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科幻小说】《永无休止的战争》(原稿版)
《永无休止的战争》(原稿版)
[ 故事内容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一滩死水般的寂静空气,目力所及尽是冰冷的铁墙,我就坐在这个小小囚室的正中央,静静仰望着头顶悬挂的灯光。
在他们眼里,我是个罪大恶极之徒,我杀了四个人,手段极其残忍。但我无需大动干戈,只是在我自己的家里轻轻做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一切都由蝴蝶效应传递到数公里外那四人所在的地方。就像是古代巫师的施法诅咒。
当今的法律是无法定我的罪的,因为那四人的死完全可以被判定为意外,但他们为了制裁我这个真凶,不惜伪造证物、倾家荡产地买通各种人,把原本的“诅咒”杀人变成了可被法律定罪的谋杀案。最终,我被判处死刑,而且执刑日就在今天!
突然,铁门被打开,两名披着枪的狱警走了进来,把我押送去刑场。
一路上,押送车两旁的人们朝我指指点点,泼口大骂。幸好不是在古代,否则我估计会被扔上一脸的臭鸡蛋跟烂菜叶。
我看着不断划过的人群,眼花缭乱,就在这时,一副清晰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是阿陈。
透过车窗,我们俩的目光紧紧相连在一起。凝视着他那铁冷的双眸,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只是在最后无奈地苦笑几声。
记忆也随着混沌的思绪,穿越回那一天。如果那天没有跟阿陈去吃饭,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了……

时间来到三个月前,我跟阿陈在一家火锅店吃饭。阿陈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老友,本以为这顿只是我俩平常的聚餐,没想到他却还约了一位风水大师。他说最近咱俩的气运都挺差,我前几天被辞退了,而他老婆又疾病连连,所以等待会那位风水大师到后要好好请其指点一二。
我真佩服自己没有把桌子都掀翻!我是坚定的科学信仰者,不信甚至反感那些玄学神学,所谓的风水大师在我眼里要么是装神弄鬼的骗子要么是封建愚昧的傻子。而阿陈事先也不问我就想把我跟我最反感的一类人凑到一桌,这行为让人气红了脸。
“我也是为你好嘛,再说你也别不信,这可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尤其是以前的帝王将相,更加信奉风水,死后的安生之地更是每一块都是经过大师们的精挑细选!”
“呵!那又如何?”我冷嘲道。“如果风水大师真灵,他们挑选的陵地都是能让死者安息的风水宝地,那他们怎可能无法预测这些陵墓会在未来被盗又或者被挖掘破坏,甚至是被修建成供游客观赏的展览厅?”
越说越起劲,我双手撑在桌子上,整个身体近乎半站起身,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在用餐的几桌人其实已经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我继续说道:“这些风水玄学确实是传承了几千年,也正因如此,到了近代我们才频频挨打,被人侵略,就是因为当时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信科学,国家没有科学实力,才落得如此下场。你看看现在,我们新国成立后大力发展科教,一批批科学人才涌现,国家才能强大,才能有如今的国际地位!风水玄学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没有科学,我们现在还要挨打挨饿呢!”
我瞳仁里住着的怒焰丝毫不比此时火锅表面不停滚烫的水泡弱。阿陈倒也淡定,只是随手挥了两下,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唉……别嘴犟,等你以后经历得多就懂了。”
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曾也还是对风水将信将疑,也曾按照大师们的指点规矩行事,直至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打脸。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一位风水大师给了我一张平安符让我挂在车内后视镜上,说是能防盗保平安,但在刚挂上去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就被人从车窗外抢走了。这不是故事,是真的,分秒不差,就在挂上去那一刻被盗了。
而且随着对科学知识与见闻的增长,也知道以前以为只有玄学才能解释的东西其实科学能解释得更好,起码有根有据,诈尸就是最好的例证,那不过是生物电之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电磁效应。
万物皆科学!这是我作为一名科学信仰者所信奉的。
激昂的情绪仍在颅内打转,正当我组织好语言要开始对阿陈反击时,那位压轴人物粉墨登场,他体型肥润,穿着一套我分不清是中山装还是唐装的沉红色衣裳,左手套着串大佛珠,整个人气场十足,像是黑社会的幕后老大。
我跟这位王大师相视一眼,一股道不清述不明的怪力在我俩眼前炸开,明明素未谋面,却有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他瞪着我,满脸的厌恶;我瞥着他,满脸的不屑。
起初,出自于个人的素养,我还是会强演着礼貌跟他寒暄两句,直至他开始对我指指点点,用苛责的语气让我小心这儿小心那儿,还说今年是我本命年会有血光之灾。
终于,我忍受不住了,试图用脱口而出的“巴纳姆心理效应”来猛砸王大师的脑袋,让他打心底地明白“本命年”不过是无从考证的主观产物。
但信仰不同的人自然是永远谁也说不服谁,只会互斥无知罢了。
没多久,这顿饭便不欢而散。大师嘴里边喃喃着什么边气冲冲地撞出了餐馆;而我虽坐在原位,但怒目狰狞,满脖子都盘亘着愤怒的青筋……
事后,我跟阿陈又小吵了一架,他怪我在王大师面前出言不逊,而我却说王大师只是胡言乱语。
再铁的关系都敌不过信仰的不同。
但我还算幸运的了,起码信仰不合的只是朋友而不是一家人,如果是同一屋檐下有人天天求神拜佛,有人时时刻刻恨不得以愚昧之名欲把神台烧了,那才是真的悲剧!
