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系列：（一）向阳花
一
我来到文科班的第一个同桌，是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人。她爱说话，喜欢读书，还喜欢说笑话，心态极佳，用现在流行的词就叫社交牛逼症。和我一样，喜欢读历史，在那个时期，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伙伴。上课的时候会偷偷写纸条来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几个小时过去了都不会腻，仿佛大家有说不完的话。那会我们还没有什么升学的压力，每天都觉得异常的开心，上学成了我期待的事情。有一次，我下了课，拜托她买晚饭给我，给她了十块钱，不曾想，她给我买了十块钱的晚饭，零几年的十块钱买晚饭量还是很多的。我回教室的路上有男同学看到我，边笑边说我吃的多，我莫名其妙。回到教室才知道，这个人，给我渲染了一通，说我饭量奇大无比。于是，我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大嘴。
有一些时候，我会邀请她来家里玩。
“你长得真小，像初中生。”
“你性格真好！”
“你对xx是很好的影响，她比以前爱说笑了。”
我姥姥见到她的时候，对她的评价是这样的。大嘴耐心很好，总是笑意满满地，她不仅能和同辈沟通，对老人小孩也有一套。私下会和我说：“你姥姥真可爱。”
我姥姥虽然和她年纪差距不小，但是我看得出他们聊的非常愉快。那个时候我有点羡慕又有点高兴。
姥姥的话恰如其分地概括了我对大嘴的全部认知：你真美。你真好。你给我的人生带来很积极的影响。
后来因为上晚自习爱说话，班主任把我们桌位调开了。学业的压力渐渐凸显。我因为文科基础太差，尤其是政治和地理，完全摸不着头脑，考试及格都挺难。加上我又很讨厌背书，学的有点泄气。要重头恶补，大嘴帮我不少，她地理学的好，经常会给我说经纬度区间题。文综的题目有很多我都会找她请教。不管我问多少遍她都没有不耐烦。
我读大学的时候，他选择去复读。后来她去读了新闻，写稿子烦了也会网上找我吐槽。学生时代的烦恼非常简单，来的快走的也快。睡了一觉醒来我们就不太纠结以前的问题了。有一年寒假放假前，我突然不太想早回家，就跑去她的城市。宿舍的单人床很挤，我们也挤在一起。白天他去上课，会把吃的安排好给我，放了学回来，又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作为她短暂的室友，她干净，热情，和别人有超好的亲密度，同时保持适当的距离感。她的被子又大又厚，有花草的清香和太阳的味道，衣柜也是异常整洁，书本放的整整齐齐。和她比起来，我真的是反面教材。
她和自己的室友关系维持的也很好，互相打闹，说说笑笑，我在的那几天，心里又是羡慕的不行。她期末考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黄梅戏博物馆看展品，又去了迎江寺看石碑和宝塔。走在江边的大桥上，我心里想：她总是让我感到舒适自在、如沐春风，这又不免令我隐隐担心：我是舒服了，可她呢？会不会有时候我让她不舒服、不自在？这种略带愧疚的感激之情在某些时刻尤为强烈，我睡醒的时候，吃的已经在桌子上了。甚至，她还会主动帮我洗袜子。
这个显然让我感动的不能自已。甚至，让我时常自卑。
我这个粗心的人，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我当初没有对她提供情绪饱满，高强度的lip service 。
“你真好！”
“你真美！”
“你对我真的有积极的影响！”
二
工作以后，我在深圳，她在南京。没有在一个城市，但是我们还是保持了频繁的联系，每当我有难以言说的困惑以及遇到一些奇葩人际关系时，她总是能给我启发。好像在她心里，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说话幽默有梗，经常让人笑到头掉。
“这是什么塑料袋？”
“什么意思呢？”我不懂。
“这么能装！”
“为什么他会这么蠢，说话逻辑颠倒，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和她吐槽。
“你不知道么，上帝把智慧洒向人间的时候，可能独独给他撑了一把伞。”
“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太逗了！
“没得办法，你要知道你内心深处和你想要表现出来的，以及你在别人眼中的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她和我分析。
“你身边的奇葩真的是有毒的调味剂，但是呢，他们能让你开心呀！”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哈，同样搁置一个月，橙子皱皮了，而苹果早都腐烂了，所以说脸皮厚对生命的意义影响重大。”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搞笑？”
“哈哈哈哈你为什么是个笑点低的憨憨？”
还有一次，项目上的男同事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附带一个截图，截图有客商姓名，叫杨棚，他和我说他觉得这个客商有问题，但我没有证据。我看了以后回他：我还认识一个叫卫盛金的呢，你觉得可有问题？他接着说：上学的时候录资料有个人叫草礼良，十几年了我都还记得。我哈哈哈笑出声。
