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传奇》第三部 三界归心（2020修改版）第二章 祖孙相见
修改备注:
本章加入了开封府一段，其他脉络不变，内容全部改写。
第二章 祖孙相见
悼淑妃仁宗染病 探长孙玉帝临凡
仁宗自亲政以来，从谏如流，知人善任，以致政治清明，四海安定。近年来，更是诸事太平，于是下旨将每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以免众臣日日往返辛劳。
时至五月初九，又逢朝日，包拯依旧寅时出府，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返回府衙。
公孙策见包拯一进书房便闷坐无语，问道：“皇上请相国寺住持入宫，再次为淑妃娘娘超度，五日为期已满，为何今日却不临朝？”
包拯叹道：“据陈公公所言，皇上龙体欠安。”
公孙策叹道：“所谓哀大伤身，淑妃娘娘薨逝已两月有余，皇上仍对她念念不忘，当真用情至深。”问包拯道：“大人可曾入宫探视皇上病情？”
包拯摇了摇头，向上拱手道：“皇上有旨，众臣不得入宫觐见。不过，八王爷已随陈公公进宫。”
公孙策道:“想必皇上只是忧思过度，不日便可大安！”想起展昭并未同来书房，于是问道：“展护卫可曾随大人回府？”
“回府的路上，展护卫接到一张字条，说是有两位故友在南郊相候。”包拯道：“护送本府入府之后，展护卫就赶赴郊外，与二人叙旧去了。”
汴梁南城之外，艳阳高照，碧树如雕。
展昭一袭蓝衣，与一个胖大和尚和一名年轻女子，在苍翠悠旷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大和尚抱着一个黑漆酒坛，对展昭道:“丐帮莫长老酿的酒堪称武林第一，可他小气得很，从来不肯赠人，我跟他整整比斗了三天三夜，又教了他一招少林罗汉掌，他才勉强答应给我一坛！我一得到这酒，就想起兄弟你来了！有好酒，怎么能忘了好兄弟？”说着，掀开坛盖，抛到一边，双手将酒坛交给展昭。
“多谢大哥！”展昭单手接坛，昂首痛饮，饮罢朗声赞道：“果然是好酒！”
大和尚抱回酒坛，举过头顶，便往口中倾倒，只听“咕咚、咕咚”几声，坛中的酒已没了大半。随即将酒坛交到左手，右手扬袖把嘴一抹，笑对年轻女子道：“这酒性烈，楚姑娘还是少喝为妙。”
“楚香虽是女流，酒量却未必输给大师！”女子秀眉轻扬道：“剩下的酒，小妹就干了！”于是像男子一般举坛豪饮，不消片刻，坛中的酒已一滴不剩。
“痛快！”大和尚赞道：“楚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
楚香取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唇角，自谦道：“小妹哪是什么‘女中豪杰’？不过是名舞妓而已。”
“楚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展昭道：“若非为了周济贫苦百姓，以姑娘这身武艺，岂会辗转于大江南北，为官宦乡绅献艺？”
“也多亏楚姑娘武艺不凡，”大和尚看看楚香腰间的五彩软鞭道：“要是没有非常的手段，光靠弹唱歌舞，能募集多少善款？”
“大师过奖了。”楚香道：“小妹生来命苦，自小沦落风尘，只是不忍见百姓受苦，想尽些微薄之力罢了。”对大和尚道：“倒是‘法辰’大师，身为少林方丈的入室弟子，不在寺中安享供奉，却要离寺云游，到处扶危助困，打抱不平。”拱手道：“小妹不胜感佩！”
“‘感佩’二字我可当不起！”法辰摆手道：“不是我不想留在少林，我是被师傅他老人家逐出山门的。”
“这是为何？”楚香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法辰伸手挠了挠光头道：“只是时常衣衫不整，又爱找师兄弟们比斗武功，每日还要偷吃酒肉……”
“大哥并非被逐出山门。”展昭对楚香解释道：“他慧根深厚，素有济世之志，远非其他弟子可比，师兄对此甚为欣赏，并不在意他是否恪守清规。只是他若常留寺中，不仅备受约束，也会影响其他弟子持戒修行。师兄索性让他离开寺院，做个自在逍遥的游方僧人。”
“我离寺之后，倒真是逍遥！”法辰笑道：“白天找人打架，夜里就睡大牢，连住店的银子都省了！”
“大师又说笑了！”楚香道：“大师住进牢中，还不是为了蒙冤入狱的百姓？那些昏官、脏官遇到大师，可要自求多福了！”
“所谓入世方能救世，大哥不在方外，却是高僧。”展昭清亮的眸中满是敬佩：“这些年来，大哥云游天下，广布佛法，为百姓做了不少善事。”
