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博士&特蕾西娅&凯尔希）][黎明骑士]Chapter 1 似是故人
在自己经营了有些年头的庇护所门口，赫伯特一脸不爽的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年轻萨卡兹佣兵。
两人都打量着彼此，路过小镇居民都能看到他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感觉到他们之间逐渐凝滞的气氛，不约而同地选择远离。
对赫伯特来说，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一览无余。
一顶探险帽，一副墨镜，一身灰蓝色的装扮，还戴着蒙面巾。
应当已经习惯了藏匿自己的踪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动作、习惯骗不了人。
只是，他现在还不够内敛。
若他身上的危险气息能再收敛一些，恐怕连自己第一眼都只会把他当成是普通的登山客或者冒险家。
按道理说，这样的匿踪大师不该这么张扬，所以一定有急事。
而且……虽然伪装的很好，但背后那个长条状的用布条包住的东西是铳，没错。
而且称得上好货。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卡兹戴尔，只是自己这里接近边境，管束松散，还算自由。
“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嗯。”
佣兵简短有力的应了一声，之后又归于沉默。
这幅生人勿近的样子更让赫伯特头痛。
每次他们都会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要是让我弄死这个探子倒也无所谓，可是……这里的人怎么办？
我总不能随随便便一走了之。这货肯定还有同伙什么的，要是对这里的普通居民下手，那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进来说吧。”
“好。”
赫伯特也不多话，直接把他领进来——至少先搞清楚这人的来历再做决定吧。
现在这小子落在自己手里，他也没法在小镇里放肆。
两人经过小院，几个小孩在赫伯特面前跑过，后面紧跟着有些紧张地照顾这些孩子的萨卡兹仆人，一脸抱歉的对赫伯特说着“对不起，这些小家伙太调皮了”这样的话，被赫伯特笑着应付了。但是，佣兵看得出来，从他潜入这个镇子开始，见过的人无论是谁，只要在这里生活，似乎都幸福无比。想到这里，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看不透的人都有些温暖了。
又转进几条小路，穿过一条回廊，见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年轻的佣兵一直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瘦削青年。说起来，能在遍地都是死亡的卡兹戴尔看到这样和谐的地方实在不易。现在佣兵甚至有些向往这样的平静。不过他也知道这毫不可能，自从自己追随殿下征战四方，如今想要去追求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现在，他只记得临行前，医生对他的嘱托，尽量保持足够的容忍。
现在倒是能理解为何医生会黑着脸说这样的话。
她还和殿下说，“要想取得胜利，需要考虑这人的帮助”之类的话。
怎么可能呢……在如此情势之下，有一个人加入就能倾斜战场力量的天平？如果有这样的存在，恐怕也就只有神才能做到吧。
而且这个人看上去也很不友好的样子，难怪医生会这样强调……虽然他在这里还能经营一片净土很厉害就是了。
探子没忘记，就在自己刚见到他的时候，这人对自己的杀意毫不掩饰。
不过现在看镇子上和平的景象，他大致也能理解为何此人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
想来，待会儿若是一言不合，他也不会放自己离开吧。
不，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干掉我了。
“你，认识凯尔希吗？”
“啊？”面对赫伯特的突然发问，佣兵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嗯，对，是凯尔希医生让我来寻求您的帮助。”
赫伯特语气没什么变化，只是隐约有那么一点无奈。“也真难为她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到我。”
佣兵明智地选择继续闭嘴。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错，况且……自己也不能完全信任这个人。
临行前他还记得殿下的嘱托，“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看来殿下也对这个不能知根知底的人有些警惕。自己更应该担负起识人的责任。
探子跟着赫伯特来到办公室，发现这里比起自己想象中的环境还要简陋一些。相比起刚刚经过的孩子们的房间，这里的摆设未免也太简洁了。
只有一张狭窄的小床，床边的衣帽架，窗前的办公桌和转椅，放在房间角落的几把旧椅子，感觉有点积灰。
后面的书柜空了一半多，每层书多到十几本，少到一两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赫伯特也不主动搭话，解下身上的外套，丢在衣帽架上。
