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江湖事-袁启慧（下）
看没什么回旋的余地，方二公子也识趣地跟管家老齐走了。路上，老齐问方公子下榻的地方，差人将方二公子的行囊取来府上。方二公子就这样住进了魏府当中。
是夜，方二公子在庭院当中漫步，心中满是悲切。今天的会面不算顺利，魏员外的态度也不明确。怎样才能得到魏家的支持，何时才能够报仇……正当万分忧愁之时，听得扑通一声，原是一女子落入池塘。方二公子没有丝毫迟疑跳入水中将人救了上来。将人拖到岸上，方公子才看清是一位女子。
“姑娘、姑娘……”方公子一边轻声呼唤，一边摇晃女子。等女子缓醒过来，发觉自己没死，又露出哀伤之情。
“公子何苦要救奴家啊？”
一句话让公子明白了，这女子非是失足落水而是有意轻生。
“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做蝼蚁哪有做人辛苦……求老天让奴家来世做猪做狗好过做别人家的丫鬟。”
这姑娘似乎有说不尽的苦处。
“小生今日救了姑娘也是老天安排，不等来生老天爷就已经垂青姑娘了。姑娘可别辜负了老天爷一片美意。”
“奴家这里谢过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小生姓方，双名启缘。”
“谢过方公子，告辞。”
虽说救人一命，心中喜悦，但不免又想：今我救她，谁人救我？
一夜无眠。
几近天明，方公子才将将睡下，敲门声又响起了。
“方公子，奴家来伺候公子起居。”声音甚是耳熟，但疲惫的方公子一时没有想起是谁。匆匆整理好衣衫，方公子去开门。门一打开，方公子认出正是昨晚轻生的丫鬟。姑娘飘飘万福，方公子并没有还礼。昨晚月色朦胧又情势危急，方公子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过这个丫鬟的容貌。这丫鬟生得五官标致，可爱动人。也许是昨晚的缘故，脸色带着几分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更惹得人怜。双手端着一个铜盆，颤颤巍巍，盆里的水泛着波纹，似乎是强撑着身体来到房门前的。方公子退一步让丫鬟进来，又关上了门。
梳洗打扮的过程中，两人一言不发，透露着些许尴尬。无意间方公子看见这丫鬟耳垂上有耳洞却没有耳环，另一只耳朵上也没有。
一切完毕之后，丫鬟踉跄着端起盆来要走，方公子也没有挽留。
晚些时候，魏员外请方公子赴宴。宴会极尽奢华，连江南大户出身的方二公子也不免吃了一惊。席间魏员外与方公子谈天说地，却唯独对袁启慧只字不提。酒席撤去，魏员外借口醉酒回了房间，留方公子一个人把话憋闷心中。
连续几日，魏员外每天都会宴请方公子。说东说西唯独不说袁启慧，方公子渐渐失了耐心。先是中途离席，后又借故推托。但终究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方公子盘算着如何进行下一步。
这几日方公子一直注意着伺候他的丫鬟。他发觉她的动作相当笨拙，对于各种事务又相当生疏，不像在这样一个大户人家当了许久丫鬟又被折磨了许久的样子。
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方公子终于决定和魏员外辞别了。出人意料的是，魏员外并没有挽留。方公子收拾好东西辞别魏府。但一离开魏府，方公子就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方公子拐进小巷里没了踪影，跟踪的人一慌张紧跟了上去，正在四处张望之际，方公子从天而降将他按倒在地。一经逼问就知道是魏府的下人。没多说，方公子一脚赶走了他。
方公子寻了个地方落脚。方公子判断，袁启慧对魏府的报复远不止此，盯着魏府守株待兔便可。
又是三五日，袁启慧丝毫没有动静，这让方公子心急如焚。这时，客房门响了，是有人敲门。方公子以为是客栈伙计，便没有戒心地去开门。哪知方公子刚开一道缝，一道剑光从中闪出，刺中了方公子的下腹，方公子连连后退，鲜血直流。门被一脚踹开，来的正是袁启慧。虽然失了先机，但方公子依旧拔出靠在床边的剑抵抗。方公子终究是受了伤，你来我往间便败下阵来。袁启慧用剑柄猛击方公子手腕，剑当即掉落在地上，眼看就要一剑封喉，方公子从梦中惊醒。窗外传出打更的声音：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次日正午，房门又被敲响，这次方公子拔出剑来，侧身打开屋门，进来的不是客店伙计，也不是袁启慧，而是魏府的那个丫鬟。见方公子如此情状，丫鬟着实吓了一跳：“公子这是要杀了奴家吗？”
方公子赶忙把剑放下，请她坐下。她不再是一副丫鬟打扮，而是锦衣华服，落落大方，俨然是位大户人家的千金。
“姑娘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自是费了一番功夫。”
“那姑娘前来所谓何事？”
“自是为了你大哥袁启慧而来！”
这着实惊了方二公子一跳。
“姑娘说笑了，袁启慧可不是我什么大哥……”
“是吗？启慧、启缘，如果他也姓方，是不是就不那么巧合了。”
“你翻过我的包袱了？”
“事已至此，奴家也不瞒公子了。奴家不是什么魏家的丫鬟，奴家叫魏听雨。”
“那魏员外？”
“正是家严。”
也许一切就不言自明了。
方公子起身行礼，“魏小姐，多有冒犯，当面恕罪。”
“奴家见过方公子。”
“那小姐来此一趟是何用意？”
“爹爹设下圈套要你二人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
“小姐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明着告诉公子，也不怕公子不来。三日之后，十月十三，跃鲤楼，请公子赴宴，届时恩怨可了。”说完，姑娘扔下请柬，转身便走。临出门，魏小姐头也没回说了一句：珍重。留下方公子一人在房间中。
这个机会是一定不能放过的，哪怕明知是圈套。
平日的跃鲤楼好不热闹，楼上楼下都是念书的秀才，大户人家的公子在这里吟诗答对、宴请宾朋。但是今天魏员外包下了酒楼，显得十分冷清。
伙计引方公子进入雅间内，内里空无一人，魏员外也不在。方公子自己一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不断地来回走。
突然间门开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启慧。一身文生公子打扮，手握一把折扇，一点也不像一个灭人满门的悍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方二公子拔剑便刺，直奔仇人胸口而去。袁启慧也并非毫无准备，手中折扇乃是一把铁扇，抵挡住方二公子的剑绰绰有余。两人在室内打得响声大作却没有人进来。二人斗地两败俱伤，难分胜负。正在难分难解之时，袁启慧打开铁扇甩出藏于其中的暗器重创了方二公子。方二公子当即捂着伤口瘫坐在地上，甚至没有了举剑的力气。
袁启慧在狼藉一片中抽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椅子，远远地坐在二公子对面，缓缓开了口：“还是想杀我？”
“何止想杀你，我要生啖你肉，生饮你血！”
“杀了我，天地之间你可就再无亲人了。”
“呸，你杀父亲母亲时可有想过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杀三妹的时候可有想过她是你的亲人？”
“他方庆斋逼死我父我母霸占我祖辈六代基业，这仇我焉能不报。我隐忍十年等的就是亲手报仇的那一刻。十年间我装傻扮痴，吃尽了苦头，等的就是你赶考的时候。那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好让我报这世仇。”
“你胡言乱语，我与你同父同母，哪有什么世仇。这都是哪里的失心疯鬼话！”方二公子还想拼死一搏，可惜终究还是失血过多。
“黄泉路上去问爹吧！”说完，袁启慧夺下启缘的剑，一剑封喉。
“弟弟，去问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