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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道历险记》第十一章 (三)

2021-07-16 19:59 作者:未琢  | 我要投稿

        消化道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同谋,但承载能力再强也总有限度。直肠塞得越满,憋得时间越长,便意出现得就越频繁。就像数字闹钟,你越想忽视它,它就闹得越欢。24小时是大多数直肠走私者的极限。过了这个时间点,就如罗德里格斯所说,“你的大脑会不停地提醒你该去厕所了。”在我的想象里,罗德里格斯的大脑在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绝望而又礼貌。

        正因如此,吞下包裹而非塞入直肠可以给走私者争取更多的时间,所以拉丁美洲的越境运毒者更喜欢把货物吞到肚子里。1985年至2002年间,法兰克福和巴黎机场共抓获4972名消化道走私犯,其中只有312人将货物装在直肠内,其他人都是采取吞下去的方法。即使是乘坐波哥大到洛杉矶的航班(长达十个小时),飞机着陆时货物也往往还没抵达直肠。运毒者被告知飞行期间不要进食,这样就可以避免结肠出现集团运动,有些人还会服用止泻药,减慢肠道蠕动。所以,即使执法者对嫌疑人进行侵入式的探查,也可能找不到任何证据。

        这类运毒者在法律层面给执法者带来了难题,因为法律规定边境拘留时间不能过长。工作人员拘留嫌疑人的时间可能只够他们把行李搜查一遍,当然这里的行李不止有托运的、随身的,还有解剖结构中的。搜查之后他们必须决定是证实怀疑还是无罪释放。这里有一个把排便反射闹上最高法院的例子。波哥大居民罗莎·蒙托亚·德·埃尔南德斯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被海关人员拘留了16个小时,脱衣搜身显示她腹部有硬块(因为里面藏了88袋可卡因),且穿着两条衬着纸巾的塑料内裤。她有两个选择:同意接受X光检查;或者在一名女性工作人员的监管下待在一个房间里,身边还有一个套着垃圾袋的垃圾桶,用阿韦纳尔监狱的习语说,“准备淘金(注1)”。

        蒙托亚·德·埃尔南德斯拒绝接受X光检查。她歪着身子蜷缩在椅子上,(引用上诉法院文件里的话)“与内急英勇地抗争”。

        焦虑往往会加剧内急,这对运毒者是个坏消息。焦虑会导致直肠壁肌肉轻微收缩,使其容量下降,这意味着达到同样的急迫只需要更少的粪便。罗德里格斯证实了这一点:“你必须放松,如果你紧张了,你的身体会紧绷。”即使是轻微的焦虑也会有影响,借助直肠气球和懊悔的志愿者,运动专家威廉·怀特黑德发现焦虑的人平均直肠容积会更小。而如果是摊上公共场合演讲或者走私海洛因这样的大事,这种影响可以大到无法控制。这真是运毒者永远也不想碰到的事。迈克·琼斯就讲过一个运毒者的故事,他的括约肌在飞往奥黑尔的途中屈服了,这家伙只好把袋子从厕所马桶里捞出来,但他没有把这些东西洗干净再重新吞下去,而只是塞进了自己的袜子里。结果很容易想象——他吃牢饭去了。

        蒙托亚·德·埃尔南德斯的律师试图(但并不成功地)为她辩解:塑料内裤和近期往来迈阿密和洛杉矶(注2)的八张护照印章并不能作为涉嫌走私的证据,而且她被长时间拘留侵犯了第四修正案赋予她的权利。然而,美国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推翻了判决。这之后,蒙托亚·德·埃尔南德斯和她强壮的肛门一路走到了美国最高法院。随着法官威廉·布伦南和瑟古德·马歇尔投下反对票,上诉法院的判决又被最高法院推翻了。法院裁定:蒙托亚·德·埃尔南德斯拒绝接受X光检查,又拒绝顺应自然的生理需求,因此必须自己为被拘留的时间和这期间的不适负责任。在这个案件的材料中出现了太多次“自然的呼唤(注3)”,以至于我发现我在阅读时不自觉地用着大卫·艾登堡的语调。

        这场美国对上蒙托亚·德·埃尔南德斯的诉讼发生于1990年德莱尼·阿比·奥多芬案之前。德莱尼·阿比·奥多芬在被拘留了24天后才排出第一个装满毒品的气球。Justia.com网站总结说:“边境拘留是合法的,即使因为被拘留者肠道功能异乎常人而使拘留时间过长,依然不违反第四修正案。”(注4

        但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奥多芬的集团运动没发挥应有的作用?为什么他的结肠没有被撑破?怀特黑德解释说:身体有一些防止器官破裂的自我保护机制。当直肠被撑大的时间长到一定程度,消化道上部的运动就会减慢甚至彻底停止,如果情况实在严重,这种功能的停止可以从胃部以上就开始出现。结肠和小肠的收缩会减弱,胃排空减慢。1990年的一项研究记录了这一现象,研究者有偿招募了慕尼黑大学的十二名学生,并要求他们尽量憋住不去大便,以探究下面两个问题:首先,人能够憋多久;第二,当你憋屎时身体到底在发生什么。试验结果使研究者大受震撼:“志愿者能憋住的时间超过预期,令人惊叹。”因为我刚看过奥多芬的案例,所以我倒没觉得有多厉害。十二个人里只有三个人憋到了第四天。

