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冷焰”(5)上

这是原先从未想过的情况。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我从未想过,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毕竟,没谁能够想到:那个一丝不苟的少女会来夜总会这种声色场所。
虽然,这只是一次在S08的外勤,只是一次“普通的”监视人权团体军火交易的行动,只需要打好掩护,在确认对方交易后传递信号,让策应组冲进来就能人赃俱获了。
而夜总会中,最好的掩护,就是带上一位女伴,到吧台找一处能够目睹到交易全过程的位置坐下,点上一杯烈酒,用余光悄悄地观察。
“两位好,请问喝点什么?”酒保擦着高脚杯,向我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热情之吻,谢谢。”我将眼稍稍眯起,还之以微笑,表现出一种上流绅士的感觉。
“小姐,您呢?”酒保转向了我身侧银发的少女。
“口味清淡一点就好。”Vector微微颔首,神色如常。
“好的,”酒保点头,却莫名其妙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就‘长岛冰茶’吧。”
“可以。”
我看向挽着我手的Vector。虽然看上去她依旧是那张冰山般的扑克脸,但她那紧紧攥着我西装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为了掩人耳目,我和Vector都换上了“上流人士”的服装,不过比起穿着西装还是露出几分颓丧之气的我,Vector就显得自然很多。
Vector她身着简洁的黑色礼服,裙摆上的纹理如海浪般向下扩散,让人的视线不自觉的移向那修长的双腿;礼服大胆地节省布料,勾勒出少女曼妙曲线的同时,露出光洁的双肩和凝脂般洁白的后背;脖颈处扎着黑色的丝带,衬托迷人的锁骨,在周身冰凉的气质中,悄悄掺入一缕魅惑的气息。
也是呢,毕竟自从她踏入夜总会大门的那一刻,优雅的装扮、冷艳的气质和那绝世的容颜,就已经吸引了不少豺狼般的目光。甚至连我,都吸引到了几道鄙夷的目光。
不过,如果我是他们,就绝不会用那种目光来看我们。
毕竟,那少女的裙下、西服的内衬,可都是藏着杀器的。
更何况,豺狼捕羊,虎豹扑狼。
“指挥官,看来你们还挺受‘欢迎’啊,”耳内的微型通讯器传来一个透着阴险的声音,“这个夜总会里的人员我都查过了,都不是啥好东西,要不顺手一起帮您干掉吧,新年优惠,给你打5折呦~”
我一愣,见四周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回复:“UMP45小姐,这是在任务中,没有特殊情况还请不要用加密频道开玩笑。”
“害,别这么无趣吗,”我看向灯光黯淡的角落,同样身穿礼服的UMP45正冲着我微笑,“这对你和你的女伴可都有好处。Vector小姐看起来可并不适应这种环境。”
听45这么说,我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Vector,却诧异的发现:银发的少女虽然表情未动,却一直半低着头,双眼有些空洞,似乎陷入了回忆。
看来,在洞察力这块,我彻底败给了45。
“没事吧?”我关切地问Vector。
而Vector只是摇了摇头,便又沉默不语了。似乎在这里她曾有过不好的回忆。
“指挥官,你要知道,”45的微笑中带出了得意,“我们人形,并非如大多数人想象中那般坚强。人类赋予我们情感,既是馈赠,也是诅咒。”
我看着游离状态的Vector,竟也有些出神了。
面前银发的少女,又有着怎样的“诅咒”呢...
突然,通讯器中一阵电子杂音,将我拉回了现实:又有人接入了频道。
“45,目标出现,距离500米,持续接近中...”新出现的声音中透出十足的慵懒,不用猜,肯定是那只“睡鼠”。
目标出现,说明任务正式进入了观察阶段。
“收到,”45也收敛起笑容,冲我眨了眨眼,“指挥官,该你了。”说罢,隐入了走廊的黑暗。
我恢复了工作的状态,从座位中起身,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依旧不在状态的Vector,走进了卫生间,作行动前最后的确认。
“各单位,回复情况。”检查过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异常后,我全面开放了频道。
“打字机、保姆准备就绪,正在待命。”负责抓捕的汤姆森的声音首先响起。
“冰淇淋准备就绪,正在待命。”紧接着是负责紧急处置的WA2000的回复。
“裁缝已就位,待命。”支援组的内格夫简短的回答。
“额,地狱火就位。”尽管听起来还是有气无力,但Vector也已经回过神了。
“哈...睡鼠...在...”在外部监视的G11似乎快睡着了。
“鹰眼准备完毕,卫星侦测已到位,祝各位行动顺利!”最后回复但,是坐镇S08指挥部、负责实时远程监控的BENNY。
同样是抓捕组的416话中透着不情愿,“凭啥我就是‘保姆’啊!”