佣兵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赫伯特拎起看上去冷了很久的烧水壶，在他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里直接倒满。
“自己倒点水吧。如果你想喝水的话。”
毫无待客之道的寒暄。
“我自己有带。”
“也好。”
赫伯特坐在办公桌后，面带微笑，直直的盯着佣兵的双眼。
萨卡兹感觉自己的脊梁骨有些发寒。不知怎么的，虽然知道这个人手无寸铁，可萨卡兹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似乎自己刚坐下，对面这个人已经把自己完全看透。
“呃……我这次来是有目的的。”
“你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嗯……好。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帮助’？有意思，我没想到堂堂萨卡兹王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
佣兵有些惊讶，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穿了来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的行迹早就暴露在外。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对方被勋爵极力推荐，有其过人之处并不意外。
萨卡兹的一切反应都在赫伯特眼里，他也很清楚这个萨卡兹此刻对自己的态度：“别这么激动。你背后那个柔弱的小玩具伤不了我。”
“……”
“我拒绝。”
“你还没听合作的有关内容。”
“我不需要知道。我也没什么能被你们看上的。”
“阁下还是选择加入另一边？你就不担心我们会……”
探子正思考着，脱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场就后悔了。
但说出口的话显然也已经收不回来——赫伯特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扭曲了一下，而且明显是强忍住突如其来的笑点给自己的刺激。
他的声音也为了憋笑而显得有些怪异：“是谁告诉你，我必须要在你们兄妹之间选一个的？”
探子也有些尴尬：“不，嗯，事实上……您说得对。”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两耳光。
看着赫伯特一脸漠然毫不在乎的样子，佣兵突然发现问题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从凯尔希医生的描述来看，她们似乎默认了这位能力出众，必不可少。
可事实上，明明就完全不了解他的能力，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也显然不是一个能随随便便就能被征召的人。这点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
虽然他是卡兹戴尔的居民，但却毫无尊敬之心。至少这种轻蔑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也不在乎自己是那位的使者，表明他有绝对的信心能在拒绝合作之后及时抽身，并承担拒绝的后果。
本来以他的素养是不至于说出这种话的，但对方给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从一进来开始，自己就感觉像进了龙潭虎穴。
对此地尚无更深的了解，眼前这个人更是浑身都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氛围。
尽管现在看上去言谈甚欢，但只要放松哪怕一次，就绝对走不出这里的大门。
“别威胁我。我没什么牵挂。现在我唯一的财产就是这个收容所。我保证。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会把你连同你的主子碾碎后倒进下水道。我说到做到，毕竟，我有的是时间。”
赫伯特笑着说出这些，仿佛在和朋友慢悠悠地闲聊，却让佣兵越发感觉脊背发凉。
“咳，阁下似乎误会了我们的意图……”
“你可真是称职的……走狗？好，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不过我一定会那么做。”
赫伯特的的语气满是嘲讽，甚至有点失望。
让这样的傻子来这里和自己谈条件，想必他的主子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要么就是对方从来没打算要给自己一个有意义的职位。
他看着雇佣兵逐渐僵硬的表情，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借着凯尔希这层关系打打感情牌都比直接威胁自己强。
还是说我真的给他的压力有点儿大？
赫伯特显然不太清楚自己现在表现出的情绪有多恶劣，又会让这个本来就有些神经过敏、风尘仆仆赶来而身心交瘁的萨卡兹对他的想法造成多大的误解。
雇佣兵定了定神，赶紧缓和两人之间再次逐渐尖锐的矛盾：“……抱歉，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但也是情势危急所致，还请您不要记挂于心。”
“……”赫伯特一言不发，暗蓝色的眼睛微眯，端着水杯，润了润喉咙。