我的思维还算发散,在感叹完与己无关的家庭后,思潮又随着掠过的风儿被推叠出层层浪花,一朵朵绚烂的思想之花正隐藏于起伏的海浪之下,我落入水下,摘取一朵,细细品尝……
其实,哪有那么多坚定的信仰,我不过是偏执狂罢了,阿陈、王大师偏执于风水玄学,而我偏执于科学!
思绪仍不断律动,我似乎可以看到整个海洋都飞了起来。或许,我该回家了!
放下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我尽力摆脱沉溺于酒精之海的灵悦,摇摇欲坠地站起身,踉跄地穿行于缤纷激光扫过的昏暗过道,我离开了酒吧。
是的,最近各方面压力都很大,今天还遇上了王大师这样的闹心事,就想着小酌几杯。
走在街上,夜已深,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看着矗立在地上的自己,嘴里又念叨起来:“对啊,其实今天我跟王大师没必要吵架,我们不过都是偏执狂,不过就是脾气冲。就连初中课本都有讲过,不同信仰间应该互相尊重,而我们两个成年人为何做不到?如果…我当时再大度一点,今天也不至于不欢而散吧。如果可以,我还真想给他道个歉呢……”
酒精使然,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这时,耳边传来了细细的闲聊声,似乎还夹杂着王大师的声音,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只是艰难地又半站起身,扶着周围的建筑,一步步往声源处挪动……
“老王,你知道咱们国家的火箭发射成功率为什么会比其他国家高吗?”
“生门、死门。”
“对啊,我们老祖宗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奥秘,哪是外国佬可以参透的,只要算好时辰,是‘生门’,火箭发射就必然成功!”
“呵呵,那当然!只是现在人哪懂这些,都以为那是什么狗屁科学的成果,没有咱们这些人给他们算,那些所谓的科学家能干些什么啊!”
两个中老年人士正看着电视,洋洋自得地高谈阔论着,一位手里套着显眼的大红环,而另一位则是套着大佛珠。
我抬起眼,发现套着佛珠的那位竟真的是今天见过的王大师。而王大师身边又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大概是他的徒弟。
我傻傻站立在门前,缓缓扫视了这家店内一眼,到处挂满了怪符与八卦图案,感谢他们替人消灾解难的锦旗也不少;店铺内还规矩地摆放着几座雕像,有玉雕的有木刻的;中央玻璃展示柜里陈列着许许多多含有寓意的手饰、佛珠、吊坠等,其中与跟王大师闲聊的那位大师手戴的同款大红环在柜里格外夺目。
我仍是没能吐出一个字,原本刚刚还想着说要道歉,但现在真遇着了却不知所措。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他们仨的目光像铁钉一样紧紧锁死在我身上,让醉醺醺、身体有点不平衡的我一下子动弹不得。
终于,我决定要延续自己方才在酒精下所产生的尊重,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迈进这家风水店,准备鞠躬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不料在我一脚刚踏入门内的那一刻,王大师立即发话:“干嘛啊?喝醉了想来搞事情?赶紧滚!”
