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嚎

这是大学老师要补的第五个课时，宇佐见莲子坐在第一排望着讲台的灰色油漆上残留的气泡痕迹发呆，本来应该下课了，要是梅莉这时候坐在自己旁边，这三十分钟的时间或许不至于这么难熬，掐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黑板旁边的显示器上是莲子非但知道，而且知道是错的或者说比较狭隘的理论，又打开带着的托特包里的笔记本，捏着作书签的黑色丝带翻开，拿起夹在里面的一片手抄自群马某山的湖畔神社里的经文，硬打起精神看下去

等人群散去门口不再拥挤，宇佐见才从座位上起身，慢慢走出教室便看到梅莉靠在墙边望着她出来的方向，意识到将近二十多分钟没看手机，没有回复她的讯息，或许白让她站在这里十几分钟了，于是赶紧穿过穿梭的人群向她靠过去拉起手道歉“久等了，没有等太久罢。”梅莉则把手机塞进斜挎的皮质小包里伴着莲子一起走向楼梯口离开教学楼：“你今天没有课了？明日又是周末，一齐出学校透透气罢”本来上课也没有带书的莲子便肯定了这个提议：“陪你走一走，或者是看场电影什么的罢，今天的课程实在是让我遭累了。”“你我都知道，这种事情的，所以不必谈论了，这还有将近三天的时间可以自由的打发，要不要干脆立即就出发，乘地铁再租人力的脚踏车去京都市区外围的荒弃的地方夜游”梅莉显得很高兴于这周末的闲暇，虽然各自都并不算多么课业繁杂，但七杂八杂的事宜总是有，故而虽在同一所学校，却也不是天天都见面，往往是此下课途中遇见去上课的彼，拥抱一下然后各自奔走，这样见面时莲子会递给梅莉几张信笺，说是信，其实也无非秘封俱乐部的新进展，一些随言碎语用钢笔写在了学校发放的作业本上，明明绝大部分的课件讲稿都是电子的文档，就连批注也早就可以用数位板写上去了，学校却依旧会在学期伊始发放作业本，莲子总是屯聚，室友用不到，于是就都送给她，她曾极高兴地对梅莉说自己是全物理学院唯一一个用钢笔的人了，老师里居然也居然没有这样子复古的人。现在都在使用合成油墨的走珠笔，梅莉往往会买五颜六色的好几十支，然后用活页的笔记本写些很漂亮的笔记，日语的部分是上课提到的名词，而莲子看不懂的部分是用法语写的对课程的批评。毕竟对于梅莉来说，所谓的相对性精神学科进步，就是知道了一点她早就知道的东西罢了，再加之这笔记的整洁程度，很有说服力的让学科的老师相信这姑娘不必常来上课，即便点名，都是默认不考虑她在与否的，莲子不确定梅莉今天到底有没有课，但是闲谈着已经出了校门，在饮料店门口扫了二维码点了餐，站着等待了

二人谈论自合成牛奶谈起，谈畜牧业圈养动物挑选基因是既不健康也不谦虚的行径，而今的绝大部分奶制品，都是以培养的细菌来生成的，比起牛来说，要人道了很多。接着引入了细菌有否感受的讨论，梅莉说感受之实在并不重要，对于人类而言感到自责，就足以去反对某种行为了，事实上在使用牛来生产牛奶的时间里，也是相安无事的存在了千年以上的。莲子则确实的讨论细菌没有什么神经，也就罔谈什么感受了

手机的短信提醒饮品已经做好，莲子把手机拿给梅莉让她去凭取餐码取餐，奶茶和柠檬汁，少糖，多冰，莲子一年四季假如和梅莉同站在店檐下，都是这个选择。莲子把纸质的吸管直接扔到垃圾桶里，揭开三十秒前才塑封上去的塑封开始把冰水往嘴里灌。随后想起了什么的，打开手机的支付软件对梅莉说：“我给你转个四天的我的生活费，你帮我付接下来的周末的我的开销罢，我把手机关机装进密封袋了？”这倒不是少见的情况，大学的同学总要填很多莫名其妙的重复的表，交很多莫名其妙的重复的文件，莲子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把手机关机，除非管理班级的老师或是那些随机选出的班上的政务的执行者找到她。她是每个月把生活费打一部分到学生卡里，之后就逃离人和人的电子的束缚的守旧者。

梅莉和莲子聊到上个世纪中期之后的电子化作品的热潮，提到太多默默无闻的作品的留存，只知道作者和作品，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记述，莲子说那是一种用风格构筑的没有风格，大量而且廉价，以至于可以像是目录一样归纳成一种东西的时代，梅莉当然的反驳，对于个体而言的细微差距那可是天差地别的…莲子则举例双盲测试，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计算机模拟作画和廉价的低技术力绘画能差别多少，藉此有谈论了艺术的人格与艺术的条件，因为举例了通感，几百年前的某个欧洲诗派几乎把这东西当作食物里的盐来滥用，又展开了音乐的讨论，作为不能描述难以归类为语言的感性的艺术，梅莉坚称其作用方式和绘画不大相同，莲子则半开玩笑的回答说的确，画展往往门票比音乐会来得廉价。

在愉悦的交谈里二人独立的在实际的喧闹里逃离人群，直到在人群的喧闹里深刻的谈话无以为继，于是就转而看看街上的景，街边的卖食物的摊子，莲子很执念于为什么会有卖馄饨之类有汤的食物的店，“买一下不就知道了”梅莉耸耸肩，“不，没必要知道，我觉得奇怪就可以了”莲子扫视着街道，茫然地回答。

超市在用喇叭放着单曲循环，另一个合成的女声在说“生活用品，内衣裤，洗漱日化，今日特价五折”

脚趾间揉捻着袜子的缝补处的破洞，莲子在犹豫里继续漫不经心地往前蹭，不得不买的生活品的耗材，要是这一次买一个月的囤起来的话，就可以省出往长野的往返车票，还能再买一瓶二手墨水。

说起来你知道吗？有的氛围音乐早就开始使用计算机合成了，速度快又不用考虑版权，虽然质量也不高，彻头彻尾的廉价的东西呐…梅莉依旧在享受着假期的娱乐

“对不起，梅莉吗，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莲子这么说着，一边旋身向商场跑去，一边掏出手机把它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