但佣兵显然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露出了颓然和焦虑，全无刚才的冷漠强硬。抽出挂在腰上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口。
“那么，我们重新讨论一下你所谓的……合作。”
赫伯特试图让自己显得友好一些，但依然强调了“合作”两个字，表明自己绝不会成为那位的附庸。
“……好。您想先从哪里开始？”
佣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虽然和自己的预想目标相去甚远，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他依旧设法说服眼前这个怪人。
“凯尔希最近还好吗？”
这和医生有什么关系？
探子试探着问道：“您是想……”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令您满意。”
赫伯特不断告诉自己要温和一些，否则真的会谈崩——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说说生活，健康状况，什么都好……在我这边你是紧张到连最起码的聊天都不会了么？如果特蕾西娅身边都是你这种人，那么明明挂着正统的名字还能打成这样也就不是什么意外了。手下这样，想必首领也好不到哪里去。”
赫伯特肆无忌惮地在佣兵的容忍底线上左右横跳。
很好，开始生气了……赫伯特仔细观察着佣兵的反应。
一说到特蕾西娅这货就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而且也不像是出于对某个上位者的敬畏，反倒像是仗义执言……
看来特蕾西娅的人格魅力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嘛。至少那位特雷西斯将军就绝对没有这样的手下。有也不会很多。
佣兵的脸上开始红白交替，即使隔着墨镜，赫伯特也能看到他眼中的愤怒。不过很快，佣兵就恢复了平静。
“……勋爵一切安好。她是殿下最信任的人，是殿下的股肱之臣。殿下一直处于勋爵的保护之下。”
“不过想必这种安好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了，是不？”赫伯特有些无聊的仰面靠在椅背上，放松的姿态毫无遮掩的露在佣兵面前。
“……”
“别不敢承认。自信一点。就是坚持不住了。我看过刊登在各大日报的战况，我也认识一些熟人。你们的战士是不是都快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要不够了？只要特雷西斯从现在自己的窘况中抽身，他随时有可能直接掐断特蕾西娅的脖子。鬼知道现在你们还能聚拢多少人心呢。”
“……是！所以……请您跟我一道……这是一次隐秘活动，只有我，凯尔希勋爵，还有殿下知晓。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在离开这附近之后，会有更多的人前来保护您的安全，所以，请您……”
佣兵挣扎了一下，最后决定直接承认。对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自己还不如和盘托出，至少在诚意上自己还能挽回一点颜面。
哎……我本来就不适合谈判这种事嘛！要是这次失败了，我该怎么回去面见殿下……
他显然误解了殿下给自己的任务内容——事实上，无论是那位殿下还是医生都没指望他第一次来就能把这怪物弄回去。
赫伯特看着一脸绝望的佣兵，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压力有多大。
毕竟那位特蕾西娅虽然贵为王女，但很遗憾的，她能纠集的力量相比起那位萨卡兹将军——她的兄弟来说没什么真正的优势。
缺少战场上靠谱的战术指挥。
她也就是输在这一点上，要不然，卡兹戴尔最后归于谁手还不一定呢。
反正就自己了解的情况来看，凯尔希是帮不了她，卡兹戴尔境内的军事人才也被这两位实际上的萨卡兹君主收揽的差不多了，要说操纵大规模战争的能力，除了自己，就几乎没人了。
以特蕾西娅的底线，想必也不至于向国外的势力寻求帮助。
不过，看这个探子憨憨的样子，好像找到自己的难度也没那么高啊，看来以后得换个地方了……
既然凯尔希让这人来找自己，想必是大体掌握了自己的行踪。
也难怪，这么长时间，自己在这里又开收容所这种不合时宜的东西，这些年也没转移过……想找不到都难。
沉默了一会儿，赫伯特还是决定先掌握一点其他消息。
要不然……到时候自己也就只能出手把凯尔希捞出来，至于……特蕾西娅？
拜托她在兵败身亡的时候能干脆利落一点，不要临死前再来个把自己的精神和愿望传承下去的烂俗桥段。
我不吃这一套，也不会给凯尔希机会吃这套。
想到这里，赫伯特脸上展露笑颜，但这样的温和笑容落在佣兵眼里，可就并不友好了。
“你说，你们现在朝不保夕，是吧？”
其实就是明知故问。要不是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也不可能因为凯尔希一句话就找到自己这边来吧。
“您都知道了……那我们就直入正题吧。没错，我们急需您这样的人加入我们的阵营。殿下很重视与您的交涉。”
“那你就可以回去了。告诉你们的殿下，让她带着凯尔希来找我。”
“不可能！殿下身份敏感，又是多事之秋……你根本就没有想合作的意思。”
“如果你的想法是这样，那么我要说——的确如此，很可能永远如此。而且，相同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这次你既然不是带着故人的关切和问候而来，就应该有被赶出去的觉悟。而且，特蕾西娅也未免太没有礼貌了一些……这就是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女王在谈判时的态度？我还不如等着特雷西斯来找我。怎么可能只有一边知道有我这个人？他一定比他的妹妹懂事得多。”
