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
当我们谈论批判性思维时,我们往往会用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很自然地将眼光投向西方的各个学术流派,总觉得那些声名显赫的哲学家们才是创下这一先河的人。然而我们却可能不曾想过,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早就已经有批判性思维的身影了。
其实,Critical Thinking除了翻译作“批判性思维”,还有另外一个比较为人所熟知的译法,称为“审辨式思维”。这个译法除了规避了“批判”二字在中文语境里的敏感性,更妙的在于,它竟与《中庸》里的一句名言暗合。
《中庸》里有这样一句话: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陈君华认为,从中庸的角度,将critical thinking翻译成“审辨式思维”就和中国文化结合得很好,并且更重要的是,它很好地体现了批判性思维的精神。
博学之,这个“学”,可以做狭义的理解,从书本里学知识理论,但也可以做广义的理解,主体敞开心扉,向外在世界学习、吸收各种信息和知识,这都是学,所以这个“学”不仅限于课堂,还可以向大自然学,这很重要。批判和反思的前提是,肚子里得有东西,要吸收,这是博学,第一个阶段。
审问之,接触到知识和信息以后,要去提问、要去质疑、要去审问,不能一股脑地全部吸收外界的东西,没有理解和消化。
慎思之,我们不仅要思考,还要慎重地思考,要对自己的思考进行进行知觉、分析、反思和批判。
明辨之,我们不能大而化之,要仔细地进行分析,这里的“辨”,是分析的意思,而不是“辩论”的“辩”。很多人只评判好坏,这样思维无法提高,要把思维各个要素分开,进行分析、而且是事无巨细地解析,然后组合起来才能对事物形成一个准确的认识。
最后笃行之,思维不能以思维本身结束,你认为思考得很好,可以结束了,但思考总是要服务于生活和实践,有时候你自己想得好好的,但是很有可能是一种思维的自欺,因为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只有去做了,才知道思考得好不好。通过实践,第一是发现自己思维中的问题,第二只有通过实践的成就感,才能巩固我们思维的成果,建立我们思维的自信。
另外一方面,critical thinking译作“批判性思维”时,其中的“批判”二字可能更容易与汉化的理解相融。陈君华在一篇论文中,从古汉语角度入手,对“批判”二字进行抽丝剥茧般的拆解。
“批”的本义是:用手打、劈、刮、削。现在,“批”在本义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引申出这样一些意思:
① 写上字句,判定是非、优劣、可否。
② 附注的意见或注意之点。
③ 揭露某个思想行为或某种现象的错误。
由此可见,“批”有“剔除”的意思,即“批”肯定要质疑和否定,但它并不是要把某个对象全盘否定或彻底抛弃。它在否定中也可以有肯定和接受,比如“审批”并非就意味着否定,“批准”很明显就是“同意”。
所以,“批”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它的真正意思应该是:研究对象、区分好坏、剔除坏的、保留好的。在这里,“批”很接近于黑格尔意义上的理性分析、判断之后的“扬弃”。
然后,我们来看“判”这个字。
“判”这个字是个“会意”字,它的左边是“半”,右边是“刂”,所以,它的本义就是:“用刀把一样东西一分为二”。
在此基础上,又进一步引申出其他一些意思,比如分开、区分、分辨、分析、评断等等……《庄子•天下篇》“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中的“判”就是“分辨、评析”的意思。
但是,“判”作为一种思维方式,最核心的意思还是:深入到对象思想内部,对对象思想进行认真仔细的分析、辨别。
另外,“判”的“一分为二”的本义也充分说明“判”、乃至“批判”是一种辩证的扬弃,而不是简单的彻底拒斥和全盘否定。在辩证的“扬弃”这一点上,“判”和“批”是相通的。
因而,“批判”二字极好地表现了批判性思维的精神,即一分为二进行分析,把不好的去掉,把好的留下来,从而使我们的思维变得更好,这也就是批判的精髓。
这些被忽略的思维要素,其实很重要
作为Richard Paul流派的坚实拥护者,陈君华始终认为,在日常生活中,有一些重要的思维要素在影响和决定着我们的思考,而这恰恰是注重逻辑推理的恩尼斯流派所忽略的部分。
在七大思维要素中,恩尼斯流派更注重后三项,既根据、推理和结论,而事实上,包括目的、问题、概念、信息在内的四项思维要素,虽看似为后者服务,实则可能更为关键。
一、目的
