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风》华晨宇水仙文（十二）逃
今天学校开运动会，所以不用上课，到校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一些。飒飒出门上学时，十已经在学校了。
昨天下午他们一起练完球，十很啰嗦地讲着比赛的注意事项。教他提前热个身，还有要把观众都当成木头，要是实在紧张的话就吃一颗糖。
飒飒把十给的那几颗糖放在了左边口袋里。
其实他很希望十也可以来看他打球。如果哥哥在观众席坐着，飒飒就肯定不会紧张了。
一到学校却被隔壁6班的付柯泼了一裤子热水。
飒飒在走廊上走得好好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人拿着一杯水，撞到飒飒身上，水全洒了，杯子也掉在地上。
“对不起，没烫到吧？”
“没事。”
水并不烫，好在飒飒穿着黑色的运动裤，湿了也不明显。就是宽松的裤子现在全都湿嗒嗒地裹在一双细腿上，不舒服。
飒飒弯着腰，试图把衣服和腿分开。
裤子上还不停地滴着水。
付柯又连着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没关系，我去拿纸擦一擦。”
飒飒说着便去了卫生间，却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付柯和几个同学的笑。
“哈哈哈哈……”
“太笨了……”
“……嘉嘉能看上他？”
付柯是故意的。
他知道今天的乒乓球比赛是和7班的华立风一组，早就听说了他是个最不爱说话的，便先来把对手挑衅一番。
没想到笨成这样，说话声音也小，球能打得有多好呢？
付柯大获全胜一样走了。
飒飒一言不发。拿纸擦了半天，还是湿的。就这样吧，可能等会就干了。
到了教室，嘉嘉看见飒飒这个样子，说天冷，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也不方便打球的。
于是等大家都到学校体育馆集合以后，嘉嘉去找了体育老师，要来一条体育室里闲置的裤子让飒飒换上。
有她真好。
飒飒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旁边隔着一个位子坐着嘉嘉。因为老师也在，他们不敢坐得近。
“加油哦。”嘉嘉笑得很明媚。
不知怎么就站到了体育馆中央的球桌旁边，对面是付柯，周围是乌泱泱坐着很多人的观众席。
飒飒呆呆地站着，他听到了观众席前排的议论声。
“7班的华立风！对，那个瘦瘦的。”
“哇靠！好帅！听说对女票超级好……”
“那个腰……那个锁骨……是真实存在的吗？”
“听说华立风闷闷的不爱理人，只理他女朋友，秀死了……”
“不知道球打得怎么样啊？别是花瓶一个。”
“……”
听到自己被议论，飒飒更不自在了。
一想到大家都看着自己，飒飒就觉得那些目光很灼热，热得心里难受。
并且此刻没有人叫他飒飒，他现在是华立风。
对他来说，华立风和飒飒是两个人。华立风这个名字是用来社交的，而飒飒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尽管这只是乳名。
飒飒扫视着观众席，当然没有看到哥哥。
“喂！华立风！你发球啊。”
对面的付柯等得有些不耐烦。
飒飒这才想起来他在打球，并且发球方是自己。
应该在嘴里含一颗糖的，刚才和嘉嘉坐在一起就忘了。
他不自觉地想把右手伸进口袋里，却扑了个空。
这可不是他自己的裤子，且不说没摸到小手帕，连个口袋都没有。他把湿漉漉的裤子连同手帕和那几颗糖都落在体育室了。
有时候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飒飒从桌上拿起球拍和球，像是丢了魂魄，轻飘飘地把球发过去。软绵绵的，看起来很幼稚的一个球飞过去了，在空中生涩地划过一条并不好看的弧线。
就这水平？
付柯嘴角一勾，猛地叩击回来，球落在飒飒可以接到的位置，可是飒飒没有接。
它从飒飒身体一侧飞过，落在地上。
6班的同学开始欢呼，7班全都怨声载道。
“喂！华立风在干嘛？”
“会不会打球啊？！”
“我就知道当时不该让他上……”
“谁说他打球厉害的？站出来我们打一架！”
“憋屈……”
当时是嘉嘉对大家说的，是她说飒飒乒乓球很厉害。因为她问起来飒飒和他哥哥打球时感觉怎么样，飒飒说他和哥哥不相上下。
而十辰于乒乓球打得好，以前也经常和同学一起在体育课上打球，还在运动会上拿过奖。
其实飒飒比十还要厉害一些。真要比一场的话，飒飒那些“鬼球”，十是经常接不到的。
飒飒学习成绩不好，而在这些事情上，总像是天赋异禀一样。
可现在呢？嘉嘉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也可能是飒飒太紧张了，她不相信飒飒只是这个水平。
谁知道，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大家看到华立风扔了球拍，从球桌旁边跑开了。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里，他从一旁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跑出了体育馆。
