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79·极限拉扯1
此时的操场上，有几个聚在一起的老师们正“相谈甚欢”。
“曾老师，这次第一肯定又是你们班的吧！”
“对啊！76届的第一都出在1班，我们2班可羡慕了！”
曾老师一边甩着马尾疾步向前，一边腼腆地笑：“那是学生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也为他们高兴。”
“曾老师太谦虚了，你们1班在全校都可出名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任课老师也回头加入了话题，语气里满满的欣赏。
“总之1班出几个大学苗子是铁板钉钉了，曾老师就放心吧！”
“是啊是啊。”老师们一起附和。
而曾老师望眼欲穿地看着还剩几十米远的教务楼，从未觉得这段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她只希望能好好工作，并不想被别人视为对手或榜样。
但目前围在她身边的老师们，都很有兴致地讨论吃瓜。
“你们猜猜，这次第一是许为还是陈家英？”
“你别说许为了，我也不怕当着曾老师的面说一说他，我在学校就没见他看过书，现在更是有点事就请假。”
“请假而已嘛，谁家里还没点事。”
“那他哥哥许成怎么不请假？”
任课老师尝试转移话题：“哎？不是有3个第一嘛，还有一个是谁啊？”
“你说‘妙花’呀，是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我可喜欢她了。”
“哎呀，女孩子争第一干什么呀！”
曾老师：“......”
好在放试卷的大会议室就在眼前了，曾老师抢宝似的提前进了门！
这是间宽敞的会议室，放有两张大型的长条形会议桌。
两张会议桌旁各有几位老师，正在重新装订送来的试卷，他们要把试卷上所有的个人信息都盖住后，才能进行阅卷分配。
此时一位装订的老师抬起头。
“进来的老师们都看一下黑板上的补充内容！不要放错试卷，也不要错过开会！”
不同年级的试卷要分开放，会议室前面的黑板上写着两行大字：初一放靠门的会议桌，初二放靠窗的会议桌。
除此之外，黑板上还写了条通知。
曾老师放好试卷，才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
通知：今天下午5点，所有初二的班主任和初二的固定任课老师，都来大会议室开个会。
“初二现在还有什么事？”看到这条通知的老师们都不太明白。
以往的年级会议都是等阅卷之后才开，连带着把表彰的事也一起说了，今年是要提前了？
“等开会的时候就知道了。”教务处的老师也只是这么回答。
曾老师也不明白，但她的任教经验严格来说才不到两年，她自觉初二这个时候可能是会发生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就先安心地回去放学了。
而一些深资历的老师们互相看了看，都皱起了眉。
他们交流的眼神里只传递了一个信息：只怕不是小事。
大家平时在校是不准外出的。
所以不管是城里还是乡镇的学生，都得一样为学习考试发愁、吃食堂睡宿舍、校服和常服混合搭配。
只有在每周放假回家时，虽然大家都很期待，但家远的学生明显会更艰难一些。
比如许成和许为，就要先从市汽车站坐到县汽车站，再去汽车站外一排拉板车的师傅里去找熟人，坐熟人的驴车或牛车走十公里乡路，可以省将近一半的车费。
但他们今天，却没在一排板车里找到一个熟人。
“奇怪，今天牛叔他们的车，不会是被李同乡几个包了吧？”
许成开着玩笑，走向最近的一位板车师傅问。
“师傅，坐你的车到米花镇的后山，需要多少钱？”
板车师傅朝他比了个“6”。
“一个人6毛，你们两个一块二。”
许成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专坑非熟人的价钱，不过他身上没带那么多。
许成同板车师傅一样蹲下，笑盈盈道。
“师傅，您也是住这附近或乡镇的吧？”
板车师傅“昂”了一声，接着警惕摇头。
“我铜钱镇的嘞，比你们米花镇还远几公里。”
“那是！”
许成立即附和。
“您每天出车也不容易，那您看这样，我们是市一初的学生，几乎每周都要回家的，以前坐熟人的车都算6毛，现在我们身上也只有那么多，您带我们这一趟，以后我们回家如果看到您，都坐您的车，一个月至少2次，我还能找其他同学朋友一起坐，到时候您也打个折，大家做个熟人，您看可以吗？”
大帐难清，小账好算。
板车师傅当即嚼着一小块早已稀软的野生甘草，在心里算了算：一个月2次，一年读书有9个月，算下来有10块钱出头。这年头田里劳作的个人年收入也只有两三百，10块钱算是一笔小外快。这个小外快就算他不接，后面还有一排人等着呢。
板车师傅很心动，但即使再心动，他也依然是看着许成背的灰色旧书包道。
“看你们是市一初的学生，有出息嘞，上车吧！”
“谢谢师傅，师傅您贵姓？”
许成问了话，立即招呼许为上车，再把背上看起来鼓鼓囊囊，其实没有书的小书包放上板车。
回家主要干活，基本没时间看书，所以许成最多只带上换洗衣服和笔记册子，有什么问题他也能找许为讨论。
“我姓童，上立下里的童。”
童师傅去牵驴，刚解开固定在旁边树上的绳子，前面一身火红皮毛的暴躁毛驴就迫不及待往前走。童师傅赶紧拉绳牵制它，引它上大路后自己才上板车，同时也打开了嘴里的话匣子。
“你之前的熟人师傅是找到拉货的活了吧，大家比起拉人，都更想拉货，一天下来至少顶几天出车......”
