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

直呼转载 我的穿书任务是攻略男主。 我为他做了很多事，但他心里始终只有白月光。 我求他能不能看我一眼。 他不说话。 最后，他为了白月光，死在我怀里。 明明攻略失败了，可系统却告诉我：「迟夏，你可以回家了。」 1 无尽夏日，绵延繁茂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我用书本挡住刺眼的日光。 课间，教室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刷刷的笔声、讲题的声音……但最刺耳的还是教室后面传来的嘲讽声。 「小聋子，你这次考试又是倒数第一，真是稳定发挥！」 「你这样的蠢材被生出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怎么，耳朵聋了也不会说话吗？要不以后叫你小哑巴？」 「叫什么哑巴叫残废！裴今周，你就是个残废！」 …… 施暴者不知廉耻地大声喧嚣，而被欺负的裴今周始终不吭一声。 「差不多得了！」我忍不住了。 啪的一声，后面飞来的助听器打在了我的后脖颈上，顺势滑进了我的衣领里。我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拿了出来。 扔东西的寸头男生走了过来，一脸戏谑地看着我，摆明了是故意的：「班长，不好意思啊，不小心误伤了你，可能助听器也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 就在宋子洋伸手要来拿的时候，我握住了手心。 「什么意思？」他斜眼看着我：「活够了？」 「那倒是没有。」我把助听器放进了桌洞里，然后抬起头，懒洋洋说道：「你踩到我影子了。」 「哈？」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又下意识去看地上：「所以呢？」 「所以我不太爽。」 趁他低头的瞬间，我猛地起身一脚踢了上去。 踢的哪个部位，不言而喻。 他的脸瞬间疼出了青紫色，一边捂着那里，一边狰狞地骂脏话。 「迟夏！我……你大爷！」 我卷起书，抽在他头上、脸上：「行啊，我大爷就在坟场等你。」 就在他要反击的时候，我扔下书就跑，等他的狗腿子们反应过来，我已经跑出了教室，直奔老师的办公室。 门也没敲，我就哭着向班主任跑了过去：「老师，宋子洋又在教室欺负同学，我不让，他就要打我……」 老陈一听，风风火火就杀回了教室。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 宋子洋正带着人一脸阴沉地站在我的位置上。 「宋子洋，你要造反啊！你们想干什么？」 「老班，是迟夏先踢我的！」 我躲在班主任身后弱弱出声：「不是的，是他先骂我的，骂得太难听了，所以没忍住踢了他。」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先踢我，我才骂你的！」 「是吗？」班主任回头问我。 我红着眼眶：「他说谎。」 宋子洋当即就飙了句脏话。 班主任沉着脸把黑板擦扔到了他身上：「你来我办公室！」 宋子洋被带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作势举起了拳头。 「宋子洋！」班主任气红了脸，拎起他的后脖颈往外拖。 「我在这里，你就敢动手，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要上天！走！叫你家长过来！」 宋子洋不服地嚷道：「老师，明明是她撒谎！凭什么让我叫家长！你偏心！就因为她学习好，你就偏袒她！」 「你少在这里嚷！你平时欺负同学还欺负得少？还有，你嘴里少说些不干不净的，这都第几次了？」 等人离开后，宋子洋的狗腿子挡在我面前：「没想到你这样的好学生竟然满口谎话。」 「那你去报警吧。」我无动于衷：「不过，你敢吗？你一个霸凌同学的，配吗？」 林测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迟夏，别以为你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是老大被处分了，你就等死吧！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我向前一步逼近他：「你敢惹我吗？」 2 林测咬牙盯着我，一副骑虎难下，又不想丢了面子的样子。 我微微一笑：「你有本事，现在就动我一下试试。别说我没告诉你，下周市里举办的生物竞赛，我就在名单里，还有马上就要来的全市联考……」 气氛瞬间凝固住了。 我甚至能从林测眼睛里看见冒火的星子。 「不敢动手的话，那就滚开。」我撞开他的肩膀。 走出几步后，我又停下了脚步。 「对了，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是不服的话，也考个全市第一。不过，以你的智商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但天生傻杯必有用，你还可以给宋子洋擦屁股，我看你挺会当舔狗的。」 「迟夏！你放屁！」 被我激怒的林测大喝一声后，抓起讲桌上的黑板擦就冲我扔了过来。 就在我以为要被打到的时候，一个带起一阵风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裴今周？」 我盯着少年挺拔单薄的背影愣住了。 裴今周很高，肩宽腿长，即便是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有板有型。 我有点震惊，他居然会帮我挡住这一下。 林测恶狠狠道：「裴今周，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揍！」 裴今周一动不动。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腰，踮起脚在他肩颈旁边轻声说道：「没关系，你让开吧，他今天不把我打死，我回头就弄死他，学校化学实验室什么毒没有，就算没有，我也可以自己配。」 裴今周无动于衷。 我和林测的目光不小心对上了，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震惊的应该是最毒妇人心，而我震惊的则是：好像白装了，裴今周的助听器在我书桌里，压根听不见我在说啥！这个杯没装好。 气氛没有尴尬太久，林测就被在走廊巡视的教导主任拎着后脖颈拖走了。 当然少不了我添油加醋一番，但班级里没人拆穿我。 也许有些人因为弱小怕受伤而不敢发声，但她们至少没有成为帮凶。 林测离开后，裴今周径直往教室后面走去。 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只已经被踩碎了助听器。 我拿着另一只完好的助听器来到他的座位旁。 裴今周坐在角落里垂着头，他的头发黑亮柔顺，但过长，尤其是刘海，几乎将眉眼全部挡住了，看不清他原本的神色。 桌子上的书本试卷被弄得乱七八糟，他像个小木偶一样一点一点地整理。 修长白皙的手背上泛着浅色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跳动着。 等裴今周收拾好后，我将助听器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他没有抬头，安安静静地戴上了。 等他戴好后，我才开口。 「刚刚谢谢你替我挡住了黑板擦。如果他们下次再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或者班主任，前提是，你要开口。」 裴今周没有说话。 意料之内。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他这里吃闭门羹。 我看了他胸口一眼，然后伸出了手。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白色衬衫下跳动的心脏，顺着指尖传到了我的胸口处，奇异的同频振动。 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在我心口烫了一下。 仿佛黑夜里烫出了一个洞。 我装作若无其事，淡淡拍了拍他的胸口：「有粉笔灰，好了，干净了。」 可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我的手被猝不及防地甩开了，不经意打在一旁高高摞起的书堆上。 稀里哗啦，好多书掉在了地上。 同学们纷纷看了过来。 有人开玩笑：「班长，人家不从，你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我咬了咬牙关，没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草。 是一种植物。 3 裴今周，我要攻略的小说男主，美强惨只占了惨。 自从我穿过来，就没有见到他开口说过话。 他永远是沉默的，即便是在霸凌的时候。 不管别人这么骂他，他都能忍，忍者神龟见了他都得叫一声祖宗。 他完全不是我的菜。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系统跟我说，只有完成任务，我才能回家，回到我所在的真正的世界，还能找到丢失的记忆。 