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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宁 · 第5章 · 心尖

2020-05-21 19:57 作者:mi米小奇奇  | 我要投稿

九月二十八,西北的胡兰城不安宁了有一阵,皇上随着快马传回的线报夙兴夜寐,终于在一个更深露重的如水寒夜召来了几位肱股之臣,筹谋半宿,决意出兵。

兵部尚书侯大人这下再没了撺掇人请封仪贵妃为皇贵妃的心思,毕竟领兵上阵的就是自己心尖上的独子侯渊颐。

侯家这位公子是个人物,旧时也曾是叫京城中的姑娘们掷果盈车的玉面萧郎,自小生得丰神俊朗,也立过些功绩,颇得先帝赏识,又是朝中权臣之子,当今圣上的小舅子。

只可惜十八岁那年初上战场,险些没能回来,好在最后九死一生被忠心不二的下属以身挡箭,藏在死人堆里躲过一劫,却伤了那张剑眉星目的好脸蛋,左臂也再挥不了剑。

回京后,这侯公子颇受打击,虽依父母媒妁之言,迎了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却自此鲜少归家,一味流连战场,新伤叠着旧伤打下疆土。那位妻子侯府中不知是苦闷还是受了什么委屈,没与自己夫君见过几面便重症不愈撒手人寰。侯渊颐自此更像是对打仗上了瘾,战功赫然,只是身子积下来的伤病太多,身子骨也一日日差了下来,引得侯尚书忧心忡忡。

皇上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没少给侯渊颐封赏,更在此番豪言,倘若侯渊颐凯旋而归,便封其姊为皇贵妃,以褒侯家赤胆,也安了侯大人的心。

倒难怪这位兵部尚书内心矛盾,既希望儿子再立战功,又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只是侯渊颐那头整装待发,后宫这头的仪贵妃就一病不起。

据说这病是在长信殿外跪出来的。

知道自家弟弟要领兵胡兰城的消息,仪贵妃在长信殿外跪了一宿,长信殿的宫门也闭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一纸诏书从长信殿内递出,仪贵妃拦住送诏的卫公公,却只得卫公公冷言一句:“请贵妃回吧,老奴急着去尚书府传旨呢。”

一切既成定局,仪贵妃两眼一抹黑,被人抬回了承华宫。

只是自此承华宫更热闹了,人人都知道战无不胜的怀化大将军侯渊颐又去建功立业了,只等这一次一如往常的胜利之后,仪贵妃便真正成为六宫之首,连荣妃也再无法僭越。

趁着仪贵妃病倒,正是巴结逢迎的好时机,这群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谁肯错过。

我自然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的,引鸢敦促过我几回,我却只觉得这个事儿很悖论。

我去干嘛呢?

照顾她吧,我笨手笨脚,哪里比得上那群训练有素的宫女。

床边跪着吧,塞一群人屋里不是更闷得透不过气。

气气她吧,那我也比不上荣妃能气人啊。

思来想去,我实在觉得仪贵妃真是可怜,心里苦闷得紧了,还得天天受着一群猫哭耗子的女人们在耳边嚎啕。

这就是当贵妃的苦啊。

这么些个人里,冯婕妤是表现得最积极,也最上蹿下跳的,光是我这儿,她就来过三回,冷嘲热讽,道德绑架,说我对仪贵妃不敬,仗着三分宠爱尊卑不分,毫无孝敬之心,都不懂去承华宫跪安。

我本来想反问她有这闲工夫来训我话,你怎么不去跪。不等我问呢,冯婕妤身边的嬷嬷先开口道:“我们主子贵为婕妤,尚且在仪贵妃榻边跪了一宿侍奉,一早见贵妃醒了,才松下提着的心,想来提点提点叶答应,替贵妃操这番调教低位嫔妃的心。怎么叶答应这儿提点了两三回,还是如此不懂事?”

妈耶,真的是劳模,跪上六七个时辰还有心思来训我。

我几乎被真的打动了,为了送走冯婕妤这尊佛,我连连表示一定也去跪,但我就是区区一个答应,比不上婕妤尊贵,就不跪那么久,抢婕妤风头了。

见我拍着胸脯保证,还发誓去的时候一定说是受冯婕妤提点才来,冯婕妤才略带怀疑离去。

“这马屁拍得也太拼了吧。”见她和那嬷嬷远走,我不禁咂舌称叹。

引鸢讪讪道:“冯婕妤是冯贵人的亲妹妹,自家姐姐被荣妃打死,自然想要巴结仪贵妃,为妹妹报这个仇。”

“报仇?”我一声冷笑,“跪着报仇?”

报仇,我倒觉得不像。第一次在承华宫见冯婕妤,冯贵人尸骨未寒,也未曾看出三分关心,反倒是多了不少旁观者的冷漠和戏谑。

自古皇家血案,多得是血肉至亲同室操戈。谁敢保证血浓于水的亲生姐妹,在这后宫里也还是姐妹呢?


用了午膳,我换了身耐脏的衣服打算去跪了。

刚推开太平殿的门,迎面碰上皇上。

他一把扶住跌跌撞撞的我,问我去哪。

我自然不说冯婕妤那一出,只应道:“去承华宫,请仪贵妃娘娘的安。”

他眉头一蹙,握着我双臂的手抓得更紧了些,不怒自威道:“不许。”

太好了吧,圣意如此,可怪不得我不想去。

我压抑住心花怒放,面上淡淡,反问道:“为何?”