场内一片哗然。
飒飒的班主任老师追出去。
体育馆门口的台阶有很多级，老师出来看的时候，飒飒已经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抱着腿坐着。馆外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十月的风是阴冷的，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个背影十分落寞。
老师知道飒飒有自闭症，当时听说他要去参加比赛就很担心。
现在应该把飒飒叫回来的。不过，或许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更好，老师便回去了。
比赛才刚开始人就跑了，这可是从来没遇到过的事。老师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7班再派出一位男生代替华立风同学比赛。
经历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比赛又像往常一样继续进行了。
“嘉嘉，你也不去安慰他？”
“别，就这样跑了，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
“就是不负责任，这种男的不值得托付。”
“嘉嘉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嘉嘉的好朋友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没事，我回来问问他怎么回事。”嘉嘉依然笑着和大家说话。
“怎么回事？我看他根本就不会打球，怕丢人所以先跑了。”
“白瞎了我们嘉嘉一片好心帮他…”
“我真不明白，他哥哥十辰于人那么优秀，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浪费了一张好脸。”
“啊，可惜十辰于学长上高中了呜呜呜呜……”
他们聊着聊着，就扯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飒飒，你今天怎么了？”
放学时，他和嘉嘉像往常一样一起走着。
飒飒觉得头很疼。今天穿了湿冷的裤子，还在门外的风口里坐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对不起。”
“你……”嘉嘉很明显是生气了，今天这件事让她很没面子，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嘉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有自闭症。”
嘉嘉一下子哑住了。
飒飒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了这句话，他只是不想再瞒着嘉嘉了。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病，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病。这是哥哥说的，飒飒没病。
就是吧，这话说起来很像强行卖惨。
他逃了就是逃了，不负责任就是不负责任，还解释什么呢？
可是他又多么希望嘉嘉说没关系。
见嘉嘉半天没说话，飒飒停下来问她：“抱一下好吗？”
嘉嘉不置可否地站着，飒飒便过去抱她。
今天在体育馆门口坐着的时候，飒飒就很渴望有个亲近的人和他拥抱一下，比如她，比如哥哥。
却很快被嘉嘉推开。
“你要是真不会打球倒没必要骗我说打得好。”
“临阵脱逃也没必要找个自闭症的借口。”
飒飒以为，如果嘉嘉知道了自己的病，要么就心疼了来安慰自己，要么觉得接受不了直接分手，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我从没有骗过你。”
“自闭症也会来上学？也会谈恋爱？你明明正常得很啊。”
“我……”
是啊，在嘉嘉面前，飒飒总是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正常”。嘉嘉挽着他的手把他介绍给好朋友时，飒飒还笑着。
飒飒不想让外人觉得自己“不正常”，尤其是不想让嘉嘉在朋友面前丢脸。所以凭着好看的外形，还有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一番假装“正常人”的努力，飒飒在嘉嘉朋友们的眼中一直是标准好男友的形象。
可是患病的人又很怕人们觉得自己“正常”。嘉嘉从没有发现他在口袋里放小手帕的习惯。
“我先走了。”嘉嘉快走了几步，很快把飒飒甩在后面。意思是她先走了，以后也不用一起走了。
飒飒呆在原地，不知道呆了多久。
他摸着自己的脸，很烫，整个人头重脚轻的。
不想这些烦心事了，飒飒也没力气去想，先赶紧回家吧，然后去医院。
家离学校不远，但还是要走个十分钟的。加油啊飒飒，你这么大了，难道还想要你哥抱你回家吗？
就是想，哥哥也不在啊。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