他们在满世界的水声中站立着,就像是水没过了我们的头顶,我们所处的地方不是在水箱外面而是水箱的底部,所以才能这么清晰地听到水流动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鱼儿游动带动水流的触感,气泡产生又破碎的冲击感。这是雾与水结合的世界,是与现实隔离开来的世界。
祖玛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幼小的自己,坐在台阶前与雾气融为一体,就连呼吸也变得轻快。当年的场景与现在很像,但不同的是这里并非是我家门口的台阶,雷德也并没有从她眼前离开。她也不清楚自己看到梦境那么多,自己却唯独只喜欢这一个,也把当年的小男孩记到了现在。也许自己可以在雷德身上找到自己能力的答案?
“祖玛,眉头皱太紧啦!表情放松一点~”
“哦…哦!好的。”
她决定待会偷一大块雷德的梦境回家看看,研究一下到底有什么异常。
直到最后,蒙特祖玛也没有研究出什么答案。
她把雷德的梦境撕下一大块带回了家,把它与自己的梦境摆在一起仔细对比;或是和学校的老师打了招呼去实验室,对雷德的梦境做了各种化学实验、物理实验。她把雷德的梦境捏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测量它的体积、密度,再放到酒精灯上烧;或者把它当石蕊试纸往上面滴各种试剂,看看会不会变色;到最后,她甚至还用上了雷德的魔法小蜡烛,看看会不会出现什么神奇的色彩……但到了最后,她还是一无所获。
不,也许还是有收获的,在雷德的梦境影响下,祖玛的梦境越来越清晰。周围的环境不再是黑雾,在天上时她已经能够看清下面的景色,但感觉还差一点,总是差一点,貌似缺少了什么。当她想要和雷德去讨论时,却得知雷德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消息——对啊,他只是过来短暂地旅游,很快就要回到他的城市了,虽然两人留下了联系方式,但短时间是无法再见面的吧。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去最后一次找雷德。
她按照雷德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家民宿前,老板让她先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待,在等待的过程中祖玛偷看了她的梦境,发现了里面充满了在截稿日疯狂赶文的焦虑。
然后雷德出来了,他想要祖玛去他的房间,要把之前的画交给她。雷德的房间是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比祖玛想象中大的多,还有一个小阳台,雷德把上面的花花草草照料得很好,感觉像是春天重新回来了一样。
雷德把画拿出来了,并不是之前画在小本子上的那一张,而是另外又拿了一张A4大小的纸画了一张,并用牛皮纸把它包的严严实实。
“那天的是草稿吗?”
“是的啦!我一般是习惯在本子上画草稿,然后带回民宿里画。” 雷德向祖玛展示自己的临时画室,那是一间有很大窗子的小房间,不过因为光线会影响作画,所以窗帘被雷德拉上了。里面比祖玛想象中的要干净许多,看来雷德是有好好收拾过了。
“你画的是油画?”
“嗯。油画!人活着就是为了油画!乌拉!”雷德高兴地举起了手,然后给祖玛看了好几幅他的画,兴奋地给祖玛讲解着——当然,祖玛告诉雷德他那兴奋样莫名地像她拆家的哈士奇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这画的是你的梦境吗?”
在一个角落里,祖玛发现了一张揉起来的废纸,她好奇地捡了起来摊开:这应该还只是草稿,在画面的最中央画了个小人,旁边用铅笔侧涂表示雾气,看上去畏畏缩缩的,没有雷德之前画的那么大胆,在纸张的右下角则是他对这张画的注解、想法,删删改改,涂抹了很多下,最后干脆连同整张纸全部划掉,只能看到其中一两个关键字。祖玛可以确定,这就是雷德的梦境,但画出来的并没有她看到的那么清楚——毕竟梦境本身就是一个模糊的东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雷德看到的未必比祖玛更清楚。
“嗯~是的。因为太难画了我就打算先耽搁一下,反正现在我也可以记住我的梦了,以后慢慢来吧。”雷德伸手想要把它扔掉,但祖玛觉得这对于她来说很有研究的意义,便把它折好放进口袋里。
“抽泣~抽泣~祖玛,你一定不要把废稿给别人看啊!”雷德抱着祖玛的大腿放声大哭,直到祖玛狠狠给了他一个暴击。
这一次他们也聊了很久,从中午一直聊到太阳西沉,在雷德的注视下,祖玛踏上了回家的巴士。
“那幅画你一定要记得看啊!记得给我发你的感想!”雷德扯着嗓子和祖玛喊,“我明天一早就会走,但我还会再回来的!”
