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我们的天空》#2 芬兰人听得懂俄语吗?
自核战打响后就不曾散去的灰褐色的积云遮住了疯狂的极光,也遮住了星星和月亮。云层之下的世界是昏暗且寂静的,辐射杀死了土壤中的最后一丝细菌,凋落的树叶和果实就和终日不停飘落的辐射雪一起沉淀在密林的地面,永远不会被分解,也就永远不会腐烂。如果你抓起一把塞进大衣的口袋里面观察,甚至能看见像是磷光一般的幽绿,诉说着它们是世界末日的见证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鲍里斯终于把自己从厚厚的积雪中拔了出来。紧接着就像疯狗一样乱甩,拍打掉头盔上的每一颗冰晶。这倒不是鲍里斯的洁癖犯了,而是军人辐射环境生存训练的条件反射。核战后的世界可不是什么玩雪的好地方,没人知道这些疏松多孔的灰白色的粉末里藏了多少辐射尘,如果你不及时清理掉它们,那不久后你的遗体也将发出微弱的荧光。
“这里是鲍里斯少尉,呼叫总部支援,我有战情急需汇报!”理所当然的,通讯距离外的频道不可能有人回复。在芬兰腹地的无际雪原,就连声波也被寒冷的森林吸收,甚至没有回声用来渲染孤独。地面上看不到月亮和星星,自然也就无从辨认方向,而苏维埃本就不多的卫星定位网络在开战后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军用定位系统现在仅仅是一块印着地图的笨重屏幕。鲍里斯只得依靠手头的指南针,朝着大概的南方走。如果他的运气足够好,总能撞上一条保存完好的公路,届时就可以依托地图确定自己的位置。
“篝火?”鲍里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走了几个小时后,翻过山丘的他就远远的看见了火光,以及袅袅飘起的炊烟,哪怕风向不一致,他似乎也能闻到香喷喷的食物的味道,“会是什么呢?奶油浓汤,红菜汤,甚至是炖鹿肉?”鲍里斯连滚带爬地向火光处赶去,“但愿他们能给我剩点儿,哪怕只有一口”
离火光的位置越近,鲍里斯越是打心底里认定自己撞了大运,因为在拨开不知道是第多少根恼人的灌木枝杈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林间猎人小屋,纵横交错的圆木累成坚实的围墙,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松枝,只是看着就已经能感到暖和了,更不要提旁边甚至还有一间同样大小的仓房。两个老人围坐在门口的炉火旁,地上躺着一把莫辛纳甘步枪。看来老猎人今天的收获还不错,吊炉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等着今天的猎物下锅。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恬静,仿佛战争从未发生过。
摘下了沉重的头盔,鲍里斯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并且把印有苏维埃航空兵标志的一面丝巾攥在手里,确定自己不会看起来像是什么土匪或者变异的野生动物后,这才钻出了灌木丛,向两位老人家问候道,“二老晚上好,请原谅我在晚餐时间打扰你们,我是隶属苏维埃空军的鲍里斯准尉,刚刚在战斗中被击落了,现在需要你们的帮…”
“俄国人?”那个芬兰老头似乎是被鲍里斯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是的,您会说俄语?”
“是的,会一点,举起手来!”
“哦您可真幽默,俄语里你好的正确说法是…”这回轮到鲍里斯吓一跳了,因为那个老者已经抄起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凝视着鲍里斯的脑门儿,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先生你听我说,我是苏联人,芬兰也是苏维埃联盟的加盟国,我们不是敌人,我对你没有恶意”鲍里斯连忙解释,一边把头盔递给走过来的老太太看,向她展示那面鲜红的国旗。
老太太接过头盔,掂了掂,举过了头顶,竟抡圆了砸向鲍里斯的太阳穴。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篝火小屋和被照亮的树丛都滚落出了鲍里斯的视线,他的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眼前旋即一片黑暗,比终日盘旋在天空的乌云还要黑。
昏迷分很多种,有的会做梦,有的不会。脑袋被钛合金头盔暴击的鲍里斯很幸运,经过专业飞行训练的脑浆子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度混成一锅没味道的豆腐脑,反倒是擅作主张的在他的梦境里剪辑出一条又一条荒唐的蒙太奇。他梦见自己的头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了个密不透风,梦见自己的胸口被迁徙的野牛踩踏,梦见一只秃鹫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要啄瞎他的眼睛。强烈的压迫感迫使鲍里斯猛地睁开双眼,看到的竟然还真是一只秃鹫!