“行了416,专心任务,”本应保持静默状态的45用外部频道接入对话,看来是已经骇入了夜总会的内部网络。
“柴犬、垂耳兔报道!”和45一起、负责制造混乱的9高声回复,在我耳边直接炸麦。搞得我条件反射般将通讯器从耳中拔出。
“好,全员就位。任务开始。各单位就地待命,等待指令。”抬头,镜中的自己严肃、冷酷,像是一台无情的机器。双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人权团体,是时候,算下旧账了。
“45,情况如何?”我走出卫生间,向45询问进展。
“这家夜总会来头不小,连内部系统都是准军事化标准的,潜入花了点功夫,”通讯器中传来敲打键盘的声响,“虽然现在暂时被我骇入,但最多只能维持30分钟不被安保系统发现,还希望指挥官你控制好时间。”
“呼——”我长出一口气,顿时感觉心头上压了一块大石头,“我知道了。”
我穿过大厅中的烟雾、灯光,重回到吧台,在Vector旁的位置坐下。
“热情之吻、长岛冰茶,请慢用。”酒保调完酒,分别在Champagne saucer glass(圆底香槟杯)和Collins(柯林杯)中盛好,垫上杯垫,推至我和Vector面前。
“垂耳兔报告,目标已进入室内,室内组请注意。”
宣布任务正式开始5分钟后,频道中响起了45的声音。随即,夜总会的大门便被推开,一队黑衣人鱼贯而入。我举起酒杯,假装同Vector碰杯。
透过那殷红的酒液,可以看见队伍的中间,便是这次任务的“目标”,人权团体的首脑——鲁邦.爱德华。与其他人的西装革履不同,他的外套紧绷,明显是内衬了防弹背心;还戴着顶冬季军帽,遮住面颊上那些在暴力和鲜血中留下的疮疤。
他的身形透过杯中的酒液,被映为殷红:如果他在抓捕时敢反抗,那么这将会是他被子弹爆头时,鲜血的颜色。
我泯一口酒,感受着舌尖上的烈火燎原,也感受着逐渐躁动的心跳。
鲁邦看来并未发现异常,带着他的人,径直走入了深处的包间,只留了两个黑衣人在门口盯梢。
将酒杯放下,我这才发现Vector竟然也怔怔地看着鲁邦进入包间,一时诧异,便问到:“怎么了,你也认识?”
“啊,”Vector被我一问,回过神来,“没,没什么。”说罢,默默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我不由得蹙眉。虽然Vector这么说了,但这般的闪躲,却从来不像是她的风格。此外,从进入这里以来,这位少女的举止就十分异常,让我越发觉得这里有着很深的渊源。这些都让我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但眼下,还是任务要紧。
鲁邦他们都没有发觉,其实在他们一队人经过吧台的时候,Vector就已经在鲁邦身后的衣角处沾上了微型窃听器。而鲁邦本人还穿着防弹背心,对一只瓢虫大小的窃听器,感觉更是迟钝。
见鲁邦进入了包间,Vector轻扣两下桌面,示意频道已经校准。
我再次接通通讯:“垂耳兔,开始取证。关键证据到位后发出信号。”
“垂耳兔收到。”45坏笑两声,“嘿嘿,准备好扒掉人渣的面具了吗,9?”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45姐!”
