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天人永隔(下-下)【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car&prop,其他详见前言。

“想玩?”
阖上门,魏婴见蓝湛似乎对那匕首有点儿兴趣,又有些畏葸不前 ,便手指一挑,将刀柄送到他手心里。
小双儿握住还沾着凉凉的血的刀柄,小心地扯开了刀鞘,犹豫着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腹部借力。“嘶嚓”一声,刀刃是往回缩的,可刀锋也划破了他的衣服,沾了刀柄中被挤出的牛血,他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伤口,手一哆嗦,匕首便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魏婴才转头从木架上取了块帕子,就听刀剑落地的脆响,打了个激灵,也顾不上替人擦脸上的血渍了,焦急地解开了蓝湛的腰带。“呼…不怕,只是衣服破了。”他松了一口气,搂着受到惊吓的小双儿安抚了片刻,才弯腰拾起了那把逼真的玩意儿,“掌握不好力道和方向的话,还是有些危险的……乖乖,我先替你收着,嗯?以后教你怎么用巧劲从别人手里把刀抢过来,你方才那样,别人一拔刀就闭眼…可真要吓死我~”
“嗯…老魏……”小人儿声音有些瓮瓮的,黏过来又抱住魏婴,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我也会保护你的。”
“好,老魏知道。”
由着人静静抱了会儿,魏婴感觉到蓝湛的心跳跟着自己的慢慢平复了,才轻轻拉开人,要他宽衣准备沐浴。
小双儿没了玩水心思便洗的很快,魏婴再接来两桶热水时,他已经在澡桶里站了起来,湿淋淋地伸着手向魏婴讨要浴衣。
【95盏灯】
“亵衣亵裤都在床里侧捂着的,你摸摸看。”
“你……”短短几秒内已给自己做好了三五回心理建树的小双儿却见魏婴转身就要走开了,还叫他自己穿好衣服,他下意识就伸手拽住了魏婴,光溜溜的手臂让他有些难为情,默默缩了手拽住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红着脸低低地问道,“不…不是说要…试试温情姐姐送的…吗?”
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一旁的白瓷罐,那露在外头的一截红绳,如同禁果一般让他又紧张害怕又兴奋期待。
原本,魏婴是想着今儿蓝湛也玩累了,就先放过他了。来日方长,等回到姑苏,躺在小乖乖打小睡过来的床上,再哄他试一试。
但……既然小人儿自个儿乐意往枪口上撞,那他还有什么好忍耐的。
【424盏灯】
见蓝湛乖巧地点了头,【21盏灯】,又不放心再出去打井水,便就着小双儿用过的水加了方才拎回来的热水洗了。
不能想。
泡在氤氲热气中,魏婴【17盏灯】,闭着眼将下颚以下全沉进了水里。
屏风外的人随着渐凉的水努力平静,屏风内的人却随着升温的被窝越来越燥热。
【2617盏灯】
啧,过火了。
但是乖乖也很舒服,醒来该不会怪他吧?
魏婴翻了个身,照例将小人儿搂进怀里。
日上三竿无人觉,魏婴被热醒时蓝湛也睡出了满头的汗,只是拱在他怀里还不愿透气。缓缓抽出被压住的胳膊活动了一下,他盘算着让蓝湛再睡会儿出发的话,天黑前还能不能走出乱葬岗。
小人儿倒也没让他为难,在他又翻个身躺平,床榻发出“咯吱”一声时自个儿揉着眼睛醒了。只是还迷糊,只能保证靠在他怀里不瘫回去,由着他给他套好衣裳鞋袜搀他起来,然后腿软得仿佛没了骨头,直往下滑。
行吧,本来也没打算他今儿能自己走路:魏婴揉着胯骨扭了扭腰,横抱起人出了房门。
早饭暂时是喂不进的,魏婴把蓝湛和行李都放上温宁用来运萝卜的推车上,揉搓着小双儿的奶膘让他清醒些,能和温情、晓星尘他们道上别。
“星尘哥哥——温情姐姐——嗯……温宁哥哥——还有…宋岚哥哥——等你们来姑苏,等我们下次再回来…噢。”蓝湛用手指撑开眼皮,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晰一些,模模糊糊看见重叠的人影似乎在对他笑,他便抬手挥了挥,然后眼睛一闭摇晃了两下又倒回了魏婴怀里。
再捉弄就不顶用了,魏婴望着小人儿困得哼哼唧唧也心软,挠了挠耳后的发,试图缓和尴尬:“咳……那什么,湛湛不是故意敷衍你们啊……实在是,昨夜睡得晚……呃……就,你们别跟他计较……哦,他很喜欢你们的贺礼,有心了,多谢!”
