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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时间之舰

2022-08-03 18:05 作者:five再利用  | 我要投稿


本文是对事件的真实描述,发表在1989年9月的《读者文摘》(Reader's Digest)上,并完整收录于马拉尼号官网。有关1945年4月6日在冲绳岛海岸行动的记录,14名曾在马拉尼号服役的“盐佬”("Old Salts")进行了证实。

对于全体船员,对于那天牺牲的船友,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太平洋舰队服役的所有男人,以及所有在保卫国家免受侵略挥洒汗水的军人们,我们表示最深切的感谢,感谢他们为我们国家做出的努力。

超越时间之舰

内森·m·亚当斯著

这位年轻的神风敢死队飞行员在灰色的苍穹下辨认出了漆黑的防空火力。他摇着装有炸弹的中岛Ki-43战斗机的翅膀向僚机发出信号,加大了马力,开始爬升。在这里的地平线上,有着一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保护的猎物——一艘大型的美国战舰。

那就是马拉尼号,一艘几乎无敌的驱逐舰。那一天,在冲绳附近的水域,她将面临终极考验。在熟练地避开防空机枪弹幕网后,这名日本飞行员驾驶飞机翻滚着冲向目标,开始了一次致命的短距离俯冲。


杰克·爱默生驾驶着他的别克敞篷车穿过了旧金山黎明前的黑暗。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名空袭警卫——戴着白色“步兵”头盔的中年男子——在他开车经过时,他们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爱默生眯起眼睛望着阴影。他的停车灯是他能使用的唯一符合严格的灯火管制规定的照明。在市场街左转,在第三街再左转,然后一直往前走到码头。凌晨5点前,他到达了伯利恒钢铁公司(Bethlehem Steel Company)造船厂的门口,向保安亮出了自己的军徽,保安挥手让他通过。

与城市不同,这地方从来没有休息可言。大约18000名男女三班倒工作,一天24小时,一周7天——这都是因为美国要拼命的从四周前(1941年12月7日)日本空袭珍珠港的巨大损失中恢复过来。在菲律宾,马尼拉已经沦陷,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部队正在巴丹撤退。在太平洋,中途岛已经被占领。似乎美国到处都在逃命。

爱默生把车停好,朝他的小办公室走去。正在建造中的船只高耸的侧舷,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如幽灵般隐现着。除了船厂从不停歇的轰鸣声,爱默生还听到了军舰们在雾中的金门大桥下摸索前进,穿过保护海湾的反潜网时低声咒骂的嘟嘟声。

他现在走进了斯巴达式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排橱柜和一个绘图板——没有任何能暗示他重要地位的东西。尽管年仅25岁,他却指挥着一支由近2000名焊工和船工组成的队伍,爱默生在建造装配船舶方面很有天赋——这就像在不预组装的情况下一次性完成一个巨大的拼图一样,这就是伯利恒钢铁公司把他从马萨诸塞州的昆西大老远带来,并且每周支付70美元薪水(在当时的美国,这样的薪水对一个25岁的年轻人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让他指挥进行船体建造的原因。

爱默生本人曾试图应征加入海军,但被拒绝了。他被告知,其他地方更需要他的技术。尽管如此,他依然无法远离恐怖的战争。他曾见过从通风管道中挖出的水手遗骸,也曾目睹从被运回来修理的受损船只的舱壁上刮出的尸体残渣。他指挥建造的船只们浴血奋战,这让他感觉自己也亲临战场。他尽他所能,跟踪公司布告栏上关于船只们的行动报告,遥遥共享着他们的胜利与失败,每当一艘船沉没,他就感到自己心中某一部分也随着一起死了。这是属于他的战争

他把咖啡杯放在架子上,在制图桌上摊开一卷厚厚的图纸。最上面那张印了一个识别号码:Hull 5370(即5370号船体)。当这些图纸用钢铁展现出来,并连接到一起时,它们将成为一艘376½英尺长的弗莱彻级的驱逐舰,这个世界上最现代化的战舰之一。

Hull 5370于1942年10月10日下水,并被命名为马拉尼号,以纪念一位堪称勇敢的内战军官:James Robert Madison Mullany。接下来的六个月里,她陆续装备了各种武装:前半舰体装备了两门5英寸的单装炮,后半舰体则是三门,数座博福斯40mm双联装防空炮以及外表更小巧、数量更多的20mm厄利孔高射炮,船体中部和尾部各一座鱼雷发射器。最后,它被漆成了钢灰色,船头和船尾骄傲地显示着舷号:528号。

1943年4月23日下午3点10分,共有329名士兵和18名军官在甲板上列队参加交付仪式。当一个穿着中校肩章的矮胖的人走上前来对他们讲话时,他们站得很放松。

巴伦·J·马拉尼(Baron J. Mullaney), 38岁,来自马萨诸塞州新贝德福德。他是马拉尼号的第一任舰长。他的名字与舰名相同,这引起了军官们的窃窃私语,他们都以为舰长是当年内战英雄的后人,一定会是一位完美的指挥官。

马拉尼的欢迎词很简短。“孩子们,我得学会如何与你们相处,”他面向船员说到,随即转过了身子面向军官,“先生们,你们必须学会和我相处!”对于船员们来说,尤其是老船员们,巴伦·马拉尼舰长做得非常完美。

杰克·爱默生和其他人一起看着DD-528通过滑道下水进入舾装码头,从此驶向大海。他此时已经在主持建造为另外三艘驱逐舰的船体了,但他对马拉尼号始终有种特殊的感觉。

“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一个焊工问他。爱默生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他们还在学习如何建造这种战舰,所以很难猜测这种战舰的使用寿命。如果只是正常的日久耗损,这艘舰船的寿命大概是15年,如果运气像舟鰤(即所谓领航鱼)一样时刻不离她身边,那它可能会坚持更长时间。但是,显而易见,她随时都可能沉没

前往危险的战场

昵称为“哈普”的海军少尉小奥利弗·阿扎尔·佩里(Oliver "Hap" Hazard Perry, Jr.)刚从安纳波利斯的美国海军学院毕业,1943年9月,他在埃达克岛(从阿拉斯加向西南弯曲的阿留申群岛之一。)乘上马拉尼号。哈普·佩里(Hap Perry)是田纳西州一名警长的儿子,他与1812年战争的海军英雄奥利弗·哈泽德·佩里(Oliver Hazard Perry)同名,那位英雄曾经留下了著名的传世名言:“我们遇到了敌人,他们只当属于我们。”(We have met the enemy and they are ours.)