虽然政府、军方都一致认定人权团体属于不折不扣的恐怖组织,但由于S08属于人权团体活动频繁的地区,而且人权团体背后似乎还牵涉着军方高层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所以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是无法贸然进行抓捕的。
而格里芬的这次的抓捕行动,表面上是为了S地区人民清扫恐怖主义的正义之举;实质上也是受到了投资我们的军方高层和政客的胁迫,成了他们“放长线钓大鱼”中的鱼线而已。真正的受益人,还是岸上的“渔夫”。
但是这些,我一个字都无法同身边的这些少女坦白。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很糟糕。但脏活累活也总要有人来干:既然其他指挥官对这次任务都避之不及,那么和人权团体有些旧仇的我,自然是不二的人选了。
短暂的杂音后,窃听器开始运行了。
“哦呦,鲁邦老哥,近来可好?”从声音上听起来,这次与人权团体交易的军火商是个年轻人。
“不咋样,不然也不会找上你了,肯尼。”听鲁邦的口气,看来双方之前就有过接触。
45此时接入了通讯:“指挥官,鹰眼那边传来实时数据,S区军方中高层中并没有叫做‘肯尼’的人物,看来是假名。”
“明白了,继续行动,收集有用信息,别打草惊蛇。”我回复道。
“了解。”45挂断了通讯。
通讯器中鲁邦二人的交谈不断。但接下来的20分钟,都是鲁邦和这位“肯尼”就所谓的“货物”进行的讨价还价,至于所谓的“货物”究竟为何物,愣是只字不提。
这20分钟间,为了不让自己暴露,我先是带着商业化的假笑,同Vector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自然也是准备好的剧本);再而是连续两次借着续杯观赏酒保的花式调酒;甚至最后作死,在Vector能够杀人的眼神中邀请她下舞池跳上一曲。(因为我技艺不精,已经被Vector狠狠踩了几脚)
终于,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偷偷看表时,包间内的谈话转向了我所期待的内容。
“那么肯尼老弟,你的这个‘木星’,有多少?”
我心中顿时一惊:木星,难道是...
这时,BENNY接入通讯,证实了我的猜测:“纵火人,鹰眼通讯,军方近日曾收缴过S08区两门铁血工造的木星炮,怀疑是谈话中的‘木星’!”
BENNY显得有些激动,看来是吃过木星炮的不少苦头。
我啧了一声,心中暗自问候人权团体的全家:这帮渣滓,竟然在搞这种大杀器,全然不把S08的民众当人看。
包间内的交易仍在继续,被鲁邦叫做“肯尼”的人笑了起来:“呵呵,鲁邦老哥依旧是那么谨慎啊,不过您放一百个心,咱们这次交易的并非是“木星炮”的本体,而是控制它发射的密钥和能够绕过安全检测的后门程序,“我听到肯尼起身,随后便压低了声音,似乎是贴在鲁邦身边耳语,“而且只要用上我给你的‘后门’,甭管是格里芬,还是上头,都查不出一丝的痕迹,只要您有了这些,随时随地,不就能够对S08指哪打哪了~”
由于带着通讯器的缘故,肯尼的话,听来就像是在我耳边一样。我甚至可以代入包间内的鲁邦,想像出他那张造作的脸孔,恨不得直接一拳招呼上去。
当初父亲因他们而死,现如今他们又想拿平民开刀。
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对人渣的愤怒和将要逮捕他们的喜悦混杂在一起,让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热血冲上脑门,却让我疏忽了脚下,绊得Vector一个趔趄。
Vector双眉一蹙,狠狠地用高跟鞋回敬了我。
“嘶——!”剧痛之下,我倒也是重新冷静下来。
“抓捕组开始进入,等待交易完成后立刻行动!”我一边调整舞步,一边下达指令,并使自己的声音尽量不那么激动。
指令下达后大约半分钟,扮作侍者的汤姆森同扮为客人的M950A、雷电、HK416便先后进入了夜总会,在大厅各处隐藏起来。
“哈哈哈,还是肯尼老弟了解我啊!”包间内的鲁邦阴险地笑着,“那么,还是照旧吧。”听他的话,是准备付款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中乱跳,只等BENNY确认鲁邦名下账户的支出后,就一声令下,去踹开那个罪恶包间的房门。
我冲Vector眨眼示意,Vector心领神会,便同我离开舞池,坐回吧台,等待BENNY的通讯。
一位肥胖的男子坐上了吧台另一侧的座位,随即点起口中剪开的雪茄,开始吞云吐雾。上等雪茄那略带咖啡香味的烟雾随着室内循环的空气,将圆形的吧台都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中。
我看向Vector,却一时觉得有些眼花:那张冰山般粉白黛黑的俊俏面孔,此时似乎多了一层...微微的红晕?
本来在摆弄杯上装饰的Vector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向我看了过来:那金黄的眸子中目若秋水,略带出疑惑,竟也同往日的淡漠天冠地屦。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忙扭转回头,但本就杂糅的心绪,还是又乱了几分。
我这是怎么了?是几杯酒就喝醉了吗?还是说,其实Vector她...