“行了,快走吧你!”温情眼下一片乌青,本是憋了一肚子气,奈何看见蓝湛东倒西歪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一把将手里的野桃子冲着魏婴的脑门砸了过去——
不过,要砸中那小子,哪那么容易,丢出去的桃子就是肉包子打狗,被他顺手就接了还啃上一口。
因为自觉来日方长,因为自信再见不会太久,那天离别的氛围,不见半点悲怆,忘记了说“照顾好自己”,也忘记了说“后会有期”。
出了窄小的山道,把东西装回马车上,与温宁就此作别。魏婴给小双儿摆了个舒服的睡姿,四面都用衣裳、薄毯圈住了以防他颠簸时磕到撞到——
只是睡惯了爱人的胸膛,谁还看得上简陋的温床。
乱葬岗风急天高,雾霭层层似有万鬼哀嚎,搅得人不得安宁。骤然一股下坠感袭上心头,蓝湛由梦中惊坐起,茫然望着狭隘的车厢,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浑身上下都像散了架,在密集的颤动摇晃下完全使不上力,好不容易爬到前头撩开了帷裳,他一个倾身扑上前,双手紧紧箍住魏婴的腰,脸颊紧贴着魏婴的后背——那是六神无主的人去抓救命稻草时的手劲儿。
可即便这力道勒得他都能清晰感受到腹部动脉的律动,魏婴仍是泰然自若。且不说他知道车舆里只有蓝湛,就是他不知,但凭方才身后掀起的那阵风,他便能笃定了,这般不遮掩不伪装不设防,急切地接近他的,是他的乖乖无疑。
“睡醒啦?”
执鞭的手摩挲着在他腹部交叠的手背,魏婴勒紧辔头,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行速。问出的话无人回应,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他只当是小人儿因他昨晚的“猖狂”在闹脾气却又害怕这阴森之地,抽了个空当回身侧偏,长臂一拽一拉,便将人搂进了怀里。
“小娘子怎么不理人呢?抱这么紧…害怕啊?”
“嗯……”
粉糯糯的小奶音应得出乎魏婴意料的实诚,他垂眸瞄了一眼,小人儿耸拉着脑袋楚楚可怜,像是委屈到都没了心思淘气。
那他又哪还能有闲心打趣儿,眉头一皱,哄人时声音都跟着放轻放缓了许多:“不怕啊乖乖,我在呢,没事的……你闭上眼睛,或者去里头躲着,好不好?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不是害怕这个……”那绝无仅有的怀抱仿若他的特制招魂幡,召唤他,指引他,守护他,真真切切的抚慰让蓝湛从一场虚惊中悠悠转醒,渐渐恢复了生气,“不是害怕!是生气!你…你又不等我睡醒了!我…昨晚你…你对我那样那样了,也不让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我也不要理你了!”