佩里被带到了他的舱室,里面有一张自己的铺位,另一张是副舰长的铺位,一张写字台,头顶上有一个用电线吊起来的灯泡。后来,他和同事们在军官室里,得知了航海日志中记载的最新事件。它记录了三次与敌方潜艇的遭遇——第一次是在距离圣地亚哥45英里的地方,而这仅仅是在马拉尼号进行试航的一周后。但所有这些都没有定论。人们甚至认为最后一个目标根本不是一艘敌方潜艇,而是一头鲸鱼。

自服役以来,马拉尼号一直在阿留申群岛的第24驱逐舰中队执行护航任务。但这一切很快就会改变,因为他们接到了新的命令:前往危险的战场。

11月29日,水手们起锚,开始驶向泛着深蓝波涛的太平洋。本次的目的地是新不列颠岛西北角的格洛斯特角。他们将参加麦克阿瑟将军孤立该岛主要港口拉包尔的日本海军堡垒的行动。

当马拉尼船长告诉船员们,他们将参加一场重大的登陆行动时,一股兴奋的情绪——对一些人来说,还有恐惧——在船上涌动。他们的任务是在陆军部队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登陆之前,掩护重巡洋舰将海岸的反抗碾平。根据深入敌占区的澳大利亚海岸观察哨用无线电发出的情报显示,该地区有数千名日本士兵。预计会遭遇激烈的反抗。

行动于12月26日开始。从马拉尼号上的舰桥上看过去,小岛的轮廓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但甲板上的官兵可以闻到丛林的气味,既甜又臭。这里的红树林沼泽非常茂密,当年哥伦布就曾经评价过这片海岸:“甚至连猫都没法在这呆”。但海军陆战队发现了一小片海滩。来自密歇根州杜兰市的电工格伦·米勒(Glen Miller)被突如其来的炮击击中,措手不及。它几乎把他从船尾操舵室上方的高处撞下来。他渐渐恢复过来,望着巡洋舰上的炮声穿过天空,向海岸射去。炮管因为开火而发红,让他想起了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爬上陡峭山坡的汽车尾灯。尽管戴着耳机,他还是感到震荡持续冲击着耳膜。从海滩逐渐向内陆,炮弹以致命的精度轰炸。

夜色浓郁之时,来自拉包尔机场的日本得大型俯冲轰炸机和战斗机编队终于姗姗来迟,在此之前马拉尼已经演练过三次全舰进入战斗位置了。在马拉尼的战斗信息中心,一个狭窄的房间里挤满了标绘板和发着光的雷达屏幕,哈普·佩里正不断地向头顶上的P-38“闪电”战斗机发送敌机航线与高度。

但是日本飞机只是在高空远远掠过。他们误解了特遣编队的主要目标,驶向了岛对面一个滩头的佯攻阵地。随着上方机群开始狗斗,天空被各种曳光与烟雾撕裂。但马拉尼只能OMO——他们远远超出了防空武器的射程。

数小时后,没有达到预定目的的敌机怒气冲冲的返回,这次没有再找错目标。天空又被防空炮火撕碎,海面也因船只们规避攻击而泛起泡沫。马拉尼引擎全开,全速向前,整艘船倾斜地十分厉害,以至于水手们都紧紧地抓住手边能够抓住的东西,避免被甩下海里。就在她的屁股后面,一架零式战斗机刚俯冲到水面,一架P-38战斗机紧紧咬住他的尾部。随着.50机枪的嘶鸣,零式猛然坠入大海,像一只跛脚的鸭子在海浪中摇摆。

尽管损失惨重,但敌机仍然突破了防空网。仅比马拉尼早10天服役的姐姐布朗森就被两枚500磅炸弹直接击中甲板,舰体断成两截,短短几分钟就沉没,108名船员牺牲。

一场恶战下来,又有三艘驱逐舰受损,但最猛烈的攻击点远在马拉尼号数英里之外。马拉尼舰长知道这简直是上天垂青,但这也仅是一段传奇舰史的开幕秀罢了,这艘战舰,注定是要存活到最后的。

仅在一周后的下午,马拉尼就体现出了她的传奇之处,当时来自康涅狄格州法明顿的中尉H·B·布里顿在酷热中昏昏欲睡,靠在舰桥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眺望着地平线,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无趣。

他低垂着眼皮看着中远距离的海面——然后完全愣住了。一枚拖着明显尾迹的鱼雷笔直的向着驱逐舰正中间冲来,距离已经不到100码了!布里顿尖叫着发出警告,甚至已经准备跳海规避爆炸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鱼雷从船底飞驰而过。

哈普·佩里被指挥室的锣声惊醒,急匆匆从卧室赶出。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煞白,这枚鱼雷的弹头可是装了上千磅的烈性炸药,要是爆炸一定会把自己连人带床炸飞的。

马拉尼舰长命令引擎室全速,沿鱼雷的尾迹前进,声纳操作员也打起200%的精神搜索着潜艇,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马拉尼认为,日本潜艇指挥官一定是把DD-528当成了一艘更大的军舰,把鱼雷定深设置的太大了。死神与她擦肩而过。

马拉尼的舰长斥责值守人员,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松懈。然而在海上,水手们比起幸运更相信神灵,他们坚信,这是他们刀枪不入的证明。

意外的胜利

1941年剩下的时间里,马拉尼和她的姐姐安曼号一起,沿着新几内亚和新不列颠的海岸巡逻,之后退回澳大利亚的悉尼进行例行检修。难以想象的是,即使是最专业的维护人员,居然也难以找出什么非常需要维护的地方。长期高速航行对机械的磨损非常严重,驱逐舰出现各种故障都是常见情况,同行的其他船只不是不是螺旋桨轴承烧坏就是炮台卡住,又或者电路一团乱。

当然,DD-528也有必须要做的:上到烟囱的积烟,中到锅炉的残渣,下到船底的海藻,船员们各个化身成了家庭主妇。

春宵苦短,1942年3月一开始,马拉尼又开始了作战行动,这次的任务,是炮火掩护麦克阿瑟在金钟群岛的登陆。起初麦克阿瑟的部队势如破竹,但当他们接近海恩和海雕港时,受到了激烈的抵抗,而现在,是时候破局了。

