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枝江宇宙-珈乐前篇-第五十五章
光芒一道道落下，入场的观众渐渐多了起来。
嘉然趴在椅背上，小脑袋转来转去，兴致勃勃地打量个不停。
这些观众穿着颇为古朴，操着浓浓的地方口音，似乎来自全国各地。他们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逢人便会抱拳作揖，热情地聊上几句，仿佛在参加什么庆典。
“哟，您就是豆香镇的王长老啊？久仰~久仰~”
“哎呀呀，原来是铁兵镇的李长老，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您那儿出品的艺术品真真巧夺天工，铁兵金大师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啊。”
“不敢不敢，我们这种手作工坊哪里比得上豆香镇呐。贵镇去年收了15万吨大豆，被圣地嘉奖，那才是真正的天下闻名啊。”
聊着聊着，一个个小群体聚在一起变成一个个圈子。那些围得密不透风的圈子中央，总会有一些穿着考究的家伙。他们脸上挂着或矜持或高傲或冷漠的表情，簇拥着一两个头领一般的大人物，磁石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拉姐，我去打探打探~”嘉然眼珠一转，两腿一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去吧，我看着你的。”贝拉挥了挥手，靠在座位上也不转头，盯着水晶球里的画面若有所思。
嘉然嘻嘻一笑，胆气倍增。陌生环境里贝拉肯定随时监控着周围环境，不会让自己出危险。她垫起脚环顾一圈，挑了个声音最大的圈子凑了过去。
“张使者，最近电价涨得实在厉害，贵城订的这批部件成本又高了不少，能不能看在我们镇这么多年一直保质保量，不曾有丝毫耽搁的份上，抬一抬今年的采购价啊？”人群里，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长袍，学究模样的中年人正拱着手向一名年轻男子低声恳求。
那年轻男子二十来岁模样，顶着光可鉴人的大背头，穿着精致好看的宝蓝色唐装，身边还簇拥着四五名佩剑的制服青年，看起来颇为不凡。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听着中年人诉苦，不时感同身受般点头应和，满是和气。
似乎是见年轻男子好说话，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往前挪了挪，举起手大声说道：“张使者，我们银光镇精炼的钢锭远近驰名，您看能不能让贵城的采购过来看看样品？我们镇就在贵城几十里外，很近的！”
“张使者张使者……”矮胖中年话音刚落，又有几名打扮各异看起来都颇有身份的中年人跟着叫嚷起来。
张使者有一张国字脸，黑发黑瞳身材高大，刀削般的脸庞棱角分明。眼见周围渐渐骚动起来，他皱起眉，双手抱拳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各位！”雄厚的声音里似带着一丝威慑的意味，一下浇灭了所有人心里的火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张某感谢各位长老抬爱。”张使者直起腰，满脸肃穆地朝着北方拱手道：“只是张某侥幸蒙城主青睐，点为使者前来开开眼界，实不敢对城务有所置喙。”说着他又朝众人鞠了一躬。“还请各位长老高抬贵手，放过张某，今日我们只说闲情，莫再谈正事了。”
几名开了口的面露尴尬，抱拳鞠躬连称不敢，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一时没人再开口。
“大叔大叔，你们电价为什么会涨吖？”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了略微有些尴尬的场面。
见是一个样貌可爱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学究样的中年人脸色略有些舒缓。他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你家长呢？”
“我们长老忙着村子升级的事，不知道跑哪儿去啦~”嘉然笑嘻嘻地从人群里跳了出来，拍着胸口自我介绍道：“我叫小羽毛球，住在洞坡村，各位长辈听说过吗？我们村子可漂亮啦~”
“洞坡村？”
“是个快要升级的村子吧？”
“这村长真是死脑筋。”
“对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带在身边，评级能加不少分吧。”
“说不定就差这几分呢，啧啧。”“……”
人群里响起七八个议论的声音，听得嘉然摸不着头脑。
“小……咳，小姑娘，我们这里是城镇区域，村子来的只能旁听，没有资格参与讨论。”披着貂皮扎着皮带踩着皮靴的矮胖中年人握拳在嘴边咳了咳，语气深沉地说道：“你退下吧。”
嘉然脸色一垮，扬起的嘴角瘪了下来。“哦。”她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抬起手臂抹了抹脸，似乎被冷漠的回应伤到了心。
眼见小姑娘不停抹脸，好像快要哭了出来，张使者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小……小羽姑娘，没事的。”他狠狠瞪了眼满脸不知所措的矮胖中年人，转头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表情，轻声说道：“小羽姑娘，别听他们瞎说，村子也是联盟的一份子，说什么都是可以的。而且贵村长老提了申请，肯定有几分把握，说不定下个月就升级了呢。”
张使者开了金口，学究模样的中年人也好言相劝，人群里也跟着传出好些宽慰的声音。终于小姑娘没有哭出来，反而颇为坚强地仰起脸“嗯”了一声。
学究模样的中年人欣慰地笑了笑。他环视一圈，又朝着张使者拱了拱手，这才说道：“既然小羽姑娘的村子马上就要升级了，有些事迟早是会知道的，现在说说也没关系吧。”
众人齐齐点头，这次没有人再提规矩了。
学究模样的中年人留着一头黑色短发，一小撮山羊胡须，身上一袭青色长袍，脚下一双黑色布鞋，看起来就很有学问的样子。他扶了扶眼镜，自我介绍道：“小羽姑娘，鄙人姓胡，名离生，隶属书文镇，忝任副镇长一职，你可以叫我老胡。”
