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猪【彳亍】

  夜半，寂寞的街道上剩下寂寞的街灯，某幢公寓里不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唯一闪着霓虹的店铺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包店，一位女店员一会儿假装正经地礼貌站立等待虚无的顾客，一会儿低头躲进监控的视角盲区刷着手机。不远处躺着一个右腿残疾的乞丐，借着微冷的月光入睡。

  忽然，从混沌的深处传来一阵“哼哼”的喘息声，一只硕大的黑影脑袋慢慢地晃着，锁定面包店后直奔过去。

  当时我正在偷偷地玩着手机，然后听见玻璃门被撞开的“咯吱”声，以为有客人来了，赶紧直起身子故作姿态，欢迎光临还没说完，睁眼一看，没想到是一头家猪进来了，看到我后就一直瞪着我，于是不由地紧张起来。它说肥不肥，说瘦不瘦，身上有不少的伤口，嘴边还留着鲜血。几分钟后，它开始慢慢逡巡起来，观察着各色的面包，不停地用鼻子拱着嗅香。我不知所措，只好打电话给老板。打了一通又一通，老板终于接了电话，他打开监控看了一下情况，过了良久，说让我拿出一些面包去喂它，看看能不能把它打发走。收到指令，我拿来店里最便宜的面包，小心翼翼地走向它，它发现我在不断地靠近，又开始瞪着我了。我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前进，等到只剩下一臂距离的时候，便把面包扔到它面前，又马上跑回去躲到角落里，看它的举动。只见它叼起一块面包，尝了尝，用舌头舔干嘴角的腥血，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我仔细地看着它，接下来的变化却惊到了我，以至于我魔怔了。他吃完所有的面包后，又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迹，就径直跑进了无尽的夜色里，而我还在角落里呆呆地蹲着，尔后许久也缓和不过来。店员如是说。

  当时我正在酣睡着，耳边忽然传来聒噪不安的铃声，打碎了房间里美梦溢出的甜蜜。我不情愿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划下接听键，是员工打来的。她说店里来了一只家猪，我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但她坚持让我打开监控看一下状况，我只好无奈地照做，要是假的，她明天就该滚了。没想到是真的，不过，应该是一只又大又肥的野猪，獠牙在灯光下闪着白色。它蠢蠢欲动，与员工进行着精神上的对峙。我观察了许久，决定让她投喂一些食物给它，它应该是饿了。员工迟疑地行动着，但野猪的狼吞虎咽行为证明了我的猜想。可是，它吃得越多，就变化的越来越快，最后，野猪不再是野猪了。那一刻，我被震撼到了，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还好没啥奇怪的变化。老板如是说。

  当时我正在回忆着似梦似幻的过去。今天有一些冷，捡来的报纸被雨打湿了。我无法入睡，只是眯着眼睛。突然，一只庞然大物从幽暗处袭来，随着沉重的喘息声映入我的眼帘。如此的城市里，居然还会出现猪，而且是一只野猪。它的鬃毛随风而动，脑袋、腰背、四肢，几乎全身都布满伤痕，气息里都氤氲着血腥。对面公寓里又想起了婴儿的啼哭。我卧在更幽暗的地方，静悄悄地观察它。它的一条前腿似乎也落下了残疾，当它伫立着时，那条前腿悬在半空，与其他三条粗壮的腿柱格格不入。环顾了四周，不一会儿，它就向那家面包店跑去，撞开了尘埃的玻璃门。我直起腰身，望了望那家面包店，一直没有太大的声音发出，我想要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状况，但须臾之间，有作罢了，继续躺着。我无法入睡，只是眯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野猪终于跑出了面包店，又陷入幽暗处去。我定睛一看，却发现它有了巨大的变化，他已经不是一只野猪了。但他那条腿依然瘸着。我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一阵芜杂的心绪涌上来又退下去后，回归了平淡。我无法入睡，只是眯着眼睛。乞丐如是说。

  宝宝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不安，我也不安，只好抱着他走去阳台看看星光，看看月亮。宝宝正有睡意时，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无边无际的黑影，压住了幽暗的街灯。宝宝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异象，张开樱桃小嘴，又啼哭起来。我只好一边安慰着宝宝，一边窥视着异象。当街灯凝聚起来战胜了黑影，才看清楚——那是一只雪白的家猪，肚子肥硕无比，似乎怀着孩子，但它的步伐轻盈，随时可以跑起来，甚至可以飞起来。它站在街灯下，脑袋左摆摆，右摇摇，紧接着就往那家面包店闯去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对面店铺的角落有个影子晃动了一下，那个乞丐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异象，支起了腰身，但很快又躺了下去，就像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发生什么。家猪闯进面包店后不久，宝宝终于睡了下去，我把他抱回卧室，自己又走回阳台，想要看看那只家猪到底会怎么样。过了许久，终于出来了，但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只家猪。变化太大了，一只变成了两只，四腿变成了两腿，雪白变成了黝黑。他跑着，她随他也跑着，跑着跑着，就闯入了深夜里。这绝对是我一生看过最奇怪的异象。这个异象之前之后，再无什么异象可以称之为异象。我回头看了一眼宝宝，他已经陷入了美梦。妇女如是说。

  那不是一只家猪，也不是一只野猪，而是，一个人，心里的一个人。它饿了，你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