马拉尼奉命护送两艘扫雷舰进入海雕港,为登陆部队打通道路。在舰桥上,舰长对着海岸线轻轻叹了口气,港口的入口太过狭窄,无论怎么通过都不舒服,最狭窄的地方甚至距离日本岸防炮只有500码。

马拉尼用她的五英寸火炮对最有可能的伏击地点轰炸了2分钟,虽然并对面没有任何回应,但舰长仍感到不安。他没有让扫雷舰先行进港,而是让DD-528以20节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先行进入——他的直觉是正确的,港口就是像一个捕鼠夹,他们现在已经是鱼入罾中了。

三级鱼雷技术员威廉·T·斯基德莫尔的岗位在船尾的20mm防空机枪旁,当第一枚日本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时,他吓得低下了头。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敌人大炮的火光清晰可见,而斯基德莫尔距离炮弹爆炸如此之近,以至于身上的衣服都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日本人的第一次齐射就形成了跨射,很难想象下一轮齐射会造成什么后果。船长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左全舵,全速前进!”

他指挥马拉尼号驶向上一颗炮弹的落点,果然日本人完全没想过这种行为,齐射完全落空。但是日本人马上重新瞄准锁定了这艘驱逐。这一次马拉尼减小了转弯幅度,对面的炮弹又落空了。船长精妙的操纵着这艘376英尺的驱逐舰,就像是驾驶一辆跑车。

仅仅几分钟,马拉尼就靠着完美的假动作逃出了港口。她立刻横船,用上了所有长枪短炮对敌人倾泻火力。姊妹舰安曼、布什以及澳大利亚驱逐舰瓦拉蒙戈尔号也及时加入了这场轰炸。

马拉尼第二次进入港口,却遇到了和第一次时进入一样的困境——日本人居然在先前的攻击中偷藏了几门重炮没有开火,导致对岸轰炸没有清除他们。日本人再次用加农炮和轻机枪追着马拉尼输出。

这一次,马拉尼又凭借着高超的技术在爆炸中成功撤退。她的运气依旧令人称奇:他们一路逃到安全海域,居然没有任何一名船员伤亡。这两次试探让舰队指挥官确信,没有更强的火力就无法通过港口,于是命令驱逐舰队撤退。

争夺海雕港控制权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天才结束。但马拉尼只休息了还没到一天,次日晚七点,她就收到了马润们疯狂的呼救:他们面临着被反攻击溃的危险。

马拉尼下令将驱逐舰贴着海岸,以便“用土豆砸死他们”。马拉尼与海滩上的观察员分工合作,用5英寸的火炮和20毫米机枪对日本人进行了15分钟的压制射击,敌人在弹幕的压迫下仓皇逃窜。后来船长在论功行赏时才得知,他和他的驱逐舰要是来晚一点,一整支装甲部队就要被全歼了。

又过了一天,日本人在海雕港的抵抗开始瓦解。马拉尼也因炮弹和油料花光而被召回。但在被召回之前,她因在战斗中不避矢石以及拯救马润的生命,而授予表彰。

马拉尼显然对这此早有准备,早在驱逐舰在悉尼休整的时候,他就偷偷带了25箱啤酒并锁进仓库。而现在,狂欢开始了。

没过多久,信号员面色古怪的偷偷给船长塞了一条信息,是来自后面阿伦塔号舰长的,“我的老伙计,给你个建议,丢瓶子之前可要先把它打破!”

水下战争

1944年8月,巴伦·马拉尼光荣升官,前往DD-774担任舰长。马拉尼的新舰长由42岁的新泽西州欧文顿人阿尔伯特·O·莫姆接任。他形貌瘦削,头发灰白,当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船员们也经历了一轮重组,其中刚刚成为中尉的哈普·佩里提升为炮术长,负责全舰的所有火力。

此时的马拉尼号已经获得过战斗荣誉,她的炮术TF最强,引擎也出力十足。她的炮台侧面画了八棵棕榈树,每棵都象征着一次成功的对岸炮击行动。

莫姆刚上任一个月,还没等他对船员进行完整的评估,新的作战命令就已经布置了。马克阿瑟对菲律宾展开了大规模进攻,几百艘战舰和运输船一直连接到地平线。麦克阿瑟将纳什维尔号设为旗舰,而马拉尼由于之前的累累战功,被挑选进旗舰的护航编队。

10月20日,马润们在莱特岛成功进行了第一次登陆作战。但是此时战争的形态已经改变,日本人有了新的致命战术——“神风”。

日本鱼雷机机翼下绑着500磅的炸弹猛烈的自杀式攻击美国舰队。欧美人完全无法想象,无法理解这样的战术,但这战术已经开始奏效了。

只有一种办法阻止神风:在天上就把他们炸碎。神风可能在任何时候出现,这让马拉尼号上的炮手们即使十分困倦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更别想着小憩片刻。就连哈普·佩里本人,也在狭窄的炮塔内部汗流浃背昏昏沉沉,不敢稍微休息。

整整一个星期,莱特湾的交战双方一直在拉锯,双方的损失都大到接近极限。莫姆更是发现,自己的船员们耐力已经接近极限了。但在10月26日,马拉尼收到了来自麦克阿瑟旗舰的紧急消息:瞭望员刚刚发现鱼雷尾流从旗舰的船尾下掠过。

马拉尼作为护航编队的一员,最重要的指责便是护卫旗舰。莫姆立刻下令全速前进,声纳技术员开始探测水下躲藏的潜艇,但是没有发现明显的目标。

莫姆像搜寻气味的猎犬一般指挥着驱逐舰左右摆动。突然高级声纳技术员把耳机紧紧地夹在耳朵上,专注地凝视着示波器屏幕上跳动的线条。

“逮到他了!”技术员大喊,“接触角度为正北0-8-3,距离1100码”

莫姆对目标进行了估算以确认目标。声纳操作员也重新报出了距离,“400码,并在逐渐下潜”

水听员也报告了远下方对螺旋桨的定位结果——莱特湾水下65英寻,也就是390英尺,这是潜艇的下潜上限,再往下潜就会被水压压成碎片。它被马拉尼盯住了。莫姆开始琢磨对手的想法,并试图回想起从牺牲的战友处学来的教训:这是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捉迷藏游戏。

莫姆决定主动进攻。“用投轨上的五枚炸弹”他命令道,“五秒间隔,‘K’炮开火六次,距离分别设置为250、300英尺”

莫姆进入了属于他的进攻回合,驱逐舰也随之开始颤抖。

“瞄准,开火!”

