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10)

捌、长夜 承元十四年 八月六日 上京
石钺扔下还冒着烟的手铳,叛军不会给他再一次气定神闲装填的机会了。指挥使的亲兵还能用最后的硝烟和铳声维持战线,但府兵已经开始陆续扔下沉重的棉甲逃离战线。借着亲卫火把的余光,石钺惊讶地发现,在深沉的黑暗里他已经看不见禁军的军旗。这几乎是最坏的情况,石指挥使必须靠自己坚持到援军突破封锁,不过好在他几乎能看见那旗帜上的星标了——
尖锐的号角声撕开了黑沉的帷幕,石钺知道守军逐渐稀疏的枪声终于压制不住那些嗜血的刀锋了。长剑从他的剑鞘带着寒光滑出,石指挥使感受到自己的热血在厚重的盔甲下汹涌,剑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等待着下一个叛徒冲到自己面前。
佩剑精锻的锋刃轻易切开了府兵的棉甲,随后的皮革内衬也仅有一丝迟滞感,石钺让过倒下的尸体,顺势把长剑从叛兵的身上拔下。下一个掣着长枪的府兵冲到了拒马跟前,指挥使让过枪刃把枪杆夹在腋下,挥出长剑把叛兵的右手齐腕斩断。面无表情的石钺看了一眼惨叫的叛兵,左手调转把断折的长枪扎进他的前胸。随着冲击的浪潮而来的还有零星的冷箭,为了在昏暗的光线下命中目标,步弓手已经成排出现在了战线前端。几枝弓矢还嵌在将军甲的甲片上,石钺随手掰断了箭杆,接着把剑锋深深斫进那个满脸惊恐的弓箭手两眼之间。弓手的垂死挣扎让石钺不得已从剑柄上松手,转而把目光投到冲上来的叛军百户——穿着鳞甲的大汉看见了指挥使亮晃晃的将军甲和披风,犹如呼喊着一拥而上捕捉珍馐的猎物般带着叛军冲破了薄弱的防线。
嗯,他现在也确实是叛军眼中唾手可得的猎物,他的剑还紧紧插在五尺外叛军人群里的尸体上。战场不会给指挥使思考的机会,他右手抽出腰间的长匕首,侧身躲过呼啸的剑刃,而后借着百户前冲的身体轻松卸下了他的右臂,但剩下的余势还是把石钺的肩甲劈得深深内陷。头晕目眩的疼痛还未消尽时,石钺看见敌兵的头颅像玩具一样随着飞溅的鲜血重重落地,无头的身躯伴着笨重的闷响倒在他的面前,几个亲兵匆忙把指挥使拉回战线后方。
“邹指挥使的边军?”石钺眼前的人从无头的尸体前转过身,露出了北原人的面孔,身上的甲胄绝非京畿的样式,同样军服的士兵在他的身后迅速组成了战线。
“我是邹指挥使的副官阿列克谢,”石钺惊奇地听见北原人开始说起略有些断续的官话,“上京的撤离快完成了,邹要带你离开上京,”阿列克谢低头看了眼手腕,“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没有太多时间了。”
“兵部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上京?禁军呢?胡统领应该突破叛军防线找到你们了,别告诉我那些吃着军饷的连府兵都不如!”
石钺看见副官脸上惊异的神色变成惊恐,阿列克谢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质问,“杨都督给你的那份抄本你没有随身带着?”
“在东门驻地,这重要吗?”石指挥使惊讶于副官的神情。
“请跟着我们,石指挥使,没时间了,路上邹指挥使会全告诉你。”
石钺抬头看了一眼沉沦的夜色,云雾后的月色照不透死水般的迷茫与恐惧,上京的夜第一次没有星点的灯火,只是整夜沉默的漆黑。
距子夜的钟声敲响还有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