“都是病气。”他的话掷地有声,手上却动作轻柔,轻轻别过我额前碎发,指腹在我耳垂摩挲,“你若去染上了,得平白惹朕心疼。”

“可嫔妾不去,未免失礼。”

“又如何?”他目光灼灼,叫人不容置喙。

沉默半晌,他环住我,半推半搡将我送回殿内,卫公公识趣地关上殿门。

他不肯松手,亦步亦趋坐上我平日里爱躺的摇椅,把我放在他腿上,紧贴他的怀。他说这些日子太忙了,说他常常想见我,又说前朝有要他烦心的事,有他不好摆平的困境,甚至说如今这番处境,让他想到了自己登基前,和太子夺嫡的那段过往。

他一说到从前,说到太子,我就让他打住了,我知道,我不该听更多。

他在我这睡了个这段时间来难有的午觉。

我却没睡着,他的“不许”,他的“都是病气”,他的“惹朕心疼”,短短几个字,莫名地在我心头种上了一层道不明触不得的心绪,一碰就痒,痒得酥酥麻麻,痒得缠缠绵绵,痒得有点要陷下去,又特别想快逃开。

未时二刻,他徐徐醒来,我赶忙装睡。

他捏捏我的脸,见我眉一皱,又赶忙松开,蹑手蹑脚下了床。

我装作初醒,惺忪着眼,声音迷糊道:“是皇上不让嫔妾去仪贵妃那……”

“是是是。”他连声应道,温柔甜腻得不像话,“从今往后,你不想做的事,都是朕不让你做。”

我没说什么,翻过身拿被子蒙住脸。

“你觉得朕太狠了,对不对?”后来更衣时,他问我。

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嫔妃,我明明认真去做,却还是伺候不好他穿衣服,最后他笑着推开我,干脆亲自区分衣服正反,对着镜子整理衣冠。

我应声道:“皇上是天子,心系天下,该狠的时候自然是要狠的。”

“长宁。”他也终于习惯地开口唤我“长宁”,而不是滑到嘴边的“毓儿”二字,“你是不是觉得朕对冯贵人的死不闻不问,对柔充仪残酷至极,如今连对仪贵妃,也冷漠无情?”

我声音冷了一下:“天子一向如此,也合该如此。”

“很多事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子,很多时候,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比如说呢?”我抬起头。

他却没有回答我,只望进我眼眸深处:“长宁,朕必定保你一世长宁。”


十月初三,立冬。

仪贵妃尚未病愈,门庭若市的承华宫却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

因为皇上也病了。

据说每年秋去冬来之际都有这一遭,是皇上儿时落下的病根子。

谁都知道从前的皇五子李承穆并不得先皇恩宠,幼时受尽苦难与白眼,身为罪臣之子的生母,到死也不过是个排不上个的容嫔,哪里比得上皇后嫡子、受尽拥戴的太子李承瑜。就连舒贵妃的三皇子、良妃的六皇子,谁不比他尊贵个三分,更有可能夺得皇位。

可谁那时又能想到,自小哪怕知道糕点被人下了毒,也要笑着吃下去的五皇子李承穆,如今却是唯一一个在皇位上也笑着撑下来的人。

哪怕这其中的代价是巨大的,哪怕天子有那么多合该如此的事要去做。


皇上这一病,后宫的嫔妃们一下子转移了目标,从承华宫浩浩荡荡挪去了长信殿。

仪贵妃拖着病体也去了,在长信殿外跪了没一会,还没等到皇上召她进去的旨,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没人知道仪贵妃在病什么,马上就是皇贵妃的人了,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有心思病倒呢。

慎嫔也是个例外,人人都去长信殿跪,唯独她跪在了佛前。长信殿外的女人顶多跪上一天一夜,慎嫔这一跪就是整整三天,纹丝不动,滴米未进,说来奇怪,在后宫里养尊处优久了的人,这般糟蹋自己身子都没事。

后来我听引鸢说,慎嫔这是跪出经验了。每年这会儿,她都在佛前跪到皇上痊愈为止,要不说慎嫔是真把皇上放在心头的人,只要是皇上的一声咳嗽,慎嫔听了心都痛得抽抽。


十月初七,卫公公来了。

和冯婕妤不同,卫公公自然不会趾高气昂,相反,他恭敬得叫我有些害怕。

我一个末等答应,巴结他都来不及,又何足让他御前的内侍总管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卫公公惯用的低眉顺眼,试探着问我:“皇上龙体有欠,答应何不去御前走一遭?”

“他自己说不许。”我神色恹恹,“都是病气。”

“主子!”引鸢吓得直接跪下,高声打住我的话,生怕我再出言不逊。

我知道,我又犯忌讳,说了对皇上不敬的言语了。

卫公公没有呵斥,也没有发声,静静等着我的回应。

我沉默半晌:“是皇上让公公来,还是公公自己来的?”

“自然是老奴多嘴,自作主张来叨扰答应。”

“公公,皇上是天子,得天庇佑,自会无虞。”我一字一顿,“公公了解皇上,皇上答应的事儿,是否会做到?”

“天子自然无有戏言。”

“那皇上说,要保我一世长宁,他若有事,又如何保我长宁?”

卫公公愣了半晌,像是突然悟出什么似的,又惊又喜:“答应的话,老奴必定带给皇上。”

来自于 知乎 长夜无宁 作者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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