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九)
二十七、危险
他说完就摆出一副准备钻进去的样子,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骗我。
我们可是竞争对手啊!我不断提醒自己,但最后还是在清理虫子的过程中弯下腰,准备像他一样把上半身钻进去。
“准备好了吗?”铁骨向我招呼,同时朝着空中飘浮的摄像头挥了挥手,“我们这就准备开始摧毁这座工厂!
它的尺寸史无前例,可摧毁它只需要两个人——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但把无关人士晾在一边也太可怜了吧,所以拉这位仁兄一起了。”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是煽动气氛的好手,难怪排名攀升那么快。
奇怪的是,明明被这样当面嘲讽了,我却没有感受到多少恶意,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大概与他俊秀长相和清脆音色有关吧,我猜。
“我们开始吧。”他说。工厂的出入口就像一个张开的口,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要把头钻进这种地方实在需要勇气,幸好也不需要做太久。
我探进身子,听到那边数完一二三,而后立即把剩余的火力朝着里面一口气倾泻出去。
耀目的亮光扑面而来,洗刷着我的视网膜,巨大的噪音几乎要将鼓膜震碎。
与此同时,爆破的气浪也将我猛地向后推了出去,尽管有所准备,我还是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我感觉脸火辣辣地生疼,转头一看,铁骨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我们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忍住想笑的冲动。下一秒他脸色忽然一变:“不好!”
工厂里面正发出连绵不断的爆响,厚重的外壳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鼓包,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大拳头从内侧狠狠地砸。
这座超过十五米的庞然大物开始摇晃,前后地,左右地,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倾倒。
铁骨是对的,我们的攻击破坏了工厂的核心,触发连锁反应,只是这连锁反应的剧烈程度超过了我们想象。
“快跑!”我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工厂已经朝着我们倒了下来。
二十八、活着
伴随着爆炸的声响,它的顶部猛地炸裂开,像是一个打开了盖子的罐子,刚刚生产完成的虫子和半成品都从里面飞了出来。
它们有的刚落地都还来不及站起,就被工厂喷出的碎片切碎压扁,有的则是目标明确,杀红了眼般地朝着我们直扑过来。
大部分的虫子种类不足为惧,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更别说当工厂完全倒下后,产生的震动极有可能影响到这一带的坑道,弄不好我们都要被困在这地底下。
我和铁骨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朝后全速退去。
赶在工厂彻底倒下之前,我们退到了来时的坑道里,全速向地面奔去。
巨大的震动从身后传来,我听到重物纷纷坠地的声音。
这一带正在倒塌,甚至包括我们所在的坑道,与此同时,虫子却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走!”我向后射出最后一发子弹,拉起铁骨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尽管是竞争对手,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尽管……尽管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却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一看,是一只机械虫子的前肢。
换做是平时,这种东西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毁掉,然而我体力几乎见底,用力蹬了几下竟然没法甩开。
这一耽搁,更多的前肢向我伸了过来。铁骨忽然挣脱了我的手,转过身高高扬起右手。
他以手为刀,向下一挥,接着外骨骼的硬度与惯性,斩断了虫子的金属前肢。
“快走!”他吼道,嘶哑的声音和刚才截然不同。我随之只感觉一股巨力狠狠地踢在背上,推我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轰然倒塌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过头,只看到铁骨张开双臂,独自拦下了所有虫子的背影。
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我隐约听到他的呼喊。
“你小子,一定要给我活下去!”下一秒,倒塌的坑道从坑道中间完全截断,将我们分隔开来。
二十九、舆论
“原来如此,在最后关头是他救了你呀。”
听完我的讲述,腾云教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由于工厂爆炸时的巨大气浪将周围的摄像头悉数破坏,直播也随之终止,之后的事情只能从我这个幸存者口中得知。
此时我躺在象塔底层的一间医疗室里,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但这具经过改造的身体在纳米技术的修复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康复,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从这张病床上起来了。
但就算我好了,我也无法离开。
此时此刻就在百米外,激动的民众正堵住了这座塔的几个出入口,将它围得水泄不通。
这当中大部分是铁骨的狂热粉丝,他们打出横幅,要求彻查只有我一个人成功逃离的真相,甚至要我为他们的爱豆(偶像)血债血偿。
“大家好像已经把你认定为凶手了。这也难怪,当时那种情况下你既有动机,也有下手的能力。而摄像头也没了,理论上是绝佳机会。”腾云教授悠悠地说,“而且,由嫌疑人说出的话是不可信的……”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皱眉,“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救我?”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孩子!”腾云教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吧。”
他嘴角好似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这些愚昧的自以为有能力改变与控制形势的民众,很容易就会随波逐流、站在舆论大势中受人理解与敬仰的一方。你安心等着吧,用不了几天,他们会反过来,敬你如敬神!”
教授说的没错,这转变甚至不用等太久。在我离开象塔的那天,外面的民众挤满了道路两旁。
他们同样打出了横幅,上面却不再是辱骂我的字眼,而是各种夸张的赞誉。
当我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英雄!英雄!”他们大喊,声嘶力竭地大喊。
也不知道腾云对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我从里面认出了几张熟悉的脸庞,他们前不久还是在骂我,同样骂得声嘶力竭……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炸工厂的不止我一个,断后的人不是我,但我最后活下来了,于是就成了英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论前面如何,活到最后的人赢走了很多,乃至一切……
我在欢呼的人群中搜寻,唯独不见药包的身影。
我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康复出院了。她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恭喜”,再发去信息,她没有回应。
我费了一番力气找到她住的地方,她闭门不出,在楼下看见她躲在窗帘后的身影,背对着我。
我心里清楚,她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不是“我”的我。
为了衬得上现在的身份,在教授的建议下,我从平民区搬进了别墅区,和一众千万富翁做邻居。
新房很大,我一个人住在里面感觉空荡荡的。教授说,等过一段时间,如果我能一直保持在这个位置上,他就带我到云海上去定居。
“所以你现在得先让自己适应一下这种云海人的生活呀,以后才能住得安安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