他的话如子弹般穿透我的胸膛,让我另一只脚无力再向前迈进。
“咋?老王,他就是你今天说得那个狗屎不懂的小屁孩吗?我看他也有三十来岁,不至于这么没头没脑啊!”
王大师的视线没有动移,仍死死地盯着我,对我说:“赶紧滚!别玷污了我们的地方。”
我又更用力地咬了咬牙,于是冷笑一声,转过身,走了几步,逐渐远离了这家风水店。我也不清楚自己在想啥,只是感觉全身滚烫,拳头不自觉地越揣越紧。
酒精使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又转过身然后朝他们冲去,还愤怒地吼道:“我要砸了你家破店!”
......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自己身上多处都已被包裹了纱布。那是当然,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三个人!
庆幸的是虽然看起来蛮严重,实际却无大碍。很快我便出院,回家静养了。
这段期间我也打听过王大师他们的情况,王大师在斗殴中只是受了轻伤,其他两员毫发无损,而现在他们的风水店照常营业,我那晚的行为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丝毫的影响。
我看着杯子里荡起涟漪后又很快恢复平静的酒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咕咚咕咚…一下子又把酒喝了个精光。
“你呀,少喝两杯吧,伤口愈合也快点。”
阿陈特地来探望我,却总是少不了自以为是的说教。我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又把酒杯倒满。
他见我如斯,也没打算多逗留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手环,放在桌面上,跟王大师一同打我那货的同款,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唉……这个环儿他们送你的,他们说虽然是你喝醉酒先闹得事但他们出手这么重也确实过分,所以送你这个,也代表他们的歉意,而且这环儿,也能保你好运。”
话落,他便起身离去。
我冷冷地瞪着这鲜红的手环,仿佛遭受侮辱,揪起它,猛地扔进了垃圾篓里,并唾口骂了句脏话。
这段时间我只能静养,哪也去不了,酒精成了我唯一的陪伴,当然医生是不允许的。
我看着阳台外漆压压的乌云,已经不知又灌入了多少杯酒,一股热流从我的胃部一直涌上喉咙,终于我蹲在垃圾篓旁狂吐起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翻腾的胃潮恢复平静,我看着垃圾篓内那黏满呕吐物的红手环,不禁又回想起之前王大师他们说航天火箭发射的成功是靠“生门”这样的笑话。
我的嘴角向上扬起,被他们的言语逗乐:不怕人无知,就怕人不知道自己无知。我以前就在航天局上班,虽然说是个杂工,但火箭发射的基本流程我也了解,火箭发射前要用量子计算机对天气信息进行大量计算和预测,选择天气数据及各方面参数都最好的那个时间点进行发射,才能真正有效的提高发射成功率!他们竟然还说“生门、死门”,像他们这种人连航天局的门都进不了!
我狂笑起来,整个人无力地躺成一个大字形,直视着眼前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一条不断流淌的河流,然后我深深地陷了进去……
我飘浮在里面,伸手触摸起周围不断流淌又摸不着的东西,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一个词突然从我脑海里蹦出来——暗物质。
或许,我们人类能观察并感知到的世界仅占这个真实世界的很小一部分,若把我们所生活的物质世界比作常数为1的世界,那自然有常数非1的世界,所有常数构成真实宇宙,而不同常数的世界可以相互干涉与作用。最好的例证就是暗物质与银河系,据推算银河系的引力根本hold不住自身的旋转速度,散架是唯一解,但事实并非如此,然后科学家们便把提供额外引力的东西假设为暗物质。
我不觉得暗物质只是一个假设符号,我觉得他真实存在,它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所以我们无法直接监测到它,而另一个世界又确实与我们的世界发生作用,所以它可以让银河系不散架。
我看着周围不断拂过我指尖的无色之物,心里甚是欢喜,感觉自己破解了宇宙的真理一般自豪。可不知怎的,周围的这条无色河流流淌得愈来愈快,置身其中的我的躯体仿佛也快被冲散,我努力把涣散的意识拽成一团……
该死的酒精,我又幻觉了!
等我苏醒过来,已是次日清晨。但昨晚梦见的,依然历历在目。
我半坐起身,侧头望向桌子上那个空酒杯,阳光把杯壁照得闪闪发亮。渐渐的,我又陷入了沉思:或许就像暗物质一样,我们不能因为观测不到它就否定它的存在!如果当今的科学思维是以常数为1的方法来解释世界,而玄学神学是以另一个常数为方法来解释这个世界呢?好像也可以说得通。世界只是一种现象,它可以用1来解释,也可以用非1的方法来解释。
想到这,我的思潮仍在涌动,昨夜里有什么很重要的话我忘了,于是拼命回想,拼命回想。
“不同常数的世界可以相互干涉与作用”!
