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梧桐——我的家乡
生于斯,长于斯;小城不够最繁华,不够最淳朴,却住着我回忆的全部。胡同前睡着一大棵梧桐树,树下歇着我的童年与少年。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已然是许多年没见过小城的元宵节了。窗外炮声依稀,点点星光引我走向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路两旁的门上纷纷挂起朱仙镇木版年画,画上的门神或是娃娃活灵活现,夜晚也显得格外热闹……锣鼓声钻入我耳朵,配合着没停下的脚步渐而放肆了起来,一种独属于过年的陌生又熟悉的喜庆氛围穿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向我扑来。
我看见人群中那只“金头银面”的漂亮大狮子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正与面前拿着拂尘的大头娃娃互相逗乐。咚咚锵,咚咚锵,人群中央是一阵重复且平稳的锣鼓声;然后,狮子像是睡着了,大头娃娃似有些着急,许久许久,人群中在嗡响,舞台中央是大头娃娃一个人的独角戏。咚!锵!一锣一鼓划破嗡嗡说话声,一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节奏突的高昂起来。然后,狮子像是突然醒了,与大头娃娃搏击,有来有回……锣鼓声落,狮子的四条腿与头身分离,大头娃娃的头套摘下,分明地站着三个上了年纪的大伯,与一旁锣鼓前或坐或立的大妈大伯绽开同样的笑脸,人群中剩下久久不息的掌声和几声叫好。我眼前突然温暖而模糊了起来……
我看见一个小女孩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与爸妈一起饶有兴趣地盯着人群中央的那一长挂鞭炮。穿着最喜庆的衣服的那群人仍选在了老街道老地方,人们穿过挂满灯笼的大路小路,掠过路旁卖生肖彩灯和各种喜庆玩意儿的小摊儿循着记忆和锣鼓声来。噼噼啪啪的硝烟味儿退场后,一条龙乘着锣鼓声舞到人头上方。小女孩儿看见一条大龙追着极漂亮的珠子飞,看见狮子戏耍绣球,她从这里第一次听说“鹬蚌相争”的故事,从这里触碰到年味儿绽放在小县城开出的花。元宵这晚,一家三口散着步逛了县城里所有的灯会,“走马灯”、“关刀灯”、“圆灯”,她在爸爸的肩膀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听了一遍又一遍,眼里还跑着追逐的马儿。她把这些,缝进她的童年里,画在胡同口落下的梧桐叶上。
溜溜达达,溜溜达达。冬日的白阳照不暖身子,我把鼻子埋进围巾里,眼望着面前立着的刻有“刘青霞故居”的石碑,石碑背后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改造成了“焦裕禄事迹展览馆”。施工的师
我听见一个小女孩生涩而愤懑地说:“以四万万人之泱泱大国,竟不敌一小小岛国……”她坐在桌前,以“刘青霞”的身份与同桌的哥哥和丈夫商论国事。再抬眼时,台下掌声已经响起,中队会的主持人上台报幕。第一次,虽然一直生活在这座小城,却是第一次听说“刘青霞”这个名字。因为表演的缘故,她去查阅了许多关于她的资料,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破了土。后来,她再路过刘青霞故居所在的那条街时,都要特意关注上两眼。关心国事,精进思考,慢慢从角色转到生活,从几分体会和感慨,变为愈发深邃的文字。
再翻开略有泛黄记有台词的那个日记本,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她把这些,夹在新笔记本里,叶儿便沾上了一个青年人的新思想。
流流转转,流流转转。脚步总要延伸入家里的——胡同口平平整整的水泥地,路两旁整整齐齐的杨树,街上新的老的店铺,周围相距越来越远的邻居;虚掩的大门,前排厨房飘入口腔的菜香……
我看见丛丛“烧汤花”突然钻出水泥地,水泥地变得坑坑洼洼,人行道变成黄土地,一课挺拔的梧桐树立在胡同口,杨树变成了挤在一起的花椒树,守着种上菜的黄土地……我看见小女孩在和伙伴嬉闹,围着梧桐树玩起角色扮演的游戏;我听见他们商量着在空出来的一块黄土地上种上各自喜欢的花儿,欣喜地与种下这棵梧桐树的爷爷炫耀着这稚嫩的想法;我触到夏日胡同口的石板,被烈日烧的有些烫。烫啊烫,把天边烫红,把云彩烫红,把小女孩和玩伴的脸颊烫红,再把小女孩放学后玩耍的时间烫了个洞。“回家吃饭”的催促声从洞里传出来,把洞口撕得越来越大,然后,天就黑了。他们在梧桐树下堆起篝火,开起属于自己的“篝火晚会”。
然后,然后种下梧桐树的爷爷搬了家,菜地变成了被铲平的黄土地,梧桐连着根逃了走。再一眨眼,黄土地变成灰白的水泥地,路两旁树起稚嫩的小树苗。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花儿还没有种下,小伙伴们也要去各地上学。最后,她把种子种在记忆里,那里有沙沙摇着叶子的梧桐,有被烫红的天空,有嬉闹的伙伴,是最无忧的少年。再相聚时,他们会到热闹的路两旁的各种店铺里收获属于青年的快乐。
梧桐睡了,沙沙摇着叶子说着呓语;小女孩把她的少年缝进回忆里,与小城的所有一起,拼成我的一部分;回忆里歇着我的童年与少年,里面藏着快乐,埋着甜蜜。
梧桐——梧桐仍少年。树下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