祖玛朝雷德比了个OK的手势,看着雷德越变越小,最后被转角的建筑物挡住。
雷德的这副画比她想象的要重一些,但也难不倒经常锻炼的祖玛,她一路拿回了家。虽然这副画被牛皮纸包裹着,她看不见里面,但她还是能摸到这副画里颜料的堆积而形成的凸起,形成了独特的纹路……雷德在创作这副画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终于回到了家,打开了家门,把画轻轻放在桌子上,随手拿了把剪刀开始拆画。画被裹得很厚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就像俄罗斯套娃。终于能看到画了,祖玛小心翼翼地把口子撕大,把画拿了出来。
是从高空俯视城市的画面……诶?
祖玛愣住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详细得和雷德说过梦境。
这是一个女孩在空中俯视地面的场景。中间的那个绿发的小女孩是自己没错,身下的城市也是自己在梦中看到的,讲给雷德听的——但是不对啊,为什么雷德会连最细节的东西都知道?从城市的布局到自己飞翔的高度,自己的衣着到发丝的飞扬,都和她梦里一模一样。看着那幅画,祖玛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梦境里,又呼吸着雾气向上飞翔,一直到世界的顶端。因为,这副画的感觉就和她的梦境一模一样,或者说,更为细致。
雷德的画技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或者说
雷德真的看到了?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不存在魔法的世界里,一个叫雷德的男孩以无法记住自己的梦境为代价,拥有了能看到别人昨日的梦境的能力。
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还是能记得的,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父母一起去某个城市旅游。在某家民宿里,雷德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准备睡个甜甜的午觉。但这个午觉附赠的梦境却很奇怪,他梦见自己在黑暗中行走着,四周虽然有人擦肩而过,但感觉自己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就像自己是来自于虚幻的世界。
前方远远的能看到一个人,是漂亮的绿色头发,坐在自己家的台阶上一动不动,貌似睡着了——这里会是她的梦境吗?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雷德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情感在他心里发芽。他想要朝那个女孩走过去,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方向,周围的黑色一下子包围了他,梦境消失了吗——不,他只是看不清梦境而已。在梦境最后,雷德还是那个女孩擦肩而过,他能感受到她就在自己身旁,但他就是无法看见她。最后,雷德醒了,发现自己还是在民宿里,旁边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自己的哥哥弟弟。自己一直在民宿里睡了一下午。
自己真的没有出去吗?雷德已经不清楚了。但在那之后他发现,自己能够看的清他人的梦境,于此相对的,自己却记不清自己的梦境,一旦回想起来梦境上就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雾。在旅游的途中,自己也曾尝试着寻找过那个女孩,但毕竟雷德当时还是小孩子,一个人无法在陌生的城市中走太远,所以直到离开他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孩。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雷德都倾向于那只是场梦——但如果只是场梦,那为什么自那自己又能看到别人的梦境?疑惑越堆积越多,为了至少让自己好受一点,雷德决定尝试把自己的梦境,至少是那个小女孩画出来,但无论如何都不行,无论如何都差了一点,总是差了一点,还是差了一点。自己画笔下的梦境支离破碎,摔到地上的玻璃糖罐也比它完整。雷德尝试了一张又一张,试着重现当时的感觉,但就连当时的感觉也是那么模糊又残破不堪,所以也只能是原地踏步。
十八岁那年的暑假,逃脱了学业的雷德终于自由了。当父母问他想要去哪里玩的时候,他说出了当年那个城市——这大概会成为他这段梦境旅途的最终点吧,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果再也不能看到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他就会放弃绘画自己的梦境,把当年的经历封锁,不再使用自己的能力。
但他还是看到了。在某一家图书馆的外面。他看到了当年的梦境,它依附在一个绿发少女的身上,就和当年一样,散发着无法看见的黑光——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一定,绝对,没有差错。
雷德跟着她进了图书馆,看着她在各个书架里穿梭,选择着想要的书籍。当她把目光移向书架上一本书,想要把它拿下来时——不知道怎么想的,雷德走了上去。
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绿发的少女皱着眉头看着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张口就来一句话:
“你也喜欢看梦境心理学?我们一起看吧!”
