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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文】如若阮籍行济世 第五章

2021-08-09 15:52 作者:馥存song  | 我要投稿

阮籍也以为自己逍遥快活,可是等阮武讲来,才知道原来不论怎么忘,过往依旧如影随形,刻在魂魄里,触碰一点儿都要渗出血来,痛的不能自持。他能沉浸在书里,景里,也能沉醉在酒里,随琴音癫狂,但唯独清醒不得。这尘世里的每个人都像是根刺,扎的他痛不欲生。

这并不是文业兄的错。这志向是我赖以生存的动力,就是文业兄不勉励认可,事情也没什么不同。而且若我真的无知无觉就这样带着济世志进入官场,大概会跌的更重,最后如同宋襄公,郁郁而死吧。其实现在也不怎么样,生不如死。阮籍这样想着,竟不知道那样更惨了。

阮籍好不容易拿回了一点理智,尝试控住情绪,几次无果,最后不得不用嵇康教的打坐的那套方法终于平静下来。女婢端上木盆洗漱之后,阮籍就像被掏空了一样,神情萎靡。阮武也哭了一通,两人沉默的对坐着各自恢复元气。

“你如今这般也不是办法,”阮武道:“寄情山水此类说起来逍遥自在众人倾羡,实则根本如何你心里清楚。倘若你真能放下儒道做那巢父许由,我今日也不会有此一问了,你自己便想想吧,未来之事总要对得起自己。”

阮籍不知道。早上还大言不惭的将自己比作宋荣子之流,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被阮武戳破。宋荣子能做到表里如一,自己不过是借着不屑的行为发泄愁苦。

阮籍愁肠满绪脑袋转也转不动,恹恹的坐着,阮武只得叹口气继续说:“你若真心寄心老庄,便不应该一味去那文会,老庄之道好静,不以名利萦心,你自小身负才名,便要舍了才对,那文会以后便不要去了。”

阮籍并不认同,这文会不过是寻常朋友相聚罢了,难道有才有德之人研习老庄竟朋友也见不得了,这是什么道理?“只是一般会友而已……”

“尧欲禅位于许由,许由连夜逃往箕山,尧帝穷追不舍,许由隐居终身。这才是老庄之道。再看看你,大将军曹爽去年欲用你,你称病拒绝,跑回陈留,怎么如今竟在洛阳?我回洛阳后,族长对我说这两日你都去太傅府,难不成是公开支持司马氏,你让曹爽如何想?”

阮籍心说这是天大的误会!本来自己在密县游历,偶遇了辞官的山涛,发觉山涛气量宏远。山涛觉得自己与嵇康情趣相似,便引荐了身在洛阳的嵇康,而相识之后发现嵇康确实才华横溢,更与两人相谈甚欢,是以为着知己留在了洛阳,实非为名!阮籍这样解释,阮武急道:“如此看来,此等聚会百害而无一利啊,你不愿做官,现在却搅在曹马之间,若是两方挣利你卷入其中,不免要得罪另一方,到时候生死之事便由不得你了!”

老庄之道贵乎自然,岂在利与不利?再说了,如今司马氏正韬光养晦,我又恰巧卷入其中,早已身不由己。什么你争我夺,什么荣华富贵?在我如今只剩走一步看一步了。自然,这些话是不能对阮武说的。

见阮籍沉默不语,阮武大叹一声:“是你自己误了自己啊!”

 

下午阮籍领着五石米回家,这时妻子江氏与四岁的小女阿舒已经回家。阿元也从小学回家。江氏和妾室,女婢正在东厨做饭,阿舒拿着草编的蚱蜢坐在堂内的席上玩,阿浑与弟弟阿元在院里读书。

阿元九岁,去年刚上小学。因哥哥在小学中成绩优异,身边常聚些同岁的世族公子,甚至整个小学引以为典范。阿浑不满十五就从小学毕业,让阿元压力倍增,是以阿元便越发努力读书,恨不得早早晚晚都捧着书,阮籍和妻子劝说他要张弛有度也不能听。如今阮籍看来,反读的有些呆了。

