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灯如昼(下)【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二孩生子。

转眼又一季,距离温情所推算的小双儿的产期还有不到一月。相较于蓝湛的慵懒倦怠,魏婴则显得焦躁许多。每日早朝后,他例行公事地去校场晃完一圈便早早回了府,也无心批复公文,从温情那儿寻了几本有关双儿产子的医书来看,结果越看越心焦,只能搬张椅子就在他的乖乖身边黏着。倒也不多扰人清静,小双儿习字也好,抚琴也罢,或是一五一十地查阅账本,他就托着腮在一旁作陪,非得在视线范围内能见着人好好的才安心,连夜晚都保持着警惕,稍有点儿动静就惊醒了,下意识先去察看枕边人的情况。新帝顾念他伉俪情深,又是时隔多年再添新丁,也不同他计较什么玩忽职守了,只教江澄这两月多担待些,分担了他大部分的公务,另外又恩赏了流水般的补品,还挑了几个太医院的翘楚供他差遣。
冬月初八那夜,地龙烘暖了屋子,汤婆子捂暖了床褥,【35盏灯】。
【414盏灯】
“甜吗?”
【54盏灯】,屈起指节宠溺地刮了下小乖乖的鼻梁——蓝湛偏头躲开。
【47盏灯】
蓝湛撅撅嘴,白了他官人一眼。【8盏灯】,他打了个哈欠,侧身把头埋进魏婴颈窝,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才羞答答、小小声地嗫嚅了一句:“还是腥的。”
【85盏灯】把他给吓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差点儿就要去找温情了,那小人儿才慌慌张张叫住他,不许他声张。
“只…只是一点点小情况……”【138盏灯】
【25盏灯】,他当时也是头一回听闻,说不难为情是假的,不知所措地,说话也没太过脑子,“呃,这…这我不懂啊!那要是不对劲的话…还是得喊温情来瞧瞧吧?”
一句话让小双儿的红彤彤的脸蛋一下涨成了猪肝色,“【118盏灯】……可能就,就好了……”
“我,【7盏灯】?”
“嗯……不然还能怎么办?”蓝湛硬着头皮,眼睛看都不敢看他,“【13盏灯】”
“那能一样……吧……”推脱的反问撞上蓝湛快憋不住要哭出来的表情后陡然转了话锋,他喉结滚了几滚,【13盏灯】,“好,我…我试试,试试,昂~”
【160盏灯】
怔愣了半晌,【18盏灯】。懵懵地抬头望向小双儿,两人皆臊得别开了目光,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痴痴地笑起来。
“甜…甜吗,魏哥哥?”
那会子,他的小乖乖就这么问他的,直白得让他想找个地缝。可他见人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模样,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甜,【22盏灯】。
“哎呀你干嘛……”小双儿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又偷偷摸摸地砸吧嘴回味,“好腥呀!”
“腥吗?就是奶味儿吧……”
【95盏灯】
每每回忆有关小乖乖的事情,他的思绪总会越飘越远,嘴角越咧越大。恍然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那个,活泼生动的湛湛,真的“回来”了,当年魏御史家那个欠儿了吧唧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哥,也跟着“起死回生”了。是有心栽花也好,是无心插柳也罢,千帆过尽,他们终归是到了能并肩坐看云起的时候,仍以少年姿态。
魏婴回过神,蹑手蹑脚够来腰托给蓝湛垫好,往后撤了撤给某个小祖宗的窝腾出位置,【34盏灯】,他默默叹了口气,紧张焦虑又自豪期待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老魏!魏…魏哥哥!”
大约才过了一个多时辰,魏婴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蓝湛的推搡和呼唤,猛地就睁开了双眼——这次不是幻觉,小双儿是真的醒了,满头大汗,惊得他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怎…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
“我,好像羊水,破了……好,好痛……”
羊水?破了?
魏婴脑袋空白了一瞬,【18盏灯】,旋即一骨碌翻下床,火急火燎地叫门外守夜的丫鬟小厮赶紧去请温情和稳婆,然后连跑带溜地回到床边蹲跪着与蓝湛双手交握,手心也早已是冷汗涔涔。
“别怕,乖乖不怕啊,温情很快就会过来,魏哥哥陪着你呢,魏哥哥一直陪着你。”
虽然时刻准备着,但又像从没准备好。小双儿比温情预料的早了十几日临盆,在魏婴那里跟突如其来似的。
满屋灯烛亮如白昼,白墙映射的人影憧憧。
烧水的,煎药的,备剪刀的,布置床尾的:魏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的手被小双儿攥得好紧,紧得发疼、发麻。他看着小双儿疼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疼得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疼得气都喘不匀,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给人擦汗擦眼泪,哑着嗓子安慰人深呼吸放松。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不停地问温情还要多久,温情却老是回他,还早,还早。
“什么还早?他都疼成这样了,你说还早?!”魏婴忍不住怒吼。
但此刻再多的心疼也是徒劳,温情当然不惯着他,反手就给人脑瓜子一个爆栗:“医书你不是看了吗?都看到哪里去了?宫口才打开两指宽要怎么生?你要是受不了就给我出去,别杵这儿还影响忘机!”