软萌的小猫瞬间变成了凶悍的狮子,小双儿情绪的跳脱让魏婴有一息的怔愣。也就只有一息,一息之后,他便从蓝湛在他腰间扣着手指不够,又紧了紧扒到手腕的小动作精准地抓住了不变的源头。
他的乖乖再雄赳赳气昂昂,再龇牙咧嘴,也只能勉为其难算是一只炸了毛的渴望他安抚的大猫而已。先道歉,后解释,再把人笼罩在自己的气味中蹭一蹭、拍一拍、揉一揉,就像勾着猫的下巴轻轻地挠,它会呼噜着眯起眼,将柔软的肚皮交给你,魏婴感受着小人儿蓬勃的心跳,听他又开始左一声“老魏”、右一声“魏哥哥”叽叽喳喳有问必答,说一些【37盏灯】或许寻常夫妻至多在床笫间会支支吾吾,隐晦传达的话。
只有万鬼哭啸的乱葬岗回荡起活人的欢笑,一声胜过一声的爽朗,犹如迷雾中透入一缕阳光,连阴风都不似从前冰凉。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沉浸在彼此相伴的安谧之中的二人不知晓旁人的兵荒马乱,又或只是不关心不在意不理会,你侬我侬,走走停停的又过了月余,终于在大婚前两日回到了蓝宅。
蓝泽会黑着一张脸,是魏婴意料之中的事。他甩开那群暗卫,带着蓝湛消失了三四天,老夫妇俩怕是便担惊受怕了三四天,此刻一个紧紧抱着蓝湛一声声唤着“乖乖”“心肝肉”,一个沉默望着他神色复杂,像是戒备,又像欣慰。
然而,他已无暇探究。自打跨进正屋门,他便瞧见了旁座上吃茶的两张生面孔。说生也不生,一张与蓝湛有七分相似,估摸着就是他那位在京为官的兄长;而另一张,眉心一点朱砂痣,他化成灰也不会忘。
他知道自己不该紧盯着人不放,可这巨大的变故,让他的愤怒和惊慌,与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双手一样,无处安放。
“兄长,这位就是我的嫂嫂吗?”小人儿被母亲从怀里放出来,跑到他兄长面前,歪着头打量一旁也跟着站起来的男人。
“嗯。忘机啊,你该给阿瑶见个礼,上次你贪玩,错过了我们大婚,都还没正经地叫过他呢。”蓝曦臣摸摸幺弟的头,微微笑道。
“哎呀曦臣你……”
“见过嫂嫂,忘机问嫂嫂安~”
那厢金光瑶还羞赧地嗔怪着,这厢的小活宝已大大咧咧凑上前给人深深揖了一礼,慌得人赶忙拉住了他的小臂,一边客套着“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一边小心翼翼瞄着公婆的眼色。
那神态,俨然将新妇的忐忑演得淋漓尽致。谁又想得到,这副纯良无害的面孔之下,藏得竟是冷硬无情的蛇蝎之心呢?魏婴强忍冷哼的冲动,趁着这时热闹,刚藏起自己的失态,就被小双儿挽着胳膊,洋洋得意地拉到了人前。
“哦,兄长,嫂嫂,这位是我的官人远道,魏远道~”蓝湛挺起胸脯高昂着头拍拍魏婴的胳膊,介绍完又伸长脖子凑过去跟他咬耳朵,还用手挡着,真当旁人就瞧不着了,“老魏老魏,这个壮壮的是我的兄长蓝曦臣,那个长得好看的是他…内人,好像是叫…瑶……哦金光瑶,他跟我一样是个双儿,你…你不许离他很近哦!”
“好,我当然跟你最近了,我内人,最好看~”魏婴也故意用上了气音,大庭广众的打情骂俏,落在兰展身上款款深情的眼神掩盖了飘向金光瑶的余光。
似对蓝湛一如既往地不晓事感到无奈却包容,蓝曦臣宠溺地瞋了一眼,向魏婴颔首示意:“魏公子,以后我们自家人了。忘机他……呵,还望你多担待些,多多照顾他。”
“兄长哪里话,忘机于我而言哪里需要担待呀,他怎样我都喜欢,自然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就是就是!我怎么了嘛!兄长,你要是和老魏说我坏话,我就要不跟你好啦!我我也跟嫂子说你以前抱了人家姑娘的事!”
“啧,蓝忘机!”蓝曦臣耳根一热,偷偷瞥了眼他内人,很快恢复了自若,“不可胡言乱语。”
金光瑶似对这个玩笑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依旧一副笑相,很快岔开了话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魏公子这字取得真不错,想必令尊也是位有识之士吧?”
“金公子过奖,‘光瑶’二字,光宗耀祖,令尊对你,期许颇深呐。”
“呵,什么期许不期许的,出身世家,最怕的不就是有辱门楣吗?身不由己罢了。”
“身不由己?噢~那该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吗?”
金光瑶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瞟了眼蓝湛还勾着魏婴的手,脸上的酒窝更深了,故作关切地拍了拍嘴:“魏公子快别说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给湛湛立规矩呢~”
呵,明知非友是敌,他怎还妄想与虎谋皮。
怪不得一个庶出的双儿,也能在金府这等腌臜之地混得风生水起,这察言观色,三言两语就能笼络和挑拨人心的功夫,怕是三宫六院的娘娘们也要甘拜下风。背后二老的目光定是愠怒的,魏婴咬了咬牙关,下意识捉住了胳膊上那只隐约松动的手,攥到指节发白。
“这算什么立规矩,听从长辈教诲、礼从夫君,是本分,也是治家之道。不只是忘机,你们都要记着,成了婚便是夫妻一体,谁还会称你们为谁家的公子啊?只有谁的夫,谁的妻。相爱容易相守难,不管何时,不管何事,你们都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互敬互爱,多商量,才能长久,才能…真的如你们所求一般,恩爱白首啊!”