我总觉得原先世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接下这个攻略任务后，我才发现。 这个男主不太好搞。 做题不管对了错了，还有个答案。 但裴今周就是一张没有答案的试卷。 不管你干什么，他都不会回应你。 所以今天他替我挡黑板擦，我还挺震惊的。 结果就在我以为攻略有成效的时候，他又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子。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算了，这一次就放过他。 再有下一次，管他是不是攻略对象，头给他打爆。 晚上放学的时候，宋子洋带人把我堵在了校门口。 我看见裴今周慢慢走近，面无表情地从我前面走了过去，然后上了不远处一辆车。 宋子洋嗤笑道：「还看呢，人都走了！迟夏，没想到你竟然喜欢个聋子。」 我眼皮都没抬，轻蔑道：「法律都不管，你管我？是不是粪车经过你家门口，你都得尝尝咸淡？」 宋子洋的嘴巴都有点气歪了，用手指着我的鼻尖，骂骂咧咧：「我劝你最好立马跪下给我道歉，求我原谅，不然你今天别想走！」 「呵。」我冷漠地看着宋子洋：「你确定要校园霸凌我？你霸凌得起吗？你知道我下次联考，一不小心掉个几十名，会有什么后果吗？」 「到时候惊动了校长，他找我问话，你说我怎么说比较好？」 「你威胁我？！」 「嗯。」 肉眼可见，宋子洋的拳头硬了。 「我还会去网上发帖，说你们校园霸凌毁了一个花季少女的一生，然后再联系记者……」 「你以为有人信！」宋子洋故作镇定。 「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像女高怪谈里面那样，在学校找棵树上吊，这样会不会比较有说服力？你们记得准备一下梯子，及时救我，不然你们为什么出现我遗书里面，这个事情你们可不好交代。」 宋子洋很诚实地后退了两步，嘴硬道：「我劝你别太荒谬！」 他的小弟及时给他递上台阶，挺有眼力见的。 「老大，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觉得她脑子不太正常，估计学傻了，咱犯不着跟个傻子计较。」 「有道理。」 我歪头打量了他一眼：「宋子洋，别再让我看见你霸凌任何同学。」 「怎么？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还想拯救所有人！」 我扯了扯嘴角。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我凝视着眼前的人：「你觉得我是圣母？」 宋子洋眼底闪过一抹畏惧，最后放狠话道：「老子管你是什么！迟夏，你别得意！老子不打女人，今天算你命大！但你最好别有下一次！不然……」 我懒得听他哔哔。 「滚。」 宋子洋气冲冲离开后，系统问我，如果今天他们录音了怎么办。 「哦，那我就说那是他们拿刀威胁我那么说的，都是剧本罢了。」 「你说谎话是不是从来不用打草稿的？」 「打了。」 系统：「这是重点吗！」 「没错，重点是怎么攻略裴今周。」 「宿主，这个得你自己想办法。」 「你也滚。」 4 宋子洋虽然没有再明目张胆带头欺负裴今周。 但我不相信狗改得了吃屎。 有时候看见他鬼鬼祟祟离开，我就会跟上去看看。 有一次，宋子洋从男卫生间出来后，对着我破口大骂。 「迟夏，你他妈有病吧！又是踢我那里又是偷看我上厕所！你变态啊！死扑街！」 呵，这辈子没这么晦气过！ 「我要是偷看了我去死好吗！」 「迟夏，你有本事别跑！我们现在就去找班主任查走廊监控！」他一边捂着那里，一边扯着我领子往办公室方向拖。 「去就去！你给我松手！我自己会走！」 最后，我因为经常在男卫生间门口蹲守宋子洋，被罚写一千字检讨。 班主任的眼神一言难尽。 那一刻，我捅死宋子洋的心都有了。 走出办公室。 宋子洋洋洋得意道：「迟夏，你该不会喜欢的是我吧？帮裴今周是为了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我是不是真相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白色的耳机线：「今天我们俩，高低得死一个。」 然后我猝不及防用耳机线缠住了他的脖子，绕到他的背后一拉。 宋子洋一边挣扎一边喊道：「迟夏！你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早晚得吃牢饭！」 「就你这样的，别说裴今周不喜欢你，没人会喜欢你！瞎了眼都不会喜欢你！」 然后我因为在办公室门口打架又喜提了一份检讨。 回到教室后。 我找到裴今周，理直气壮：「帮我写检讨。两份。」 要不是为了攻略他，我也不会摊上这些事。 始作俑者帮我写检讨，没毛病吧？ 裴今周正在做题，没有回应。 「咳咳。」我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一份检讨的主题是不该偷看男生上厕所，另一份的检讨主题是不该在学校里打架。」 肉眼可见，裴今周僵住了。 「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 我刚想把事情美化一下说给裴今周听，就被人打断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看起来温柔可爱的女生被人簇拥着来到裴今周面前，然后放下了一张信封。 「裴学长，我喜欢你。」 旁边还有几个起哄的人。 呵，裴今周能搭理她就有鬼了。 可是！ 我看见裴今周把信封收下了，然后起身和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我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 莫名的不爽。 宋子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旁边：「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会喜欢裴今周，不过裴今周不可能接受她的。不管是红玫瑰还是什么纯白茉莉花，对他可都不管用，因为他有喜欢的小青梅了，他的青梅可比你还优秀一百倍！高二的时候就被保送了！」 「据说裴今周这块木头只听她的话，你知道裴今周为什么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吗？因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她担心，是不是很感人？哈哈哈，你以为自己伸出援手几次，就能让裴今周喜欢你？别异想天开了！裴今周除了那个青梅，谁都不会接受的，不信你尽管试试！」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盯着宋子洋，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喜欢我？」 「你少自恋了！老子闲得蛋疼，喜欢你个疯狗，我就想看你吃瘪而已！」 「哦，滚吧。」 此刻，我想把系统拉出来鞭尸。 系统还在狡辩：「青梅竹马怎么了，又没有确定关系！况且多少青梅败给了天降！你要有信心！再说了，你总得试试吧，你甘心这样半途而废？」 「甘心。」 「你不想回家了？」 我沉默了。 5 放学后，系统突然说道：「裴今周被人带到学校后面废弃的实验楼，被锁在里面了。」 「哦。」 「你哦什么！这可是你攻略的好机会啊！」 「每天晚自习放学后，学校里都会有保安做最后的巡视检查，但凡他开口求助，就会有人帮他。他是听力有障碍，但他不是个哑巴，也不是个傻子。」 「话是这么说，可他现在需要你。」 「呵呵，他需要的是他的青梅，不是我。」 「可他的青梅没有外挂，不知道他被困在学校，你有外挂，这正是趁虚而入打败青梅的好机会啊，等会儿，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我闲的？一个哑巴谁喜欢谁拿去。」 系统急了：「你真不管他了？」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一睁眼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但人的本性不会变，我不喜欢当别人的 plan B，更不喜欢当备胎，也不喜欢被威胁，懂？」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系统仿佛出现了故障，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我忍无可忍道：「我去！去还不行吗？别念了！」 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我转身往校内跑去。 远远就看见废弃的实验楼天台上站着一个人。 直觉告诉我，那就是裴今周。 毫无来由的恐惧攫取了我的心。 我冲进实验楼。 天台的门被锁了，我从楼内废弃杂物里找到了一把生锈的锤子，砸碎了锁，打开了大门。 「裴今周！」 站在天台边缘的裴今周缓缓转过了身，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一双清澈的眼眸，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月光洒进他的眼眸里，破碎的光晕摇晃。 