我晃了晃开始有些混沌的脑袋,试图甩出杂念,强迫自己等待那最后的信号。
可我等来的,却是45的警告。
“指挥官,有情况,”45一改先前的嘲弄,“监控里显示你的4点钟方向有一个人,在10分钟内多次长时间看向你们并且定时接听电话!严重怀疑是提前安插的眼线,务必保持警惕!”
“什么?!”
我登时一惊,刚想转身去看,却被45喝住:“别回头!这样更容易让他们起疑心!”
“那现在怎么办?”能感受到,回复45的时候,我脖颈处有一滴冷汗正在向着领口慢慢滑落。
“保持现状,还不能够确定我们是否暴露,”45顿了下,接着补充,“不过我能够在系统内隐藏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他们监控着这间夜总会的安保系统,到那时候指挥官,无论是否收集到双方交易的切实证据,都必须采取行动了。”
“我明白了。”我强忍住躁动,期望事态不会变得更糟。
但变故,还是发生了。
“嘛,鲁邦老哥,款项什么的,还不着急,”肯尼从鲁邦身旁离开,那造作的语音调中又带出些许的得意,“中国有句话,叫做‘有命拿没命花’,要是我现在收了您这一笔,怕是就得去看监狱的铁窗了吧~!”
“你说什么?!”鲁邦错愕地发问。但肯尼并未理会,而是重新走近鲁邦。
“你说是吧,吧台上的二位?”
他的声音格外的响,显然是贴着窃听器说的。
“呲!”我狠狠咬了咬牙,转身望去,4点钟方向的一处沙发中,一位黑衣人正冲我招手。
事已至此,那么也不用再演了。
“全体人员注意,事态有变,立即行动!”我几乎是喊出了行动的指令。
隐蔽在大厅四处的抓捕组立刻行动:M950A、雷电拔出了大腿处的枪,率先击倒了包间门口盯梢的两人;汤姆森直接翻入吧台,从酒柜后抽出事先藏好的武器,推开周围尖叫的人群冲向包间;与此同时,416已先一步到达了包间门口,一枪托砸碎门上的玻璃,向内部丢入了催泪瓦斯。一时间,酒瓶摔落的碎裂声、整耳欲聋的枪声、包间内鲁邦的咒骂,咳嗽声、四散人群的尖叫声、音响中震颤的舞曲声...相互碰撞、交错,迷幻的灯光下,整间夜总会已乱作一团。
“咳咳!肯尼,你算计我!”烟雾弥漫的包间内,传出鲁邦沙哑的喊声。
“咳!鲁邦老兄,这就是你误会小弟我了!”面对鲁邦的愤怒,肯尼却显得格外平静。
“哼,是不是误会我不管,但老子我也是留了后手的!”鲁邦咆哮起来。
“指挥官,有炸弹,卧倒!”包间门口的416突然冲我喊道。与此同时,我身处的吧台后也传出了遥控定时炸弹特有的滴滴声。
“格里芬的渣滓们,去死吧!”
我立即就地卧倒,眼角的余光却瞥见Vector竟还趴在吧台上。来不及细想,我起身抱起Vector,向旁边一张沙发后倒去。
几乎同时,鲁邦引爆了夜总会各处隐藏的炸弹。
“轰——”
猛烈的爆炸使整栋建筑都在震颤,大厅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瞬间粉碎掉落,强大的冲击波将无数碎片一并射出,将四周的墙体打成了蜂窝,由此溅起的尘土让室内昏暗不堪。一时间,似乎头脑也随着爆炸一并炸裂,天旋地转之间,耳内如有火车驶过,嗡嗡作响。
恍惚地感觉爆炸结束,撑着沙发站起身时,却像是近视了一般,眼前的一切事物却都有了重影。
低头,那张被我当作掩体的沙发,背面已经千疮百孔。好在沙发足够厚实,碎片并未穿透,我和Vector也并无大碍。
“没事吧,Vector。”我关切地看向地上的Vector,她似乎有点不能理解目前的状况,木讷地回答着“没事”,扶着墙站起,却又突然失去了重心,向旁边倒去。
我慌忙扶住她,却发现Vector的脸此时如同发烧般赤红——她恐怕真的醉了。
可即便已经站立不稳,Vector仍倔强地想推开我扶住她的手。
这时,外面的街道上也响起了枪声,满身尘土的汤姆森和向我跑来,汤姆森在我身前停下说道:“BOSS,鲁邦在包间里也安置了小型炸弹,将外墙炸开后跳到街上了,416已经跳下楼追击了,我现在也前往支援,您就留在这里吧。”
汤姆森说罢,冲出了大门。
我立刻联络BENNY,让他为抓捕组提供卫星遥感的支持:这里是S08,抓捕组对于地形并不熟悉。
“我明白了!”简短的交流后,BENNY开始向负责抓捕的人形提供实时的卫星遥感导航;同时,BENNY也同此时S08各处执勤的小队取得了联系,协助抓捕组一起行动。
“哈哈,S07的指挥官,幸会幸会~”
刚挂断通讯,身后却传来那位“肯尼”令人厌恶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还是转过了身。
肯尼一边掸落肩头的碎屑,一边向我走近,脸上还挂着奸商式的笑。
正在清扫现场的M950A和雷电察觉了肯尼的动向,立刻对他举起了枪,警告道:“别动!离指挥官远点!”