奇怪,青蘅君这话,倒像是向着他说的。魏婴一边拱手称是,一边窥探局势——青蘅君有没有猜到什么呢?会不会…真的愿意并且有这个能力保他?
回房时魏婴脑袋里仍在一帧帧回放从他与蓝湛进屋到各自回房的画面,想从每个人的神色、口吻、动作中,抓住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正头疼着,就听有人比自己先叹了一口气。魏婴顷刻间回了神,走到小双儿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他可是又有什么不适。
“哈呵~”一开口先打了个哈欠,蓝湛双手垂落在腿面上摩挲着,噘着嘴重重点了点头,“嗯!”
“我去叫府医来给你看看好不好?这些日子你都没什么精神,万一是中了暑……”
“不好!他们一来就会开好多苦苦的药,我不要喝!而且,没精神就是没睡好而已嘛,我歇一歇,大婚那天保准就好了~”
“可……你不是还觉得不舒服吗?还是让……”
“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呀!”小双儿气得一拍床沿又吃痛地缩回去,“嘶哈嘶哈”两下,眼眶就红了,“刚刚在前厅,你把我手都捏疼了!还和阿瑶嫂嫂说那么多话,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好看,觉得他更有趣……你是不是更喜欢他了呀?”
“噗……”给蓝湛吹手的一口气差点儿喷出了唾沫星,魏婴啼笑皆非地望向小人儿,“湛湛,他是你嫂嫂~”
“对啊,他已经跟我兄长成婚了,是我兄长的人……他们感情可好了,你没有机会的!”
“谁稀罕啊!”语气极冲。一想到五年前,那人衣角带血,负手立于还未冷透的尸体之中,嘴角还噙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魏婴就觉得恶心,再想到他方才在众人面前却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又觉得毛骨悚然。
蓝湛突然被老魏吼了一嗓子,又被他失魂落魄地抱在怀里,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也变得茫然,一时将落不落。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回抱住魏婴,低头让泪珠儿渗进魏婴肩头的衣料里去,委委屈屈地埋怨:“你怎么还凶我呀?我都不高兴了你还凶我,一回姑苏你就……我只是想要你哄哄我而已,你干嘛就,就凶我啊……不要生我气,魏哥哥……”
“抱歉湛湛,是我失礼,吓到你了……我…我不是要凶你,是因为…我实在不喜欢你嫂子。”“那…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是好事啊,我也不想你喜欢他……”
“嗯……所以,没有什么更喜欢谁,湛湛,我只喜欢你。我说过,在我这里你就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埋首在蓝湛肩头,魏婴深呼吸了许多次,将小双儿越抱越紧,仍旧是心乱如麻。
或许,他该直接去找他岳丈大人谈谈……
或许,事情还不会那么糟……
待蓝湛睡熟后,魏婴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嘱咐青羊仔细看护着,自己去趟书房。
就差墙角一个转弯,他正好能瞧见蓝曦臣和金光瑶从书房走出来,嘴角带笑。虽然并未有什么肢体触碰,但从他们一致的步调,蓝曦臣时而偏头关切的询问中,也足以见其感情和睦。眼瞧着二人走远,魏婴停在门前,却又不敢敲开。踌躇的间隙,可不就是,正大光明地偷听到了岳丈岳母的谈话么:
“老爷你看,曦臣媳妇多孝顺呐,就去年见你多尝了几口西湖龙井,便知道你喜欢,还特地寻了上好的带来……方才在前厅,你也太不给他留脸面了。”
“我何时不给他颜面了?”
