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魂梦到长安
二刷《长安三万里》有感。 非常感性,大量剧透。 打开QQ音乐,在写作此篇时,专门找《万象长安》播放。 很难理清长安之于我是什么。 我读诗歌,我知历史,我玩游戏,我无数次希望能亲眼去见一见,那长安气象,大唐气象。同李白饮酒高歌,同“咸阳游侠”打马廊桥。 为什么呢?那潇洒啊,那自由啊,那是留在史书中,留在人们口中,留在笔墨中,荡气回肠、瑰丽多彩的大唐啊。很难再找一个时代如此盛世,有那么多文人墨客、文臣武将齐齐留名的时代。 我早知我会比较喜爱《长安三万里》这部电影,因我最爱的李白,因我最爱的大唐。但我没想过原来我这么需求新鲜感的人也会迫不及待的二刷,而在影院里再次流泪。 为何而流泪呢?慢慢说吧。 第一次观影时,初遇李白和高适骑马过蓬蒿,李白呼喊“你我生在如此盛世,当为大鹏!”时,我悄悄和一同观影的学姐咬耳朵,说“人啊,要是不长大该多好啊。” 身为局外人,我知道他们的未来。我知道,大唐的未来。 但那怎么可能呢,当李白与高适到江夏,当李白抚琴而哭,一刷时因有人相伴,我还有一瞬犹疑:这是不是做得有点浮夸?二刷时我一个人看,却跟随他潸然泪下。也曾怀疑过“做悲伤情节就一定要在阴沉沉的阴雨天里做吗?一哭完天就晴了?”但想一想,谁知是不是李白自己,专门选了个阴雨日,在一棵古树下,埋葬自己的至交好友。 葬下的吴公子,他多年轻啊。李白和高适,那时候多年轻啊。一者向长安,一者向扬州,渴望青史留名,成不世之功业。年少轻狂,少年意气。我怎么没有呢? 还是说,我怎么没有过呢?那难道是过去时了吗? 真性情。当李白去行卷,高适说“我不认识这位大人,祖上也并无交情”时,我笑了。“关系户”啊,“捷径岂为寒门开”。从古至今默认的道理,在李白嘴里,就是“我的才华,抵得上一亿年的交情!”。可像王尔德过海关时说“除了我的才华,我没什么要上报的。”可惜最后,扫地出门,冷嘲热讽。怒呼“有眼无珠”,挥剑乱舞一气。街上人避之不及,戏外人摸不着头脑,尤其在李白顷刻又放下剑,大笑叫高适去喝一杯时。我身处影院环境中,疑惑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塑造对比还有很多,我想这也是为何会有认为这部电影丑化李白的因由吧。令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哭一会怒一会哀一会笑。疯子?愚人?多么荒诞的行径,但李白可在乎?至少当时,他应是不在乎的。 而我恰恰认为,这才是他“谪仙人”一面之所在。现世之人常感到压力,被社会凝视,被环境束缚。很难不在意别人眼光,很难不被影响,很难当街大哭大笑……所以,这是世间人。大家皆如此,倒不是说有何不好,很多时候世事无可奈何。纵使萨特说“人是自由的”,纵使在我和好友争论“无可奈何”时,好友说“但每个选择都是人们自己选的,哪有真正不想选的选项呢?你只是不能承受代价。”般,诸多纷纭争论,诸多事,哪有一个定论,又哪有一个办法呢? 很感慨,在李白登上酒楼栏杆,大步作舞饮酒时。听见身边有人说“啊,他不怕掉下去吗?”是啊,他不怕吗?这不危险吗?虽然很一部分是电影的艺术化处理,但另一部分,剧组想要塑造的,青年李白,是不是就是这般无畏无惧,潇洒如仙? 你问我敢登上那栏杆吗?自是不敢,也无诗可吟,无酒可饮。 去题诗,“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摔笔之后众人大笑“两个蠢材”。而我在影片外,我在感慨,感慨那时人们可知,这二人日后会为大唐添上多少风采。 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你心中的锦绣,总有脱口而出的一天。” 入长安,在岐王宅里遇杜甫。缺了颗牙天真欢快的小杜甫,和“沉郁顿挫”的诗风差别可太大。但想一想,那本就是写下“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的杜甫啊,他本就是官员之后。那时的他还多么无忧。 连总角小儿都知在沙场上淬炼出的高家枪法,现在竟要在小小宴会上博人掌声。连总角小儿也烦恼“琴棋书画我也不擅长。我喜欢写诗,可写诗,谁都会啊。” 我不知多少人也有过这样的惋惜,多少人也有过这样的烦恼。有时候会想,应试教育之后我还会什么?有什么特长?学习、读书、写作? 可这谁都会啊。 世上又有几个杜甫,又有几个李白? 在扬州,李白和高适的分歧,或说不同,好似才显现出来。他忘记亲口与高适定下的一年之约。永远活在当下的美酒、月色与美人中。他挥金买舞,看得人咋舌,而他兀自拍手大笑,说今夜风采多么值得。高适正经中直,他质问李白有如此才华为何虚度光阴。却引来裴十二言“不投向这月色美景,还投向什么?有才华,就能报效国家了吗?” 我当时闪过两个念头,一是“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春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你看,其实李白一直如此。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腰缠三万贯,骑鹤下扬州。 二是,无奈。借塑造的裴十二之口,说尽多少无奈。 难道李白不想成不世之功,有所作为吗?他难道不想“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吗?可商人之子,胡人之血,他不羁烂漫的天性,和不甚佳的政治敏感度。