边笑边发给大嘴，截图发给她，她很快回复了。
“这让我想到了，史珍香。”
“哈哈哈哈哈哈还有么”
“杜子腾，范建，夏建仁”
“哈哈哈好像很一般啊”
“毕云涛”
“这啥意思？”我想了一会。
“你把拼音打出来就知道了，嗯哼？”
“避孕套！我艹哈哈哈哈！”我笑不能遏，头不能起，单手拍桌。我旁边那个程序员兄弟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他觉得我可能已经疯了……
……
三
比起这些日常的打闹对话，平淡愉悦的深度交流要更深刻的多。
大嘴不是很女性化的女生，衣服深色为主，不太爱化妆。从外表到内心都是独立清醒的。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友谊却很女性化。
女性友谊的核心往往在于八卦。很多人，包括女性，不太看得上女性友谊，视其为琐碎、婆妈、耽溺于情情爱爱、没有大格局。我是要举双手双脚反对这种观点的。这些关于行为处事、日常交往的私人对话，带给我的启发和思考或许比艰深的哲学文本更多。有质量的八卦，说到底是关于判断力的讨论。一个人不好，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好。同一个行为，在这个情境下是好的，在另一个情境下却不好。受到了委屈，要直抒胸臆吗，还是应该隐忍不发？如何和不完美的家人相处。如何在亲密关系中表达自己的感受，同时照顾对方的心情。诸如此类。
道德是很抽象的，某些时候甚至是很粗暴的。在具体的情境下，人们如何行事，如何与他人共处，却要复杂的多。对人事做出评判的过程，也是将抽象的道德法则具体化的过程。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对自己做出判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以及如何改善，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比如，我们都不认为出轨是一个问题，这一切取决于解决问题的能力。比如，我们都宽容的对待个体的差异，因为本质上，那是心理的一种映射。尤其是她考了编做了老师以后，看到的家庭背后的故事比我要多得多的多，家庭背后的小孩心理和表现也要比我理解更深。还比如，我们都会佩服那种厚脸皮的人，内心是真的充满敬佩。我们也会谈论男性，女性，教育，两性差别的问题，甚至未来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母亲。同事间的磕磕跘跘有时候也会当笑话说完，一笑而过。
很多时候，和大嘴的这些持久、细密的讨论，如同在核桃上雕花、在纸板上做戏。素材不够，想象力来凑。想象中的女人，能量是巨大的，火花也应该是巨大的，尤其是想法碰撞的时候，灵感就会来的热烈。
奥斯丁有一本写理智和情感的书，有时候我会对比。我小舅舅说我，多愁善感，情感充沛、敏感多情，但有时候鲁莽冲动，缺乏耐力。虽然自认不是一个坏人，却也做过不少蠢事，有意无意地伤害过别人。大嘴长我一岁，温柔克制、细致周到，永远笑盈盈、耐心包容。连我父母都爱她，见面必夸，让我多像他学习。
我当然很喜欢大嘴，但在喜爱之外，我还很尊敬她。大嘴是个外圆内方的人。从外表看，她永远像水一样，安静，平易近人。但在内心处是个有原则和坚守的人。强大有力，又会变通。善上若水，说的可能就是这个。她是个大山一样可以依靠的女人。在工作上受挫、在男孩子那里伤心，和大嘴聊一聊就好了，都会过去的。
四
我们并不经常见面，但是我在家，她有空我就会邀请他来玩，亲自做饭给他吃。我想把自己学会的回馈给他。
有时候我想：友谊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和爱情真的有区别吗？
当然有一些人为的区别，一般人不会和朋友有肉体关系嘛。可是除此之外，其实是没有什么实质区别的，喜欢一起玩、想要一直说话、见不到的时候分外想念。深刻介入对方的生命，相互塑造，相互鼓励。真正的朋友甚至比恋人更长久，失意时相互陪伴，在看到对方缺点时亦可以诤言相对。找恋人我完全要按照这种模式来。
之前有看有人写：“想要得到友谊一样的爱，和爱一样的友谊。”对我来说，这就是爱一样的友谊吧。我想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一点期待：向流水一样自然的生活。
我想借此机会像她表达：正如姥姥说的，你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影响。过去的年数，我像是活在一个洞里，离真实的世界很远，可是真高兴是抬头看，你在洞口。谢谢你在很近的距离上关爱我、鼓励我、影响我。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带着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努力做出正确的判断，成为一个正直坦率、温柔又坚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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