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六章 圣火浇灌】pt.14 象牙王冠
萨乌罗王安详的睡眠被信使频频的敲门声打断，他睡眼惺忪地掀开被褥，穿着松垮的睡裤前去应门，听闻了消息后的他，仿佛被某种电流疏通了身体，迅速的整理仪容，穿戴起那些层叠复杂的服饰，最后披上了火红绣金边的披肩，双眼中的睡意全无：“传唤沙罗姆，快！”
二十余名大臣浩浩荡荡地涌入作战室，一些打着哈欠的文官们见到放桌上所铺着的信件，一个个地面露惊恐之相，随后捂着心房大松一口气。
“陛下，有何贵干？”沙罗姆一路小跑，淡紫色的外褂系歪了几条纽扣，面颊上留着细密的汗珠——当这种罕见的大臣齐聚的场合出现，他对即将发生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我需要你的解释，沙罗姆，”萨乌罗王展开了信件，众人纷纷挤在一团试图读清那些被手汗浸湿的黄纸黑字，“赤霄帝国向我国发布了军武平等条约：他方舍弃狮门火炮四十枚、通灵箭羽八千枝、火烧天雷管二百颗……至于我方，则舍弃移动攻城炮塔二十座、火雨弩三百把，以及暗影光束的研究计划。”
“有奸细！暗影光束的研究从未外泄！”科研总管大臣大叫着，紧张兮兮地四处端望。
“是我，”沙罗姆上前鞠了一躬，只见科研大臣依旧手急跳脚地抽出短刀，向着他的脑袋挥去，“请原谅，这是为了大局所考量。”
武器清脆地落地，沙罗姆扭住了科研大臣的手腕，几乎将他当场扳倒在地，不过他还是扶稳了其腰杆，得以体面地重新站起。“我国并没有足够的筹码与赤霄帝国谈判，那些稍有先进的武器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本是义正严辞地拒绝。”
“是吗……”萨乌罗王若有所思，本想抽刀的意图又收敛了起来，端起双臂来，以一种奇妙的眼神打量着沙罗姆，“我对此毫不知情，你不认为自己有些胡作非为吗？”
沙罗姆为科研大臣拍平了衣摆，弹去了灰尘，又朝着国王深深俯首，说道：“很抱歉，但是我并没有想要将您忽略的意思，当时事况急促，若是谈判失效，如今的象牙国也不会再矗立在这片大陆上了。况且，这种研究本身对于国家是弊大于利，若是将其交捧递出，既是终结了升温的猜疑链，又免除了大量的资源消耗。”
作战室内本不是阴冷的，事实上夏日的温风依旧能刮进这个半敞的地窖，热空气密密麻麻地窜上，每个人都是大口地鼻息着，附带着潮湿的腥臭味；现在，脊背后的一把把尖刀开始以冰凉的锋刃刮削着，大臣们不经意间打了个哆嗦，沙罗姆除外。
“对你的质疑，是我的傲慢。”萨乌罗王上前与沙罗姆握手言和，毫不犹豫地、隐晦地道歉了，“今日即起，你拥有王室的全部信任。”
沙罗姆单膝下跪：“这是我的荣幸。”
一如既往的晴空万里，象牙国的民风仍是如壮苗一般生生不息，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大街小巷所张贴的海报，上面是一名中年人的头像：深栗色的齐耳卷发，五官分明，却不失些东方韵味，出乎意料的协和。虽然年入不惑，面容并未被风霜雨雪所抹去了年青之貌，以轻轻一瞥的微笑向象牙国崭新的和平时代问好。
宫廷内部也少有忙乱不堪的情况，宫女和侍从都慢悠悠地端着水果盘和青蓝瓷具，享受着他们所剩下的大把时光。萨乌罗王正与王妃在舒缓的竖琴声中慢舞，在朦胧的白纱中、金碧辉煌的吊灯下。
“亲爱的，宣传大臣的举动真的是理智的吗？如今大街小巷都是沙罗姆先生的踪影，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国王一般。”
萨乌罗身躯一震，缓缓挪动的脚步突然停滞了，他的眼眶忧沉起来，手不再环着王妃的脖颈，而是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艾芮丝，你不必为此事担忧……这是他所应得的，应得的……”
艾芮丝观察到，萨乌罗的面色没了红润，眼神空洞。“看来那些操劳猝死的谣言绝不是随口一提，你需要休息，亲爱的。”
“我需要独处一阵，”萨乌罗轻轻甩开了艾芮丝的臂膀，独自一人踱步到大堂的尽头，瞟了一眼走廊上的钟摆，“学堂该解散了，范斯塔王子今日需要练武，去联系伽林二世。”
艾芮丝默认了，有些失望地走出房门，另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从转角走来，险些和自己相撞在一起。“哦，是沙罗姆先生……陛下的心情有些起伏，如果你想要与他会谈的话。”她当下有些疑惑，沙罗姆有些僵硬地回避了自己的眼神，草草回应了一句，就快步离去了。
“仍是青春的模样，从未改变过。”艾芮丝偷笑一声，随后装作无事发生，前去亲自接送王子殿下。
“嗯，沙罗姆，你立下如此功劳，人们自然会将你捧地高高在上，”萨乌罗王来回散步着，双背身，显然是心事重重，“等到这份风头随时间淡去，世界会恢复正轨。”
“陛下，我不喜欢这种氛围，象牙国的国王怎能被一名军事大臣抢去了风头？宣传大臣的决策是鲁莽的。”沙罗姆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但是，他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说谎。
萨乌罗王补充道：“据民调所提，他们期望着你能够成为我的第一继承人——请不要吃惊，这是人民的意愿。”眼尖地沙罗姆注意到了，他在谈话期间频繁的咬紧牙关。
“不，陛下。我坚持认为范斯塔王子能够胜任王冠的考验。”沙罗姆推脱道，当话语一脱口而出，他后悔莫及。此刻，他错失了某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机会。沙罗姆本想改口，谁知萨乌罗王认同了前者的想法。两个人多少都注意到了，彼此的牙龈都在蹭蹭作响。
总有一些瞬间，沙罗姆会尝试去收起踏出的脚，豪华地砖仿佛随时随刻都会迸裂开来，但也仅限于自己的脚下——萨乌罗王的那方稳固依旧——厚实的岩层在自己的地板之下失去了踪迹，坠落到地狱之心。
沙罗姆的思绪顺着萨乌罗王的疑问回归到自己的掌控中，而他却一时无法准确地勘测自己的内心。“你所向往的，究竟是象牙之冠的什么？”
沙罗姆的心思从未透露过，国王陛下的先入为主依旧是准确地穿透了自己，前者压抑着吞咽唾沫的声响，压制住了四处乱飘的眼神，以坚定不移的面色直视着萨乌罗：“我希望陛下能将这些权力物尽其用。”
不顾萨乌罗王的挽留，沙罗姆擅自作主地离开了宫殿的大堂，匆匆擦过端运着文书的书童，对士兵的敬礼也选择性地无视了。他将双手揣在侧袋中，在王宫东南方的角落下了阶梯，平视着民间的象牙国。街头巷尾充斥着自己的踪迹，萨乌罗王的海报被自己的头像覆盖，广场中央的彩旗切换了色系，傍晚游行的队伍也不再齐声高呼着国王陛下的遵名。
眨眼间，沙罗姆的身边簇拥满了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