“胡长老好~”嘉然乖巧地鞠了一个躬。
或许是许久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胡长老的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他和声问道：“小羽姑娘，你们村里还用着市电吧？”
这个田野提到过，嘉然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市电价格一向很稳定，也难怪你会奇怪。”
不用市电，难道要自己发电？嘉然回想起田野那时的表情，显然至今对洞坡村里那台柴油发电机深恶痛绝。
见小姑娘一脸茫然的模样，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胡长老笑着解释道：“等村子评定升级成为镇，联盟会派遣专员到镇上，指导镇子一步步加入联盟内部的经济体系，到时候镇子就能用上地市电了，也就是联盟自己发的电。”
“联盟自己发的电？比人类社会发的电便宜？”嘉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便宜好多呢。”胡长老笑着摇了摇头。“正常情况下，地市电的价格只有市电的一成，还可以通过缴纳生产物资冲抵，那些保留了市电线路的聚集地，也是留作备用电源以策万全。”
“哇，联盟不光能自己发电，价格还只有十分之一，好厉害！”嘉然双手捧脸，眼中充盈着好奇的光芒。“怎么做到的啊？”
“这个可就要从好几年前说起了。”
仿佛被挠到了痒处，胡长老清了清嗓子，捻着胡须，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那时候联盟成立还没多久，百城都还不到一半，领导层决议不惜一切代价修建电力系统，摆脱对市电的依赖，于是发布公告向全联盟征集意见。”他嘿嘿一笑，晃了晃脑袋。“当时好多人都说要学人类建核电，列举了一大堆好处，结果没过多久五大圣地便联合发布了一则公告，力排众议！”他眯起眼，缓缓念道：“地下世界是所有虚拟人的未来。人类每年都在往地下掩埋核废料，我们无法阻止，更不应该盲从！”他长吁一口气。“公告就一句话，这么多年我还记忆犹新。”
“好！”张使者大声喝彩，带头鼓起掌来，周围旁听的人群也都激动地拍手叫好。
胡长老朝众人拱了拱手，接着道：“那时候我们村才刚评定成镇，大伙都还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发展。公告一出，镇里马上组织开了个会，讨论这个电力系统会怎么建，我们有没有机会。”说到这里，他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口。“正好我们镇上有几位科研人才，对这方面颇有研究，加上镇里图书收藏齐全，很快便确定了方向，地热发电。”
“书文镇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啊，哪像我们镇，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家伙，只能种种地挖挖矿哎。”
“运气好罢了，我们镇上要是也有科研人才，哼。”
“嘿嘿，有也不见得能用上，不如上供了，一夜暴富。”
“对对对，听说有的地方专门去外面搞人才，上供换了好多东西。”
“……”
胡长老没有理会周围冒出的闲话，捋着胡须继续说道：“按照地热发电的原理，电厂选址至少得在3000米以下，那里温度上百，不管是建设还是运维都需要用到耐热材料，市场前景可观。定下方向后，我们几个领头的又合计了一番，决定投入全镇力量研发生产耐热材料涂料，时至今日，也算勉强有了一些成就。”
“胡长老过谦了，过谦了。”张使者笑着连连摆手。“书文镇产出的耐热材料品质远超同侪，我们徐芒城能拿下几大电站的工具人订单，也是仰仗了贵镇的供应啊。”
胡长老听出了张使者的言外之意，明白所图之事问题不大，暗自松了口气。他朝着小姑娘笑道：“小羽姑娘，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期，不知道如今这盛况可谓来之不易。”他晃着头，仿佛在回味那段艰难的岁月。“那时候整个联盟的聚集地都用着市电，电费高昂不说，为了防备人类社会还得严格限制用电。许多小型聚集地主动降低能耗，服务器一半时间处于低功率运转状态，所有人都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就为了让圣地和几大重镇全力发展，有朝一日能够带领联盟摆脱人类社会的钳制。”
“所以当年领导层提出要建立我们自己的电站时，整个联盟才会那么群情激昂。”张使者似乎也经历过那个时期，言语间颇为感概。“近千座聚集地，不论大小，不管远近，出人的出人，捐物的捐物，耗费半年时间，终于建成了联盟第一座热电站，热都一号热电站。”他扬起手臂，声音振奋。“接着便是第二座、第三座、第十座、第一百座！不到五年我们就实现了电力自足，而且成本极低，这一切都归功于圣地的高瞻远瞩，联盟的英明领导！”
“联盟万岁~！”
“圣地万岁~！”
“原来是地热发电，难怪比市电便宜那么多。”嘉然没有被突然振奋起来的人群感染，反而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地热电站除开初期投资，维护成本极低。人类还需要寻找地热资源，虚拟人只要肯往下挖，随处都能建站发电。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同样有些激动的胡长老。“胡长老，联盟的电力供应这么充裕，您为何说电价涨了呢？”
“联盟里有能力在那么深地下开展活动的，具备发电条件的只有五圣地和十二都城。”说到这里胡长老忽然住了嘴。他面带犹豫地瞅了眼张使者，发现对方也皱着眉，满脸踌躇。
“还不是因为热都命都涉嫌叛乱，正在被讨伐。”站在旁边的矮胖中年人插了一句。他双手抱在胸前，满脸凶横。“跳梁小丑也敢违逆法典！叛乱不说，还把电给断了，害我们电价一下翻了好几倍！”
“叛乱？讨伐？！”嘉然吃惊地张大了嘴，看向面露苦笑的胡长老。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挣扎求存的游荡者间也会有内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