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古典哲学讲演录》（康德的认识论）——先验感性论2

二、先验的含义，以及其他的几个概念

        那么在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我们讲的“先验”和我们前面讲的“先天”有什么区别？如果能用一个词表达的意思，那我们就不应该混用两个词语来误导大家，那么这两个词语肯定有差别，我们要搞清楚的就是它们的差别到底是什么。

        所有先验的东西都是先天的东西，都是先于经验的，凡是我们讲到先验的，那它肯定包含先天的所有特征，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是不是所有先天的都是先验的呢？这就不一定了，先验和先天都有指先于经验的意思，但是先验和先天最大的差别在于，先验是包含对象的，先天并不关乎对象。我们说“先天综合判断何以可能”的时候，意思就是说，在事情发生前你就能够做出判断这一件事是何以可能的，它关乎经验的对象，这就是先验的意思。简单的说，先天是不包括对象的，比如说形式逻辑，形式逻辑就是先天的，形式逻辑的判断对象不一定存在，或者说，不一定需要真实。形式逻辑的大前提可以是假定的，你给我一个大前提，我就可以运用形式逻辑来推导，只要我不出错，你就不能说我犯了错误，比如“飞马能飞”，飞马当然能飞了，但是世界上有没有飞马？形式逻辑不关注这一点，你给我一个概念，我就能做出判断，至于对象是否存在，形式逻辑并不管。形式逻辑是一种“先天的”逻辑。

     但是“先验”就不一样了，先验需要有对象，我们说自然科学何以可能的时候，在这里自然科学是作为先验的对象。所以先验的知识，和先天的知识相比，它有一种包含关系，先验的知识被包含在先天的知识当中，但是它比先天的知识更具体，先验的知识是这样一种“先天的”知识。但是先验的知识我们知道，它毕竟是先天的，具有先天的特性，我们不能说万有引力，惯性定律是先验的，虽然它也有对象，但是这些是后天经验的，不是先天的，只有先是“先天的”，才能更是“先验的”，我们可以说因果性原理是先验的，因为因果性原理对于万有引力原理、惯性定律来说是先天的知识，具有普遍必然性。所以更严谨的说，先验的知识是考察有关对象的知识何以可能，是间接的和对象有关。

        这样一些先验的知识我们可以简单的等同于认识论的知识。它不是具体的自然科学，不是数学，不是逻辑学，不是心理学，不是社会科学，它是认识论，所以它是哲学。形式逻辑在某种意义上不算哲学，不如说是一种思维的形式。先验的知识就是要讨论，我们何以使得这些观念能够和对象相符合，但是它又和形式逻辑不一样，它不单单是先天的知识，还要是关于先天的对象的知识，或者说它是关于对象的先天知识何以可能，就是先天知识的先天知识。

        相对应的，就会有一些概念和先天相对立，就是后天，先天是和后天相对立的，后天的也就是经验的，所以先天也就是和经验性的是相对立的，因为先验需要对象，所以先验就是和经验性的事物相对立。但是“经验性的”和“经验的”是不一样的，很多中文译本里面没有区分开了，我们之前说过“一切知识都开始于经验，但并非一切知识都来源于经验。”，经验的东西里面包含有先天的、先验的东西，但是在经验性的东西里面呢，是没有的，它特指那些经验的材料，那些后天的材料。经验总的来说是后天的，但是它确实也拥有先天的、先验的成分，所以才能被后天所接受，因为有先验的东西在里头。但是这些材料，是经验性的，这是我们需要区分清楚的。

         还有一个概念我们后面会讲到，现在提一下，就是“超验”（transzendent），它和先验（transzendental）都是拉丁文，而且在拉丁文里面几乎是同义词，但是他们的用法还是有些区别。先验嘛，先于经验的，它是关于对象的先天知识的知识，是研究相关对象的知识何以可能。超验，超越经验，已经不单单是先于了，它不但要先于经验，同时还要超越经验，经验的范畴已经完全和超验没有关系了，超验完全撇开了经验，也就是完全撇开了世俗世界，神学的概念里就包含有超越现实世界、彼岸的意思。先验还和世俗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但是超验呢，已经完全扬弃了世俗世界了，所以“超验的”是和“先验的”是相对的一种关系。

