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赵之斌被流金城数据造假事件所牵制，开始接受调查和内部整顿，同时加大对流金城偶像的管控。猿人和金圣杰私下与其他偶像见面，邀请他们合作。赵秋辰用绘画表现青金石耳坠背后的故事，并有了利用售出的耳坠帮助偶像发声的想法。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苏莞雯 | 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三千世界》《龙盒子》《九月十二岛》。《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

苏莞雯的新书《三千世界》已经出版~

我的恋人是猿人

第十五章 #请帮助我#（下）

全文约54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四

时间：11:10 a.m.

定位：流金城·永夜区

9月27日，第一批青金石耳坠开始发货。

网络上出现了不少开箱视频。

在那些视频中，礼品式的方盒子被打开，里面的物品被小心取出：除了青金石耳坠之外，还有一张不易忽视的卡纸。

卡纸的正面是艺术家基金会的介绍：该基金会由李维、舒文琳夫妇发起成立，由知名慈善机构监督运营，致力于资助和培养心怀梦想的艺术家。青金石耳坠的所有销售收入都将由基金会管理和分配。

“提到艺术家，大家一般会想到的都是音乐家、绘画大师、工艺大师这种人对吧？”一名开箱博主在视频中说，“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很多偶像也有一颗艺术家的心。唉，几年前我也去参加过偶像选拔，虽然落选了，但我一直在关注这个群体。现在的偶像只要录制面部表情就可以生成一部电影了，是偶像们不想演好戏吗？可光是一个人想有什么用，制片方给时间吗？投资人愿意等吗？这个行业的畸形生长和粗制滥造，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卡纸背面则是一封信。

“我们来看看背面，左上角写着小字‘匿名艺术家的情书’，好，那我们就来看看这是什么样的情书。”

博主向下顺着朗读，情书的内容听起来更像是一段自述故事。

“参加训练营要交一笔报名费。我试着和妈妈商量，只要能在训练营最后的考核中胜出，报名费会全数返还……妈妈说：那种虚伪的作秀不去也罢。我问她：如果一件事情我惦记了6年，坚持了6年，还能叫虚伪的作秀吗？我知道我已经下了决心……考核前我因为食物中毒昏昏沉沉了三天，好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最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胜出奖时我才知道，我重新活过来了。”

读到这里，博主忍不住评价一句：“这真的是情书吗？故事也很简单呢。”

除了落款处的一枚粉水晶，哪一句话也看不出和情情爱爱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博主将信举到镜头前，让观众能够看清。

最后一句话的内容是：#请帮助我#

网友们对比了几个开箱视频后便发现，并不是每张卡纸上的情书都一样。也就是说，发出情书的匿名艺术家不止一人。

还有一封写的是日常小事：“那段创业的日子忙得没有时间喘气。有一个周末，团队一起去外地见客户，但客户临时有事改了时间，我们多出了半天的闲暇。团队里有人回酒店休息，有人决定在当地逛逛景点。听到我说要一个人去酒店天台的时候，合伙人担心我压力太大想不开。我说，我只是想写歌了。合伙人眉头拧得很紧，他问我脑袋是不是不清楚，有多少人写出了出名的歌？概率太低。但是眼下的订单谈下后就是丰厚回报，相比之下把时间留给写歌完全得不偿失，不如去睡觉。我没有理他。创业是为了证明自己，写歌是我想做的事。”

这封“情书”的结尾，同样出现了#请帮助我#的话题标签。

但还没有人看出，这些匿名艺术家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根据网友们的总结，这些情书讲述的都是艺术家走上职业道路的经历。看起来很生活化，甚至有些家常味。

但平凡的奋斗之心，谁又能说不动人？

网友们对情书抱有不小的兴趣，认为这是一场谜题重重的游戏，而他们期盼解谜的快感。为什么会把经历故事称作“情书”？写情书的是谁？需要什么帮助？

也有人评价：“这些所谓的情书绕来绕去就是没有重点，像是故意软磨着人，有什么话怎么不干脆说清楚？”