“就是他替湛湛不平,说那魏远道在借机给湛湛立规矩的时候呀!你说那是本分,还让他们都记着,这让人听着,可不就是说他的不是么?他这要是回去跟他爹告一状,曦臣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啧,你多虑了。咱们曦臣在京谋职,又不是靠的他老丈人……”
“那被人穿小鞋也总归会不痛快吧?”他岳母像是急了,“唉……也不知道老爷你,怎么就那么看中那个魏远道,你看他那个样子,这还在我们跟前呢,就欺负到湛湛头上去了,等真成了亲,我乖乖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呢!唉……想想我就心疼,要我说,就该让湛湛娶了青羊那姑娘,我们本来也不图别人什么家世,只要能真心实意对湛湛好是不是?能照顾好他就行。那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对湛湛是一百个上心,那不得比一个外人靠得住啊?”
“哎,你又来了,这魏远道又何时欺负忘机了?他跟阿瑶说的‘既嫁从夫’,不也是向着曦臣,向着咱们蓝家说话的吗?你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啊,妇人之见!你别看阿瑶这孩子,见人都笑眯眯的,其实很有心计,绵里藏针。他待曦臣或许是真心的,但多还是会为自己筹谋,难保将来你我撒手人寰后,他不会欺了忘机。”
魏婴在门外点点头,他这岳丈,比他想得清醒。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你也知道他爹是什么身份,户部尚书!缺女婿吗?他要真是就赏识曦臣的才学,塞外大雁呐,他瞧都没瞧一眼,只顾着清点那些田庄、房产了,还有那二十多箱的金银、山珍海味,阿瑶的陪嫁礼单上,可一件都没见着啊。还有……”蓝泽的声音小了,魏婴侧身将耳朵贴近了些才得以听下去,“上次忘机走失,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忘机说,是有个叫苏涉的带他出门的,可你查过,我也查过,府里的确没有这号人……”
“那…那也许是,湛湛记错了?”
“不会。就算他记错了名字,也定是有人跟他一起的,但…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人回来向我们报信。”
“这……老,老爷你别吓我……湛湛他,他那么单纯……”
“是啊,他那么单纯,能得罪什么人啊?青羊这孩子的确待忘机极好,可她打小就是伺候人的,性子温吞,又是姑娘家,真要遇上大风大浪,护不住忘机的。何况……双儿体弱,难让女子受孕,就算侥幸有了,生出来的孩子体质更加孱弱,大多也还是个双儿。那个魏远道无依无靠,品行不错,为人机敏,身手矫健,体魄也好,不可否认,他也是真心爱护忘机的……如果,他能让忘机尽早生下孩儿,我们也就能帮着把孩子带大。等我们百年了,湛湛身边,也好有个依靠。”
原来,他们求得是这个。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魏婴默然,有些动容。然而下一刻,心就被高高拎起,又重重摔回了深渊。
“可他身上有着血债吧?万一仇家找上门来,我怕……”
“怕什么?我们能护得了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若是护不了的……就弃了呗。有曦臣,还有和他岳丈这层关系在,不行再送出去一半的铺子,自保总该不成问题。”
“那湛湛会……”
那蓝湛如何,他已无心去听了。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偏房,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冒冒失失就推开书房的门,就去自投罗网。
大红喜绸已挂满了院子,魏婴摩挲着衣架上还未试穿的喜服,眼泪猝不及防滴落,接连不断,在喜服上晕开,仿佛是一滩滩绽开的血莲。
可惜了,不能如他岳丈岳母所愿……他可能等不到给他的小双儿留一个子嗣了。
蓝湛醒来时,着实吓了一跳:眼前人双目红肿,面容憔悴,明显痛哭过一场。
“老魏你…你怎么啦?”
他慌忙撑着床板坐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魏婴的脸,想要伸手抱抱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没事……饿了吧?看你睡得香,你爹娘传晚饭时我就没叫你。现在要吃吗?我让青羊端进来?”
“我还……”
魏婴问完便起身去叫人了,压根没给蓝湛留回答的时间,直到一桌的菜都摆上了,他才坐到了小双儿的对面去。
“老魏…你……”
“嗯?哦,我先前也没吃,等你一起的。好饿,快吃吧。”
又一次被打断,蓝湛望着魏婴狼吞虎咽当真是饿坏了的样子,便也没再吱声。只是这一桌的美味佳肴,似乎一样也不合他口味,潦草夹了几筷子,就一点儿吃不下了。
他还以为,老魏会关切地问他怎么不吃了,会变着法儿再喂他吃下些东西的。该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一直都是这样。
然而……魏婴什么表示都没有,直接让人撤了下去。
他知道魏婴此刻或许心情不好,他不该再给他添乱惹他心烦的,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他急于求证魏婴对他的包容,对他的宠溺,对他的爱还在,是在的。
“魏哥哥,我…我想吃别的……”
“噢?湛湛想吃什么?吃它吗?”
