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坐在房间里,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没有大纲,跟着感觉写)

滴答—滴答—滴答——
魏之再次从噩梦中醒来,外边正下着雨,沥沥淅淅的雨点拍打着窗户,像蚊子一般在耳边萦绕不散。
滴答——滴答——滴答
黑暗中,时钟的声音一点点噬咬着雨声,到最后终于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
是从什么开始的?
魏之面无表情地仰起脑袋,任由那片匍匐在天花板上的黑暗将自己的思绪引向记忆深处。
没错,一切都始于那个遥远的午后。
南太平洋,南纬17°49′,西经148°49′,丰瑙岛。
温带海洋性气候为这座地处南太平洋的岛屿带来了千篇一律的秀丽景色,葱蓝的海水静静冲刷着沙滩,老态龙钟的椰子蟹在阵阵浪潮声中从椰树上慢慢爬下。
一阵尖锐的柴油引擎声打破了海面的平静。
“跳!都跳!我们游过去更快!”
不等船只靠岸,渔民加德纳便和他的同伴慌忙从船上跳下,奋力朝不远处的沙滩游去。
等到了岸上,所有人皆筋疲力尽,但他们来不及喘息,因为就在那遥远的视线尽头,一座横隔天地的“山脉”正从海平线上轰然拔起,在雷鸣般的轰隆声中朝这座小岛压来。
加德纳收回了目光,耳边同伴的呼喊声已经远去,后方就是利泊村,所有人都别无可逃。
他看了一眼身后村子升起的袅袅烽火,接着转身走向那艘刚被海浪推在沙滩上的旧渔船,双手搭上那锈迹斑斑的铁皮,如同抚摸一头搁浅垂死的鲸鱼。
利泊村,唯一的神父安德鲁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用颤抖的嗓音高声吟诵着天父的赞美诗,台下紧紧簇拥着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海洋的咆哮逐渐清晰,直到吞掉神父那愈发坚定的吟诵,至始至终,所有人都紧闭着双眼。
“我们在现场为您报道,可以看到,余震仍在继续,从海水里涌出的黑色气体,正在迅速朝周边海域扩散而去。”
“相关部门正在紧急疏散附近海域居民,目前,契索纳全国已沉入海平面以下,地震已造成近十万人遇难,几十艘船只下落不明。”
“联合国紧急召开重大自然灾害特别会议,由地质学家组成的专家小组已经赶赴震源调查。”
起初,人们以为那只是一场罕有的海底地震。
魏之依然记得新闻里哀悼死者的画面:在落日的紫色余晖中,一艘锈迹斑斑,缀满白色马蹄莲的渔船挤开一个国家留下的尸体残骸,犹如一个腐朽的棺材,孤零零地飘向海洋深处。
人们来不及考虑如何安置幸存的难民,因为笼罩在南太平洋上方的阴影已经掠向了别的地方。
“黄石国家森林公园,黄石国家森林公园,就在刚刚,国家地质监测局已发布一级活动警告,这座沉寂六十万年的超级火山随时可能喷发,所有收到这条新闻的公民,请立即远离怀俄明州全境,前往所有可能的避难点避难。”
当电影中那些被颂为经典的场景真的在现实世界里上演,结果会怎么样?
还在学生时代时,魏之经常会思考这种容易激发想象力的问题,后来他领悟到,电影和现实的区别就是一张盛放着水的薄膜的两端,从下往上看很容易便能看到一幅瑰丽的画面,但当薄膜被剪裂,冰水迎面浇下,他才如梦初醒。
一夜之间,仿佛所有自然灾难都被一颗隐秘的火星点燃,遇难者人数成了被火焰烧焦后索然无味的数字,幸存的难民则像一群被火焰驱赶的蚂蚁,跌跌撞撞地向广播中的避难所迁徙。
“灾害正在迅速扩散,前所未有的人道主义危机在世界各地爆发,截止到今日,超过两百个国家卷入危机,全球罹难人数已逾七亿人。我们相信,这个时候,全世界人民唯有团结一致,方能度过险关。”
“世界联合团队已经在灾害起源方面取得进展,与此同时,‘流亡日’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我们的曙光正在到来!”
那段时间里,来自不同国家的幸存者挤在用人力和资源野蛮堆成的山体避难所里,狭小的圆窗外是一座座铿然矗立的航天器框架,器械焊接外壳时在黑暗中迸发出令人心驰神往的火花。
那个时候,魏之和所有人一样,相信新世界的希望已经近在咫尺。
二零三零年十二月三十日,新年到来的前一天。
那天额外发放了粮食,中央显示器滚动播放着一年里完成的建设指标,人们像灾难发生前那样欢声笑语地簇拥在一起,在醒目的倒数中迎接久违的新年。
倒数完毕,在热烈的庆贺声与激昂的动员声中,亚马逊号从发射场紧急离仓,北冰洋号从发射场紧急离仓,接着是联合黎明号,哥斯达黎加号。
大多数人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短暂的惊愕过后,愤怒的人群冲向了行政中心,却发现那里早已空空荡荡,他们绝望地打碎了铭刻着“流亡公约”的石碑,这时,执政官和他的卫兵从控制台的铁门后面走了出来,他们随后被五花大绑,拖到了重罪犯处决场。
“你们是骗子!”