他看过来的时候，我仿佛被人扼住了呼吸。 原来，沦陷只是瞬间的事情。 喜欢真的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并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冲他伸出手。 「裴今周，你先下来。」 他就那样看着我，眼眸里盛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似沉寂的海面。 「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裴今周，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 但如果他跳下去，那就全完了。 他的人生以及我的人生，全都会完蛋。 裴今周的脚步往边缘缓慢移动。 一瞬间，我跑到了另一边的天台上。 我十分平静地告诉他：「裴今周，你跳我也跳。」 或许跳下去，我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我们无声地对峙着。 裴今周缓缓张开了双臂。 灵光一现，我突然想到了他的青梅！ 「裴今周，你不想见你的青梅吗？我可以帮你联系她！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别放弃！」 后来，遍地都是光晕，裴今周踏着月光向我走来，将我拥入怀中。 他紧紧抱着我，我感觉无法呼吸，却不想推开他。 「裴今周。」 我想说点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呼唤他名字的本能。 「裴今周。」 「留下来。」 「求你了。」 我不知道我在求什么，我只是很怕他离开。 万籁俱寂，我听见他的心跳声，那么热烈。 那一刻，我好像抱住了眼前这个人的灵魂。 可是，仅仅只有一瞬间，裴今周就松开了手。 他后退一步，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他再度沉默。 就好像刚刚只是一场梦。 漫天无可名状的难过淹没了我。 「裴今周，你是在玩欲擒故纵吗？」 他不说话。 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我了。 我试图抓住的东西，被裴今周藏起来了，还是被人偷走了？ 他拿出两份检讨，放在我手中，然后用笔在背面写道：对不起。 他在为那个唐突的拥抱道歉。 可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喜欢我。 6 回到家，一晚上我都没有睡好，一闭眼就是裴今周站在顶楼的画面。 梦里。 我问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他反问我：「我有让你喜欢我吗？我向你说过好话吗？我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吗？」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坠落。 我试图抓住他。 他的衣角从我指尖滑落。 「不要！」 无力感如生根的树根，死死拽着我下沉。 地平面上。 裴今周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的胸口仿佛被人撕裂了，喷涌的血溅湿了他的白色衬衣。 这个画面真实得就好像我曾经亲眼所见一般。 我的头开始疼。 「裴今周……」我喃喃叫着他的名字，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眸：「不要。」 我拼命想要下去找他，但始终无法移动半步。 他像个破损的洋娃娃，一动不动躺在血海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一瞬间，我痛到灵神俱灭。 「不要！」 我猛地睁开了眼，伸出手在空中抓着什么。 愧疚、后悔、爱恨各种情绪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冒出了头，缠绕在一起，堵住了我的脑子。 理不清看不透。 我捂住胸口，只觉得这里好疼，疼到难以呼吸。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头好疼，为什么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它们简直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系统隐瞒了我什么？ 我忘记了的现实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系统不会告诉我。 此刻的我仿佛身处大雾中，什么都看不清。 …… 裴今周没来上课，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决定先解决昨天的霸凌者。 把裴今周关进废弃实验室顶楼的人叫陈景，因为他喜欢的女生跟裴今周表白了，所以记恨上了裴今周。 我要给他一个教训。 我打听到他的班级后，提着一桶卫生间涮拖把的脏水来到他面前，从他头上一股脑倒了下去。 臭味弥漫开来。 他的拳头挥得很用力。 我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嘴里一片腥甜，牙齿好像被他打松动了。 我被他打倒在地之后，他又猛踹了一脚，踢在我的小腿腿骨处。 本来没打算还手的我，没忍住用笔插在了他的脚面上。 他又狠狠踹了我一脚，我直接在力的作用下，滑到了门边，后脑勺撞在门框上。 众人纷纷拉住了他，还有人去找了老师。 我眼前发晕，感觉黏腻腻的液体从我后脑勺流了下来。 「啊！她流血了！好多血！」 血很快把我的半边脸染红了，整层楼的人都乱了，纷纷围了上来，还有人拿出手机报警和打 120。 我看着慌乱的陈景，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我因为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三天。 裴今周始终没有出现。 害，我算看明白了，攻略他就跟上坟头许愿一样，不切实际。 我单方面跟他冷战了几天，才发现对方无动于衷，甚至可能毫无察觉。 于是没忍住在放学后，堵住了他。 「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 我虽然不想挟恩图报，但是裴今周例外。 「裴今周，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你是不是应该换个助听器了？」 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真的很令人恼火，以及挫败。 我不禁开始怀疑，就他这样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想象不出裴今周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突然，不远处有人喊道：「周周！」 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裴今周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我没有看清对方是谁，因为裴今周的身影完全将人挡住了。 然后我看见他主动低下了头，对方在他头上 rua 了好几下。 我似乎能感觉到他蓬松柔软的头发有多好 rua。 我正要上前一步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子，裴今周似乎有所察觉，将人严严实实地护进了怀里。 看到这一幕，我感到心堵，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来裴今周会低头，也会喜欢人，只不过对象不是我。 我承认，我有一点点难过。 就像喂了很久的野猫，始终不亲近自己，却亲近其他人的那种难过。 7 我没有想到，陈景只是被记了处分，并没有被开除。 班主任一脸为难，说这是学校的决定。 我没有据理力争，而是立马跑回了教室。 裴今周不在，直到上课他都没有回教室。 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借口肚子疼要去医务室，在校园里找了他一圈，最后在篮球场找到了。 裴今周被人绑住了手脚，躺在地上，白色的夏季校服上是一些异常明显的黑色脚印。 我的心说不上来的酸酸麻麻，就像哪里出错了，疼个不停。 每次看见他受伤，我好像都会很难过。 我替他解开了缠绕在手腕和脚踝处的绳子，白皙的皮肤上是清晰可见的瘀痕。 我用手指碰了碰，然后他缩回了手和脚。 我蹲在他身边。 「陈景打的？」 空气一片沉寂。 我伸手去解他的第一颗校服扣子。 他突然很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疼。」我盯着他冷淡的眼眸。 他松了力气。 我趁机甩开了他的手，猝不及防掀起了他的衣服下摆。 