        慕尼黑的研究者报告的另一个结果可能会让人有点儿不适:憋的时间越长,粪便就会越硬,变成粗糙的小球。因为只要粪便还在肠道里,水分就会被持续吸收。而粪便越干越硬,就越难以被排出。憋屎本身就可以导致便秘。研究者在总结部分给予忠告:“想拉就赶紧去吧。”或者像詹姆斯·沃尔顿在有关便秘研究史(注5)的优秀作品《体内卫生(Inner Hygiene)》中所写的那样:“除非失火或者有危及生命的事,否则不要憋着(注6)。”


注1  在法兰克福机场,事情就容易多了。嫌疑人会被带进玻璃厕所,马桶经过特殊设计,有单独的腔室用于肉眼观察,还可以在不接触粪便的情况下进行冲洗。德国有些马桶带检查架,这个有点像这类马桶的升级版。另:普遍认为德国马桶里的这个装置反映了德国人对排泄物的特殊迷恋,但其实波兰、荷兰、奥地利和捷克的老式厕所也有这种设计。我更倾向于认为这些国家都爱吃香肠,二战前不规范的猪肉产品导致肠道寄生虫的定期爆发,催生了这种设计。(译者注:我没找到这个所谓的“inspecting shelf”到底长什么样子,从文字描述看似乎是一种方便我们“大便之后回头看一眼”的设计,欢迎了解的读者分享!)

注2  还有一些特征也会引起海关工作人员的警觉,比如因胃酸溶解乳胶而产生的独特口气,以及在飞行过程中拒绝用餐。这些年来,哥伦比亚航空的机组人员会记录拒绝进餐的国际乘客,并在着陆时向海关人员报告他们的姓名。

注3  “自然的呼唤”即“the call of nature”,是英语习语,是 “上厕所”的委婉说法。下文的大卫·艾登堡(David Attenborough)是BBC著名主持人,也是博物学家。参与《动物园探奇》、《野生动物》、《生命三部曲》、《行星地球》、《蓝色星球》等著名自然纪录片的制作。显然是太多次出现的“nature”让作者联想到了大卫·艾登堡和他的那些纪录片。——译者注

注4  偶尔,司法系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介入涉及排泄物的案件。在爱荷华州诉史蒂文·兰迪斯案中,犯人兰迪斯被控用装填了粪便的牙膏管袭击狱警,违反了爱荷华州法典708.3B“犯人实施攻击——采用体液或粪便”这一节。兰迪斯提出上诉,他辩称:由于没有专家证词,也没有对狱警的脏衬衫进行科学检验,法院不能证明他用的东西是粪便。该州审判的证据主要来自现场目击证人(本案称“鼻击”证人可能更恰当),本案证词来自其他狱警。当被问及如何知道那是粪便时,一位警官告诉陪审团:“那玩意儿是棕色的(Brown),而且有强烈的粪便气味。”上诉法官认为这已经足够证明了。在此我要感谢科琳·韦兰德法官,是他提请我注意此案,并帮助我向主审法官玛丽·安·布朗(Brown,原谅我不厚道的笑了)提了个问题。布朗对我的提问进行了解答:“看起来,他是先把粪便液化了,再滴入或吸入管子里的。”

注5  我没骗你,这本书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而且可读性极高。以至于我发现,曾有人在除夕夜读过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的《Inner Hygiene》。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借了这本书,发现有人在里面留了张收据权作书签,那张收据是In-n-out汉堡店的,日期是2010年12月30日;还因为我在看书时总发现书页上有闪光粉。她是不是把这本书带到派对上去了?当别人都在纵情狂欢时,她是不是溜到了房间的一角,沉浸在直肠扩张器和倾斜厕所的故事里?又或者她拿着这本书在凌晨两点爬上床,头上的闪光粉在她阅读时落在了书页上?如果你恰巧认识这个姑娘,告诉她我欣赏她的style。

注6 (这里的原文是“Allow nothing short of fire or endangered life to induce you to resist . . . nature’s alvine call”,直译为“除非失火或者有危及生命的事,否则不要拒绝自然的肠道呼唤”。)alvine这个词的意思是 “与肚子或肠有关的”。我极度失望地得知:格雷戈里·阿尔文(Gregory Alvine)是一名骨科医生。阿尔文足踝中心(Alvine Foot & Ankle Center)听起来像是个矛盾,那里工作人员对我的置评请求不予回应。(译者注:这里的笑点是:阿尔文顶着肠道的名称却是个骨科医生。显然,这不是个完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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