很快,深水炸弹从船尾的导轨上嘎嘎作响的丢入海中,从“K”炮空心的投臂中抛入两舷外的海里。深水炸弹看起来如同一个50加仑的油桶一般平平无奇,但它里面足足装了600磅的炸药,足以摧毁任何潜艇。

几秒钟过后,大海似乎颤抖了一下, 然后海面喷涌出高耸的水柱。水听员在一瞬间紧紧扣住耳机以防止被震聋。但这还只是个开始,水听员和声纳员继续开始搜索。

“目前距离是300码,移动速度减慢到3节”

莫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潜艇已经受伤,但做到了此时最合理的操作:用爆炸隐藏自己的方向试图缓缓离开。看来日本的潜艇舰长是个老手。但既然第一波攻击就已经将其重伤,后续操作又有什么用呢?

在短短一个多小时里,马拉尼使用了38没深水炸弹。直到晚上10:37,潜艇从声纳记录中消失了。莫姆下令关闭引擎,并要求全舰保持沉默。船只就如同一个漂浮在水面的幽灵,静静地飘浮着,等待着,倾听着。

现在压力来到了马拉尼这边,舰员们陷入了两难。军官们认为潜艇一定已经被消灭在了海底,但莫姆认为,没有看见碎片浮出水面,并不能确定潜艇已经被击毁。在漆黑的夜里没有人敢打开探照灯去寻找潜艇的下落,因为如果潜艇侥幸没在刚才的攻击中被干掉,那么探照灯将会成为完美的靶子。

黑夜转瞬而过,但在这几个小时里,他们始终未能再次发现潜艇。终于,船员们暂时离开了岗位,来享受24小时以来的第一顿热食——虽然仅仅是咖啡和普通的饭菜。与此同时,驱逐舰下方的海面一片寂静,似乎昨日的喧嚣从未发生。

美国的舰队在菲律宾附近海域损失惨重,但马拉尼再次毫发无伤的活了下来。惨烈的战斗告一段落,这艘船驶回了西海岸。1944年11月24日,马拉尼回到旧金山,骄傲的从金门大桥下驶过。她将回到故乡伯利恒船厂进行全面检修,并接收新的电子设备、干扰装置和火控以对抗神风敢死队。

傍晚时分,船体建造负责人杰克·爱默生也忙里偷闲,来看看马拉尼凯旋回港的英姿,船员们也都穿上正式的水手服向他致意。爱默生很高兴的注意到,这艘船似乎毫发无伤,这可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毕竟自马拉尼下水以来爱默生又监督建造了15艘弗莱彻级驱逐舰,可没有几艘这么幸运的。

比如,霍尔已经永远的消失了,现在正躺在海底的某处。阿布纳·里德也是如此,她在阿留申群岛触雷后刚刚修复,就在莱特湾被神风特攻队击沉。爱默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记录每一艘船只的经历,但他记录板上的名字依然越来越少。

在旧金山逗留的三周里,大光棍哈普·佩里在一次相亲上心生情愫,深深的爱上了一位姑娘,但战争尚未结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下一次战斗中活着回来,他只能留下婚约,重返战场。

1945年1月12日,马拉尼再次起航。4月,在冲绳进入作战状态,迈入美国海军在二战经历过的最惨烈的战场。

“它就要撞上我们了!”

蓑岛武一躺在床上凝视着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勇气满满地战斗到最后一刻。不少神风队员面对死神时懦弱地退缩了,有的人哭喊着跳伞逃命,有的人闭眼俯冲进大海,而现在,轮到他做抉择了。

黎明时分,风轻云淡,空气中充满了春天的气息。蓑岛武一知道,樱花盛开的季节到了。大约90名飞行员聚集在营房外的草地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聆听简报官的演讲,小心翼翼的记着笔记。他们的周围回响着第一波次战机暖机时的刺耳摩擦和咆哮声。

伴随着这些年轻人的山呼万岁与拔剑指天,演讲结束了,所有人踏上了生命最后的一程。

冲绳岛上空天色阴沉,还飘荡着点点小雨,但侦察机的报告依然表示那些美国的钢铁巨舰们清晰可见。在下午3点。在他那架被美国人称为“奥斯卡”的绿色中岛Ki-43战斗机的狭小座舱里,蓑岛把他的武士刀藏到了座位后面,调整油门,然后伸手按下了点火开关。

螺旋桨开始转动,引擎也开始轰鸣,窗外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他“自由”地飞向了战场。

蓑岛武一瞥见了站在跑道旁向他挥舞着樱花束的女生们,在掠过的时候敬了个军礼。在腾空之时,可怜的飞机似乎因为承载了过量的炸弹与燃油而跌跌撞撞。

他紧贴海面保持低空飞行,以躲避美国的雷达。尽管距离冲绳岛本来只要两个小时的航程,但蓑岛武一和他的“同志”们会飞一条迂回的路线以迷惑任何暗藏在视野外的美国巡逻飞机。他不安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反复确认飞行员同伴的位置。即使他明知道他们自从飞行学校就形影不离,每隔半英里就一定会有一架同伴。

蓑岛武一也不过是个过着普通生活的普通人,他是农民的儿子,从小就在田地里耕耘汗水。但是为了所谓日本的野望,他还是相信了战时宣传队,给家里留下了一封书信后毅然选择了参军,

“谢谢各位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他在信中写道,“我是在冰清玉洁的家庭中成长的。现在正义之翼即将展翅,温暖的春天即将来临,希望我能在名为我家的天空中,留下一名英勇日本武士的难忘记忆。”

蓑岛武一狠狠地摇了摇头,自己现在是正在出击的神风队员,这些情感是多余的。他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5点——是时候进入从军生涯的首战,又或者说是最后一战了。