        先验的东西通常是知性的特点，知性讲认识论。感性、知性和理性里面，只有理性才有表示超越的意思，知性里面没有超越，只有先验的特点，所以理性已经是完全不管经验的东西是何以可能了，它真的要管的是形而上学的知识是何以可能的，已经完全撇开经验知识了。所以我们回过头来看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几大部分，就是依次以感性、知性和理性作为由前到后，由浅入深，逐渐超越的过程。

        还有一个概念就是“内在的”，后面还会提到，先让大家了解一下。经验之内的，在经验范围之内的，就叫做内在的。那么，超验的概念和内在的概念是相对立的。康德讲，先验的概念只有内在的运用，也就是运用于经验知性的那些范畴、那些经验只能用于经验来构成知识。如果你要离开经验来运用这些范畴，那你就要假定自己对物自体有所认识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思维无直观则空，概念、知性离开了直观经验的东西就是空洞的，所以它只能在经验范围内运用，也就是内在的运用；而如果你要在超出经验范围内运用，那只有超验的东西才有这个资格，当你讨论形而上学的时候，你才有这个资格。这段话举例来说，时空观（先验的概念）只有运用于数学来构成具体的知识（经验知识），如果要脱离具体的知识（经验知识）来运用这些先验的概念，是不可能的，只有超验才能做到，只有讨论形而上学，讨论哲学的时候才能使用。所以在讨论知识何以可能的时候，那就是不允许超越于内在范围之外的。

        所以康德提出来的“先验感性论”是他的一个重大发现，就是他发现在感性的东西里面，在后头的东西里面，发现了先验的东西，先天的成分，这是不矛盾的。而且他将数学归于感性这个成分里，是一个很重要的变革。以往我们说这个人很理性，就是数学好，理科好。但是康德认为数学的这种先天，不是知性的先天，而是感性的先天，是直观的先天。直观要比感性的概念大一些，我们用我们的感官去感受的，是感性的直观，如果是上帝的话，那就不是感性的直观了，上帝是没有感性的嘛，所以上帝是运用一种更高层次的直观，理智直观，或者智性直观。但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人有感性的直观，直观和感性一样，它分为直观的材料、质料和形式。直观的形式，就是时间和空间。先验感性论里面讲的就是时间和空间的问题，只有时间和空间，才是感性里面先天的东西。

         那么先天的直观呢，意思就是要把后天的质料都排除了之后，留下的“纯粹”的东西，又被称为“纯粹直观”。“纯粹”理性批判就是要排除了一切后天的东西之后，专门来考察这个理性，这就是纯粹理性批判。纯粹的知性也是这个意思，排除了感性的，经验的东西之后，排除了质料的东西以后。纯粹的直观，人的直观只有感性的，那纯粹既然要抛弃这些东西，那就只能从上帝的直观中来讨论了。

        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就是“表象”，这是很多人在读《纯粹理性批判》的时候感到困惑的一个词，因为它被使用太多了，凡是在我们心中出现的都叫表象，所以这个表象它无所不包，比如感性直观啊、知性啊、理性啊，这些概念的活动，原理，都可以看作是一种表象，只要你能够将它当做对象来考察的所有东西都叫表象。但是它和现象不一样，我们将一切经验性的直观“未规定”的对象称为现象，你可以理解成一种无名的感觉，感官受到刺激之后还未规定的感觉，这种未规定的感觉就是现象；那么被规定的对象就成为了现象界，虽然还是现象，但是区别在于“被规定”了，所以有些时候我们可以用“现相”来表示这种差异性。这个“现相”比“现象”还要抽象一点，它不是“形象”的意思，它已经有了一定的“形相”。当然不必慌张，在很多场合下，“现象”和“现相”可以视为同义词，但是我们要清楚的是，“现象”是未被规定的，“现相”是被规定了的。这些概念不宜搞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