大块的新旧瘀青纷纷撞进我的眼里。 「我不在的这几天，他一直欺负你？」 那一刻，我的眼泪像夏日雷雨，突然倾盆而下，毫无预警。 我难过又愤怒。 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怎么敢！ 「跟我去办公室！把欺负你的所有人都说出来！」 我拽他，他却一动不动。 「裴今周！你是傻子吗？你现在正在被校园霸凌！你以为你忍着就会结束吗？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变本加厉欺负你而已！幼儿园的小孩子都知道告状，你却只会一味忍着！谁他妈这样教你的！」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就那样静静看着我，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我自己在歇斯底里。 他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不打算让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所以任凭我在外面疯狂敲门，他也装作没听见。 「但其实，你听见了对吗？」 「裴今周，我没那么多脑袋来拯救你，上面已经缝了七针，你还想让我缝几针啊！」 「你自己被欺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连累别人？你以为我想管你吗？就你这样的懦夫、哑巴，我迟夏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其实我说的是气话，我不怕被他连累，我只是害怕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不然总有一天，那个梦境或许会成为现实。 我真的不理解，他的青梅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他这样！ 「如果再有下一次霸凌，我会告诉那个叫你周周的女生，你这段时间在校园里遭遇了什么。」 一瞬间，裴今周的脸变得煞白，眼尾晕开了阵阵的红晕。 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苦笑了一声，他总算有反应了。 那个女生就那么重要？ 比他的死活还重要？ 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却不想听。 「如果你想阻止我告状，那就下次不要再受伤了。」 说完，我就离开了。 由于系统不肯告诉我裴今周的家庭情况，于是，我黑了学校系统，找到了他的相关资料。 裴今周是单亲家庭，有一个做生意的父亲，还有一个继承了家业，比他大七岁的哥哥。 我上网查了一下，只有大概的资料。 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早产，而且最后大出血死了。 我推测，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裴今周在家里并不受宠。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凭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这么欺负他！ 所以，他从来不求救，是因为，没有人会帮他，包括他那么喜欢的白月光。 就算他不说，可是如果她有心，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我最后还是选择报了警。 裴今周身上这么多伤，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如果这样，他的白月光都不关心他的遭遇，那么，裴今周应该会明白，她也不过如此，根本不值得他喜欢。 我相信，裴今周总有一天会选择我的。 最起码，我不会让他受伤。 只要我在这个世界里，就会保护他。 8 一周后，学校出了结果。 我以为霸凌裴今周的那群人这次会被开除，但是没想到，依旧只是被记了过。 我被气笑了。 我找教导主任理论，他却警告我。 「迟夏，不是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你也适可而止吧。你都报几次警了？你以为警局是你家开的吗！你是学习好，但是学校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就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你就安安静静地好好高考完，不好吗？」 「这么说，您以后遇到危险也别报警了，因为警局也不是您家开的，不保护你。」 「迟夏，我不跟你杠。裴今周他有家人，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替他出头。」 可他的家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不是吗？ 还有他的白月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要帮他讨一个公道。 裴今周在学校长期被霸凌，每天带着一身伤回家，他们所有人视若无睹。 我明明已经报警了，他的家人却选择和解。 「可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他作为这个学校的学生，学校凭什么不保护他？是不是要等他被人打死了，你们才能重视起来！」 「迟夏！」教导主任用铁尺抽在我的胳膊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裴今周是听力有问题，但是他智力没有问题，他受了委屈可以跟学校说，也可以跟家长说，甚至可以报警！不是只有你长嘴了。你就这么闲吗？裴今周感激过你吗？他真的想要你给他出头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插手，别人才会越来越欺负他吗？」 差点我就信了教导主任的鬼话。 「他们欺负霸凌同学，是因为他们天生恶毒，关我什么事？」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些没用的，我会安排你转班，以后你离裴今周远一点，早恋是学校明令禁止的，被我抓到的话，照样记大过。别以为你学习好就能搞特殊。」 「我不转班！」 教导主任带着两个学生来到班里，强行把我的课桌和书本搬走了。 月考时，我交了白卷。 教导主任气急败坏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回七班以及学校严肃处理霸凌的问题。或者，你们开除我吧。」 我在赌，学校不会放弃一个高考状元的潜力股。 「我上次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耳边风？你真的以为学校不敢开除你！」 「我已经联系过三中那边了，校长说你们要是开除我的话，他立马安排我入学，待遇还更好。」 教导主任半晌后说道：「行！我看你行得很！」 「你收拾东西回七班吧，裴今周被欺负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但是你也要保证，以后每次联考，绝对不能掉下市里第一名，如果你做不到，那学校的保证也作废。」 「我觉得不公平。」 「迟夏！」教导主任咬牙道：「你要是做不到的话，就去三中吧，我们一中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挑了挑眉。 「好的。我答应还不行吗？」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咽下了后半句话，只要您别后悔。 我在别人面前就像个屠龙勇士，可是一面对裴今周，就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 任凭我上蹿下跳，他毫不在意。 我做出了交白卷这样在学校里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也不能触动他。 我重新回到七班，他也没说什么。 好像我做的这一切努力，在他那里都没有意义。 他不在乎被别人欺负，只有我在乎。 他也不在乎我的喜欢。 9 自从梦见裴今周从天台坠落，我就很担心。 我还特地买了几把锁，重新锁住了废弃实验楼的顶楼。 我转到其他班的时候。 每个课间，都忍不住过去看他一眼。 哪怕他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我的心就不会那么慌了。 所以我等不及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就用月考交白卷这样叛逆的法子来威胁教导主任。 「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裴今周再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系统表示：「你不觉得现在就考虑攻略成功后的事情，有点早吗？」 我：「……」 我上网查了一下追人的攻略，决定加快我的进度。