他压下机翼,向战友们发出信号:自己即将改变航向。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达消息,因为不会有人将珍贵的无线电配备给注定会损失的“棋子”。他和基地的唯一联系方式是控制杆上的“嘶吼”键,当俯冲时就该按下它来向基地发出信号: 我已经为了日本而牺牲。

这位年轻的神风敢死队飞行员在灰色的天空背景下辨认出了防空火力的阵阵黑光。他摇着装有炸弹的中岛Ki-43战斗机的翅膀向僚机发出信号,加大了马力,开始爬升。在这里的地平线上,有着一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保护的猎物——一艘大型的美国战舰。

蓑岛武一无视着身边的炮弹爆炸与曳光防空机枪,他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嘶吼”键已经被死死按住,中岛Ki-43飞机开始向着那艘战舰开始俯冲,他迎来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马拉尼号舰员们喝咖啡休息时忽然听到了舰长莫姆的备战锣声,因为炮兵长佩里发现了神风飞机的突袭。佩里当时非常清醒,在军官室发现敌袭后立刻就前往炮火射击指挥仪处进行指挥。战舰前方的四联40mm博福斯对空机炮已经锁定了在空中翱翔的“奥斯卡”,开始向天空喷射出漆黑的火舌。

“距离4000码!”佩里身旁的一位操作员不安的大喊。

佩里沉稳的发出了指令:“所有武器切换成自动模式,全速开火!”

127mm/38 MK12单装炮炮口爆发了巨大的火光,伴随着一声轰天巨响,“奥斯卡”上开始燃起火焰,它的引擎被破片击中了。

“距离2000码!”

碎片从来袭的飞机的机身上逐渐脱落,但整个机体完全没有散架的倾向。佩里中尉表情逐渐焦急与不安。

舰桥上,舰长莫姆眼看着飞机越来越大,时间仿佛陷入了静止,直到......一发40mm炮弹击中了飞机发动机,飞机明显一歪。但飞行员依然牢牢把握着飞机的控制权,他还是精准的向着地狱继续俯冲。

"左满舵!"他喊道,"三分之二动力由左舷引擎提供。"

左舷提供三分之二动力,右舷螺旋桨反转提供三分之一动力,这会给发动机巨大的压力,是一种搏命的策略,但莫姆不惜如此,只为了将驱逐舰甩出飞机俯冲的路线。当船头开始转向时,他屏住了呼吸——但是太慢了,太慢了。

当马拉尼号终于对她的舵做出反应时,船体中部的四联40mm博福斯对空机炮织出的火力网也因此裂开了一道口子。来自俄亥俄州克莱德市的防空炮装填手梅林·哈尔比森为了修正防空炮弹道而抬头看向了天空,瞬间他就吓坏了,因为他清晰地看见,敌机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飞行员的脸,以及飞机左翼下的500磅炸弹。

“它就要撞上我们了!”一个水手大声喊到。看来马拉尼号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了。

水中亡灵

奥斯卡号以30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撞上了后甲板室,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把马拉尼号从海里抬了出来并推向一边。战斗机上的汽油燃烧得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球,吞没了一个博福斯炮座和一个5英寸口径的炮塔。火焰向着深水炸弹的弹药架蔓延滋长。

在那一刹那,驱逐舰变得出奇地安静,紧接着,伤者和垂死之人的尖叫声打碎了死寂。

在两层甲板下的4号舱室,19岁的马丁·杜比利尔茫然地站起,环顾四周——他是舱室里唯一活着的人。命运使他幸免于难。在神风撞击的瞬间,杜比里尔正弯下腰去捡一枚从他项链上掉下来的宗教徽章——这使他避开了从通风管里喷出的烈焰。而他的同舱战友,全都腰部以上被烧成了灰烬。炽热使杜比利尔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主甲板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那里去的。他的头皮被烧焦,大部分衣服都被吹掉了。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枚宗教徽章在他烧焦的工装裤口袋里完好无损。(后来,他拒绝了试图分享好运的好事者对其提出的数千欧元开价)

一直躲在甲板室的后部修理队差点被全灭,甚至有一人当场死于脑震荡(译者注:即负责人,机械师B.M.伍德)。五名船员在博福斯防空炮的炮座上遇难;还有7人死在5英寸主炮炮塔下面的弹药转运间里。马拉尼号从船中部到尾部几乎都是一副地狱光景。罗伯特·艾尔莫中尉在飞机撞击几秒钟后到达了舰桥。他发现舰长莫姆正在评估损失,但是所有的通讯线路都断了。整艘驱逐舰也损失了一半以上的武器,舰桥尾部,各种枪炮毫无目的地瞄准着天空。

“看看你能不能到后面去,鲍勃(即艾尔莫的外号),”莫姆喊道。“给我一份损坏报告。”

艾尔莫想爬到船尾去,但是被一堵火墙挡住了。一架博福斯装弹机被夹在甲板室的残骸和一门K型深水炸弹发射器之间。艾尔莫眼睁睁地看着装弹机被火焰吞噬,根本无能为力。垂死之人的尖叫声在艾尔莫的耳边回响。

浸油深可没膝的两个引擎室都空无一人。舱壁就像薄薄的纸片一样坍塌了,而且水管里也没有水来灭火。在高温下,深水炸弹被引爆,TNT在船员舱上方的甲板上炸出了巨大的洞。蹦飞的铆钉像机枪子弹一样,从上层建筑中呼啸而过,砸在防空炮护板上,反弹的到处都是。40mm弹药烧得劈啪作响。甚至连油漆的碎片都在试图控制火势的人的脸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与此同时,在驱逐舰上方4000英尺处,剩下的几名日本飞行员正在盘旋。第二只“奥斯卡”已经越过船首开始“跳水”,向下直钻过来。紧接着就会是第三个、第四个。

“距离2000!”

“迅速开火!”佩里指挥道。

“奥斯卡”突然一歪,失速并打着转掉进了海里。一分钟后,下一架飞机也起火并解体。炮手报告说看到飞行员从驾驶舱坠落。最后一架神风特攻队飞机在俯冲前就被击中了。由于无法维持住飞行高度,它摇晃着逃跑了。

马拉尼号也许正在哈普·佩里脚下下沉,但至少此刻,他掌控住了天空。

“弃船!”