想到展昭一直称法辰为“大哥”，楚香不解道：“展大哥是少林方丈的师弟，为何会与‘法辰’大师兄弟相称？”
“如何称呼，有何区别？”展昭浅笑道。
法辰双手合十道：“师叔是空，师侄是空；大哥是空、贤弟也是空。”
楚香点头赞道：“说得好！”
三人相谈甚欢，却不知恕德天王与紫辉神君正陪同玉帝前往人间。
玉帝脚踏祥云，俯瞰下界，只见展昭身边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三十多岁年纪，是个胖大和尚，身形高大魁梧，举止轻狂粗鲁，丝毫没有出家人的稳重。宽大的僧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极不合身,僧袍本色杏黄，却泛着青灰色的油光，好像从来都不曾洗过。
女子身姿窈窕，形容妩媚，穿戴得花枝招展，一看便是轻浮之人。
玉帝虽深信展昭的为人，但眼见他与这两人在一起，仍不免心生怒气。
谈话间，展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抬眸看时，惊见三人伫立近前，为首之人竟是玉帝！
展昭的神情顿时僵住，下意识站起身来，黑亮的眸子定定望着玉帝，瞬间闪过万千思绪。
展昭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愿见到外公，想不到此刻看到他，心中竟无恨意，甚至有种莫名的亲切。
法辰和楚香见玉帝等人衣着华丽、气度轩昂，定是朝中权贵，念及展昭在朝为官，不想给他招惹麻烦，于是一同站起身来。
展昭渐渐回过神来，这才细细端详玉帝，见他矍铄健朗、目光熠熠，心中颇感安慰，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玉帝虽时常在天阙宝镜中关注展昭，但离别十八年来，还是第一次与他咫尺相对，只见他一身浩然气宇，两道英挺剑眉，双眸清明澄澈，尽显睿智风华。
玉帝越看越是欢喜，心中暗道：“这孩子比寡人年少之时还要俊朗！”虽这样想着，却仍旧面沉似水。
扶亥见展昭依然怔怔站在那里，上前一步，正欲提醒他给玉帝见礼，却听玉帝肃然道：“你见到我，怎么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展昭从未对他行过礼，更没当面叫过他一声“外公”。
展昭见玉帝不仅没穿龙袍，而且并未自称‘寡人’，便知玉帝无意逼他回返天庭。自他研读了《玉帝本纪》，对玉帝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便已真心拜服。因而，无论身为人臣还是作为子孙，都理当向玉帝行礼。然而此刻，恕德天王就站在玉帝身后，以探究地目光望着他。在恕德的野心暴露之前，他还不宜与玉帝和解，于是漠然对玉帝道：“您最在意的，总是这些虚礼？”
玉帝没想到展昭一开口就顶撞他,脸色愈发阴沉，忍不住责问他道：“你既一心留在包拯身边，为何不在府衙帮他办案，却在此饮酒谈笑？”双目冷冷扫过展昭身旁的两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虽是斥责的语气，却是想给展昭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一点展昭十分清楚，只是此时此刻，这个“误会”还是不解开为好。
法辰不知玉帝的身份，见他竟然直呼包拯名讳，对展昭更是一副居高临下，以势压人的态度，心中认定他是开封府的对头，与太师庞吉乃是一丘之貉。
此刻听玉帝提到他，不由心中暗喜:“我正好借机替兄弟出一口气！”于是大摇大摆走到玉帝近前，扬起大手，一拍胸脯道：“我乃是被少林方丈逐出山门的法辰和尚！平生最爱喝酒吃肉，与人殴斗。”瞟了一眼地上的空酒坛道：“相见即是有缘，我本该请你共饮几杯，可惜我带来的酒已经喝光了。不过没关系！”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举到玉帝面前，得意洋洋地道：“我这儿还有块儿狗肉，在身上揣了多日，一直没舍得吃，不如送给你好了！”身上浓重的酒气和狗肉刺鼻的腥臭令玉帝顿生厌恶，玉帝冷哼一声，愤然把头转开。
冲撞玉帝乃是大不敬之罪，展昭见法辰如此大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不过转念一想:“所谓不知者不罪，外公地位尊崇，怎会与一个凡人计较？”恕德眼中无意间流露出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最终令展昭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怎么？这么香的肉，你居然不吃？”法辰欣赏着玉帝气愤的样子，撇嘴笑道：“那我可就自己享用了！”转身走到一旁，坐在地上，大口啃了起来，边嚼边自言自语道：“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啊！”
