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话闲叙》
叙一
这多少算是个小商圈了，杂货市场连着卖吃食的巷子，算是个新式的“共享经济”，市场里头主打是卖衣帽鞋袜的，店家换季快，款式新，又允讲价，多是带着孩子来的，我不是好穿着那类，一件小衫可穿一个季度，父母着实看不下去，才把我揪来，只要合身，也不管款式颜色，一律说好，而后急急催着回去。 入口处也有些个卖玩具，干点心，修鞋的，莫说它不吸引人，十来年前我就是被摊子上一只按了电钮就会叫的玩具狗引的魂牵梦绕。 既是杂货，便不止这些，也有修钟表的，卖布匹的，隔着老远便听卖家叫唤“可有相上的料子？”各色花式，被挑在横杆上，不似早先，现多以柔色为主，极少有那种描红大花鸳鸯的。表铺子多是石英表，有圆盘也有别致的方形，后头墙上挂着一溜挂钟，接换表带，锁芯，电池之类的，那时节省，表收拾收拾，还可撑个二三年，店主常常越过柜台，与对面谈笑风生，有时来客也不顾，都要人喊的。 出了外门，一打眼就是推卖粘食的车子，糖粘糕，这个粘我们读作“nai”糯米皮子里裹着花生，红糖，果仁，外头滚一圈黄豆面，要非说，估摸和驴打滚类似。还有牛舌饼，切糕也是裹着糖粒的米食，内里会铺着几层大枣。有时兴起会买两个，大多数时嫌它瓷实噎挺，吃了便积食。 这条巷子口起早就是贩子们常扎堆的地方，后来变成了专卖吃食的，里头的卫生情况，就不多言语了，反正是极为糟糕，地面皲裂，有几处排水口附近都是奶白泛青光的汁水，也不知是泔水还是厨余垃圾排出的废水，气味熏人，蚊蝇冲天，摊主又大多是前车后店的经营模式 (所谓前车后店，就是自家商铺前摆着一辆改装过的卖货车，可移动，上装炉子，能烹调，前头支着架子用来摆放食材和调料，炸串用的最多，偶尔热汤冷面，凉皮也是这样，后头的店面负责供应食材，收找零钱之类的) 因而两面墙壁常年被油烟熏烤，变得焦黑，地面也散落不少套碗用的塑料袋，串签子，还有没吃完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被路过的车子碾成了饼，不小心踩着了，要黏上鞋底一整天。 我每每买回去，家里但凡察觉出是那一片的东西，少不得的骂个狗血淋头。“你还敢吃？苍蝇都在里头下羔子了!”更有是老鼠肉，死孩子肉之类的吓人说辞，虽说框不到我，但避免触霉头，一般都在外头吃净了才回屋。 这里主营热汤冷面，炸串，热汤冷面算是我们这独一份，出去上学，想吃个热汤冷面，店主都要错愕半天，依着我的说法做了，不过不是一个东西，只是把里头是冷汤过了火罢了。与常见的朝鲜族大冷面和韩式冷面不同，没有清爽甜辣的汤底，面用的都类似，只是我们这是滚了的清汤无辣，还要搁上大量麻酱和糖，最后佐一黄瓜丝，香菜和辣白菜丝，汤醇厚香浓，面条挂汁，有勾芡感，最早的热汤冷面只有一个小摊子，上面支着火，旁边摆满五颜六色的套袋塑料盆和各色小料，尤其雪过天晴，来采买的路人都会来吃，烟气蒸腾，热火朝天，无座位，捧着碗，或站或蹲，这地方本就砊脏些，温度又高，所以雪化得最快，都已经搅成了烂泥，不过似乎并不影响人们用餐的兴致，吃到碗底，还会夹出些细细的虾米。 炸货就更粗狂些，宽灶旺火，油点肆溅，早些也没些太多选，土豆串，鸡肉肠，和鸡排算是经典老三样，另有一种地瓜饼嚼着有些意思，地瓜蒸熟切碎钉子，裹上浆子翻炸，出锅后定要撒上大粒白糖，甜香油润，得包上层纸，它渗油最是厉害。鸡排早先是手工拍的，面包糠，粘浆自己调，我们这头点，店家，多是女主人，在旁手不停捯饬，与现在在正大一类的连锁鸡肉门店进来的统一货不同，那时候鸡排壳子轻薄，空气感强，里头鸡肉咬上去纹理拉丝，肉排还微微卷曲。现在的便是“千家一味，只靠着钻研调料做区别”。市面上常见那种橘黄色的肉排，淀粉感重，有股子脆骨肠内部的感觉，私以为不甚好吃。 鸡肉肠就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打花刀，有的也会打成面筋一样的卷曲状，为的是炸的更透，更脆口。原来也会有鱼豆腐，蟹棒，鸡架这类荤菜品种。鸡架捡出来单说几句，它的样式是我唯一觉得越做越好的，有那种甜口的QQ鸡架，店家说是从沈阳那来的，多是剁块穿串，只撒干料，应该是有什么中央厨房统一出货，因无论在那个店家，它的口味出奇的一致。还有一种是铁板鸡架，鸡架中间剖开，以铁板压烙，无需刷油，以自身出油自炸，味道干香酥透，也只需少量辣椒就好，最后就是炸串摊子的大货，炸整架，这一般是要拖些面来炸的，耗时长，炸好后刷些酱，不论是哪种，都是消磨时间的吃食。 只是家里头对它成见颇多，因是有几个养大型犬的故交，多以生肉架来喂，便说我好东西不吃偏爱些贱的。剩下的就是些素菜，豆角，蘑菇，韭菜，包菜，茄子，茄子吸油尤其厉害，只需签子轻轻一压，炸油便从内溢出，这时酱的含义就来了，杀油解腻，调和滋味，以前只用蒜蓉辣酱来刷，还必须是利民牌子的，虽说占个辣酱的名头，其实咸味居多些。 剩下的，诸如熏肉大饼，凉皮 煮苞米都是后加来的，甚至有卖散装蜂蜜的，装的罐子还是真心黄桃罐头的大玻璃瓶。年节期间也有称糖果卖的，都是些花花绿绿的软糖，外面沾着砂糖粒。卖五香带壳花生，瓜子，栗子，买来招待占嘴。 食客本来多为附近的店主，因看点打点生意，买些快捷又顶饿的，后逐渐贩夫走卒，平头百姓都聚来买家什，闲逛打唠，也正经兴盛过一段日子，不过都是许久前的故事了，商场围建，品牌入驻，人们光鲜而去。单单止它一个，老实巴交，又有些灰头土脸的站着，不知还能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