“魏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竟还要让小乖乖反过来安慰自己,他明明忍得牙齿都在打颤了。
魏婴抹了把婆娑泪眼,理智回笼,将小双儿的手抵在唇边,另一只手抓着汤婆子捂暖了,再给人取暖。
“好,我知道,魏哥哥知道的,我们乖乖最厉害了。先不说话了昂,乖,保存体力……”他努力镇定下来,腾出一只手心疼地摸了摸小双儿苍白的脸,把手臂送到了小双儿嘴边,“呐,疼就咬我。咬,没事的,昂。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宝宝了!”
终于,婴孩的啼哭,响起在破晓时分。手上被抓的、被咬的力气都卸了,心里提的一口气也终于松落,魏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腿麻得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稳婆跟他说什么他都嗯嗯哦哦地胡乱应着,满脑子只有“结束了结束了,他的小乖乖终于不用那么痛了”,一心只想在这如此重要的时刻,好好看看他的小乖乖,多同他说几句窝心的话。可等他盼到温情为蓝湛处理收拾好后断定的那句“母子平安”再“唰”一下扑回人跟前,筋疲力竭的小双儿却已经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蓝湛直睡到了黄昏。
也就是趁这当儿,魏婴才抽空瞅了眼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婴孩,得知小双儿此番千辛万苦诞下的也是一个小双儿;才有空让温情逮了去秋后算账骂了个狗血淋头,意识到他之前【8盏灯】,其实是可能导致宫缩,引发胎儿早产甚至窒息的,何况,他那一大一小还都比寻常人娇弱。
想想都觉得后怕,魏婴难得的再一次体会到脊背发凉的感觉。钻进被窝躺在蓝湛身侧,他仍有些惊魂不定,轻轻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偏头听着他的小乖乖绵长的呼吸。
幸亏上天垂怜眷顾,幸亏他们母子福大命大,他悉心浇灌的花儿又为他孕育出一朵珍贵的花骨朵。是否在将来的某一天,小乖乖也会温柔地教导他们的小双儿:“双儿是要被悉心浇灌才能盛开的花,很珍贵。所以好人发现了会照顾它,坏人会摘走它,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坏人摘走了。”
肩头的担子蓦然又重了几分,魏婴翻了个身,手指钻进蓝湛指缝,跟人十指交扣——可光是想想,又倍感温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冬日厚重的床幔遮去了斜阳的余晖。蓝湛转醒时有些发懵,喉咙又干又哑,坐起时腰眼还有些发酸,腹部却是久违的一身轻松。
“醒了?”
魏婴悠悠出声询问,让小双儿吓了一跳,他都还未发觉到身边还躺着个人,抬手要拍拍胸口压压惊,这才留意到他们相握的手。摩挲着老魏鱼际肌处还未消散的牙印,混沌的脑海慢慢回忆起从昨夜到今晨的四个多时辰,悄然间,两滴豆大的泪珠儿先后滚落,坠在下巴上,熠熠生辉。
“怎么哭了?还疼吗?”
魏婴一个激灵爬起来,一面用指腹抹去蓝湛的泪痕,一面贴上额头试蓝湛的额温。
“我听到,咳,稳婆说,孩子是,双儿。”
小乖乖的声音颤颤的,是隐忍地抽噎。魏婴撤开了半厘,垂眸分辨蓝湛的表情,在人眉心蜻蜓点水地【2盏灯】。
“嗯,和你很像,将来也是个俊俏活泼的小公子。”
“可是……”
“别担心,我们都会保护好他不是吗?你、我、温情、青羊姑娘、陈叔他们,还有阿愿、 绵绵……我们将军府的小幺儿呀,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小双儿突然就哭得更凶了,天崩地裂一般,埋进他官人怀里,一边哑着嗓子说好疼,一边又摇头像是否认:是很矛盾的举止,但,魏婴懂的,他再明白不过。
“湛湛,孩子是男是女还是双儿,对我而言,不重要的,一点儿不重要;哪怕我们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平安就好。生的时候很疼是不是?都怪魏哥哥,让我们乖乖受苦了……温情说你生小绵绵的时候,肯定比这耗得时辰更久,疼得更狠……乖乖当时是不是特别害怕?都是魏哥哥不好,是魏哥哥的错。”
他轻轻揉着小双儿的后脑,落在人后背上的抚摸也都是轻轻的,连安抚都生怕把人弄疼了。等小双儿哭完了哭够了,才将床边搁着的温水喂到人嘴边。
咕噜咕噜大口灌水时,明明自己接过杯盏喝起来会更方便些,蓝湛却是推高了魏婴的手肘,然后眼巴巴等人再满上一杯,继续借着魏婴的手喝。小半壶喝下去,哭嗝混着饱嗝响亮一声,然后又赖回他官人怀里枕着,眼睛眨巴眨巴:“不害怕。”
“嗯?”