“哇哇哇~!别激动,别激动啊~”肯尼将双手举过头顶,做作的拉伸着面部的肌肉,作出鬼脸般的害怕。
我示意两人将枪放下。从肯尼的动作来看,他也确实没有攻击我的打算。
肯尼凑到了我的身前,依旧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指挥官先生,看来您的部下很容易暴躁呢~!简直和饿急了的野狗有的一拼。”
“你!”气性火爆的M950A立刻想上前揍人,还好被身旁的雷电及时拦住,满是愠怒地瞪着肯尼。
“肯尼先生,”我压住心中的怒火,盯着肯尼的那张虚伪的笑脸,“肯尼先生,我想您也应该清楚,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您同人权团体交易的确凿证据,如果您不想立刻就被起诉的话,还希望您对我的部下放尊重一点。”
“证据?什么证据?”肯尼对我的威胁不以为意,甚至装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又假装恍然大悟,锤了下掌心,“哦,您说那个窃听器啊,那您还真是出乎预料的天真呢!”
他绕到了我的身后,击碎了我最后的筹码:“您不会真的以为,靠一些窃听的音频就能够治我的罪吧!实话告诉您吧,从您这边那位身材贫瘠的小姐接入这家夜总会内部网络的时候起,我事先安插在系统内部的军用反间谍系统就已经盯上她了,现在嘛...”他欲言又止,却是死死盯着我的反应。
我一惊,这才反应过来:45的频道,已经静默很长时间了。
我正想着45的情况,监控室的门却被撞开:是9搀扶着不省人事的45,从里面走了出来。肯尼看到这一幕,从鼻子里发出了满意的哼声。
“你干了什么?!”我厉声质问肯尼。
“嘛,别这么暴躁指挥官先生,”肯尼呵呵笑着,“我不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让巨量无用的信息流冲击了这位45小姐的心智,让她暂时宕机了而已,没有大碍。”
“呼,”我克制住心头越发旺盛的无名之火,“也就是说,之前存储在45心智中的音频,也被数据流冲积成了乱码吗?”