对呀!我恍然大悟般抬起头,一副前所未有的物理模型呈现在脑海里:
那是一条由无数块三维宇宙画面连接而成的长方体,朝头和尾无限延伸,头代表过去,尾代表未来,而每一块三维画面的连接规律便是时间。这是根据闵可夫斯基的时空观站在更高维角度所看待我们世界的四维时空模型。
但诡异的是,这条无限延伸的四维时空模型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紫黑色的絮状物,远远看去就像是寄生在枝干上的苔藓,这些家伙时而静止,时而微动,数不胜数,简直就是跟我们四维时空共生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世界。
如果可以,我想给它起名为暗物质世界!
难怪在我们的三维世界里一直无法直接测量或观测它,毕竟这玩意可是属于更高维度的产物。
我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震惊甚至后怕,但又不自觉地拼命用现实中难以解释的现象往里套,结果发现,排除“巧合”这个答案后,这个神奇的物理模型竟然可以把一切非逻辑现象都完美解释。
比如,墨菲定律里的怕啥来啥,你的主观念想可能会影响你即将要面临的事情,这儿存在一个跨越时间的关联;人们在被盯着时总能莫名其妙地感受到这些目光,即便你坐在这幢大楼,而这个目光来自数百米外的另一幢大楼,你也能感觉到,这儿存在一个跨越空间的关联;更可怕的是俗话说的“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假如两人相隔千里,一个念想就能让那个人立刻出现在你面前,那么那个人自然是得在你有叫唤他的想法之前就开始启程出发去你那儿了,这儿又存在一个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关联。
不仅以上,连心灵感应、直觉、量子纠缠,甚至连风水玄学、因果律统统都能用这套模型解释!
暗物质世界如絮状物铺满我们的四维时空长方体,它如毛细血管般缠在上面,下端的絮丝连接着一块三维世界,它们接得可以是物体也可以是事情,更可以是生物的主观思想,也可以是人类难以把握的微观粒子,总之在三维世界里一切能触摸或无法触摸的它们都能与之产生特定的关联。而絮丝的另一端既可以连接本三维世界,也可以连接另一块三维世界,若是另一块三维世界,那在高维角度看来连接的三维世界间是没有先后之分的,也就是说,我此刻的想法或行为不仅可以对未来产生影响,也可以对过去的某个人或某样事产生影响!
如此一来,万事万物都可以有关联,不管是跨越了空间还是跨越了时间,在高于三维的暗物质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它的紫黑色絮丝群落一根根连接着四维时空的方体长河,就像是一双双神秘的地狱之手拖拽着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如果真这么说,那我只要搞清楚暗物质的运动规律,岂不是就…”
一阵旷古未有的兴奋如圣经中天降的大洪水般直灌入我的头颅,我激动得大叫,如果有外人在,一定觉得我是疯了,但只有我自己无比清楚,如果真研究成功了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我将掌握过去到未来所有人或事的命运!
事不宜迟,我立即着手研究起来。
因为是暗物质,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就是银河系本身,于是我便打电话给我的一个朋友,想跟他要关于星系运动的数据资料。
这人名叫李浩鹏,也在我以前的那个航天局工作,但所属部门跟职务都不一样,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天文学家,而我只是个杂工及业余的天文爱好者。庆幸的是我们兴趣相投,甚至还试过彻夜长谈,从渺小的夸克聊到宏大的整个宇宙。
得知我的需求后,他也很乐意帮助我完成这项研究。由于启发自我梦里那数不胜数的一根根紫黑色絮线,而它们又可归为暗物质,于是我便把这套跨越时间与空间万物关联的理论命名为“暗线定律”!
