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他站在商场门口，焦急地看着手表。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按照这个时间，她现在应该刚好下班。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一早就和她约好了要吃晚饭，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约会，他可是做足了准备。
先是预订了那家她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想去尝试一次的餐厅，接着又买了两张电影票，作为晚餐后的余兴节目，而既然是生日，那自然少不了生日蛋糕，他还专门在蛋糕店里为她订制了一个写着她名字的生日蛋糕！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并不富裕，这些东西林林总总计算下来就花了他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在下个工资日来临的之前，他需要尽量节衣缩食，过得寒酸一点。
但他还是非常开心，而且，他还为她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就放在他的口袋里，一封亲手写的、充满回忆的信。
商场人头攒动，人们提着大包小包从门口进进出出，他只能尽量往墙角边靠，免得挡住来来往往的人群，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笑了一下，他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与她相遇的，就是因为一次不经意间的碰撞，还有一杯洒落的咖啡，就让他收获了一场完美的、甜蜜的爱情。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她应该早已下班了，从她工作的报社到这边的商场，距离也没有多远，她应该早就到了。
或许是临时有工作耽搁了吧，毕竟她可是个从不迟到的女孩。
他这样想着，开始哼起小曲，天色渐暗，商场橱窗的灯光亮了起来，温暖的灯光将琳琅满目的商品照得流光溢彩，宛如珍宝。
就这样，他又等了一个小时。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可是她却依旧没有出现。
他开始胡思乱想，她难道忘了今天要一起约会吗？还是说她和朋友一起出去参加派对了？不可能的…….每次生日，她都是与他一起度过的。
他很想去报社找她，但是他又不想离开这里，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刚刚离开，而后她就刚好赶到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最讨厌的就是错过，要是她到这里时发现他不在，那她该有多担心啊？他可不想让她担心。
那他还是站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几乎将自己学会的歌曲通通都哼了一遍，商场里的顾客逐渐稀少，要是再等一会儿，那就要超出他在餐厅预约的时间段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可怕的念头。她是不是已经甩了他？是不是在来的路上遭遇了不测……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然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见了她。
她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外套，在人群中穿行，她东张西望，四处打量，脸上写满焦急。
看得出来，她也正在找他。他兴奋地朝她挥手，双手交叉，用力地扇动着，像一只快乐又滑稽的猩猩。
她望向商场门口，看见了他。
接着，她低埋着头，快步向他走来，生怕被人多看一眼。
他对着她，张开双臂，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再说出那句专属于她的“生日快乐”，但是，当橱窗的光芒照在她脸上时，他却被她的表情吓到了。
她站在他面前，满脸都写着气愤，眼里露出斥责的目光。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怒气冲冲地大声质问着，对他出现在这里似乎非常不满。
他愣了一下，迷茫而疑惑地看着她。
“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草坪踩的稀碎，一个人又独自跑到商场来，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大声地质问到。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错愕，早已想好的各种话语如同灌了铅一般，堵在喉咙里，让他难以说出口。
他做错了什么呢？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仔细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想来想去，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从未见过她这么生气过，从未！在他的印象里，她不是一个会无端生气的人。
“记住了，如果下次要去什么地方一定！一定！要记得先跟我打招呼啊，不然找起来麻烦。”
应该是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她的态度稍微转变了些。
他木讷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无论说多少次都不会听，”她揉着自己的额头，让情绪平静下来：“以后不要一个人再出来了，这很让人担心你知道吗？”
她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径直向路口走去。
温度流动到他的掌心，她刚才说了担心，嗯，看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对不起，亲爱的……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诚恳地道歉，尽管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现在必须得说出来：“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将口袋里的信封缓缓地拿出来。
“生日快乐。”
她立刻呆住了。
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她愣愣地接过信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打开来看看吧。”他笑着说道。
激动？还是惊喜？只见她颤抖地、僵硬地将那页信封展开来。
那是一张早已泛黄的信纸。
“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看看。”
她借着商场橱窗里的光，慢慢地读着，发干的墨迹中，字里行间全是溢出的回忆，她的眼睛逐渐模糊了。
泪水夺眶而出。
他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就知道她一定会被这封信感动的，她太了解她的性格了，这是他昨天写了好长时间才完成的，尽管他并不擅长写这些抒情的玩意儿，但他几乎将这几年来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的回忆都写在纸上了，从一开始的相遇，再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我在报社对面的餐厅订了座位，”他说道：“你一直说想去尝试一次，可是价格太贵了，这次我们可以好好地品尝一下。”
“可是……”她声音哽咽。
“哦对了，但是不能在餐厅里呆太久，我还买了两张电影票，等会儿吃完我们还能一起去看电影。”
“不是这样……”她依旧在哭，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信纸上。
“好吧，其实我想多呆一下也没问题……我们还可以看晚间场，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大家都不用上班……”
“不……”
她抱住了他，头埋在肩膀上。
“亲爱的，我知道你很开心，但是也不至于感动到痛哭流涕对吧。”
“爸爸……”
她抱着他，喊出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啜泣着说到，声音嘶哑而痛苦。
“妈妈她……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啊！”
如同惊雷般炸响，他愣住了，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庞。她和她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容，一样颜色的长发，但在眉宇间，她却继承了他的英气，瞳孔与眼神和他如出一辙。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忘了。
商店的橱窗里，照映着两人的身影，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他的女儿，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下，相互依偎。
……
………
…………
数个街区外的某家餐厅内，无聊的服务生正站在收银台前，和年迈的老板聊天。
“今年他还是不会来的对吧。”
服务生望着空荡荡的三号桌，对着老板说到。
老板轻轻地摇头。
“我搞不懂，”服务生满是不解：“为什么总有一个人会在每年的今天预订那个位置，却根本不来用餐，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吗？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噢，孩子，”老板叹了口气，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缓缓地说道。
“那只是一个沉浸在回忆中的、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幸福老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