艾尔莫中尉带着坏消息回到舰桥。一名舱面船员报告说,船尾弹药库的舱壁温度非常高。如果火势蔓延到弹药上,就没有几个人能活过今晚了。

船尾没有抽水泵,但前方的维修小组用连接好的水管成功地扑灭了部分大火。并用小型便携式泵来抽取海水冷却深水炸弹。

有几艘船迅速前往救援,现在正准备接回幸存者。珀迪号驱逐舰已经靠近,正在用自己的设备向甲板喷射水龙灭火。但没人能到下面的火场去。所有的尝试都被扭曲的残骸和高温阻碍了。

艾尔莫和莫姆对视了一下。两人都知道弹药库爆炸已成定局。时间不多了。然而莫姆犹豫了。这艘驱逐舰是他的第一艘指挥舰,他不忍心离开她。“你认为呢,鲍勃?”这位舰长痛苦地问道。

艾尔莫以前也看到过弹药库的爆炸——船员几乎没有人能活下来。他们别无选择。“把人撤下来,”他说。“她要爆炸了”。

莫姆向站在扩音器旁边的一个水手点了点头。通告响彻甲板。

“弃船!全员弃船!”

舰船前部,船员们开始把救生艇放入海中。但是在被火焰切断的船尾上,大家都只顾得上自己。驱逐舰已开始倾斜。夜幕降临时,马拉尼号上幸存的大部分军官和船员都安全登上了其他驱逐舰和扫雷舰。他们静静地坐在甲板上,裹着毯子,等待着一定会发生的爆炸。

几分钟过去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

但是马拉尼拒绝了死神。事实上,大火正在消退。她的船体和甲板室冷却后融入了夜色。

莫姆站在驱逐舰珀迪号的舰桥上,用双筒望远镜扫视了一番。火焰从舱室上退了吗?他迫切地想知道。但除非回到船上探查,不然是不可能知道结果的。他能冒这个险吗?

莫姆等了半个小时,才做出决定。他招募了一批志愿者:一批大约由50名电工、工程师和船舶操作员组成的骨干人员。他反复强调了此行的危险,但没有一人退缩。

莫姆驾驶着汽船穿梭在两艘救援船之间,在两艘捕鲸船上把人们集合起来。晚上11点,他们来到驱逐舰旁边。艾尔莫中尉能闻到尸体烧焦的臭味,但船壳摸起来却很冷。

莫姆重新登上船头,而艾尔莫则带领他的队员登上船中部的甲板。在栏杆附近,艾尔莫被一个软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把手电筒调好照去,却发现是那位神风驾驶员。光束照在这个年轻人仰起的脸上。这位神风特战队员的面容完好无损,安详得就像睡着了一样。尸体肩部以下缺失。艾尔莫做了个鬼脸,走到一旁。两支救援队呈扇形散开,在废墟中艰难前行。后机舱浸在六英尺深的油里,情况无可救药。但是前面的锅炉舱是安全的。两个锅炉完好无损,相邻发动机舱的蒸汽涡轮发电机似乎可以操作。轮机长进去检查锅炉能否重新启动。艾尔莫则朝舰桥走去。“他们认为我们可以启动四个锅炉中的两个,”他告诉莫姆。“但我们只有右舷的发动机。”

两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与时间和机会的赛跑。距离黎明只有5个小时的路程,在南边30英里处,有着美国人控制的庆良间列岛(Kerama Retto)的锚地,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受到保护。他们不想在白天被敌人击沉,在救生艇上无助地漂流。神风敢死队肯定会回来的。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失手。

在船尾,损害控制小组努力赶在最后期限前完成任务:清洗油、水和蒸汽管道,检查是否有裂缝。密封并隔离船尾引擎室和轮机室,并检查船体。他们只能用昏暗的应急灯照明。而一个未检测到的短路或燃料泄漏都可能是灾难性的。

午夜来了又去。

半小时后,舰桥上莫姆的对讲机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前面的机房已准备好点燃锅炉。随着压力的释放,蒸汽开始从烟囱中喷出。伴随着涡轮发电机的启动,主照明系统开始闪烁。

在船尾下面的应急操舵室,电工格伦·米勒感觉马拉尼号随着右舷螺旋桨轴的第一次试探性转动而苏醒过来。他和其他的船员们将不得不手动驾驶驱逐舰,紧靠海岸线,努力操控舵来抵抗海水的阻力。他们没有雷达,所以航线规划全靠航迹推算和经验法则来进行。他们只能猜测暗礁和浅滩的位置。但当黎明划过东方的天空时,他们看到了港口。马拉尼号缓慢而痛苦地蹒跚走向安全地带。

封存

水手们站在停泊船只的船舷旁,静静地看着马拉尼号驶进庆良间列岛的港口。在舰桥上,埃尔摩中尉看向了船尾,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那可怕的场面。

破碎的甲板上到处都是黑色的尸体,他们四肢宛如注水般肿胀。一名被从博福斯防空炮射击指挥仪尾部吹飞的水手身体倒挂在炮架上,他的脚则被卡在残骸中。其他人则死在甲板室附近。

确认死者身份花了一天多的时间,而且仍有部分人下落不明。他们永远消失在了爆炸中,总共有21人死亡,9人失踪,另外有36人负伤。

从救援船上返回后,幸存者们被他们所见的一切惊呆了。马丁·杜比利埃难以置信地盯着一个装尸袋。上面贴着他自己的名字、军衔和序列号。他把这个错误告诉了一位军官。然而,他的朋友药剂师乔·布雷特却没有被搞错,确认已经阵亡。神风飞机撞到甲板时,他立刻就死亡了。杜比利埃和布雷特曾有过约定,如果一个人在战争中牺牲,另一个人将在平安夜参加为他举行的午夜弥撒。在接下来的20年里,杜比利埃一直践行这一诺言。威廉·T·斯基德莫尔也哀悼了他的朋友。在协助船上的医生进行可怕的身份鉴定时,他甚至从一根被切断的手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认出身份。“真的是完全被炸成了碎片,”医生在笔记本上记载着这样的话语。