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裴今周座位上放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 他桌洞里很快就被过期面包和牛奶填满了，然后推在了角落里。 这种行为太浪费了！ 我决定放弃。 有一天早上我起晚了，路过花店的时候，正好花店开门了，于是我买了一朵白色的玫瑰。 第一节课都下了，我姗姗来迟。 从后门进去时，我在裴今周座位上扔了一朵玫瑰。 后来，我就从送面包牛奶，改成了送玫瑰。 晚自习放学后，我看着他桌洞里孤零零的玫瑰，觉得有点可怜。 我坐在他的座位上，没由来得心梗。 我下意识摘下一片花瓣，放进了嘴里。 原来玫瑰花瓣的味道是苦的，就在我要吐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甜，然后越来越甜。 竟然是好吃的。 就在我又打算摘一瓣尝尝的时候，有人突然从我手里抢走了玫瑰花，然后扔进了我身后的垃圾桶里。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裴今周，你能看看我吗？」 他的衣角缓缓从我手中滑落。 系统说我追人的态度太硬了。 午饭时，我来到裴今周旁边。 他刚想起身离开，我放下餐盘，幽幽开口。 「你敢动一下，我就敢在这里……」我视死如归地补充：「亲你。」 我怀疑系统在坑我，这种行为真的不是耍流氓吗？ 但裴今周真的一动不敢动。 「逗你玩的，吃你的饭吧。」我没好气道：「谁稀罕亲你。」 吃着吃着饭，我突然下意识就把西兰花夹给了裴今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愣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可是再夹回来会更尴尬吧。 我瞄了一眼，他好像没什么反应，除了没吃。 这也不能怪他，要是不喜欢的人给我夹菜，我大概直接会让他滚。 这么说来，裴今周已经对我很好了。 如果没有看见，那个女生把吃了一口的冰淇淋塞给裴今周，而他毫不犹豫吃下的话。 我大概不会那么失落。 后来，我没有再和他一起吃过饭。 两个人一起吃饭好像比我自己一个人吃饭还孤独。 在一次月考结束后，我选座位时，搬到了裴今周旁边。 难怪他考倒数第一，上课的时候不是在画画就是在偷着画画，画面上都是同一个人。 突然，老师点我回答问题。 「迟夏，这道题答案是多少？」 「根号 3，可以用两种方法来解……」 「行了，闭嘴吧，你上课的时候往哪儿看呢？你眼睛落在裴今周那儿了？别仗着学习好就无视课堂记录。」 「我脖子落枕了。」 「……」 家长会，只有我和裴今周两个人的家长没有出席。 老师在上面讲大话，我在下面跟裴今周说小话。 「裴今周，要不你考艺术类的大学吧？我觉得你画得真不错。」 「裴今周，你要不要给我画一张，以后说不定你就看不见我了。」我垂下眼眸。 他依旧没有反应。 我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裴今周都没有回应。 直到我说。 「裴今周，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你就开口拒绝我，不然你就是喜欢我。」 然后，裴今周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我拒绝。 「你说气话，我不信。」 10 家长会快结束的时候，裴今周的哥哥来了。 他哥哥挺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和裴今周完全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穿着一身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裴今周的哥哥和班主任寒暄了几句之后，突然冲着我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裴今周的哥哥裴今淮，你就是班长迟夏吧，感谢你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对我弟弟的帮助照顾。」 在我的概念里，就没有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说。 「哦，不用谢，我还以为裴今周是孤儿呢，所以平时对他比较照顾，同学嘛，应该的。」 裴今淮大概没被高中生打过脸，尬住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月。 我的攻略进度依旧为零。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有失落也有不甘心。 元旦晚会这天。 我当着所有领导的面，将学校里发生的一些霸凌视频通过投影仪放了出来，不仅有裴今周被霸凌的场景，还有其他同学被霸凌的场面。 我还当着校长的面举报了教导主任，提供了录音证据，证明他对霸凌者陈景的纵容。 教导主任气得对我破口大骂。 但同学的呼喊盖住了他的声音。 由于担心学校会包庇教导主任和霸凌者，我也将这些视频打码后放到了网上。 迟到的正义，我也要。 这是他们欠裴今周的。 穿过人群，我的视线落在了裴今周身上。 也许，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好像在弥补另一个时空的遗憾。 我穿过人群，向着裴今周跑过去，拽过他的胳膊说道：「裴今周，他们欠你的，我都会帮你讨回来！以后，你能不能也坚定地站在我身边，选我一次？」 拜托你了，裴今周。 喧嚣的人群中，他慢慢松开我的手。 元旦晚会在高潮中落幕。 这件事在网上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后，教导主任以及那几个霸凌者全部被开除了。 其中一个霸凌者家里有背景，这就是当初教导主任选择包庇对方，裴今周家人选择和解的原因。 我从来不相信他们会真正地保护裴今周。 他们算准了裴今周就算被欺负了，也不会告状。 无所谓，我会出手。 我不仅会找校长告状，我还会上网告状，我更会把事情闹大，谁也别想好过。 至于裴今周那天的拒绝，我不接受。 我觉得我的出现一点都不迟。 就算他和白月光已经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但那只是他人生的一小部分，他的未来还很长，我可以等。 等他的白月光生锈，就会看到我的好了。 周末，裴今周的哥哥突然给我发消息，邀请我给裴今周补习。 我觉得黄鼠狼没安好心，但这是个接近裴今周的好机会，就按照他给的地址去了裴家。 一栋富人区的别墅。 我觉得眼前的建筑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裴今周的哥哥和爸爸都在公司，管家接待的我。 走进客厅，裴今周正坐在地毯上拼积木，我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踢了一脚，哗啦啦倒了，他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似乎带着无奈。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补习老师。」 裴今周的房间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他的房间会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 没想到，巨乱。 到处都是画纸和颜料。 管家告诉我，裴今周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动他的东西。所以他的房间一直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这和不收拾有什么区别？ 好在他的房间虽然乱但是并不脏，所以勉强能下脚。 和裴今周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基本摸清了他的薄弱点，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学习计划表。 就算他以后考美术，文化课也要及格。 虽然他不说话，但还算配合。 让默写就默写，让做题就做题，跟提线木偶一样。 闲着无聊，我随手拿过书架上的一本书，翻开扉页，上面写着——周周，新年快乐！ 11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天的场景。 他站在她面前，低着头，把头发送到那个女生的手里。 她叫他，周周。 她说，想见他。 她说冰淇淋太甜了不想吃，然后塞进了他手里，他毫不犹豫低头吃了。 他的画纸上都是同一个女孩，她的背影，侧脸，睡颜……虽然没有正脸，但我知道，她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那个我始终无法打败的存在。 只要她说一句周周新年快乐，他就能松开我的手，在元旦晚会丢下我，奔向他的月光。 他怎么能在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之后，还完全不在乎我呢？ 