在肯尼用赞许的目光肯定我后,我已经意识到,我们一切的行动,都被这个男人完全掌握了。
“哦,忘了说了,”肯尼突然注意到了我搀扶着的Vector,又换上虚伪的微笑,“其实吧台的酒保也是我的私人调酒师,看来今天是他的疏忽,给您的女伴推荐了错误的酒水呢,我替他向您赔罪了。”说罢,肯尼还真的弯腰鞠了一躬。
“不过,看这位小姐面色这么差,还是尽早找间合适的房间好好休息才是呢~”肯尼直起身,绕开地面上的碎石,旁若无人的走向出口,还煞有介事地整理着满是灰尘的西服,随后扭过头,向我挥了挥手,“那么,再见了,指挥官先生。”
看着肯尼的背影渐渐走下楼梯,强烈的挫败感填满了我心头的每一个角落,我愤愤地攥紧了拳头,有想要追上去照着那张伪善的面孔来上一拳的冲动,但看向靠在我肩头,摇摇欲倒的Vector,最终还是无力的松开了手。
肯尼说的不假,眼下的Vector,确实无法继续行动了。
“指挥官...”M950A、雷电、扶着45的9,都围到了我身边,纷纷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唉...”我叹了口气:也是,光是作为指挥官,也就由不得任何的任性。
“第二任务目标失败,清扫完现场后立刻撤离吧...”说完,我将Vector的一只手搭在肩头,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吃力地向楼下走去。
楼梯上,我接通了BENNY的通讯:“BENNY,派辆车过来,我要去最近的安全屋。”
我推开安全屋的金属防爆门,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有些发黄的墙体、一张小圆桌、一把靠背椅、老式的铁制单人床,木质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盏台灯和八英寸的旧式电视,墙角处还堆放着几个应急物资的箱子。
隔间的门半开着,里面是基础的卫浴设施。
“指挥官...抱歉...明明是人形...”Vector的言语中满是自责,甚至带出了哭腔,“在那种环境下...却放松了警惕...和那时一样...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好了,别再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我双眉紧蹙,心中烦乱,不想让她再说出这般颓丧的发言。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Vector此时格外的配合,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我轻轻抱起几近瘫软的Vector,像是抱起了一只闻多了猫薄荷的大猫。
让她在床上躺好后,我走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淋浴。
氤氲的白气蒸腾在天花板昏黄的灯光中,皮肤上划过水流温热的触感,却丝毫不减我心头的压抑。烦躁、不甘、愤怒、屈辱混杂糅合,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不断啃食着心智,在胸膛、头脑中排泄出窒息、混沌。
“咚!”血肉撞击墙体,发出沉闷的响声。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我一次次的猛砸着墙面,我大张着嘴,想要喊叫,想要咆哮!却似乎被恶魔扼住了咽喉,只发出懦弱的“喀喀”。
爆发的宣泄仍旧无用,反而唤醒了体内沉睡的酒精,如一柄大锤,将乱麻般的思维锤得愈发昏沉。
走出浴室,鼻腔中似乎出现了淡淡的芳香,目光便转向床上的少女:香汗淋漓,面露娇红;黛眉微蹙,银丝凌乱;娇喘微微,鼻息徐徐。
身体的深处,本能的野兽似乎嗅到了猎物,开始拖动躯体,慢慢向其靠近。
猎物毫无防备,丝毫不知欲望的魔爪正探向她的所在。
周遭的一切都被混沌吞没了,只剩下床上少女初雪似的皮肤、曼妙的曲线、光洁的双腿...
眼看那粗鄙的爪牙即将玷污面前那一份圣洁,伤痕累累的理智,终于夺回了对躯体的控制。
清醒过来的第一刻,耳畔依旧是野兽粗重、不甘的呼吸,让人心颤。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我抽回半空中颤抖的手,僵硬的转身,向门口走去。
可当我已经捏住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了Vector无助的声音。
“别走......”
我咬紧了牙,仍旧拉开了门。
向门外迈出僵硬的步伐,却被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搂住了腰。后背传来温暖的柔软且温暖的触感,伴随着身后银发的少女似有似无的体香,让我再也无法动弹。
“哈...请转过来...指挥官...”随着那轻柔的吐息,后颈也笼罩在少女口中发散的氤氲之中。
身体无法违抗这样的指令,我高举双手,慢慢转身。
不知是不是故意,在我刚好正对Vector时,她却向前倒来,将打开的门重新压上了。
眼前,Vector半低着头,柔顺的银发遮住了她的面庞,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此时,她的呼吸,却同我一样粗重。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靠在我胸口的少女,双手依旧高举着,生怕不小心触碰到那禁忌的区域。
终于,Vector昂起了低着的头。
那一刻,四目之间,近在咫尺。
几缕银发凌乱的散着,那金黄的瞳孔中噙着点点泪花,闪烁的目光中深藏无解的暗语;窗外清冷的银辉映着潮红的面庞,为躁动的心再添一丝神秘的薄纱;那双朱唇微启,恍惚间却听不清少女深埋的心意。
难以想象,那个果决、冷静的少女,同面前怀中娇弱的她,竟会是一人。
压抑的心脏,此时再次开始暴躁地冲撞。
“明明...是那么任性的‘商品’...为什么...还要做出关心我的举动啊...这样的话,不就...和她一样了吗!终究会因为无用的我而离开的啊...”她捶打着我的胸膛,说话声却越来越小。最后,甚至攥住我贴身的衬衣,埋头抽噎起来。晶莹的泪光下,那清丽的容颜更显得楚楚。