无论是正面反馈，还是负面反馈，都将#请帮助我#的话题标签推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门板块。经过网民的从众心理发酵，关注这一话题的人数不断飙升。

随着一家媒体发出“情书被认领了”的播报后，金小扇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进入了公众视野。

先是粉丝发现金小扇最近一次公开露面时换掉了常用的扇子道具，新扇子表面的花纹中镶嵌着一枚粉水晶。

与一封情书落款处的粉水晶一样。

此后便有媒体开始大胆解读：“金小扇一直是明媚、自信、张扬的，她拥有大批粉丝，她会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金小扇是靠赛博占卜话题火起来的偶像，话题给她带来了热度，却也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她真正的光芒。”

“不了解的人可能会把她的专业能力评价得一文不值，就因为她漂亮又高调。”

关于金小扇的讨论正热烈时，流金城偶像排行榜上发生了变动。

原本稳居积分榜Top 10的“金小扇”三个字彻底消失不见。

一个名字被抹去了——极其出人意料，又极其平常。平常得就像是一个参数的调整，不会对流金城产生半点影响。

五

时间：01:30 p.m.

定位：龙须州

“讽刺的是，当我们还在猜测金小扇这样的偶像会需要什么帮助的时候，我们就亲眼见证了她的失声困境……”

赵秋辰在公寓里关掉了新闻视频。

能让金小扇从流金城排行榜消失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之斌。但她从流金城的同事那里听说，流金城的事务已经转交给了一位副总决策，之前爆出的数据造假丑闻也有了出面宣称负责的领导。赵之斌避开了风头，或许很快就能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

她正满心烦乱，手机里来了一通电话。

看到来电人的那刻，她呼吸一滞。

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做好解释的准备了。

“妈？”

手机那头没有声音，几秒后，通话被挂断。随后，妈妈发了视频申请过来。

接通视频，妈妈用一双监视器般的眼睛追着她，直白地问：“你在谁家？”

“我……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朋友安排的。”

“朋友？你是不是被人利用，被人骗了？”

她显然已经知道女儿这几天成为网络上热议的对象了。那些言论赵秋辰没有看，但她知道一定有许多不堪入目的话。

“没有，你不用担心。”赵秋辰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妈妈的眼睛变得赤红，那是她愤怒的表现，“你才多大年纪，名声都没了，以后怎么办？”

“妈，你知道这次让我被全网冷嘲热讽的人是谁吗？”赵秋辰咬咬下唇，说，“是叔叔，赵之斌。”

她以为妈妈听到这个名字，便能理解女儿所受的委屈，于是她趁热打铁：“我想让爸爸去举报他，把当年的事翻案。”

她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现在的舆论对流金城万箭齐发，但赵之斌还是有办法脱身。要真正把矛头对准他，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他面对自己的罪人身份。

若非如此，以赵之斌的报复心，他恐怕要将与他作对的人一个一个铲除干净。

“你太天真了！”妈妈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泼来，“你爸前半生已经这样了，这是他的命。他要真是去举报了，你奶奶一家还能不管？他那么做就是众叛亲离。”

赵秋辰虽然知道母亲的悲观，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妈，你就不恨叔叔吗？”

“恨有什么用。你惹怒了你叔叔，你的前途怎么办？”

她毫不迂回地表示，赵秋辰是不可能与赵之斌抗衡的。

“妈，你就是不相信我。”赵秋辰无力地说，“你不相信我可以照顾自己，不相信我可以自己成长。”

虽然她的确很稚嫩。

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妈妈，能做的便只有向她表明决心。

“如果不反抗，我会更糟糕，我会变得和你一样。”

妈妈怔愣着，从屏幕那头盯着她。

“我还有事，先这样。”她挂断电话，却没有熄灭手机屏幕。

犹豫片刻后，她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六

时间：4:00 p.m.