阮籍进门,听见响动的江氏和妾室柳氏匆匆从东厨出来和阮籍行礼,之后阮籍又受了两个孩子的礼,抬脚走到堂屋,抱起喊他阿爹的小女往后面阮母院中问安。

阮母眼神已经不大好了,阮籍来时,阮母坐在窗边正在搓线,旁边铺了些帛布,女婢正在往上面堆柳絮。这是要缝被子。阮籍见了转身将小女交给照顾女儿的婢女,进屋劝说道:“阿母莫要费神这些了,身边有婢女,再不济还有阿莺,这些费眼睛的活儿便不要做了。”说罢拿过阮母手上的緎线递给铺柳絮的女婢。阮母有些生气,嘟起嘴道:“不过消遣罢了,不让我看书,也不让我劳动,如今连针线也不让碰了,我还能干什么。”

“阿母就在院子里种些花草,闲来听阿舒背诗好了。”

“我全然闲了,阿莺整日里忙碌,要管银钱田地,要管衣食住行,操心阿浑阿元的,平日里带阿舒,还要对我这婆子问寒问暖。我不过缝个衾被,能费什么!”

“有小妻和婢女做事,哪有那么吓人。”阮籍无奈笑着,把坐在身边的阿舒推进阮母怀里玩笑,止住这个话题。但是阮母不依不饶,说什么不许她做,也不想劳动儿媳,不如阿籍来做云云。阮籍知道母亲故意消遣自己,也不推脱,挽了袖子去铺柳絮。

大男人当然没干过这个,阮母抱着阿舒指指这儿,说说哪儿,把阮籍忙的满头大汗,窘迫的不行,这事等到江莺来请阮母用饭才作罢。就这还被阮母埋怨铺的粗糙,非要自己细细的再做一遍不可。

几人仔细的将衾被收好,扫了残余的柳絮铺席扶阮母上坐,饭菜放在案几上,由江莺传递,最先一个递给阮籍,再由阮籍递给阮母。之后递给阮籍,兄弟俩跪领饭食,最后江莺坐好,由柳氏递上案几。阿舒还小,连案都举不起,不在此列。男子在左,女子在右,等全都坐好阮母提著众人才开始吃饭。

阮籍看案几上有一小瓮羊肉苦菜羹,一小碟豉蔬,另有一碗小米饭,环顾一周,发现每个人的案上菜肴相同暗自点点头,然后夹起一筷子羊肉品尝,知道了他炖煮的软烂,抬眼看母亲吃的舒和,方埋头吃起来。饭后阮籍和阿舒陪着阮母在院里散步消食,江莺和兄弟俩都各自去了。等天色渐渐暗下来,阮母要歇息,阮籍才抱着尚且精神的阿舒回来。

阮籍走进房里,见江莺一腿盘起一腿箕踞的靠坐在墙边,借着灯光看书。阮籍没有打扰,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发现江莺拿的正是阮武送他的两本书之一,还剩一本躺在书匣里,书名叫做《唐勒辞赋传》,是唐勒的辞赋注译。

唐勒的辞赋已经算是佼佼,那另一本是什么书。阮籍走过去,掰开被江莺卷起的那一面要看书名,江莺看见阮籍的动作失声笑出来,放开那只手只用另一只手扶书,将书名展露出来。是《张衡集》。

张衡以术学闻名于世,辞赋虽然和司马相如等齐名,但世人多爱司马相如,贾谊,张衡的辞赋反渐渐无人问津了。亏得阮武竟能让人割爱。阮籍得知书名便放手,任妻子看下去,自己坐回书案前,正要翻书,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江莺一直管家忙碌的事情,便想看看账簿。阮籍向妻子提起这事,妻子拿着书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丈夫说的什么,指点了账簿的位置,复看起书来。阮籍打开箱子,发现账簿足有半箱,吃惊之后又觉得本应如此,就拿了最上面一本翻看。账簿上多写着冬天的花销,木炭,薪柴,灯油,羊猪,豉蔬,还有占大头的酒……。

阮籍想喝酒了,于是从库房拿了一坛在书案下边看账簿边喝酒。江莺看见,埋怨阮籍不给她拿,被阮籍斜了一眼,混不在意自己也去库房拿酒,不过拿的是梅花酒。两人一人一面,各做各的,等阮籍把账簿看完,酒也都空了。

看完账簿的阮籍对家里的营收十分满意,富余的谷物钱粮,足以让他在外游历三年。阮籍尚在想着出游,江莺突然说话:“你又想出去了?这可不成,这钱要留着给阿浑办冠礼的,族老要来,你那些亲朋要来,可不能寒酸,再说行了冠礼就要入太学,束脩一笔,还要为阿浑张罗结亲,又是一笔,更别说还有两个小的。你莫要过了今天不知明天。”

阮籍日常不关心这些,江莺说起他才想起阿浑要入太学的事。太学规定,满十五而带冠者可入。阮籍还想着晚些加冠呢,竟不成!