看着这样的Vector,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我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搂住少女那因哭泣而颤抖的身体。Vector缩了下身,却并未拒绝。
我同体内的野兽角力,不让搭在少女腰肢的手有任何越界的举动。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尽可能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像是安慰摔倒大哭的孩子一样,一次次慢慢抚过那柔顺的银发。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不会离开的...”我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再温柔一点,却无法掩饰声线的颤抖。
Vector再度抬头,我们也再次四目相对。她投来确认的目光,我回之以肯定。我们就这样相互注视着对方的眼眸。
那双眼睛中的内容充满了朦胧的美感,我甚至一度想放弃一切的思考,直接吻上少女那精致的双唇,借此安抚内心的狂躁。就装作,是自己醉了,
但终究,理智的猎人战胜了情欲的野兽。我只是无言的注视着那金黄的双眸。
良久,Vector的目光闪动起来,她的表情抽动着,重又将头埋进了我胸前,开始放声而哭,丝毫不顾以往的形象。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面前少女的体内,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象征悲伤的液体,淌在少女的面庞上、沾在我的衬衣上、滴落在地上,将积攒的情绪如泄洪般恣意地释放。
Vector继续宣泄着不为人知的情感。我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像搂着一件名贵的瓷器;生怕一个疏忽,便会弄伤怀中脆弱的少女。
夜已深,漆黑的空中,镰刀般的残月投下黯淡的微光,从安全屋的小窗中投入屋内,分隔出明暗的界限;哭累了的Vector在床上睡着,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那安稳的睡颜上还留着泪痕。
我靠坐在阴影中的椅子里,往身前小桌上的杯中倒入瓶底最后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今天的种种在脑中走马灯般划过:酒保礼貌的微笑,肯尼嘲弄的奸笑,汤姆森担忧的神色...还有Vector梨花带雨的面容。
我像是一台失去了情感的机器,内心没了任何波动。只是一味的倒满,喝光,再倒满,再喝光。想用酒精麻痹自己疲惫的神经,却只是徒劳增添头颅中的疼痛。
回想搂住Vector的情景,却被带入了记忆的深处:昏暗的地下室中,年少的我全身瑟嗦着,紧紧搂住怀中同样惊恐的妹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窄小的窗口外,传来人权团体的叫嚣,和平民绝望的哀嚎。抬头,外面的一根旗杆上挂着的,是父亲随风摆动的尸体,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珠,空洞地望向阴晦的天空。
但我,却没能保护好那时怀中的少女。
我无从得知Vector口中的“她”是为何人,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和这位银发的少女,都曾因自己的无能,失去过自己的重要之人。
从回忆中脱离,望向床上熟睡的少女,不免苦笑:“你真不该把这份信任交给我啊,我可是承受不了更多的泪水了啊。”
“你...太勉强自己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钻入了脑中。
心房似乎被什么重击了,瞳孔猛然收缩,我“唿”地站起,四下寻找着话语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我又看向床上的Vector,试着轻声地叫了两下,可银发的少女也毫无反应,不像是醒着的样子。这更加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我平复了呼吸,扶着昏沉的额头重新坐下,口中喃喃:“额,是喝的太多,出现幻听了吗...”
可是,我真的是在逞强吗?
不等我细想,床头柜上安静许久的通讯器却亮起了蓝光,走过去接通,居然是BENNY打来的。
“静远,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似乎是听出了我的疲惫,BENNY的询问也变得谨慎起来。“Vector小姐现在如何了?”
“啊,没事。Vector已经睡着了,明天应该就能够恢复了。”我瞄了一眼睡得正香的Vector,有气无力地回复BENNY。
“那好,明天我就派车来,接你们回S07。”BENNY听我这么说,语气明显放松下来。
“抓捕怎么样了?”我又想起了炸墙逃走的鲁邦。
“哎,”BENNY叹了一口气,“抓是抓住了,不过是被那位肯尼的手下抓住的,现在已经移交给政府了。”
“他抓的?”我眉头紧锁,“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办法,谁叫人家可是中校,手下管的兵就够格里芬人形的总和了。”BENNY听起来也是十分无奈。
“那行,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在BENNY示意后,我挂断了通讯。
我在床沿坐下,默默注视着Vector的睡颜,为她盖好滑落的被子。抬头,窗外的夜空中,一片乌云缓缓飘来,遮住了残月的光辉,安全屋内的一切,也都被黑暗所笼罩。
“黑,真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