冲绳岛战役是太平洋战争中美军伤亡最大的战役。到战争结束时,4500多名军官和船员丧生,日本神风飞机击沉了30艘美国船只。虽然马拉尼并没有名列其中,但对她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4月26日,她从庆良间列岛起锚,将船首转向东方。维修人员花了近三周的时间来清理残骸,并在甲板上的大洞上焊接钢板。即便如此,她的适航性仍然很低。只有右舷发动机仍在转动,马拉尼号最高时速只能达到14节。不过,船上的船员都很乐意归航,因为他们已经接到了返回旧金山的命令。一英里又一英里,莫姆船长精心照料着船向家驶去,她避开暴风雨,避开巨浪,以免给船体和引擎带来太多压力。令他松一口气的是,没有敌人潜艇的迹象。哈普·佩里每天都举行防空演习,但是战舰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日本飞机的航程,防空炮手完全不会为了训练而兴奋。他不能责怪他们,甚至他自己有时都会躲在自己的小舱室里,研究未来向女友求婚时应该如何组织语言。在夏威夷,舰长莫姆被调至第七舰队。而马拉尼的未来,没有任何消息。她将完成修理并等待命令。

1945年5月29日,下午4:47,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马拉尼号再一次骄傲地驶入伯利恒船厂,停泊在属于她的的19号泊位。造船工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伤得如此重的战舰还能穿越汹涌的太平洋。

她的后甲板室消失了。船体和其他结构都被严重烧焦了。到处都是用钢板临时缝制的“补丁”。许多被焊得歪歪扭扭的,给人一种赶工的印象。杰克·爱默生很快就听说了驱逐舰的到来,并第一时间去看望了她。场地检查员告诉他,要花三个月的时间才能修复损坏的地方。船尾锅炉仓和引擎室严重受损。需要新的锅炉和发电机。但这都称不上是问题,他们见过更糟的。他们坚定地告诉这位总工程师:马拉尼号会再次服役——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候。

1945年8月10日,也就是日本宣布接受盟军投降条件的那一天,马拉尼号的四个锅炉被重新点燃,在旧金山显得格外显眼,她驶向南加州的训练靶场,并进行为期两周的试航。忽略左舷引擎的震动,她简直就是一艘全新的战舰。

大多数军官和船员认为这次航行毫无意义。事实上,驱逐舰的命运当时就已经决定了。美国快速地建造无敌舰队的同时,也在以更快的速度将它拆解。9月下旬,在短暂访问珍珠港期间,这艘船被召回美国本土。

她的目的地是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马拉尼号将在此被停用并“封存”——与其他数百艘军舰一起。而许多船的下次苏醒,就是作为靶舰击沉,或者被当做废品拆解——变成“废铁片”

对于一艘曾击落过六架日本飞机、拥有七枚战斗之星、二十几枚各式勋章以及在炮塔上印有11棵棕榈树的驱逐舰来说,没有比这更差的结局了。

1945年10月,马拉尼号驶入了她在查尔斯顿的锚地,船员们最后一次对她的枪炮和雷达进行维护。然后,他们三三两两地被遣散,恢复了平民生活。罗伯特·艾尔莫升任少校,前往了圣地亚哥任职。因一枚宗教奖章而活了下来的马丁·杜比利埃,于当年11月退役。梅林·哈尔比森和格伦·米勒回家过圣诞节。哈普·佩里也获得了结婚的准许,但他决定仍留在海军,加入潜艇学校深造。

1946年2月14日下午,马拉尼号驱逐舰正式退役。无论桥上、炮塔上还是扶梯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没有一缕阳光照进她那带着防尘罩的舷窗和舱口,唯一的声音是发动机和锅炉房里除湿机的微弱隆隆声,这唯一的生命迹象,就如同守夜人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的脚印。这艘船陷入了恒久的沉睡。

失落的日志

(译者不认同作者的政治观念,故对本章节进行了大幅删改,不能接受者请自行退出阅览)

中国台湾岛南北约跨200英里,大约相当于马萨诸塞州和康涅狄格州的总和,乘飞机可在一个小时内抵达中国大陆。这是一个有2000万人口的繁荣岛屿。

中国台湾有着自己的海军,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训练有素。海军没有战列舰或航空母舰,只有一小支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的舰队。其中最古老的船只便是已经改造成导弹驱逐舰的马拉尼,她于1971年12月20日抵达高雄港,在修理厂度过了一年后,她正式改名为中国台湾海军庆阳号。在随后的16年服役历程中,十几位船长带领着她在海上航行了800多天,25万英里。

从一开始,庆阳号就被公认为中国台湾舰队中速度最快,机动最强的驱逐舰。除了行驶时偶尔传来神秘的嘎嘎声,她简直就是一艘完美的船。

所有人都同意,她是一艘幸运的船,是一艘为船员们带来好运的船。她的舰长们,有四名最终成为了中国台湾海军的海军上将,在庆阳号上服役是可遇而不可求。

40岁的王宁上尉于1986年12月担任舰长。就像之前的舰长们一样,他也感觉这艘旧驱逐舰有着一些独特的地方——这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气味,又或者是水手的本能?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总是在巡航时,不经意的想象她重生前的故事。

美国人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记录,庆阳号的日志是从高雄港重新服役那天开始书写的,更早时候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未知的,即使这艘船曾经受过伤,那也无法从这早已痊愈的身体上看出任何端倪。她以前的船员没有给后人们留下任何资料。

1987年11月20日上午11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海军中将哈普·佩里再次登上了甲板——此时已经时隔42年了。

佩里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沙哑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他登上甲板与上尉王宁以及中国台湾海军军官代表团握手,他穿越记者与电视台组成的人群,他扫视着甲板——原来的5英寸火炮还有两门留在原处,两个烟囱和甲板室似曾相识,舱口和楼梯似乎依然通向熟悉的地方。

佩里回到了他曾经住过的舱室,在写字台前坐下,恍惚间甚至觉得,这就是45年前他用的那张。灯泡仍在原处,金属柜子和旧铺位也是如此。整艘船的黄铜部件仍然在闪闪发光。

哈普·佩里真希望自己能和这艘船一样神采奕奕。他现在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在海上漂泊的岁月里,他的娃娃脸变得僵硬而又充满皱纹,连头发都已经沙色夹灰。之后的他在海军脱颖而出,手里指挥着地中海所有的北约海底部队,其中就包括世界上最强大的核潜艇,装备有北极星的西奥多·罗斯福和萨姆·雷伯恩。