“该死!”鲍里斯连滚带爬地向后闪身,后脑勺又磕到了另一根柱子上,震得天花板都掉下灰来。
“他妈的小点声”一只手把鲍里斯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紧接着又把他狠狠的按在墙上,“不想死就他妈给我闭嘴”
借着微弱的光线,鲍里斯这才看清楚这只秃鹫的真面目。那是一只白头海鹰,左爪握着橄榄枝,右边则抓着一把箭,胸前的盾牌上有着红白相间的条纹——那是美国的国徽,眼前的这个人是美军!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鲍里斯心想到,“先跳伞的那个洋基佬买通了淳朴的老猎人,在林间设下鸿门宴,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多么阴损的小布尔乔亚!”想到这,鲍里斯恨得发指眦裂,一记膝击顶向对方的胯下,接着一个肘击直捣敌人的胸膛。突如其来的组合拳打得对面一个措手不及,捂着胯下重重向后倒去。
“你们洋基佬就这么点能耐吗?”鲍里斯不屑的问道,一脚踢开还在地上掩面哀嚎的美军,想要看看这个不自量力的小丑现在有什么滑稽的表情。
“你们康米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遭受了致命打击的美军显然只剩一张嘴硬了,弓着身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救命恩人?朝我飞机屁股射击的混蛋算哪门子救命恩人?我是该感谢你的枪法太烂吗?”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猜猜看是谁给你的土豆脑袋做了包扎?”
鲍里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尽管尚未干涸的血液还是黏糊糊的,但是一道丝巾确实在脑袋上捆得死死的,伤口被包的严严实实,那对止血很有帮助。
“那你是不是还趁我昏迷的时候狠狠的捶我胸口?”
“你是说心肺复苏?”
“还摆弄我的眼皮?”
“老天爷呀”那个美军挣扎的爬了起来“我在给你做瞳孔反射测试,看看你这头斯拉夫蠢驴是不是还有救”
鲍里斯望向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那是一只迷你手电筒,这才信了对面五成。
“好吧,就算是你把我弄醒的,那你也是个无耻的混蛋,你买通那个老混蛋给我设陷阱,还用食物诱我上钩,可真有你的啊洋基佬,你们比纳粹还要狡猾!”鲍里斯想到这又是一阵怒火中烧,抡起拳头就要打。
“哪有什么食物,咱们都是他们的食物!”美军说着一闪身躲过鲍里斯的摆拳,一边夺过地上的手电筒,照向鲍里斯的身后。“看看你的后面是什么!”
鲍里斯被这唐突的哑谜弄懵了,将信将疑的回头望去,却差点没把自己的肺叶呕出来。一个人,又或许是一具尸体,被平摊在一张巨大的案板上。他的右腿已经不翼而飞,创面被破布、植物的碎末和煤灰胡乱的包裹住,但血液还是潺潺的从边缘渗出,顺着案板边缘的石槽流进一个巨大的木桶,几只杂毛老鼠贪婪的趴在桶沿上,又怕掉进去陪其他溺死的老鼠作伴。
“他是我后座的武器官,这个倒霉蛋踩到了捕兽夹,我在救他的时候又被那两个老混蛋敲了一闷棍,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跟你一样”顿了顿,那个美军继续说道“至于我这倒霉的武器官,他的腿被捕兽夹啃得血肉模糊,你知道的,这很不利于保鲜…所以那两个老食人族决定先吃他,于是就当着我的面给他做了个截肢手术,你应该庆幸昨天的篝火派对你没有正式入席”
“原来如此…“鲍里斯自言自语道“到处都是辐射的林子,哪里打得到什么像样的猎物,这两个老家伙一定是一直靠吃人为生才保养的那么好,在这一片坠机的飞行员没有一个被找回来的,我早该猜到这一点的…”
美军关上手电,幽幽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珊娜,苏珊娜·克拉茨科,你的救命恩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鲍里斯,鲍里斯·施密特,你的击坠者”
“俄国佬竟然顶着个德国姓氏,真他妈搞笑”
“我姓施密特是因为我战前是个光荣的东德公民,你个美国佬不也顶着个波兰姓氏吗?而且一个大男人竟然叫苏珊娜,你临产那天爸妈都喝多了吗?”
“哦够了蠢货,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劝外面那两个吃人肉的老混蛋皈依我主,这样我们就不用变成两坨大便了?“说着一巴掌扇向了鲍里斯的面门
这一巴掌吓得杂毛老鼠们作鸟兽散,但也扇醒了鲍里斯。半晌,他讪讪的问道,“那你有什么计划吗?克拉茨科先生,我是说,我们得从这里逃出去。”
“是的,要想活命,我们就得合作,施密特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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