眼看法辰将玉帝戏弄了一番，楚香心中好不畅快，心想：“这回轮到我了！”于是妩媚一笑，腰肢轻摇，走到玉帝跟前道：“这位爷，自古道‘食色性也’。既然您不好酒肉，那一定是好‘色’喽！”‘色’字从她口中说出，听上去甚是肉麻。
展昭虽有意借法辰二人在恕德面前搅扰他与玉帝的关系，可是楚香竟敢对玉帝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玉帝登时大怒，未及发作，又听楚香道：“好色好啊！天下的男人要是都不好色，我们青楼女子靠什么过活？”轻挥手中丝帕，用勾魂摄魄的眼神瞧着玉帝道：“以后您若再去青楼，可别忘了照顾奴家生意啊！差点忘了，您还不知道奴家的花名呢！奴家名叫‘楚香’，‘楚楚动人’的楚，‘软玉温香’的香——”说着，将帕子一扬，搭在了玉帝肩上。
法辰心中暗笑：“楚姑娘好口才！”记得去年，他二人初识之际，楚香分明介绍说，她是“齐楚燕韩”的楚，“书香门第”的香。
“放肆！”玉帝气得脸色大变，若非看在展昭面上，早已将楚香治罪。
楚香还想继续戏耍玉帝，看到展昭制止的眼神，会意一笑，便退到一旁去了。
玉帝不再理会法辰与楚香，继续问展昭道：“你与他二人究竟是何关系？”玉帝仍希望展昭能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们是我的好友。”展昭毫不犹豫地道。
玉帝蹙眉道:“一个是不守清规的花和尚，一个是不知廉耻的轻佻女，你岂能以他们为友？”
展昭道：“您可以不喜欢他们，但不要出言侮辱！”心想:“外公统御三界，阅人无数，本当洞悉是非、明鉴万里，想不到他竟如此武断，难怪当年那么轻率就定了爹娘的罪！”
“玉儿！”玉帝怒道：“跟他们结交，会毁了你的清誉，你知不知道？”
扶亥见他祖孙二人若再相持下去，局面势必不可收拾，心中越发焦急，却又不敢插嘴。
这时，却听恕德对展昭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跟你外公认个错，以后不再与他二人来往就是了。”他明知展昭重义，故意火上浇油。
法辰和楚香对玉帝百般戏弄，本是为帮展昭出口气，怎料玉帝竟是展昭的外公。这下可好，不仅没帮上展昭，反而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了。
扶亥以为恕德开口相劝，展昭便会退让一步，令气氛有所缓和，不料展昭却道：“我没有错，为何要认？”
玉帝闻听，更加恼怒。
楚香不忍见他祖孙再误会下去，有些歉疚地对玉帝道：“老爷子，其实我们……”
“楚姑娘，不必解释。”展昭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扶亥见已无法再劝，只得想办法扭转话锋，对玉帝道：“义父息怒，别忘了今日真正的来意。”对展昭恳切地道:“义父亲自到此，是为了接少主回家。”
“家……”展昭心道:“家在何处？爹娘已不在桃园，不在常州，更不在天庭。爹娘虽未曾在地狱受苦，然而若非外公，他们也不会与我阴阳两隔。”当即对玉帝道：“除非爹娘也能回家，否则，我不会回去！”
“既然你心里只有爹娘，这个家，你不回也罢！”玉帝的耐心已然用尽，宽大的袍袖硬生生一抖，转身便走。
恕德见玉帝震怒，连忙跟上去劝慰。
扶亥并未去追赶玉帝，他将展昭请到一个僻静之处，想要再劝几句，却被展昭一把拉住手腕，问道：“外公此次下凡，莫非只带了你们二人？”
扶亥被他问得一愣，见他眼中似有忧色，问道：“少主是在担心义父的安危？”见展昭敛眸不语，欣慰笑道：“少主放心，义父早知恕德天王有不臣之心，一路上已安排李靖率四大天王暗中保护，恕德天王若敢轻举妄动，便是自投罗网！”
“为何不让二郎真君随行保护？”展昭仍不放心。
扶亥道：“义父与真君素来不睦，何况恕德天王法力不高，有众位天王护驾已然足够。”
展昭道：“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想到扶亥的法力不及四大天王，认真叮嘱他道：“你也务必小心！”
望着展昭关切的眼神，扶亥心中的感动难以言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