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阿怪

该怎么介绍他呢？在别人的眼中此人无比怪异，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罢了，但只我一人也无法改变别人叫他“阿怪”的事实。

 

十几年如一日的怪异性格，几乎让“阿怪”这个外号成了他的真名，然而不管他是否自己喜欢，在外人眼里看来叫他的真名倒是显得生分了。

 

所以我也随大流地如此称呼他吧，阿怪啊，阿怪……

 

阿怪绝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人，虽然隔三差五就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仔细想想，却没有人真正讨厌过他。只不过拿他当个谈资，又想让自己显得比他聪明一些，于是这些指点便出现了，其中最为人所诟病的，大概就是这个人不够聪明。

 

什么时候认识的阿怪，什么时候与他一起玩的，我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我们是在院子里认识的，那栋楼现在还在，只是与周边精美的建筑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可在二十年前，这栋楼是全镇最高的。

 

我一直不晓得怎么称呼这栋楼，说它是小区吧，也只有两栋，所谓的院子，也只是楼下的宽阔地段，有人在那里修了个花坛，从此以后才称为院子的。

 

第一次认知到阿怪的“怪”，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那个时候院子里修了个乒乓台，当时的我们好像只比台子高了一点点，却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想打乒乓球其实并不难，哪儿都有免费的场所，只不过不像现在这么多。

 

那天我们正玩着的时候，一个比我们年纪稍长的小孩带着他的朋友进来了，二话不说就霸占了球桌，我们这种小孩子，是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我们也如他们所愿的没有吭一声的气，除了阿怪。

 

阿怪看他们一直没有让位的打算，就强行上去把球打飞了。这下可把那个大毛孩给惹恼了，嘴里一边不干净地骂着阿怪，一边用脚踹他。

 

阿怪没有做多余的反抗，默默地挨着，只冷笑地看着那个孩子，也不知他是被看毛了或怎样，踢了阿怪几脚之后，便离开了我们院子，从此再没有进来过。

 

我现在也想不通，当时年纪这么小的阿怪怎么有如此勇气去对抗比他高了个脑袋的人，好几次和另外的朋友说时，他们也只是嘲笑道：“他不是有勇气，他是脑子有毛病。”

 

听他们这么说，我也一同笑了起来，亦觉得松了口气。

 

这个“毛病”确实让阿怪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是最严重的。

 

那一年我们都上初中了，以前的学校门口每逢放学就聚集着一堆辍了学的混混，染着五颜六色的怪异发型，每逢看到有人落单，就会上去“借钱”。

 

这种行为在他们眼中是“借钱”，客气点讲是“收保护费”，在我眼中则是恶劣的抢劫。

 

有一次阿怪就惹得这群人不开心了，而事情的起因却与他没什么关系。

 

当时有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被那群混混给堵了，阿怪正好看到，就一同走了过去。

 

最后的结果是阿怪被捅伤，那群混混则进了少管所。

 

事后那个朋友说他本来是想给钱息事的，哪知道阿怪上去就开始教育那群混混，我们几个人听了之后也是一团哄笑，不过说这件事的朋友却没有跟着我们一起笑。

 

随着年月的累积，似乎我们最钟爱的品质从勇气变成了抖机灵，然而那些坚持信仰勇气的人，则被我们划分到“异类”的那一边去了。

 

中学和高中的时光总体来讲是快的，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考，可能是我和阿怪有缘吧，进了大学才发现我们是同一个专业，还是同个寝室的。

 

那个时候我既高兴，又有些忐忑。高兴的是在异地还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作伴，忐忑的是如果阿怪将性格暴露在全班，当他被同学们嘲笑的时候，我会不会也顺带受到牵连。

 

经过长达三年的隐忍，同学们在进入大学的那一刻后就彻底解放了，一来是没有父母管着，二来大学里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与这些人在一起，根本不愁找不到好玩的。

 

开学的第二天我们全寝室就一起去了趟酒吧，与我们一起的还有同班的几个女孩，这就是所谓的联谊。她们可比我们这些男孩子会玩儿多了，在舞池的中央欢快地蹦着，最后被一个商人盯上。

 

那个商人请我们去了他的包厢，然后让我们几个男的随便玩，几个女生则要陪他喝酒，到时候所有的消费由他买单。

 

也不知那几个女生是涉世未深还是怎样，一个接一个的在包厢坐下了，我们寝室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一起在包厢坐着。

 

一开始那个商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喝了一会儿酒以后，他让我们先在包厢玩着，然后准备把女孩们带到别的地方去。

 

这时寝室的哥几个已然是将他当成了朋友，放心的很。只有阿怪站出来阻止了，那个商人劝了他好久，最后实在劝不动，只好威胁道：“不让她们跟我走可以，把你们今天的账结一下。”

 

一开始我们是站在阿怪这边的，但是一看到账单上的数字，一个人就小声说道：“这么多钱，要不让他把她们带走吧，也出不了什么事。”

 

阿怪丝毫不慌，掏出手机说要报警，商人当时就给气笑了，只说了句“你是真他妈傻啊。”就让我们滚蛋了。

 

当时我们以为是他怂了，内心里还有点小雀跃，现在回头看，酒吧里那么多女的，带谁不是带啊？何必自找麻烦呢。

 

出来的时候有个女孩对我说：“你这朋友可真搞笑，还报警，多没面子啊。”

 

这个女孩成了我的女朋友，伴随我度过了大学四年，我至今不知道那天是否她们也有意思跟那个商人走，后来的日子里我也没问过她。

 

这次联谊其实还蛮成功的，宿舍里除了阿怪，每人都找到了女朋友。谈了恋爱以后，我与阿怪的交流也少了，他似乎是孤单的度过了四年的大学岁月。

 

每次回寝室时，都能见到他，随便调侃几句后，就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毕业那天，我也顺理成章的和女友分了手，因为双方都找不到继续在一起的理由了，那天我们并没有多伤心，只是一同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聊着以前的事情。

 

这倒是挺文艺的，可能也是人生中最后的文艺了。

 

进入社会后，日子如同流水一般过得飞快，我在不经意间娶妻生子，这段岁月在我脑海中是重复的，直到再次遇见阿怪才打破了这段无趣的循环。

 

毕业之后阿怪去了外地，这次再见，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反而比以前瘦了些，早听说他从商赚了不少钱，这一点从他的高档轿车上就能看出来。

 

我坐着他的车，一路上听他聊着在外地的经历，听他说认识了谁，谁在那边有势力，让我以后去他那儿遇到麻烦了可以随时打电话。

 

我的工作还比较稳定，所以对他说的这些并没什么兴趣，这时从车窗外看到当时读过的初中，心里觉得变化不大，那老旧的招牌，街边不太卫生的小店，甚至连几个小孩围殴一个小孩的场景都未曾改变。

 

显然阿怪也看到这一幕了，我就打趣道：“不下去管管？”

 

他嗤笑一声，说道：“管个屁，这种事情能管的完吗？”说到这里，他加了一下速，瞬间离开了初中。

 

我觉得一阵恍惚，看着阿怪的笑脸，我竟极度想找到他存在的证据。当然，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也知道我们从小就相识。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确定身旁的人是不是阿怪。

 

“你不是阿怪吗？你怎么不怪了。”

 

这句话我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过于无礼，也过于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