凭什么那个女生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他全部的爱？ 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突然，裴今周抢过了我手里的书，里面夹着的照片落地的瞬间，裴今周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一台机器般，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等我眼前重见光明的时候，照片已经被他捡起来，重新夹进了书里。 然后他打开密码锁抽屉，将书小心翼翼放了进去。 我看到抽屉里有一个塑料的玫瑰戒指，看起来廉价又年代久远。 我突然笑了。 「裴今周，她重要到，连照片你都害怕我看到吗？」 他没有回应。 这一刻，我实在不想继续攻略了。 这种心里有白月光的，狗都不要，凭什么要我接手。 我收拾东西离开了他的房间。 刚下楼，裴今淮回来了。 他笑道：「补习结束了？」 「嗯。」 「那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不用了。」 我想快点离开这里，我的脑子现在特别乱，就好像有些东西即将失控了。 但是经过客厅的时候，脚不听使唤，又把裴今周的积木踹倒了。 裴今淮脱西装的手愣住了。 「那个是今周的小青梅送的，他玩了很多年，一直特别宝贝，不准人碰的。」 「所以呢？」 「没事儿，对了，你补习的时候，听过今周开口吗？他小时候偶尔还会开口，越长大就越不怎么开口了，除了对他的小青梅。」 我似乎从裴今淮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冷眼看着他：「这就是你让我过来的目的？」 「我听不懂迟小姐的意思。」 「裴今淮，公司的账，你算明白了吗？就在这儿操心我的事？」 他脸色突然变了。 「是你向税务局举报的？」 「不然呢？」 我早就说过，欺负裴今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咬牙切齿瞪着我，然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应该是生意被抢了的通知，然后他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走了。 裴今淮离开后，我整个人也垮下来了。 我看着裴家的大门出神，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过来。 以后，我不想再攻略裴今周了。 想到刚刚他紧张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 他藏着掖着怕我看见那张照片，是怕我对付他喜欢的人吗？ 原来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人啊。 我越想越气，最后折返了回去，闯进了裴今周的房间。 我来到他面前。 「裴今周，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他不说话。 「你到底要忽视我到什么时候？跟我说句话就那么难吗？」 「裴今周，我真的很想回家！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反应啊！点个头都不行吗？」 他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我，无辜又冷漠。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大概山洪暴发前，确实忍了太久。 我强迫他抬头看着我，用手语将刚刚质问他的话比画了出来。 他仍旧以沉默回应我。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攻略裴今周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大概在现实世界里死了，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所以系统才骗我。 12 一直到除夕这天，我没有再找过裴今周，系统也没有再出现。 或许它懂我知道了真相，不敢面对我。 夜里睡觉时，我感觉后脑勺受伤的位置很疼，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发热。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陈景打我的那天。 我倒在血泊里，看到裴今周撞开人群，将椅子扔到了陈景头上。 他发了疯一样将人打得满脸是血。 因为我伤到了头，他不敢随意碰我，只是用白色的夏季校服捂住我流血的伤口。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画面一转，我站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 会议结束后。 我看见静音的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号码显示的是……周周。 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裴今周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周周！」 我突然睁开了眼，心脏疼得无法呼吸。 这真的是小说世界吗？ 没有人回答我。 我捂着胸口，走下床，光着脚出了门。 我要去找裴今周。 我直觉答案就在他身上。 我走了很久才走到裴家。 空荡荡的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像座鬼屋。 我一路来到裴今周的房间，里面没有人。 窗户大开着，白色的窗帘随风吹动。 我盯着密码锁柜子。 仿佛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只要打开它，就会万劫不复。 我还是缓缓输入了裴今周输入过的密码，打开了抽屉，里面的玫瑰戒指不见了，只有书。 我慢慢翻开书，找到里面夹着的照片。 一阵寒风吹过，照片掉落在地。 照片上只有裴今周，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偏头看着旁边的人，满眼都是另一个人的样子，而另一半照片被剪掉了。 裴今周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为什么那么害怕我看见他的白月光？ 还有，裴家的人都去了哪里？ 我的头越来越疼……最后跪倒在地。 裴今淮突然出现在门口，像恶魔一样对我说道：「迟夏，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刀，没有回答他。 他伸出双手：「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今周在后花园的池塘，他的青梅也在，你想去看看吗？」 我站起身，拿出刀让他滚开。 他给我让路后，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来到裴家别墅后院。 我看见裴今周和一个女生站在池塘边。 我叫他的名字。 「裴今周。」 他没有回头。 我开始浑身剧烈地颤抖。 「周周！」 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从我嘴里喊了出来。 「不要！」 这时，天空炸开了大片的烟花。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说着什么，我却没有听到。 他的眼神那么悲伤，可这一次，他毫不犹豫拉着旁边人一起坠入了湖中。 「不要！」 我飞奔过去，却发现人工湖上面结着一层薄冰，没有一丝裂痕，不可能有人能跳下去。 所以刚刚是幻觉吗？ 突然，我看到冰面下有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 我的头疼到窒息。 各种纷乱的记忆涌进我的大脑，感觉要炸开了。 我跪在冰面上，拼命捶打冰面。 不知道砸了多久，鲜红的血液落在冰面上。 终于，冰面出现了裂隙。 我凝视着湖水。 冰冷的清波倒映着我苍白的脸。 那个跟他一起跳湖的人，竟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瞬间，我跌进湖中。 再次睁开眼时，手里正紧紧握着另一只冰冷的手。 我偏头看过去，裴今周紧闭着双眸，冰霜凝结在他的睫毛上。 冰冷的湖水仿佛隔开了我，全部涌向他。 我死死握住他的手，拼命将他拉上了岸。 夜空不断绽放着盛大璀璨的烟火，我抱着裴今周冰冷的尸体。 他浑身冰冷，左手紧紧攥着。 我掰开裴今周的手，拿起他手心里的塑料玫瑰戒指，戴在我的尾指上。 「裴今周，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你能不能理理我，别生我的气了。」 「周周，求你了。」 「周周，我来带你回家了。」 