佩里在在海军服役了33年,于1975年退休,他的肩膀上挂着三颗星,胸前也挂满了各式缎带和勋章,其中就包括铜星勋章和杰出服务勋章。他曾在许多船上服役,但仍对在马拉尼号上的经历感到自豪。毕竟,这是他第一艘任职的船,也是留下了最多回忆的船。

佩里为东道主准备了一场演讲。

“我所取得的成就基本全靠在这艘船上打下的基础,而且如你们所见,你们与我这个四十多年前的船员一样,都对这艘船感到骄傲。我会把这件事传达给莫姆船长,并在余生里珍惜这美妙的一刻。祝大家一帆风顺。”

佩里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他开始讲述那过去的故事,那些船员们最想听的故事,那些一直被尘封在历史里的故事,马拉尼号美国服役时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不老战士

佩里讲述着驱逐舰过去的故事,在新几内亚炮击支援,在莱特湾和潜艇斗智斗勇,在冲绳差点丧命,现役军官们都听得神魂颠倒。他的描述语气沉稳而又翔实,就好像在翻阅着航海日志……

1951年3月8日,马拉尼终于结束了在查尔斯顿长达五年的“囚禁”。之后的两年里她被分配到位于地中海的美国第六舰队,主要职责是在冷战高峰期追踪苏联潜艇。再然后他被调回了太平洋舰队,1955年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成功收复一江山岛后,随即制定对大陈岛的收复计划。与此同时,美军通过苏联方面向新中国政府传递国民党军撤离大陈岛的相关计划。于是在2月9日,国民党军及大陈岛居民共约3.8万人在美国第七舰队运送下撤往台湾基隆等港口。马拉尼参与护送任务。

马拉尼迎来了舰史中最勇敢而又仁慈的任务,葡萄牙油轮博恩斯(Bornes)在穿越暴风肆虐的台湾海峡中途机舱爆炸。马拉尼在呼啸的大风中出发救援前往200英里外的博恩斯号。驱逐舰像洗衣机里的软木塞一样在汹涌的大海中挣扎。6月7日午夜过后,马拉尼号上的一个了望员报告说,前面有微弱的灯光。接近遇难的油轮太危险了,于是志愿者们放下驱逐舰的尖尾救生艇,穿过巨大的海浪朝油轮的灯光驶去。拂晓的时候,志愿者们已经顶着愤怒的波涛进行了八次往返。在马拉尼的军官室,做手术的医生设法挽救了两名葡萄牙水手,止住了他们的大出血并缝合了他们的伤口。另一名被严重烧伤的水手被安全送回了台湾高雄的一家医院。博恩斯号最终也到达了港口。

1965年7月6日,马拉尼炮火掩护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七团登陆归仁,马拉尼在这一天对海滩后面山丘深处的越共迫击炮坑和火箭发射阵地发射了91发5寸炮弹----这是自冲绳岛事件以来马拉尼的主炮第一次开火。

马拉尼那天发射了91发炮弹,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又发射了数千发。一个月后,她与独立号航母一同一起搜寻被迫在东京湾迫降的飞行员,又后一个月,她被派往南越海岸执行海岸炮击任务,她那二战时期的主炮电脑仍在使用,并且精确度堪称传奇。海军陆战队为此给她起了个外号“Bull's-eye”(会心一击)

1968年7月9日,马拉尼结束了任务永远的离开了越南水域,在海上的137天里,她航行了46,468英里,几乎绕地球一圈。在长达25年的职业生涯中,她的航程已经足以环球40多次了,很少有船只能达到这一纪录。

直到1971年4月,马拉尼已经是美国海军中舰龄最长的现役驱逐舰,也是最后一艘出身于伯利恒船厂的驱逐舰。而她的出身地,伯利恒造船公司的旧金山造船厂,因为美国在海洋贸易中的作用越来越小,已经几乎接不到任何建造订单。杰克爱默生虽然没有了船只可以建造,但他仍在伯利恒工作,努力帮助建设旧金山湾区捷运系统。

之后的两年里,马拉尼以马拉尼以长滩为基地,作为一艘后备训练船在西海岸来回航行。最终,在1971年3月,美国海军决定淘汰这艘船。高层们仅仅收了153,000美元就将她卖到了中国台湾,这价格堪比把她是做废铁拆解出售,简直就是个侮辱性的交易。

中国台湾海军派出了一个小组对这艘船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检查。构成船体的钢板有所老化,引擎有所磨损,时常发出噪音。但这算不了什么,一切都可轻松解决。

当佩里结束了对过去的回忆,面前这位中国舰长却面色古怪的向他道歉。他的指挥生涯没有那么的波澜壮阔,由于两岸关系逐渐缓和,他的敌人仅仅是盗猎者与走私者。尽管如此,这艘驱逐舰依然每月都会在海上巡逻两周,随时保持警惕,准备作战。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在海上进行着炮击演习与反潜演习。佩里可以感觉到,舱壁在颤抖,鼓风机将空气送入锅炉,驱逐舰依然在前进。虽然当天仅仅使用这艘船的四个锅炉中的两个,速度控制在了20节,但佩里相信,马拉尼她依然可以全速前进。

佩里看舰长捂着耳朵以阻挡海风的呼啸,于是转向王舰长,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还能服役多久?”佩里喊道,“多少年?”

王舰长笑着耸了耸肩,然后举起了他双手的所有手指。佩里心算了一会,到1997年的话,这艘船的年龄将要超过半个世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知道,马拉尼的建造是仅仅为了二战,但他也相信,这艘船能做的远不止这些。

庆阳号在当天霞雾回到了属于她的泊位。佩里向后甲板敬礼,并下到了岸上。他最后转身瞥了一眼这艘高龄驱逐舰,但她的桅杆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在人群中,庆阳号的一名文书正在挥笔记录今天的事件。“12:00到14:00”,他用粗体字标注着时间,然后写下了记录:

“一如既往地蒸汽滚滚……”


 本文档是1989年9月版《读者文摘》中原始的“特征浓缩”的抄写本。由曾在1956-1957年期间于马拉尼号驱逐舰上服役的ETC J. K. Williams (USNR, Ret.)以微软Word 2000文件的形式转录,已竭尽全力保存作者的原始文本和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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