目的是第一个思维要素,也是所有思维要素中最重要的一个。因为目的决定了我们思考的方向。所以只有思考的方向对、目的对,我们的思维才有可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如果目的错了,就会一错百错,就会出现系统性、方向性的错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犯目的性的错误。
比如说,在吵架的过程中,如果我们的目的不是奔着解决现实问题去的,而是把沟通的目的变成对对方的职责,那么沟通就难以正常地进行,我们的沟通方向也就错了。
二、问题
我们的思考总是在解决问题。我们思考的问题和现实总是有一定的距离,这个需要克服的距离就是我们需要通过思考解决的问题。
这就很好地解释了,如果你提不出好的问题,你就不能够使思维有所推进,甚至让现实有所改进。
三、概念
人在思考的过程中总是会用到语言,思考和语言的关系非常微妙,一些心理学家、逻辑学家认为,凡是我们的理性思维(除了飘忽的胡思乱想,严格来说不叫思考),真正的思考一般和语言是分不开的。比如说,心理学家维果斯基认为,我们总是要利用语言做载体,我们才能进行思考。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显然你的目的是找到一份好工作。解决的直接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但如果你是一个好的思考者,首先你会思考什么叫好工作。这就是一个概念问题,语言问题了。好工作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比如说可能是舒服的工作,喜欢的工作,是专业对口的工作,离家近的工作,有意义的工作,或是赚钱更多的工作、将来升职前途更大的工作。但不管怎样,概念要搞清楚。
我们一般人在做这样的思考的时候,不会用嘴巴直接说出来,但实际上你仔细回顾一下的话,会发现其实你用的是无声的语言,虽然你没有发声,但还是遵循语言的原理,还是要通过脑内语言来进行思考。
如果把这些语言都剥离掉,我们的思考是非常混沌的。而语言最核心的就是概念,你必须要把概念搞清楚以后,才能很好地思考和讨论这个问题,否则思维就是莽撞的、鲁莽的。概念是整个思维的逻辑起点。
从逻辑学的角度来看,思维的逻辑形式有三点,第一概念,第二判断,第三推理。显然后两者都必须建立在概念的基础上,概念清晰、科学、明确,才能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思维体系。
但是陈君华也指出,很遗憾,中国人对概念是不太清楚的,甚至是不太关心的。
中国人讲究直觉、笼统的思维,缺少这种分析性的思维,比如说孔子强调“仁学”,但如果你看《论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一个情景中说“仁”是什么意思,在另一个情景中“仁”是什么意思,却从来不从逻辑学的角度去看,“仁”的核心到底是什么,这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是什么。
中国人没搞清楚概念以后,就容易走向一个极端,比如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基本就是拒绝概念的讨论了。这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有一些特点,也有一些缺陷。
但西方不一样,西方真正的思考,就从明确概念入手,以苏格拉底为代表,苏格拉底在大街上,逢人就讨论,什么叫真,什么叫善,什么叫美,什么叫知识,什么叫公正,什么叫有意义的生活,尽管他没有做出任何答案,但是他促使了所有人从逻辑学的角度去讨论这些概念,但如果这些概念都不清楚的话,怎么能做出一个有科学价值的论断呢?
所以概念非常重要。
但在中国的日常生活中,人们对概念这个要素是不太关心的,也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甚至是有一些反感的,似乎我们就直接生活在事实当中。但其实我们必须通过语言和概念去认识和把握事实。
四、信息
好的思考应该建立在客观的信息基础上,而不是我们的想当然。我们要通过提问去搜集信息,才能得出好的结论。
在整个思维体系的7要素中,陈君华尤其强调以上四个要素,因为它们更贴近生活。他致力于这样的批判性思维的研究和训练,提升真实的人在真实的生活情境中的思考能力。
他认为,传统的逻辑学仅仅关注推理的逻辑学是不够的。如果刚开始目的错了,只学会了逻辑推理,在真实的情景中,还是会一错百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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