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二十章 欺瞒
往事,总也讲不完。
只有故人,回不来。
学生时期的伙伴早已疏远了,不再联络。她在警局有了战友,不断在合作中磨合,却始终不够默契。
祁深觉得自己尚有后路可退,她身后是何止与靳之渊。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现下是这般局面——她爱的那个不在了,只成为了念想。另一个是最爱她的,现在看来也陌生的很,像换了个人。
能和祁深并肩的人寥寥无几,一路走,一路丢。到最后也只剩下了她自己,于无人处踽踽独行。
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少有的开始感到恐惧。
她还能信任靳之渊吗?
至少祁深现在只愿意相信她自己。
可最要命的是看到靳之渊虚弱到意识出现障碍的糟糕状态,她会心疼,实心实意地觉得难过。
不要再心软了,她劝自己。
但好像没用。
她和靳沣那条老狐狸谈判的时候,被要挟了,筹码是靳之渊。
真有意思。
她一个跟靳之渊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勉强算作是姐弟,反而被“筹码”的父亲给拿捏住了。
说到底,她只剩下靳之渊了。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也不想再失去他。或许是念旧情,祁深还不想将距离拉至最远。
掌心下攥着的手在抖,她知道他并不好受。即使镇定剂药效在发作,但身体上的反应不会骗人。
他应该还能感觉到疼,只是没那么剧烈。但这样连绵不断的疼痛,尽管再微弱,也太过磨人。
祁深守了一宿,几乎没合眼。只要她一有困意,他就开始折腾。
将醒未醒,辗转着想要翻身。
祁深怕他压到伤口,摁着他肩,没让他胡乱动弹。
他果然很乖,不再动。
只是无意识的在小声呢喃,更像是梦呓。
来来回回说的都是同一句话,重复的字眼里,提及最多的便是“求”。
他在求谁?
汗意濡湿了枕。
再就是晶莹的泪,延着眼尾滑落。
指尖触了,微凉。
祁深接住他的泪。
她知道这非他本意,他一向不愿将脆弱暴露出来,更习惯于角落舔舐伤口。
可每回出卖他的都是眼泪。
他对疼痛敏感,到无法忍受的临界点就会不由自主地落泪。
那么怕疼的人,却承受了最多。
期间靳之渊醒过一次,可能是因为祁深睡着了没管他,翻身压到了伤口,给自己疼醒了。
刚醒时人是懵的。
半睁着眼,直犯迷糊。
祁深正背靠椅子打瞌睡,耷拉着脑袋乱晃,忙着跟周公下棋。
一局未罢,就一头栽倒在地,连带着椅子都撞得叮当作响。
靳之渊一瞬如临大敌,像受惊的狗子,先想到的是逃跑。
他试了,没起来。
只能勉强半撑着床面,连坐都坐不住。
这才不甘地看向地面,看到声响源自祁深,才敛了炸起的毛,乖顺躺回。
祁深睡意被这一跤跌得稀碎,也没了再睡的想法。瞥见靳之渊醒了,也没管自己腿磕没磕青,凑过去看他。
仔细瞧着,他还打着颤。
“还在疼?”她问。
“不疼。”他语气温软极了,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性。
祁深试图相信他的话,可实在没什么可信性——不疼怎么还在抖?
“你骗我。”她与他对视。
“……是在疼。”他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低声服软。
祁深沉默半晌,才决定握住他的手。
她手很小。
虽然她不想承认是因为个子矮。
两只手都覆上去,才能盖住他一只手。
靳之渊有些错愕,她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陪着他了。借着室内昏暗灯光,反复确认是祁深在握着他的手,才安心下来。
他的安全感很容易给。
只要是祁深,就可以。
她掌心很暖,除此之外是踏实。可她有时说的话太冷,“为什么杀何止?”
他一声不吭。
却能感觉到她握住自己的手在用力,有些长的指甲划在他手背,有些刺痛。
“你瞒了我太多。”
不……不是他想瞒。
有些话不能说。
“对不起。”到最后他只能这样回答她。
他听到她叹息了。
像一柄无形利刃,扎在他痛处。
她的手抽离,将那点暖意都带走。
“我那么信任你,”她最先破防,明明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哭腔先一步出来,“你能把何止还我吗?”
靳之渊见不得她难过,却想不到宽慰她的话。偏过头去,只将侧脸陷入柔软枕中,手收进被中,暗里压住伤口,自虐般的用力。
眼前涌上黑雾……更疼了。
但他能忍。
祁深突然想到什么,蓄了泪水的眸子异常晶亮,“你父亲指使你做的?”
她迫切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把何止牵扯进来?偏偏是他?”
靳之渊只觉头痛欲裂,她这样急切,担忧的却不是他。
他始终在她心里的位置都只是占了小小一隅。
心里烦闷,称得上委屈。
这样想着,大脑一瞬宕机,手下动作没了分寸,不受控制地狠狠按了下去。
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哪处在疼。周遭景物都开始打转儿,零星地闪着。
指尖下触觉微润,粘腻潮湿。
伤口是第几次崩裂?数不清了,反正早晚会愈合。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哼出声。
他不想要她再提及何止,他不想听。
自他开始唤她阿深后,就少有喊她全名。但这次他语气不带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生冷。
“听着,祁深。”
“他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