定位：龙须州

赵秋辰和爸爸在一家茶馆见面了。

她做好了早去早回的打算，便没有将离开公寓的事告诉猿人。

“爸，这里会不会太破费了？”在古色古香的包厢入座后，赵秋辰有些替爸爸的钱包心疼。

“你现在不能被人发现，这里隐私性强。”爸爸换下了工服，穿着一件衬衫。虽然有些陈旧，但洗得干净。只是他的深肤色暴露了他的工作并不轻松。

赵秋辰抓紧时间，向爸爸科普了流金城最近发生的事。

“金小扇被封杀了，她是遭到叔叔的报复。叔叔现在封杀的是她一个人，后面他还会打击更多人。”

“秋辰，我们能力有限。”爸爸温声道，“管不了别人的事。”

“这也是我们自己的事。等人脸识别程序流行以后，我要是被叔叔发现做了不利于他的事，他轻轻松松就能把我变成有污点和黑历史的人。”

爸爸喝了口茶，沉默着，这是赵秋辰意料之中的。

“爸，现在舆论都在讨论这件事。”赵秋辰耐心解释，“被广泛关注是我们的机会。”

自从金小扇的名字从流金城排行榜消失后，舆论就开始质疑流金城是否对女性偶像存在歧视。矛盾激化，各种言论闻风而动。这件事的发展成为一剂强劲的药，药性与毒性都很强。

赵秋辰尽量挑乐观的方面说。

“我有朋友可以介绍律师给我们。只要你出面举报叔叔，让警察正式开始调查当年的事件，就是成功的第一步。我们有线索，有希望拿到证据。”

“别说了。”爸爸放下茶杯，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响。

爸爸和妈妈不一样。他温和慈爱，她相信只要多花些时间，就能说服他。但现在看到他僵硬的神色，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说，你有什么证据？”一个不属于此地的声音响起。

赵秋辰控制着慌乱的心跳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包厢的屏风后走出。赵之斌如同一堵墙，挡住了一部分光。

“秋辰，来跟你叔叔道个歉。”爸爸缓缓说，“咱们一家人，没有什么仇什么怨的。”

赵秋辰迅速明白，原来赵之斌早就联系上爸爸了，而且比她更早说服了他。难怪爸爸会约在这么奢华的地方见面，原来这是赵之斌定的包厢。

虽然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她还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阿斌，我替秋辰给你道歉。”爸爸给赵之斌倒了一杯茶，“她刚进入社会，容易受人蛊惑，以后你多锻炼锻炼她。”

赵之斌在桌旁坐下，瞥了一眼赵秋辰。

爸爸给她使眼色，但她没有行动。

赵之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金小扇一暴露开始，我就确定这件事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不管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只要他们及时回头，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对你，也一样。”

赵之斌擅长这种做法，打一棒再给个甜枣。

赵秋辰垂下眼。

他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追加了新的甜枣：“我手里的资源，可以帮助你上一个更高的台阶。只要你跟在我身边磨炼，懂得把权力掌握在手里，以后就不用怕失去任何东西。”

“叔叔，我拒绝。”赵秋辰开口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拒绝他。

“怎么？你就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尽干些低级的工作？还是你以为，那些光鲜亮丽的偶像能给你带来希望？说吧，你看上哪个了？”

这话带着羞辱，赵秋辰不愿应对。

赵之斌的视线一转，投向屏风：“出来吧！”

听到轻微的开门声，赵秋辰才发觉屏风之后还有一个里间。也就是说，今天至少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她回头，直接对上了金圣杰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她看清他眉眼里没了平日的戏谑，而是被疏离占满。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金圣杰没有回答，反倒是赵之斌嗤笑一声：“看到了吧，他已经选择跟我合作了，你还幻想什么？他对你一点都不在乎。”

她当然知道金圣杰不在乎她，他在乎的人是……

“和金小扇有关吗？”她问出口，转向赵之斌，“你用金小扇威胁他？”