有人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有人双眼空洞地重复着流亡公约的每一条内容,更多的人则是行动起来,将碎掉的石碑重重砸向被五花大绑的执政官和他的卫兵。
“这是唯一的方法。”
魏之站在人群的边缘,怔怔看着被卫兵压在身下的执政官,他从没见过那种人,从上到下都虚弱的像一张烂纸,却还能笑得出来。
“我们得延续下去,像虫子那样延续下去!”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魏之记得他说完就哭了起来,但没有人怜悯这个抛弃同类的骗子,他随后被丢进了炉膛通红的废料炉,尸骨无存,保护他的卫兵则被扔进了地下暗河。
新的一年在火焰的狂欢中开始了。
人们首先蜂拥至发射场,即使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但当他们真的发现剩余那些矗立在平台上的航天器只是精心搭建的空壳之后,绝望滋生的疯狂还是在整个“新世界”避难所弥漫开来。
矛头首先对准的是曾经参与航天器建造的普通工人。他们被认为是欺骗者的一份子,协助那个可憎的执政官隐瞒流亡的真相。
第二天,六百二十三名工人在步步紧逼的人墙面前被推下地下暗河。
下一个被推上审判台的群体是为行政中心服务的医务工作者,一共一百一十四人,他们最终被认定为有罪,四十多人被扔进了地下暗河,七十多人被剥掉衣服,流放出了避难所。
暴力事件在目之所及之处不断上演,一切都在朝着完全失控的方向坠落。在逃亡事件被重视乃至禁止之前,魏之下定决心离开那里。
他按照计划,趁着避难所彻夜狂欢的混乱之际,从烂醉如泥的看门人手中偷到了出口控制器,但很快魏之便发现有着逃离想法的并不只有他一人,在经历过猜疑与对峙之后,他和另外十二个幸存者偷取了用来收集漂流物的打捞船,接着有惊无险地骗过了放行者的审查,靠着几桶燃油航向了笼罩在铅色夜幕下的大海。
他们是第一批,但不是最后一批。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外边打起了响雷,魏之猛然从床上立了起来,接连落下的闪电的光芒照亮了版间房屋,也照亮了他那刻着伤疤的半边面庞。
“灾难正向着难以理解的方向转化,这是人类的——”
广播戛然而止,那是魏之最后一次收到来自同类的信息,就在那天,在穿透铅灰色云层的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来自“新世界”避难所的十三个幸存者的逃亡之旅最终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一夜过后,幸存者只剩下他一人。
船上所有事物都维持在前一天的模样,唯独十二名同行者如同画板上被擦除的颜料,从船上彻底消失不见,但颜料擦得再怎么干净也始终有迹可循,这些人却像被烈日蒸发的水滴一般无踪无迹。
魏之平淡地接受了那场荒诞诡异的事实,他甚至有些高兴,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储藏本就捉襟见肘,他不止一次在深夜偷听到守夜值班者之间关于食物问题的耸人讨论,现在少了这十二个人,他能活的更久。
那段日子里,时间概念如同云后的月亮一般在他脑中模糊不清,他每天如一日地重复着打捞垃圾与愣神发呆的过程,白日与黑夜如同两道交替重复的螺旋阶梯,不知不觉中船上的淡水已经所剩无几,能停靠的岛屿和陆地依旧遥遥无踪。
淡水耗尽后他开始用燃料沸煮海水,食物吃完后他开始搜寻打捞的垃圾,疾病理所当然地找上了门来,希望与绝望相互拉锯,意识在清醒与谵妄之间游走。
在一个弥漫着浓厚海雾的清晨,他从十几个小时的幻觉之中醒来,靠着求生的本能保留了最后一些燃料,然后关掉了打捞船的发动机,躺在空空荡荡的船舱,任由早已失去昔日规律的洋流将这艘船推向未知的远方。
魏之最终活了下来,机缘巧合之中他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故乡,虽然那故乡早已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天空永远像一张黯淡的铅色抹布,被苔藓寄生的都市废墟犹如一头头失控的野兽,在失去物理法则的天空中横冲直撞,从碰撞中溅射而出钢筋混凝土残骸抵达遗迹的边界便轰然坠落,形成一道横隔百里的残破围墙。正如最后的广播所说,一切都在朝着难以理解的方向转化。
魏之依旧没有在这片生态系统里发现其他人类的踪迹。他仿佛成了画布上一块被遗漏的顽固污迹。
时间流逝,魏之逐渐习惯了在都市的尸体上谋生。
......
......
......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的工厂在远处闪耀微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灯火辉煌。”
“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那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啪嗒—
魏之伸手拍了拍那台在床头喑哑作响的唱片机,视线投向挂在墙上的机械石英钟。
二零三九年六月七日,距离人类从地球上消失已经过去八年。
唱片重新缓缓转动,在婉转的旋律声中他起身来到了窗前,黑夜与白昼的界限在这里并不分明,远处低压的云层正喷薄着粗壮的闪电,盘桓于都市遗迹边缘的浪潮已经褪去,视线尽头那裸露在外的模糊海床犹如地球枯瘦的脊背。
“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可爱的山楂树,你为何要发愁?”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