“……你是想怎么样？”
赫伯特的态度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事情的迅速恶化让年轻的探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想怎么样。等你们什么时候学会讲究诚意、恩仇和体面，那时再来找我。我或许会有些兴趣。”
探子听不懂赫伯特暗语一样的所谓“恩仇”“体面”，但绝对能确定赫伯特的要求已经无法更改。
然而正是这一点让他难以接受。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为难殿下？”
“她是你们的殿下，不是我的。这个国家的名字之前无论是特蕾西娅还是特雷西斯，都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如今我一不掌兵二无武力，你以为我是凭什么敢在卡兹戴尔当这个领主？嗯？”
赫伯特已经有些厌烦了。看来这小子就是听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这么倔呢……
估计他来的时候也没搞懂他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也只是想让他回去转告一下特蕾西娅，只要那位殿下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至少……我不想和卡兹戴尔的王说话。那样就没有会谈的必要了。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殿下和凯尔希勋爵。”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赫伯特做出一个送客的姿态，年轻的佣兵也不打算再呆在这里受气。
其实对于赫伯特的想法，探子隐约也能猜到一点点……但这样，对殿下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临走时，赫伯特有些突兀的叫住了佣兵。
“哎，探子……特蕾西娅知道你的名字么？”
“殿下记得每一个战士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什么，探子？”
“侦察兵（Scout），先生。”
“合着我一直叫对了？好，再见。不送。”
看着探子在佣人的引导下离开这里，赫伯特的眼前浮现出一道久违的淡绿色身影。
刚才办公室里有些躁动的气氛也平静了下来。
也许自己应该服个软？然后主动去找她？
算了吧，或许她不愿意再见自己也说不定啊……何必自讨没趣？
就只当谈判而已。
这对彼此都好。
…………
“事情就是这样。是我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没关系，Scout，你去吧。”
身型单薄的萨卡兹女人站在书桌前，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女皇闭上眼睛，从她身体里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和往常表现在外的乐观和坚韧不同，淡淡的愁苦环绕在她身边，显得她的身形愈发脆弱，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对其倍加呵护。
她身后的女人看着无助的好友，面色阴沉像要滴出水来，绿色的眼眸满是杀意，心底已经亲切诚挚地问候了那个不知好歹的混蛋几百遍。
刚开始时还不敢确定他还活着，而且活的这么滋润……现在肯定了，这么臭的脾气，迂腐得要死，是非不分，只凭好恶……就是这个混蛋！
不过，很快，特蕾西娅又恢复了自己往常一直保持着的从容模样。
“特蕾西娅……看来他是不打算顺着我们的意思来。什么恩仇、体面……都是胡扯。他当年对付那些黑帮的时候，从来没讲究过这种东西。”
“我明白他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了。这位Dr.Hart，的确是一位有趣的流氓啊。”
特蕾西娅转过身，还是那副从容温和的神情，这让凯尔希也轻松了不少。
不过总归还是有些不痛快。
“我以为他不是这种人。看来是我还不够了解他。这些年他沉稳了不少，也更成熟了。但这样的他太让人讨厌了。”
“这种考验是必须的，凯尔希。就去让我试试吧。而且，我也不是单纯去应付考试。有些事情我也想搞清楚，彼此合不合适只有试了才知道。”
“这些我都知道。但这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被特雷西斯抓住机会，那样就全完了。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连我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对那家伙的判断。我自己去。一定能把他抓回来。”
特蕾西娅仍然只是轻轻摇头。
“那样的话，你会放心把我独自放在这里？而且这并不能让他承认我的能力。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你的眼光。如果真的不幸……那也就是命中注定。”
“……唉，你总是这么任性。殿下。”
“就这一次，我的骑士。我保证以后会听你的。”
“上一次，类似的话我还是在前天听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