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失

与我而言,最熟悉的路不是什么康庄大道,亦不是去往什么了不得的地方。那只是一条巷子,一条导航上都导不出来的巷子。好细的一条巷子喔,却绷住了我的整个童年,一点都没落下,完完整整地悬挂着每一点每一滴。

巷子不长,可能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巷子很窄,一个三轮车就足以霸占下它……这样一条巷子,我走过完完整整地六年,走过断断续续的六年。

到我的小学,那不是唯一的一条路,还有一条比它宽得多的大路。可以说是抄近路,但好像也不是,毕竟不管怎么走,我家离学校都挺近。单单纯纯的喜欢而已,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那条巷子除了可以抄近路以外,好像真的没什么可喜欢的了,很脏,很乱,下雨的时候还很泥泞,夜晚的时候一片漆黑,还没有灯……

小的时候,我好像每天都是第一个走那条巷子的人,因为上学,加之我比较喜欢早到学校,清晨的阳光是凉的,不灼人,巷子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金光,左手边的人家在一人高的院墙上种着一排万年青,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青翠的,曾一度掩去了小半条巷子的天空,右手边是我姑婆的家,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树,葡萄、花椒、紫薇……门前有一条将近两米长的石阶,三扇木质的门常常紧闭着，隔绝着一个古朴的世界。我常常站在上面避让骑着三轮车收废品的人,紧靠着木门,带着怯生生的目光,不得不说,那木门摸上去真的很舒服,像摸到刚开封的肥皂一样。两边的墙都是那种很古朴的石砌的墙,在往前走一点,有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下摆两张废旧的台球桌。再然后,就只有几米长的两旁有着很多碎石子的尽头了。忘了说,还有一橡砖有些乱的码在巷子拐弯处。拐弯处还有一块被踩的很光滑的石头,就那一块石头,孤傲的趴在巷子中央。

最喜欢冬天上学的时候,只要天亮了,整条巷子也就被雪映亮了,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走上去“扑嚓扑嚓”的响,我习惯在两边的墙上摸下一杯雪,攥在手心里。很冰,但可以感受到雪一点一点的融化,变成水从指尖滴落,一滴一滴,伴着步调。巷子走完,雪也就化完了,而后手上会变得很暖和。平常则不同,巷子的两边总是会有小动物的粪便,看着很脏,下雨的时候更是泥泞不堪。

但下雨的时候我也是常走这条路的,因为我不喜欢打伞,而那个棚子成了那路上的暂歇点,也无数次踩上那块光滑的石头然后腾跃而起,幻想着自己会飞或者拥有超能力。可能也是基于这个缘故,我到现在都不怎么习惯打伞,但也没找到像那个棚子一样的地方。

这样的小巷很容易吸引小猫小狗,记忆中老有条黄狗经常在这条子上和我来个不期而遇,也常常看见有猫咪盘踞在姑婆家的院墙上，像一个王者一样，俯视着小巷,你走近,它便警你一眼,然后高贵而迅速地沿着院墙躲进一片树荫之中，在暗中睥睨着你。

这是那完整六年中的小巷,之后六年的小巷,我只是断断续续的了解,断断续续的经过。

先是水泥铺上了小巷,墙角不再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或黄色的小花的出现,只留下了那块光滑的石头,倔强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万年青被砍去,小巷失了那份青葱。到现在棚子被拆,姑婆家重建,连猫猫狗狗都不再成为这条巷子的常客。我无处安放的童年只能寄托在那块石头上。我,不愿再走这条路了。

假如我有超能力,我也不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不会像威廉布莱克一样对逝去的生活充满哀怨和惋惜,也不会像原先的苏格兰岛民抗议风力发电机的栽立一样,认为这样破坏了风景的和谐。我只是希望那块石头不要消失了,让我的童年还能有一个寄居之所,如此而已,不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