一道机械的系统声突然响起：「迟夏，你可以回家了。」 可我想带他一起回家。 我全都想起来了。 裴今周的白月光是我…… 13 迟夏番外 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小时候长得又瘦又矮，头发因为营养不良，黄黄的，长得既不可爱也不好看。所以经常被欺负，被人打，被抢走食物。 其他孩子都叫我疯狗。 因为我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会咬住他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然后死也不松口。 而且我的报复心特别强。 不管被谁欺负了，我都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院长总是罚我关禁闭。 她说我天生反骨，是个坏种。 再一次被罚之后，我从孤儿院逃走了。 傍晚，我坐在江边看夕阳。 江边的风很冷。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香味。 「你吃的什么？」我盯着对方问道。 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他戴着很暖和的白色帽子，穿着黑色的夹克，看起来又甜又酷，只是眼神有点难过。 「烤红薯。」 「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递给了我。 「我不吃。」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天底下才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我吃了你的红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就像我吃了院长给的饭，睡了院长提供的床，就要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随便被她打，在冬天用手给她洗衣服……一样。 他说：「那你可以把今天的夕阳送给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夕阳可以送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吗？它不属于任何人，我没法送给他，但我的肚子咕咕叫。 于是我骗了这个傻子。 「那就送给你吧。」 烤红薯很甜，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甜的东西。 吃完，我悄悄舔了舔手指。 「谢谢。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他说他叫裴今周。 从小就没有妈妈。 爸爸和哥哥都不喜欢他，说他害死了妈妈。 这天，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爸爸哥哥会那么说，因为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是他的出生害死了他的妈妈。 他说：「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我说：「可你的妈妈希望你出生。」 我们不再说话。 他把鞋脱了下来，让我穿上，然后他换上了我破旧的帆布白鞋，上面还露了两个洞。 他还想把帽子和衣服给我，我拒绝了。 「我不要。太温暖我就不想回去了。」 我们一起拉着手看夕阳沉入江底。 那一天，我们决定要好好活着，然后再见面。 回孤儿院的路上，我把口袋里的老鼠药扔掉了。 那天之后，余生的时光，都是我从裴今周那里偷来的。 我观察了很多来领养孩子的人，最终选定了其中一个，我装作懵懂柔弱的样子撞进她怀里，抱着她说：「妈妈，你来接我了。」 院长委婉地劝她不要收养我。 我故意装作很怕院长的样子，然后她果然让院长先回避一下，要单独跟我谈。 然后我把身上的伤展示给了领养的人看。 后来，那家孤儿院就换了一个院长。 院长说得不对，我不是天生坏种，我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没有父母，只有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所以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养父母有钱有势，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因为他们开的车很贵，而且我记得养父在电视上出现过。 我的养母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养父是一个很成功的生意人。 我很幸运能遇见他们，结束了我所有的苦难。 更幸运的是，我重新遇见了裴今周。 裴今周是我的邻居。 后来我才知道，我拙劣的演技在第一次就被人识破了。 我妈告诉我，就算我不演戏，她也会领养我。 因为裴今周。 他不遗余力地讨好不能生育的我养母，然后告诉了她，我的事情。 我转到了裴今周的学校，和他成了同桌。 裴今周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别人玩，像一个漂亮的假洋娃娃。 我却很喜欢他，他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惹人烦，总是很安静，像适合收藏的工艺品。 而且，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回应我。 他画画很好看，动手能力也很强。 每次有什么美工作业，他就会帮我做。 他的零花钱一大半都花在了我身上。 我负责给他画大饼。 「好周周，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有次手工课，我心血来潮做了一个塑料的玫瑰戒指给他。 「为什么送我戒指？」 「我是想送你玫瑰。」 14 我性格不好，没少惹事，都是裴今周帮我背黑锅。 他比我更怕，我被重新送回孤儿院。 十三岁那年，裴今周一个人在家，发了高烧。 我因为联系不到他，害怕他爸爸和哥哥虐待他，于是偷偷翻墙进了他家。 在他家的警报声中，我打碎了二楼的玻璃，顺着阳台爬了上去。 那时候，裴今周已经高烧到昏迷。 因为那场高烧，裴今周差点失去了生命，最后的代价是，失去了听力。 裴今周变得更沉默了。 我故意学乌鸦叫逗他开心，让他多说话，还会每天给他带好吃的早餐，在他上课画画的时候帮他打掩护。 后来他只愿意在我面前开口，除了我，他拒绝跟任何人说话，甚至是他爸爸和哥哥。 高二的时候，我被保送了。 于是，我不再去学校。 我提前进了大学，跟着导师学习，经常还会去国外参加一些比赛。 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我渐渐把裴今周遗忘到了角落里。 偶尔想起来，会关心地问他一句，过得好不好。 他总是说很好。 我就信了。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那样的性格，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于是我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自私地飞走了。 那两年，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高三有一天，我回学校有事，没有提前跟裴今周说，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我看见陈景带着一行人找他麻烦，拿走了他的助听器，传来传去，最后掉在地上，被人一脚踩烂了。 就像有人在我心上踩了一脚。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整节课，裴今周都没有戴助听器。 我在走廊找到陈景，用洗拖把的脏水泼了他。 他踢我的时候，我故意撞向了窗户的玻璃。 见了很多血。 但是我没想到，裴今周会来。 他疯了一样把人揍了。 陈景被他打断了鼻骨和两根肋骨。 那天在医院的时候，他一直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低着头。 「你过来。」 裴今周坐到床边后，我开始伸手去拉他的校服外套拉链。 他按住我的手。 「裴今周，松开。」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缓缓松开了手，然后我看见了很多瘀青。 我的鼻子很酸，忍住发热的眼眶，故意伸手去按他的瘀青，问他：「疼不疼？」 他说不疼。 他一说话，我的心就酸了一下。 因为他的声音和我记忆里不一样了，他应该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我继续用力按，他还是说不疼。 我抬头看着他。 「裴今周，你不疼我疼。」 那是我一次后悔选择了保送。 如果我一直陪在裴今周身边，如果我能一直保护他该有多好。 我以为我的短暂离开，只是会让他变得更孤独，但没想到他会被霸凌。 