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John Keats

  警报声迭起，闭上眼的一瞬，锐利的尖叫与机械摩擦的噪音戳破了耳膜的庇护。

  疼痛？并不，有的是呆住，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为何会发生。

  他搂抱着怀中的灰狼，眼前是黑暗的铁门，如同监狱一般，用瘾症和恐惧把自己变成了困兽。

  他一丝不挂，赤裸的身体在伊甸园中沉睡着，没有蛇匍匐着爬下，也没有夏娃的呢喃与叮咛。他拥抱着眼前的恶魔，想与他一同堕落，去拥抱自己想要的，那个被红与黑所主导的世界。

  但他眨了眨眼，不是梦，也不是过量药物的幻觉。

  “威尔德！”他拍了拍灰狼的背，对方却毫无动静，眼睛睁着，如尸体般凝视着前方的棺木。

  “威尔德！”第二次，他的恐惧开始夺走他的灵魂，一份未知的空洞感在血液中蔓延开来。这棵已经腐朽的大树再一次被侵蚀，离溶解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中，还有多久？

  “威尔德！”声音继续加大，已是第三次叫唤，几乎是怒吼，又像是自责，他的爪子上是淋漓而炽热的鲜血，上面还有着铁锈的气息，就如同他吞下的药片一般。

  他愣住了——再一次愣住了。四周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枚棋子，已经被另一颗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棋子所撬开闭锁的心门。

  黑暗笼罩了他，最后的光明是那人的身影，依稀残存，如树影窸窣，又如游鱼翕忽，他分不清明暗，也不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他尝试着触摸，却是柔软的毛发，然后是坚硬的外壳。

  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眼前是八颗轴对称分布的绿色眼球，又有些像虫卵或是蛛卵，挤压在八个巨大的眼眶里，黏腻的蛛网是眼白，正如他接近前半生触摸到的一样粘腻又膻腥，散发出恶臭的气息；至于那碧绿的瞳仁中，看得见不少小小的生物在蠕动，如同腹中的婴儿一般。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眼前这只巨型蜘蛛的其中一条腿，上面有着柔软的金发，稀疏的枫叶林下是黑土地，养育了他的灵魂。

  “你是......？”他没有说完，只看见八个眼眶里的卵爆裂开来，里面是一只只挣扎着从黏液中爬起的蜘蛛，浑身散发着绿色的荧光。

  恐惧是最好的抗抑郁药，只要畏惧死亡，就绝对不会选择用绳索解决自己的人生。身体的本能在催促他逃跑，但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他已经不想再逃了，自己逃了这么久，所爱的一切已经消弭在这绿光之中，故这场亡命之旅也该结束了。

  他知道这些小家伙想要什么，他笑着，拥抱着死神，直视着那双空灵而悲哀的目光，每一次呼吸都是叹息。

  铸造天堂辉煌的，不是地狱的无情，也不是人的愚昧，而是永生徘徊在人世间的亡灵。正是每一位崇高的自杀者，铸造了天堂的辉煌。

  他们朝着猎豹涌来，不需要几分钟，猎豹身体的每一处较大的空隙便被这些小家伙们强占了。他们源源不断，猎豹也束手无策，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绿色的光芒笼罩，永远的落叶归根罢了......

  他醒了，眼前是信号灯的碧绿。他躺在灰狼的怀中，骑在银色的摩托上，身上穿着灰狼的旧衣，漠然地观察着眼前这一片小小世界。

  “鬼叫完了？你什么时候有说梦话的习惯了？”灰狼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正在乱动的猎豹，让他好好地坐在自己身上。

  “抱歉......”他本能的捂住头，蜷缩着，像一只初生的卧蚕，躺在灰狼的桑叶上。

  “等等，这是哪？”他才想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么陌生，他像一个初生儿，摸索着未知的恐惧，所有的光芒都是利刃，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离开这座城市的路。”威尔德平平淡淡地答到，穿梭在水泄不通的马路上，尽管远方已经有了枪响和焰火，他却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嘴上含着一根烟，看上去刚点燃不久。

  如盛放的樱花在红日的笼罩下摇曳，终究无法逃脱被禁锢的命运般，阿切尔观望着路旁，四处都是慌张和尖叫。

  “你忘了？你把我叫醒了，防空警报也响了。看互联网上说的是西亚发起的攻击，应该是核攻击，但精准位置不确定。考虑首都的位置和意义，多半会是这里吧，而且弹道基本已经确定，就是无法推算爆炸点。”烟灰顺风飘散，灰色的红色的都在风中湮灭，化作地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猎豹这才注意到脚下的玻璃渣，想必也是冲破办公室所留下的。按照公司的规定，这种时候只会将玻璃外层用金属墙庇护起来，也不能自己出去。

  “那为什么要离开？”猎豹不解地问道，爪子在自己的大腿上敲了又敲。

  “是你自己说的，而且我也想这么做。”摩托飞驰在马路间，风阻拦不了这道闪电划过沥青的苍穹。

  “那我们去哪里？”对话就如同孩子们的嬉戏般的平和，街旁却尽是哭喊和祈祷。

  “我不知道，我只会先去这里的其它城市躲一躲，我可是还在通缉令上的，进出都不方便。”拐弯，却险些撞上逃逸的行人，所幸风阻挡了这份冲撞，让那个幸运儿还能再苟活几小时。

  “大部分人是逃不出去的，我经历过一次，那时候我在东亚，内乱导致的核战摧毁了我当时所在的城市，只留下一艘泰坦尼克般的遗迹。”灰狼继续加速，电能驱动再加上近乎为0的风阻，或许早就是超速行驶，但当这种末日来临时，谁又会在乎这些呢？

  “不过嘛，我当时算是死了一次，大概吧。醒来就已经是躺在钢筋里了，当时本来是打算走空路的，但上面不让......”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烟卷却不等人，已经燃了一半。

  “那我们要怎么走出去，或者，真的有必要吗？我们应该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吧！”

  “你是15岁的孩子还是什么？”灰狼根本没听猎豹的牢骚，直接用一句话让他沉默了。

  沉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所以，你是想看着他们死去？”猎豹抛出一个看似很高深的问题。

  “我有什么理由救他们吗？”灰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很干脆，倒是把猎豹问住了。

  “每一个高等动物生命体都是为自由而活的。自由有四种：一种是被铸造的自由，名字叫货币；一种是生而具有的自由，名字叫欲望；一种是靠自己夺得的自由，名字叫力量；还有一种，是命中注定的自由，名字叫死亡。”他娓娓道来，腾出一只爪子，爪尖掐熄了烟头，扔在柏油路上，让轮胎碾过被抛弃的垃圾。

  猎豹只是低着头，怅然若失。

满脑子都是大白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