于是故事就这么荒诞发展了下去。
雷德向祖玛隐瞒了自己可以看到梦境的事实,专心致志地观察着祖玛的梦境:那只是一片纯黑,无论如何观察都是一样。他甚至还偷了祖玛的一点梦境拿回去研究,想要看看它的构造——或者是其他东西。他是偷偷进行的,因为他知道祖玛看不到梦境,自己莫名的动作也许会引来她的怀疑,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
在偷到祖玛梦境的那个晚上,雷德又做回了当年那个梦。但是在那个梦中雷德有了方向,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又一步,虽然画面稍瞬即逝,但在梦境结束的那一刻他还是迷迷糊糊的向前伸手,希望自己能抓住梦境的一角。
雷德与祖玛两人一开始的话题只是关于梦境,后来延伸开了更多,从两人爱好到单纯的瞎扯,对古板老师的厌烦和学校的八卦。祖玛看上去是十分高冷,但实际上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一开始不同意的事情只要自己多“抽泣~抽泣~”几声便会无可奈何的答应。当时在水族馆里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软磨硬泡让祖玛成了自己的模特——不过他还是更喜欢之前他偷偷画祖玛时,自己的目光肆无忌惮看着祖玛但她却没发现的那种带有小小犯罪感的兴奋,就感觉像是和家人品尝草莓蛋糕时趁父母不注意挖下一大块奶油。在后面正式的写生里,雷德除了画下祖玛的样子还有记录她的梦境,因为他发现祖玛的梦境和自己的一样,也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就和自己的一样——她总不会和自己一样,是通过看不见自己的梦境为代价而拥有了能力吧?在某个时候,他这么在心底开玩笑。
回到民宿后,他尝试把自己的梦境画下来。但他仍然难以下笔,灵感的脉络不会比几团毛线球更清晰。反倒是祖玛的梦境给予他很多灵感,在某天的一个下午,他尝试描绘出祖玛的梦境。他画的太投入了,以至于夜幕降临才回过神来。画面上的那个女孩漂浮在空中,下面是整个城市。他在上面加了很多细节,祖玛说过的,他看到的,还有他临时发挥的,他任凭那些颜料满满当当的堆满了整个画面,就像是春天的花朵。他打算把这副画作为礼物送给祖玛,祖玛说不定会吓一跳,因为画的太详细了,哈哈。他在心里暗暗高兴着。
但他没有想到祖玛会因为太过详细而找上门来。
祖玛的再次采访是在很晚的时候,他刚刚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休息,就听到激烈的敲门声。
“诶,祖玛,你怎么又回来了?”明明留下了联系方式却要当场过来,果然是自己的画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也能看到梦境?”
“诶,祖玛是怎么知……???”
等下,也?
“……也?”
“嗯,也。”祖玛点了点头。
“??!!”雷德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卧槽!不会吧!我以为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梦境!”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在一开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现在的祖玛也很头疼,早知道在一开始就全盘托出也省了这么多的事。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交谈一边捋时间线,终于把这件事情捋了个大概。
“所以,我们小时候是在梦境里看到了彼此的梦境?”
“草,允许套娃……大概是这样的。祖玛在梦里看到的我是在雾中,也对应着我后面记不得自己的梦境;但我在梦里看到的祖玛是在黑暗中,对应着祖玛看不见自己的梦……这么一搞好乱啊!怎会如此?!哪个傻逼这么设计的啊!!!”
雷德啪的一下把沙发枕头盖在头上。
祖玛啪的一下把沙发枕头拎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的梦境是互补的。只有对方的梦境也在场才能看清自己的梦境?”
“哦!难怪我偷了祖玛的梦境后才能看氵……啊呸呸呸,我啥都没说。”雷德立刻捂住了嘴,但祖玛已经知道了。干了同样事情的祖玛没有直视雷德的目光,心虚地往旁边瞄了一眼——不,也许是极力隐瞒的害羞,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情绪。
“对了雷德,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她从背后拿出了什么东西,因为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冲击了雷德的大脑,他现在才注意到祖玛背后那个草莓粉的小书包。祖玛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可爱的笔记本,翻开了某一页给雷德看。雷德已经猜到了那会是什么,因为他曾经画过那上面的场景,细心的安排,一遍又一遍,但最后还是被他舍弃,作为废稿扔到角落。但祖玛把它捡了起来,用自己所见到的把它细化。
最终,它又回到了雷德手上。
“祖玛。”那是他第一次轻唤她的名字。
“这是我看到的你的梦境,雷德。”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吧。
因为是个简单的故事,讲述它的人又过于蹩脚,所以到这里结束也不是不行……什么,你还想再听吗,好吧,那我就继续讲下去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失去了能看到他人梦境的能力。
这是正常不过的事。如果他们拥有这样的能力就是为了找到彼此的话,人已经找到了,这样的能力也就可以弃之不用了。
但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两个人还是无法梦见自己的梦境。
因为两人以这个为代价,获得了能梦到对方梦境的能力。
这大概是个很神奇的事吧。每天都能梦到对方的梦境,每天早上一起来就会把它写下来和对方交流。两人的情谊就在其中升温、升华,开始有了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情感。
然后,两人一起坠入了爱河。
直到现在已经结为夫妻,他们也有着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分享梦境的爱好。用来纪念他们爱情的开端,还有最开始的相遇。
这就是最后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