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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

2023-07-08 00:04 作者:小魔女奇奇  | 我要投稿

送别了老友,去遥远的另一个国度生活。 候机时,我爽朗说道,还好,也就十几个小时。 同行的另一个黯然,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哭出来。 我岔开话题,聊夏日炎炎惹人烦恼,聊那些索然无味靠责任感读完的书,聊一些因为无眠而厌世的糟糕清晨。 临别我祝她前程似锦。 她看了我一眼,泪眼婆娑,去登机了。 我伤感想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想起那一年,我愿称之为我人生的“意大利面条年”。 我跟她相识于20岁代,20岁代的我,只关心爱和孤独,擅长爱和愤怒,莽莽撞撞,动不动把整颗心递给世界。而她是少言寡语,坚定理性的人,在任何时候,也绝不让自己失态。 那年夏天,我失恋了。 现在的我,提及那年的失恋,也许就跟说起“哦,我今天又感冒了”一样不值一提。 但对那年的我,那可是真是天大的事。 我坐在座位抽泣,她从后面递来一张纸,上面写“不要担心,人生的路还很长,下一次会好的”。 我拖着眼泪掉头“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安慰,你的脸配上这些字,真的很不搭”。 她憨憨一笑。 那段时间,我总不出门,在家煮意大利面。 为什么煮意大利面?我也不清楚,也许它是孤独的午餐。 买大蒜、洋葱、番茄、罗勒红萝卜,切稀碎放在锅里慢慢炖,缓慢而持久的搅拌,听铜锅咕嘟咕嘟,慢慢搅,直到狭小的厨房散发出一股下水道气味。 我煮着意大利面,就像对什么事情报复,就像一个把负心情人的古老情书,一束束滑落炉火中的孤独女人,我继续煮着意大利面,继续我的生活。 吃完意大利面,我坐在阳台,有时像一只濒死的苍蝇,常常一坐就是半天。 她来我家吃意大利面,检查冰箱,问我“为什么把书放冰箱里啊?” 我振振有词“冰箱又不是只能作冰箱,也可以作书柜的嘛,我看它挺空的”。 她偷偷把家里的酒都背走了。 隔天问我“家里丢东西了吗?” 我说“没有啊”。 我总这样,漫不经心。 她记得我人生里所有不值一提的事,热衷生活所有的仪式感,也包容我孩子气的狂妄。 我不行。我看什么也嫌麻烦。 我的偶像是鹿丸,只想看天听风,喝两杯酒就要去追逐夕阳。 有一回,我连听三天朋克live house,聋了。啥也听不见了。 吓傻了,被她拽去检查,被诊断为噪音性失聪,吸了两周氧才恢复听力,她揶揄“你可太特么酷了一天到晚的”。我洋洋得意,像花了一块钱买了一段重要的人生体验。 从此,这变成了一个节日,叫“极品老友节”。 又一回,夜深在清吧,我们各自点完自己的酒,她起身去洗手间,我掉头看了眼,心里嘀咕“糟糕,洗手池在里头”,她出来兴致勃勃端起我的酒喝上一口,我把酒杯推到她面前“我不要了,你拉门,手还没消毒,这杯你喝,我点新的”。 她拉回酒杯,没有不悦,说“赶紧点,多喝2杯你就没这么事儿了”。 很久后,我略带愧疚提及此事,她和另一个朋友说“我们也没当回事儿,每回邀请你去家做客,我们都是到处消毒一遍,再备好各种消毒用品。心魔嘛,咱也没法帮你除,忍忍你,不难”。 我们一起度过人生的整个20岁代,年年在永嘉庭的西班牙餐厅和意大利餐厅轮流过圣诞。 夜深落雪,一起在熄火寂寥的都市走很长的路,听我在马路上傻傻念叨“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时间就这样工整的化为乌有,想起也犹如幻梦一场。 不知在她的心里,我是否也是一个贴心温暖、情深义厚的朋友。 偶尔想起,那年的又一个夏日午后。 我跟一个美国人去逛复旦破旧闷热的二手书店。 “咯吱咯吱”的两层破旧洋楼,打瞌睡的阿姨和我们俩。 面对很多签字落款在几十年前的旧书,一贯开朗阳光的他感叹,“不知这些人后来过着怎样的人生?也像这些书一样被时间磨损了吗?” 我回答,“人大概不是被时间磨损的,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但这又都是迟早的事,就像你最爱的春天,它会一闪而过,迟早的。没错,迟早的,离开春天、离开故乡、离开亲人或爱人”。 他试图理解“迟早”,为什么“早”和“晚”会混在一个词里,到底是“早”还是“晚”。我没法给他解释,就像没法给他解释“缘分”。美国人只能理解“确定”和“不确定”,不能明白带着“偶然”的“必然”。 离开书店,瓢泼起夏日雷暴,我们忘记了刚才略显严肃的对话,快快乐乐去吃墨西哥菜了。 2019年,他回国了。 你看,迟早的嘛。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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