“我不仅可以决定金小扇在流金城的去留，还可以决定她今后在社会上的名声。”赵之斌说，“你这下相信自己太天真了吧。你爸说得对，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外人不可信。”

他这么说，就好像认定了赵秋辰是被金圣杰戏弄了感情。

虽然金圣杰未必真的对赵之斌妥协了，但他已是一副不打算轻举妄动的态度。赵秋辰理解金圣杰，却也难免失望。同时她又存了一丝侥幸，希望金圣杰没有把此行告诉猿人。

只要猿人没有在赵之斌面前暴露……

包厢门忽然被敲响。服务员在三下扣门声之后推开门，说：“你们点的碧螺春到了。”

爸爸有几分迷茫：“可是我们没有点……”

“是我点的。”站在服务员身后的人吸引了所有目光。

赵秋辰没想到猿人会来。

他虽然戴着眼镜和口罩，依然能看出样貌不凡，只是眉宇间沉淀着几分严肃。

赵之斌眼神阴鸷冷漠，与他四目相对。

看着猿人走进门内，赵秋辰耳畔仿若“嗡”地一声，此后便安静了，安静到外头的嘈杂都听不见，只有心脏快要跳出胸口的挣扎声。

她万万不想看到猿人在这里，他应该藏在幕后指挥一切。这一露面，已是失控。

赵秋辰看向金圣杰，目光带着质问。

“不是我通知他的。”金圣杰偏开视线，淡淡地说。

“是马经理。”赵之斌看出赵秋辰的困惑，依然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我只故意透露给马经理，没想到有人就上钩了。”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猿人不以为意，“但我还是来了。”

赵之斌笑了下，光亮的桌面却映出他眼眸中的阴翳。

服务员觉察气氛不对，放下茶壶后便退出包厢，带上了门。

“果然是你。”赵之斌直视猿人，“我知道有人在护着秋辰，如果不是金圣杰，那就是你了。你竟然喜欢这丫头。”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猿人把赵秋辰放在心上，这让赵之斌又一次发现了赵秋辰的价值。

“东躲西藏的折腾什么。人生就这么长，步步算计累不累？我就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了。”猿人浅笑一声，拉了把椅子，在赵秋辰身边坐下。

“所以你贸然过来，是在担心这丫头？”赵之斌问。

“是，我怕她看到你们这副模样会伤心。”猿人将手覆上赵秋辰冰凉的手背，又用了点力。

他是李辞，此刻却更是猿人。是那个可能成为矛的猿人。

从他掌中得到的热量，让赵秋辰终于鼓起勇气，对赵之斌说出了一直横在心口的话：“你控制不了一切。”

赵之斌没有接话，而是转向赵秋辰的爸爸：“大哥，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赵秋辰攥紧了手，心头涌起一股慌乱。

“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偶像，但你们知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废人，一个瞎子。”

她担心的事发生了，赵之斌怎么能在她珍视的家人面前，这样羞辱她心爱的人？

“爸，你别听他……”

赵之斌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一辈子让别人把饭送到嘴边的日子吗？”

“如果不是我，他能得到什么尊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尊严吗？”

“如果不是我，他也有资格喜欢别人？靠做梦忘掉自己本来面目，靠做梦垂涎爱情友情，靠做梦让人生翻盘吗？”

赵之斌的每一句话都让赵秋辰的心脏愈发紧缩。她愤怒，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帮猿人摆脱这令人煎熬的局面。

她也不敢去看猿人现在的反应。

他应该是从容的，璀璨的，惊艳的。至少，他不应该在这里被一个人的卑鄙所击碎。

（未完待续）

苏莞雯长篇科幻小说《三千世界》上市了！

在地球上共存着数千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的最高智慧生物，都是不同的动物。大学生吕可颂陆续遇到了一只只从平行世界“掉落”的高智力动物，历经艰辛帮助它们回到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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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心灵之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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