我没有问裴今周为什么被霸凌了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我自己找到了原因。 陈景家里和裴家有合作，所以裴家那两个贱人一定让裴今周忍了。 他们这辈子只会拿裴今周害死了他母亲这个借口来欺负他。 他们对他遭受的霸凌视而不见，还让他去给陈景道歉。 裴今周当着陈家父母的面说道：「我永远都不会给他道歉。」 那天，他被裴父打断了三根肋骨当作道歉。 这些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我当时忙着把自己被打的视频发到网上。 利用舆论施压的同时，我父母请了最好的律师。 陈景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了三年。 我黑了裴今周家里和小区里的监控，然后打碎了他家花房的玻璃，放了两条狗进去，把裴今周父亲数年来精心培育的珍贵的各种植物全毁了。 裴今周的父亲气得跳脚。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件事是谁干的，但是没有证据。 裴今淮想找我的麻烦，我反手就向税务局举报了他的公司。 裴家踢到钢板后，彻底消停了。 高考结束后，裴今周以 600 多的高分进了一所艺术院校。 我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藏拙。 因为小时候，每当裴今周考了满分，裴今淮都会变本加厉羞辱欺负他。 他的画在网上已经小有名气，完全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一年，他和裴家也彻底断绝了关系。 我读研期间，他成了我项目的投资人。 裴今周，仍旧不喜欢说话，除了面对我。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 他沉默，是因为知道我睚眦必报的性格，怕我知道他被霸凌的事情报复对方，担心影响我的前途。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我的累赘，没有他，我可以飞得更高。 于是，我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可是这么多年，他始终站在我身后，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科研机构。 二十七岁生日这年，我妈让我出去吃饭，说是给我介绍一个新的投资人，不要让我专薅裴今周的羊毛，结果我妈没露面。 吃完饭，我偶然遇见了裴今淮。 他问我，为什么选择和他的对家公司合作。 「答案不明显吗？因为讨厌你。」 裴今淮笑了。 「是因为今周吧。我承认，因为我妈难产的事情，我跟我爸是对他不够关心。」 「如果你今天是来忏悔的，去找你妈，我没时间听。」 我起身就走。 他在背后说道：「他现在从来不回家，我们也联系不上他，毕竟是一家人，没必要记仇这么久吧。」 「谁他妈跟你一家人，滚。」 出了餐厅后，我发消息问我妈，为什么放我鸽子。 我妈说，她把我跟别人单独吃饭的事情告诉裴今周了。 她等不下去了，这层窗户纸今天高低要捅破了。 我心里一惊，正打算跟裴今周解释这件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街边的路灯下。 雪花落了他满身。 他应该已经站了很久。 裴今周做了人造耳蜗，已经不需要助听器了。 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但是和我走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会故意保持距离。 裴今周大概不知道，他早已成为了我人生中的一块积木。 没有他就不完整。 所以他在我面前，根本不用自卑。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他勇敢一点，可是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不可避免会自卑吧。 就像我偶尔也会觉得，现在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我又算老几。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有我会站在他旁边的人了。 我有点难过但却很欣慰。 裴今周静静看着我，眼眶很红，鼻尖也红红的。 他的心思真的特别好猜。 小狗这么可爱，我永远也不会不要他。 我冲他张开手。 他毫不犹豫向我跑来，紧紧将我抱进怀里。 这个怀抱，我等了太久。 裴今周的头埋在我的颈窝处，滚烫的眼泪一直流到我的心口。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再也放不开他了。 「我今天只是跟投资人吃饭。」 「我知道。我只是怕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别人，所以等不及来见你。」 「不会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裴今周。」 哑巴一样的裴今周，从小就很擅长忍耐和孤独。 他从来不会轻易触碰幸福，只会远远看着。 棉花都会把他割伤的裴今周，终于勇敢走进了我的生活。 我们在一起三年后，裴今周向我求婚了。 他为我办了一个画展，里面是上百张我的画像。 他出车祸那天，我们本来打算下午去领结婚证。 我因为会议迟到了一会儿。 会议结束后，才发现手机里有他的未接电话。 去民政局的路上，裴今周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路上，因为一起车祸遇到了堵车，我等不及下车往民政局的方向跑。 经过车祸现场，我看到那辆车被撞翻，后备厢里的花洒在路上。 白色的玫瑰上是星星点点的血红。 我没由来得感到心慌。 直到熟悉的车牌映入我的眼中。 我缓缓走近，看到孤零零的塑料玫瑰戒指躺在血泊里。 玫瑰花里的卡片掉在地上，上面清晰地写着：迟夏，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的世界就此崩塌。 那根名叫裴今周的肋骨，命运赐予我的礼物，又从我的血肉中生生被抽走了。 我只是短暂地拥有过。 他送我的玫瑰枯萎了，他们要扔掉我的花，于是我把大把大把的玫瑰花塞进了嘴里。 我妈哭着求我别吃了。 后来，我不会再突然地崩溃痛哭，基本可以在人前控制自己的情绪。 况且裴今周也没有真正离开我。 他只是沉睡了七年。 每天我都会去看他，跟他说话，虽然他从来不回应我，但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而我和团队用了七年时间发明了进入人类大脑意识的机器，虽然技术并不成熟，存在很多风险，但这是我唯一能拯救他的办法。 于是我进入了他的意识中，试图唤醒沉睡的他。 程序一旦启动，只有两种方法终结。 方法一是，我成功唤醒他。 方法二是，他彻底死亡。 我千次百次进入他的意识里，却在一次次奔赴他的过程中，自己的意识受损，出现错乱扭曲的记忆，我也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为何而来，我甚至一度遗忘了他…… 最后一次，我成功唤醒了他微弱的意识。 他却不忍看我一次次穿梭在虚妄的国度里拯救他，所以替我选择了方法二，送我回家。 没有系统，没有小说，没有所谓的白月光，只有我和他的意识世界，或者说是我的意识世界，因为他意识早就成了一片荒芜。 他不说话，从来不给我回应，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早已成了植物人。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眼前消失。 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万物静默中，我睁开了眼，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其实，我偷偷替自己留了方法三，那就是永远留在裴今周的意识里，陪着他一起荒芜。 可是我不敢选择这个方法。 因为我怕，意识不断受损的我，有一天会彻底忘记他。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研究组的组员说道：「迟夏，他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混乱的意识组成的世界，是扭曲的虚妄的。唯一真实的，就是他求死的信号，让他走吧。」 早在裴今周坠湖的瞬间，现实世界里，医生就宣判了，病人脑死亡。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仪器停止工作的瞬间，我心中的遗憾荆棘疯长，从今往后，它们终将吞噬我。 但没关系，另一个时空的裴今周和迟夏会永远在一起。 裴今周，这七年，辛苦你了。 我伸手摸上裴今周的胸口，他的心跳渐渐在我手心里彻底平息。 我的周周，再也回不来了。 （全文完） 作者：薄荷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