理想中的伴君侧、平天下,也终究只是梦想中了。他也一直在给自己织梦,自信挥洒着豪情壮志、对未来的无限畅想,然夜深人静之时。念念“举头望明月”之时,是否也会觉得心酸?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至少那时,扬州那时,他还是动不动就哈哈大笑,一笑一酒窝的青年李白。自信,张扬,不拘一格。他们都要入世,只是高适更现实,看得更分明;李白则在等终南捷径,虽然他也只能等终南捷径。扬州一别,两人之不同越发分明。 之后世事如梭。高三十五心中的锦绣开了口,李白潦倒落魄,在“当否”面前纠结。 他并不是义无反顾要入赘许家的,他也在犹豫,在纠结,在权衡。入赘许家,意味他有更多机会做官立业,可赘婿身份,无可奈何境遇下之选择,又如何能够?他邀请高适去襄阳,又一同奔往江夏。在渡口飞奔追船时我哭了,我在想其实“谪仙人”也正在世间挣扎吧,他也在迷茫迷惘间苦苦追寻一个答案吧。他也想,拼命去抓住一些东西吧。 我看不出李白看见答案时到底是愿还是不愿。我只觉得他心里很空,空落落的。得到答案后反而空落落的。他喝酒喝到脸涨红,去题诗,面对不懂的小二喊“诗的好坏难道与字数多少有关吗?!”多少人不懂他、不懂他。而他回到席间欲与高适分享,先前位置上,却只剩一个“否”。 一晃多少年, 不长大多好啊。 我们仍有着,同样的英雄的心。” 临别之际,高三十五说可能这辈子都不再相见了。李白说那便天上见,高三十五却笑“你是天上人,我是世间人。” 多少人是世间人。 世间人看天上人,几人爱之几人敬之,几人妒之几人恨之,几人知之几人惧之。 或许正因为李白是天上人,他的许多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才像疯子。 那样的恣意,那样的随性,那样的不拘一格,那样的真情实感。世间人怎么能理解啊,那荒诞的、落魄的、只有明月与酒一直相随的,白衣诗人。 也许本来就是疯子,即使在大唐都是疯子。如同前几日我和好友说“也许不是世事荒诞,而是我荒诞。我荒诞,所以看世界都荒诞。” 平常人怎么能理解李白那样的的人啊。多少人将他诗意化,多少人又拼命抹黑他。他是谪仙人,却又真真切切是世间人。身处世间,他难道不曾孤独难耐吗?在举杯邀明月之际,在明朝散发弄扁舟之际,在吟“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之际… 一声长叹啊。这无可救药。 此后相别,又是十年,对于李白而言,高三十五一语成谶,他余生再未与之相见。每每念及此就感慨。他们相见最频繁是在相识头十年,后面的重逢以五年十年为跨度,之后再也不见。当李白在江边喊出“我是照你的样子写的”,坐下敲碗而歌,他与高适渐渐远离,背后一轮明月一条大河时,我只感到被悲伤攫住心脏。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曾经一同纵马驰骋的好友,最后竟是再也不见吗。 哎…… 之后安史之乱爆发,哥舒翰将军被擒,长安城破,君主弃城而逃。我在想高适一人一马出潼关时心中是何等孤独而伤痛。在看见烽火连天的长安,看见“九宫城阙烟尘生”时,看见昔年的舞象慌乱出逃时,看见一美人在破碎的楼阁上起舞时,心里是何感受。 而身为局外人,我看见那战乱长安时,心里是何感受。 空落落的,难受。 如果能一直盛世,能没有那些国破家亡该多好。又痛又恨,又悲又震动。 这也是长安,满目疮痍的长安。众人心之所向的长安,誓要夺回的长安。 所以在影片最后,在高中丞喊:“为了长安!”时,我又一次震动。 此处想要贴一段歌词: “世人口中的长安 是关河天星倒悬 是明月 是文人砚侠客剑 是元夜万人空巷 是酒千斗诗万章 是意中人 鬓边不败牡丹” “刀剑所往 此处长安 史书翻页的长安是山海倾倒宫阙 是烽烟 是西出阳关不见 是城春草木连绵 是难回还的少年 是飘零客 是游子的他乡” “是千秋业 是青史的续篇” 谁人不愿长治久安?但那是梦境,如江夏黄鹤楼,如他们的年少轻狂。 这一战结束后,又听闻李白的消息。《早发白帝城》啊,早发白帝城。他依然像少年时一样大笑,群鸟在他身侧飞行。一切的一切,几乎都和年少呼喊“当为大鹏”时重合。然而却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衣衫凌乱,穷困潦倒…… 却又吟到“轻舟已过万重山。” 你看,李白,他就是那么容易让人感动,让人振奋。 虽有万重山,不惧千重难。在经历了一切的一切后,他的诗还是那般天真,说自己是一叶轻舟。 然后是那轮巨大的明月,是那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诗仙。 爱极了最后高适与书童骑马念诗那段,“王昌龄”“王维”“杜甫的诗以后会收到别的集子里的”“那是我的诗!”“李白,李太白,还是李白!”“只要长安的诗还在,长安便会在。” ……是啊,“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啊。 168分钟,就像一场梦,梦的最后卷轴徐徐展开,那些关于长安的梦想,关于长安的浪漫,那些长安里的人。李白,高适,杜甫,孟浩然,王昌龄,岑参,王维,张旭,崔宗之,张九龄,李贺,张若虚,白居易,杜牧,李商隐……岁月的车轮依然在转。但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因为那些梦的存在。长安,已然不朽。 让我啊,即使在千年后,依然能去诗文里,去梦里,找那一片,盛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