魏婴变术法一样掏出了温情送的瓷罐,那故作轻松的坏笑在哭过一场的脸上却只会显得滑稽。
蓝湛摇头,他抬手抚过魏婴的眼睑,然后埋进魏婴怀里:“【18盏灯】魏哥哥,湛湛还没有休息好……”
“……”
极轻的叹气,是他的错觉吗?他的魏哥哥犹豫了,然后感到惋惜。
蓝湛意识到这一点后,魏婴的那一声“好”,似乎也失了该有的温柔。
“那…那来吧,【7盏灯】,现在也可以。”
“乖乖这是…想什么呢?当然是你身体要紧啊!”魏婴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又被小双儿敏锐地捕捉了去,让他也跟着低迷了起来,急忙扣着人的小脑袋揉搓了几下,佯装打趣儿道,“放长线钓大鱼嘛,不急在这一时~放心昂,【13盏灯】”
“嘿嘿,也不用放很长啊~【13盏灯】……”
“这可未必,有的新郎官都喝得不省人事了,【6盏灯】?”
“那你不许喝多!”
“乖乖,你是不是忘了,后天…是你当那个新郎官呀?”
“哦!”蓝湛猛得抬起头,一拍脑门,继而又笑倒在魏婴怀里,“那我…我只跟你喝合卺酒,我早早就去屋里寻你!”
“哈……”魏婴搂着人左右摇晃着,仰起脸把眼泪憋回眼眶,“无妨无妨,咱们来日方长呢。”
来日方长啊湛湛……错过那一夜,你能不能不要难过,不要哭。
“这个,给你的信物。”
锦盒是在临睡前,魏婴才拿到蓝湛眼前的。按住了小双儿旋即就要打开的手,魏婴在他鼻梁上轻刮了一下,让他先收好。
“里面是我阿娘那枚莲花玉佩,算是她唯一的遗物吧……玉是认主的,它跟了我阿娘十几载,直到她故去……旁人戴不得的,所以先前才……呃…现在,就交给你了。娘子会替我好好保管的吧?”
“嗯,那…那我把它放在我们的箱奁里头锁上!”
“好。”魏婴的目光跟随小双儿翻找钥匙的身影,注视着他噔噔噔跑去打开了花梨木箱,虔诚地捧着锦盒小心地放入,合上,锁好,然后俏皮地朝他晃了晃钥匙,得意地揣回床头。
“老魏,你最看重的东西落在我的手上咯!你跑不掉啦!”
“嗯。”魏婴笑了笑,抬手遮住了蓝湛的双眸,搂着他轻轻放倒在床榻,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吻,“所以你要相信,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一定会陪着你,到老,到死,到永远。”
——因为我最看重的,是你。
……
你看,魏婴的离开,其实是有预兆的,他郑重地…作了道别的。
多么反常的言行啊,若是去年的蓝湛,一定能发现,只是如今的蓝湛…却浑然不觉,直到他兴冲冲地走进青庐,看到里面喜色一片却空荡无人,直到他翻遍每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也找不见同他玩笑的官人,直到他一遍遍哭嚎着“魏哥哥你在哪儿”,也再无人回应……
原来,魏婴真要离开时,是那么干脆利落,半分撒泼打滚的机会都不会给他留。
那个同他拜了三拜的人,在他被爹娘领着去敬了一圈的水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纵然蓝泽一再告诫蓝湛不可声张,可魂飞胆破的小人儿如何能冷静,他恨不得府里所有人,恨不得前院的宾客都能一起帮他寻找魏婴的下落。
一时间,蓝家赘婿新婚夜出逃之事,传得满城风雨。其中原因,众说纷纭。
可即便闹得人尽皆知,小双儿最后也没能寻得他官人回家,反倒在十日后,接到了噩耗:
他们派去搜寻的人追上了山崖,魏婴被逼无路,匕首穿心,尸沉崖底。
苦撑了十日的人,苍白的脸上眼泪才来得及落下一滴,整个人便直直向前栽去。

小可爱们新春快乐~ (๑′ᴗ‵๑)I Lᵒᵛᵉᵧₒᵤ❤
一起来数天灯呀~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