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渡我*佛唐》 下
第二日玄封果然一早便去了陈镜处,连朝食都未与唐讌一起吃。
唐讌一个人呆着无聊,就出了院子闲逛。
长白山太高,即便是八月也不热,早晚甚至吹着风还会嫌冷。
这是很接近天的地方,草木葳蕤,许多其他地方不常见的植物在这里却随处可见。
他信步闲逛,远远看见掩映在高大树木之上的一座树屋。
正想继续往前,却被人拦下。
“阁下留步,”来人道:“此处为禁地,不可前往。”
唐讌停步,抬头看去,只见那树屋面积不小,若是盛夏时节住在上面,想来应是十分舒适的。
他来此是有求于人,自然不会做出强闯一事,道过歉后便离开了。
因此他也不知道,在那树屋之上,陈镜与玄封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你那小友可真会走,本宗那么大的地方,他走几步就到了这里。”陈镜调侃。
“巧合罢了。”玄封见他远去,衣角消失在林后,转过身道:“陈宗主要取血,便开始吧。”
“你倒比我还着急。”陈镜看了他一眼,带人走到一旁的房间。
那屋子里墙上挂了不知多少铁制品,钉钩刀刺,林林总总恐有上百种。中间一张石床,颜色暗沉,像是长年被血浸透的。
“脱了衣裳,躺上去吧。”陈镜吩咐。
玄封便褪了僧衣,合身躺上去。
“我要取的,是你心头血。”陈镜洗干净手,拿了一柄小刀,锋利的刃口泛着森森冷光,“为了保持血的活性,我并不会给你做任何麻醉措施,你得自己扛着。”
“我知道。”
“呵,”陈镜冷笑,“望你待会还能这么冷静。”
陈镜在他心口割开一道十字,往里切开覆在外面的皮肉,露出红色肉里,再拿钩子扒拉开,隐约可见红色的心脏在底下跳动。
鲜血流出,玄封额上冷汗直冒,却咬紧牙关不肯呻吟一声。
他能感觉到血液汩汩流出,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下降,好像再过那么一会,就会变得和冰雪一样冷。
脑海里忽然出现唐讌面具遮盖住的眼上的伤疤,玄封模糊想,那个时候,也是这么痛吗?
面具…面具他昨晚放在哪里的?哦,想起来了,在袖袋里。
没有那道疤,那张脸足以颠倒众生。再没了毒药的控制,他应该能过得很好吧?
那就好,这样,也不枉他这一身热血了。
玄封脑海里漫无边际的想着,忽然感觉血停了。他回过神,见陈镜正在给他涂药包扎。
“看什么看?”陈镜打好结,道:“我又不是只取一次,你若这么快死了,我哪里再去找第二个至阳之体?”
“多谢。”玄封慢慢坐起身,穿上衣裳,“还请陈宗主不要食言,将解药送去给他。”
“送,当然要送。”陈镜把玩着手上装了心头血的琉璃瓶,笑道:“你都这么配合我了,我又岂会言而无信?”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扣了指节打了个呼哨,便将药抛了出去。
玄封目光随着那药瓶移动,见底下有人接住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急什么?”陈镜站起身,“为了长远来看,你得先养好身体。来来来,我让人去准备膳食,给你好好补补。”
唐讌从未想过,要脱离唐耀秋,居然这么简单。
只是往北天药宗走了一趟而已,他就真的自由了?
“玄封呢?”他问送药而来的人。
“大师与宗主还有要事相商。”那人道:“宗主吩咐小的,若唐少侠吃了解药要离开,便送你下山。若还要暂住,也只管随意。”
“我…”唐讌迟疑,“我要下山。”
“好,那请随我来。”
他带着唐讌很快离开,出了山门便关了门进去,徒留唐讌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要走吗?
唐讌问自己。
解药已经吃下,他还留着做什么?
脚步一转,脑中却又响起另一道声音:玄封救了你,你就这样放着他不管了?
我让他救了?分明是他要多管闲事。
你敢说,没有他,你能拿到解药?
拿不到又如何?不过继续给唐耀秋卖命而已。
当真?那你为何要随他来北天药宗?
……
两个声音你来我往,唐讌一会前进一会后退,仿佛腿脚不听使唤一样。
最终,他看了看四周,决定留下。
至少,等到他出来,向他郑重道一次谢。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
十一月份长白山下起了大雪,四周换了银装,唐讌建的小木屋也被压塌过两次。
好在有北天药宗送来的御寒物品,否则他怕是会冻死在这里。
这一日天晴,唐讌照常打了野味在屋前炙烤,正掰了个腿在啃,就见山门忽然打开,一抹灰白透门而出。
唐讌一愣,当即站了起来,与转过身的玄封对了个正着。
玄封显然也怔住了,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启步过来。
“你…你没走?”
“…一起来的,我怎么能一个人先走?”唐讌说了一句,见他唇色苍白,不由关心道:“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玄封忽然一笑,脸上也红润了一些,“不过有些风寒,没什么大碍。”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他第一次撒谎,发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
“是吗?”唐讌挠了挠头,眼角看到火堆处的食物,开口道:“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玄封跟着望过去,还未应答,对方忽然又反应过来了,连忙道:“抱歉,我忘记你是出家人不沾荤腥了。”
“无妨,”玄封摇头,“我已破戒,算不得出家人了。”
“你破戒了?破的什么戒?什么时候?”唐讌吃惊。
玄封微微一笑,却不做回答,走过去撕了野物的另一条腿,看了几眼后放进嘴里。
原来,肉食是这样的味道。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唐讌问。
“你曾想过不当杀手之后要去做什么吗?”玄封问他。
“这我还真想过。”唐讌点头,“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了,我听见说书人说当大侠可以受万人敬仰,想着等长大了便要行侠仗义,游走四方。”
“那我们便四海为家,行侠仗义。”
“嗯…”唐讌转头看他,“你真的不回少林寺了吗?”
“不回了。”玄封道:“离开之前我就已经禀明师傅了,他老人家也已同意。再说,只要佛祖长留心中,在哪里不能皈依呢?”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呵,”玄封笑:“正是。”
“那好!”唐讌蹦起来。自从没了死亡的威胁,他越来越展现一个少年人的心性,变得活泼起来。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决定了,第一站,我们便去苏杭!”
“好。”玄封脚下将火堆用泥土遮盖住,以免引发山火,之后站起来,随他回木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几件衣裳罢了。
雪忽然又飘飘摇摇下了起来,一片又一片洁白的雪花盘旋着降落,遮盖住前行之人的脚印。
漫山银白,渐垂的夕阳洒下一片红光,为这素裹的大地增上几分色彩。
远行的人啊,路途艰难,可要慢些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