“你在,陪着我,我不害怕。”
他在温暖的怀抱里融化,似鲸向海,如鸟归林,几个时辰前的碎骨之痛,也恍如时过经年,和往昔独自熬过的苦难一样,渐渐记不真切。脑海里清晰记载的,唯有那人近在咫尺的脸,那人寸步不离的守护,那人将心比心的疼惜;刻骨铭心的,是那人与他同样的,情深,似海。
抱够了、哄够了、腻歪够了,蓝湛才想起还没见着折腾了他一宿的娃,恋恋不舍地从魏婴怀里钻出来,从床幔探出去四下张望。
“孩子呢?”
“在东厢房,温情和常嬷嬷照看着呢,我这就叫人让他们抱来。”
小双儿浅浅应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东厢房?外头很冷吧?孩子那么小,别折腾他了,我过去瞧。”
“哎哟停你别动别动!你就不要操心啦~现在是你的身体更受不得寒。快躺好,别着凉了昂,乖~”
才从被褥里伸出来的脚又被人塞回了被窝,蓝湛看着魏婴给他仔细地掖好被角,不禁莞尔:他是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吧?怎么老魏还当他跟小孩儿似的。
话传出去了等人来,蓝湛问起魏婴可给孩子取好了名。那双眼睛上下飘忽,一瞧就是在打什么主意,魏婴自然笑着说尚未,问他有什么想法。
蓝湛薅着被褥“嗯”了半晌,试探着问,不如让阿愿来取,又生怕自己的心思太明显了些,还故作深沉道,听夫子说阿愿的功课不错,顺带考考他。
魏婴抿嘴含笑,或许就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纵然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造化,有些事也强求不来,但成全蓝湛的一番心意也好。况且……翻了年,阿愿就十岁了,已经晓事的年纪。蓝湛有七八个月身孕时,他就察觉阿愿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他和蓝湛亲生。去问温情,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虽然温情已经开导过阿愿,告诉他其实没差别,相较于绵绵和他未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他爹爹只会更在意他;而对他父亲而言,除了他爹爹是最重要的人,他们三个孩子,还有她、他的亲生爹娘,一样重要。但是孩子眼下,到底年纪还小,多少心里会有落差的。让他给弟弟取名,或许能让他感觉到被重视,感觉到他真的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房门响了三声,魏婴一打开门,便冲进一大、两小、一极小。
绵绵一边甜甜唤着爹爹一边就要往里冲,被魏婴一把捞回来,在屏风后头脱了满是寒气的斗篷才放进去,阿愿跟在绵绵身后乖乖照做。
刚喂饱了奶的小婴孩睡得香喷喷,被姑姑递进父亲臂弯,又被父亲传到爹爹怀里,小嘴儿嗦了嗦,眼睛都没睁一下。
“弟弟好小呀!”方才在东厢房都已经和阿愿两人对着小摇篮看了有小半个时辰了,绵绵坐在床边,一手环着爹爹的胳膊,一手扒拉着弟弟的襁褓,还歪着脑袋和爹爹一起看。
“你们生出来的时候,也都这么小啊。”魏婴给温情沏了杯茶,状似无意地握上阿愿的肩膀,带着他一道往蓝湛跟前去。
“嘁,你知道?”蓝湛笑着白了老魏一眼,又自觉失言,低头探手轻悄悄地在小儿子脸蛋上点了点。
“嘶,瞧不起人呢你!”
魏婴瞥了眼偷笑的温情,抬手隔空弹了蓝湛的脑袋,然后带着阿愿一齐坐在了床边。
“不过……弟弟呢,也确实有些特别,需要格外仔细的照顾,尤其是他现在还很小很小。你们是兄长,是姐姐,以后一定要多多保护他,记得了?”
小大人们一听这“伟大”的任务,一个两个举着手保证完成任务,引得大人们相视而笑。
“阿愿啊,来,听夫子说,你的功课又长进了,你帮为父想想呗,给弟弟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小孩儿先是一愣,继而果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眼睛里都是欣喜。
“对呀,你是长兄嘛!绵绵呢,四书五经也才学个皮毛,你帮父亲和爹爹出出主意。”
“我……”
“不许推脱啊,为父也是在考你功课,说不好,要罚的!”
“你干嘛吓唬他呀!”眼瞧着小阿愿有些紧张了起来,蓝湛瞋了魏婴一眼,安慰阿愿道,“没事儿阿愿,你随便说。你父亲啊就是自己想不出来,才叫你出谋划策的~”
“那……嗯……叫…叫念儿如何?字……景仪?”
“景,仪……”蓝湛眼睛一亮,“鸿仪有则,景福无疆……好字!念是哪个念?”
“信念的念。”
“啊~念,蓝念…魏愿……一个是愿景,一个是信念。好,就依阿愿的。”脸上有两道目光,皆是讶异到通透,魏婴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拥住蓝湛抱着襁褓的臂弯,轻轻地哄,慢慢地摇:“小念儿,小念儿,你有名字咯~是你阿愿哥哥给你取的,你喜不喜欢呀?”
鸿仪有则,景福无疆:自此暗夜只是过往。

再见啦,在风雨中各自成长的老魏和小乖乖,一起好好欣赏雨后绚烂的彩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