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核痕（八）

Chapter 8: 聖誕紅 Summary: 在雪中。

1月，冬季，冷清的小鎮下雪的日子。 對於學校裡的孩子們來說，就算是下雪也無妨，寒假就要來了。那少得可憐的假期能給上學上到頭昏的學生們些許慰藉，能在溫暖的家中避寒，而不是在如同冷藏櫃般的校園裡受凍。在校園角落經常可以看見個個穿得厚實大衣的高中生拿著雪球丟擲；散落在地面被踩糊了的雪天使，前方同學髮絲上沾的雪花片。 茜從圖書館返回來，撇了幾眼嬉笑打鬧的學生們，又馬上垂下頭，無意識的走在別人雪地上留下的腳印，雪擠壓發出喀嗤喀嗤的摩擦聲，鑽進茜的耳裡。

這是晨沒來學校的第三天。 在即將換季的前段日子，晨給茜買了保暖的手套，有著像聖誕花紋的卡其色毛手套，看上去完全出自於晨的品味。晨認真的囑咐著茜一定要戴著，即使他的體溫比茜低，那雙手從指尖到掌根都涼透了，卻什麼禦寒準備都沒有。 毛絨的手套讓握筆有些困難，茜索性就不畫圖，將筆丟到一側，時不時抬頭聽講，但大多數時間僅僅只是發呆望向手套上頭米白的馴鹿，在腦中想像牠們在夜空中飛翔的奇景。 先是褐色裡漫出紫斑的瘀血，再來是有一把短尺那樣長的紅痕，在寒假來臨前的更前段日子，晨的身上好像要預告下雪似的出現了更多傷疤。 茜見了便問他：「這跟你不來學校有關嗎？」

晨不多做回應，甚至正眼都沒給茜一下，他的眼神在層架上的洋芋片游移，好像面臨了什麼人生難題，不好好選出來就會懊悔大半輩子。

「出了家門後，就不想再去想家裡的事情了，」晨拿起一包原味的洋芋片，酥脆的在袋內晃出撞擊聲。「好像我的世界只剩下那小小的幾坪一樣。」

茜捏著紙袋，袋裡的肉包散發出好聞的麵皮香，他沒有接續回應，只是伸手拿走晨手上的洋芋片，自顧自的走向了收銀台。 他們出了便利商店。冬天就要來了，肉包在冷天中散發著熱氣，撕開包裝袋的聲響、自動門感應的鈴聲，晚間時分照下的白光路燈，群星燦爛的夜空下吃著零食的兩人。 在這一天過後，晨幾乎隔幾天就請假，茜每天盯著晨的位置瞧，他有時會幻想晨坐在座位上的模樣，他如何專心的書寫筆記，聽不懂的課時假裝認真的看向黑板；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朝著自己揮揮手笑的模樣。茜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模式，一人坐在位子上，下課獨自去圖書館翻翻書，當有人又在背後議論自己時毫不在意的走過，有時心情不那麼好，他會故意走到議論的學生面前，就站著什麼也不做，對方看他莫名奇妙的舉動，便尷尬的快步走離，還不忘丟下一句「神經病」。 每天都是如此。只要晨不在，不被陽光照射的陰鬱角落又濕的發冷。好像很久沒出太陽了，茜踩著雪想，要是自己是植物的話，現在可能已經枯死了。 也許我就是株盆栽，茜又想。 寒假就在下週，晨連續礦了四天課才來，他眼下多了淺淺一條黑眼圈，臉上好像圖鑑一樣搜集著不同種的醫護用品，有紗布、ok繃，透氣膠帶，光臉上就這個慘樣，大衣裡那纖瘦的身板又會如何？茜不想、也不敢去思考了，他在晨放下書包的第一刻就離開位子大步邁向對方，還沒來得及等晨抬頭，茜就牢牢抓在他手臂旁，是你爸，對不對？茜這麼問，瀏海的陰影蓋住眼，讓他眼裡的暗沉更蒙上了一層黑。這是晨在認識茜之後的第一次，他的臉上有這麼明顯的情緒反應。 「…你有前幾天的筆記嗎？」晨很快的移開視線，試圖掙脫茜的手，「我有點害怕會被當。」 來了。裝作沒事的表情，試圖掩蓋冬天已經來臨的事實，在晨的世界正在下著暴雪，茜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拿著鏟子一知半解的站在圈外。茜感覺血液在冰天之下襯得滾燙，他不知道自己在發抖，晨撫上他發顫的手，在上頭輕拍了兩下，示意茜趕緊放開。

茜皺起眉頭，他並沒有鬆開手。「為什麼？」他的語氣極近心碎。 一些同學聽到聲音，紛紛往他們的方向望去，誰也沒有出聲，單純只是好奇他們的談話內容。見了周遭的視線越來越多，晨開始有些不安，他又開始試圖將茜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但茜似乎是鐵了心要晨回答，假如晨並沒有要說明白傷是哪來的，就不會觸發茜抽回手的條件。 晨壓低了聲音說：「我們私下再講，好嗎？」

「私下是什麼時候，你明天也不會來吧。」茜的音量漸漸變得大聲，他不在意周遭的視線，那些人要怎麼看都行。但是晨，他非現在回答不可，只要晨的一句話便可以決定茜要採取什麼行為，像給騎士降下任務的皇室貴族，他會為了晨做任何事情。

「別這樣，我會來的。」 「為什麼不能現在就說？」 「因為—，」晨瞄了瞄班上投來的目光，站著看的、坐在椅子上的，若有似無的視線。「這是我自己用受傷的，沒什麼大不了。」 茜愣了一下，什麼也沒說。他垂下頭，抓緊晨的手默默放開，他在晨的衣袖上留了一個手痕，晨看上去鬆了一口氣，抬起手拍平了那塊皺摺。正當周遭的人也認為事情就這麼結束，沒什麼好繼續看的時，茜突然伸手掀起晨的衣襬，將他毛衣底下的襯衫往上扯：「這也是你自己用的嗎？」 寒風像冰錐一樣刺進晨的體內，他還來不及反應，頓時四周驚呼連連，有人勸茜別這樣做，也有人見了晨身上的傷倒抽一口氣。菸頭、藤條、拳頭。冷空氣刺激著新傷和舊傷，所有傷口又像它們第一次被留下時隱隱作痛著，和他那已經所剩無幾的自尊一樣。 很快的，晨又將自己的毛衣用力扯下，用廉價布料製作的制服毛衣被蹂躪得變形，下擺鬆垮垮的垂在那，好似什麼都往下掉了，教室內的氣氛，晨無法控制住的淚水，茜被甩開的手。

暴風雪在教室內肆虐，在20坪的空間颳起雪來，橫豎對齊的課桌椅上附上了一層積雪，先前在雪地裡留下的足跡霎那間又被新的白雪掩蓋，抹滅掉了一切證據。

茜站在暴雪之中，他依舊搞不清楚雪鏟的用法。 在寒假即將到來的這一周，晨並沒有出現過任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