“也不一定，可能是拉我其他的同学先走了。”许成道。
“你们这些学生娃娃现在可好嘞，有了高考你们上大学的机会就多了，大学毕业就为国家工作，不用像父母辈一样辛苦，只要抓住机会努力考学，以后不仅自己能过好日子，有能力也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童师傅的话头一开就停不住，直到穿过那座小有名气的产粮大镇——米花镇，把他们送到后山才停下了来。
较为活跃的许成接了一路的话，但说到考学他也不太有自信。
“尽力而为吧。”
少年云淡风轻的声音下是抓皱的裤脚，以前他没有希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他怎么能放弃！
下了车，许成就立即找许为讨论今天的考试问题，可惜他们这次的讨论看起来并不愉快。
“地图上不是说1比250公里吗？”许成震惊。
“可能你标的两地位置有偏差，没量准有几个1？”许为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又平静。
起码在许成相信他之前，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破绽。
这时他们正路过一片夏季遍野的山花，花路的尽头是米花镇背靠的一座大山，只需翻过它，就能看到一个满是松树的小山坡，家里的宿老师叫它“松道坡”。坡下有散户，而他们家是坡顶唯一的“顶头户”。
所以他们现在离家很近。
但此时路过花海的两个少年，却只顾着为今天的考试答案而争执。
其实也不算争执，只有许成由于不服气面上有些发红，可论准确度，他确实比较相信许为。所以午后的山风一吹，他就清醒又沮丧地想：好吧，10分没了。
眼看光影渐斜，他们慢慢走上前面的大山。
许成却没像平时一样，发挥身高腿长的优势领先半步，反而还落在了许为身后。
许为偏头看了看他，一双漂亮沉静的眼眸不带一点情绪。
他不是故意说错答案来坑哥的。这只是一次来自“对答案工具人”的反击，所以他是有意的。
反正他们的暑假开头正好赶上夏季丰收，等许成有时间琢磨也得在忙完夏收之后。
但就算许成琢磨出来，也不过追他几座山，不然还能拿他怎么办。
“没事啦，第2小题你不是答对了一半嘛。”许为试图安慰。
“那有什么用，我又不能靠蒙考满分。”许成更低落了。
一旁的许为眨着眼睛默了半秒，只好真诚又实在地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虽然很想说蒙对一半也算旱涝保收，但他的大哥对安慰的话极其免疫，他就不做无用功了。
如此想着，许为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叶子。
嗯？哪来的叶子？
许为抬头一看，山路边上的树多，风一吹就总有叶子掉落到他身上。
落就落吧，偏夏季多虫，有些叶片上总还带着虫子。他倒是不怕虫，就是觉得有些麻烦，难道是他站的位置不对？
“成哥，你看前面！”
许为十分自然地换到了大哥的另一边身侧，同时指向前面不到一百米远的山头。
“那里是妈妈种的果树吧，我们要不去看看？”
许成闻言看向前方，只见周围其他山头都绿意盎然，只有他们前面的山头像是被武侠小说里练铁砂掌的大师砍过一掌，掌风所到之处荒了一片！
许成越看越皱眉，嘴上却道：“不着急吧，树苗要好几年才能长大结果，现在才两年。”
“可我去年看到过曾老师家的果树，才一年就和我们两年的树差不多大了。”
许为说完，淡定地看向旁边，兄弟俩一起陷入沉默。
他们平时的劳动大多在田里，要是麦子不对劲他们还能说上一二。
但对于果树的问题，他们就是完全的门外汉，就算去看也看不出什么。
又一阵风吹过，许为开始把目光转向空中，又转到路边的树，眼瞅着又是几片树叶纷纷而落，边落边往他身上飘......
唉，是风不是叶，是叶躲不过。
许为无奈拾起一片身上的树叶，和叶面上一只大虫四目相对了一会，转手就往旁边送......
“那除了曾老师，你还知道谁会种树吗？现在老师们都很忙，能先找别人帮忙看一看就好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