“今日州牧夫人设宴游园赏春,我带了阿舒去,席间许多夫人都打听阿浑的事,我也已经探听了几家适龄女了……”阮籍伸手在空中一按,止住了江莺的话,说:“阿浑还小,不急着结亲,他现在这年纪,修身为重,等在太学里读几年,知道些立身治人的学问再齐家,也懂事些。再说了,东都人杂,利益关联错综复杂,现在朝局不稳,不宜在洛阳找亲家,我还是准备在陈留找。”

江莺盯着阮籍坐住,半晌没说话,阮籍知道她不乐意,正要开口劝慰,这时江莺开口说:“你我都是陈留人,陈留的情况再清楚不过,蔡家高家名门亲贵,阮家尚且以为是小族,更别说我娘家了,那除了这两家,还有什么家门能和阿浑匹配?你也知道乡邑之中人多卑鄙,纵算有俊秀之才,也未必没有刻薄不识大体的亲眷,就说我们江家,如果不是我家逢难人口凋零,哥哥江蕤又贤德孝廉,阿姥也不会上门求娶。”这明显是借着情绪说偏激话,“东都虽然权贵遍地,但也不是没有门当户对的家门,比如范阳张氏,荥阳郑氏,济阴卞氏,再不成你那好友山巨源家也是可以考虑的。”

江莺把阮籍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不得不说江莺选的这几家都能和自己家匹配,范阳张氏是留候张良的后人,家道中落如今只有一个张华十分出挑,但家中历代持经,立身的品行是可以信任的。荥阳郑氏如今的顶梁柱郑冲老大人现在大将军曹爽手下,但奈何没有后嗣,族中也后继乏力,只有两个族人为官,还在中流一直也没能更进一步。济阴卞氏就有趣了,从汉至魏,族中一直有人做官,却都是长史,乡相之类的官员,但有一点和别家不同,卞氏为官者众,不挑官职大小,从没有读书人的清傲,有官就做,所以平均两户就会出一个这样的官儿来。起点不高,力求厚积而薄发。看来都是不错的门户,只是时机不对啊!

“如今我要到太傅府上读书,大将军那边必定有所疑问。今日到文业兄家去,他还特意提醒我要小心应对大将军一派的招揽呢。你若前几日说要挑媳,也不管阿浑什么时候娶妻,大不了先定下,让你有足够的时间相看,但现在却不成了,光是知道如今我去读书,恐怕许多人家就要躲着我们……还不如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选,也都安心些。”

“就说你何苦揽这差事,谁知如今竟误了阿浑……”

也不算误。阮籍心想着,但见江莺撇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好多说,毕竟事在这儿放着也解决不了。其实他是想让江莺带着家人回陈留的,洛阳这地方,吃人。

……虽然现如今也没地方不吃人的。但是宗族在陈留,总是有的庇佑,就算有一天因罪获刑,也总比家人都在洛阳无依无靠要好得多。只是江莺是不会答应的,阿浑要上太学,又不愿在陈留寻亲家,更别说阿母年纪大了不好轻易挪动,还有零零总总的小事牵扯……,司马懿的事又不能说……,江莺若是能舍去这些俗事一切就都好办了,但也知道母性难断,她终究做不到。

阮籍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对着江莺说道:“你要去看,也随你,不过不要急着定,我常在外面行走或许也能找出几个家教不错的门庭,总之要我先看过在说。”江莺面色稍霁,不过没有接话依旧坐着。阮籍不再理睬,转身走到院子里踱步。

围着院子走了几圈才将杂事抛在脑后,然后就想起太傅说的身心一体来。难不成我一直不能静心是因为济世不成,竟不是因为礼教束缚?心结不除身心难安?可我又能做什么呢……。孔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是游说诸侯无用反而几经波折几次被围差点困饿而死,最后知道游说不可行,便著春秋以警世,谁知城郊获麟!这终将孔子击垮:“胡为来哉!胡为来哉!”孔子涕泪俱下,又如何不是我涕泪俱下?这世道比之春秋如何?豺狼虎豹,嗜血肉而引欲糜深,肮脏垢臭,阴伺美物,而使驺虞蛰穴,凤凰不驻……,时夙未明之际,何以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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