忽然想起古人夜观星象的行为,或许他们才是研究这个定律的第一批人,只可惜当时的观测技术水平有限,他们最终也只能碰到皮毛,无法真正窥探其奥秘。而现在的我和李浩鹏,有了现代科学作为支柱,将比古人离参透世间的真相更近一步。
研究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流逝成回忆,大概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整理总结的笔记堆叠起来大约有三本英汉词典厚。
不走运的是据推算暗线定律最高可达十一个层级,而目前的研究水平只停留在第三到四之间,而且无解的方程式太多,李浩鹏预测以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平无法突破第四层级。这简直就像是被超弦定理固定在可悲的三维空间里的人类一样!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依然可以通过暗线定律目前已知的部分来影响一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比如,我可以用一粒花生让几百米外那位提篮买菜的大妈与毫不相关的人吵架。
而我现在要做的正是此事。这是为了验证目前所整理出来的一切,是否真实可行。
我紧紧掐着手里的怀表,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一格格跳过时间空隙的黑色指针,屏气凝神,突然,我紧索的眉眼瞬间释放。
十五点二十七分零三秒,就是现在!
我另一只手捏着的一粒花生早早悬挂在窗外,时间一到我便自然松开手指。花生如一颗白色的小石砾垂直落下,在无风的小巷间砸响地面的一滩积水。积水旁暂歇的几只小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展翅逃亡,而其中的一只又被三楼妇人突然晒出的被子打了个正着,失去平衡的小鸟像被折断的风筝在空中胡乱飞行、翻滚碰撞。而此时,不远处一个男孩正端起杯子喝着水,等他发现盲头撞来的那只小鸟时已无处可躲,惊慌失措的身体应激地摆动起手臂,而杯耳被扣在他指间的杯子也顺着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杯子里剩下的水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而这本应被喝进男孩肚子里的水却最终落到了前方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头上。大妈被泼了个火冒三丈,从她的视角就是有人从楼上故意扔下一个装着水的杯子来恶搞她,她大吼一声,指着楼上的阳台就是一顿臭骂。而阳台上的那户人家是无辜的呀,走出阳台也手指指地跟大妈争吵起来。
我确实用一粒花生就让与我相隔几百米的大妈跟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吵起架来。实验很成功。但这终归也可以解释为普通的蝴蝶效应!
没错,目前对暗线定律已知部分的应用只能到这种水平而已,根据暗线定律我扔花生的动作能牵动到高维的暗物质世界,而这种牵动的影响从高维投影到我们这个三维空间里便是蝴蝶效应。
当然,如果能突破第四层级,就远不止这样了,我一个念头就可以杀死一个人,甚至是毁灭整个宇宙都不在话下,不过现在离那种水平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但现在…也蛮不错的。
我欣然跟李浩鹏电话讨论起实验结果,还跟他聊了很多很多……
“今天这个蝴蝶效应(指实验)让我想起了拉普拉斯妖。拉普拉斯妖你应该知道吧,那只虚构出来的‘魔鬼’知道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仅用牛顿定律就可以展现出宇宙事件的整个过程,过去以及未来。”
听完浩鹏的话,我点点头,脸蛋紧贴着手机,回答:“我当然知道。其实量子计算也是类似的原理,通过大量数据来推算出一样事物的发展趋势,过去以及未来。”
“对啊……但是跟咱们研究的暗线定律比起来,通过量子计算来推演出未来的方法还是太初级了,如果把量子计算比喻成1+1+1…,那么暗线定律就是…唉呀我也不知道咋形容,总之就是能比量子计算更快算出答案,且更接近宇宙真相本质的一个方法!”
浩鹏的语气十分自豪,就像是站在台上发言的诺奖获得者一样。
“对了,这套定律可以让我供大伙儿一同研究吗?”他又说道。“如果把这套定律弄得透彻,那以后我们研究整个宇宙的命运就简单得太多太多了!”
暗线定律明明就是可以影响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伟大存在,而浩鹏似乎只是希望用它来观察宇宙是如何诞生以及又会如何消亡这两个答案而已。
不过把真理交给科学家们,我倒是觉得天经地义,于是,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时隔快两个月,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出门闲逛,也不知道是因为实验的成功,还是跟李浩鹏方才聊得热血沸腾,现在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是那样的愉悦,踩在地上的每一个步伐都是那样的轻盈,风儿是那么的柔和,鸟鸣是那么的宛转,阳光是那么的明媚!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人影稀疏,暖洋洋的空气填充着眼前的一切。随着不断变换的街景,我终于还是驻足下来,不知不觉,身体又荡到了那家风水店的附近,就隔着一条马路,我就站在那家店的对面。
愉悦就像是忽然被乌云遮蔽的太阳一样瞬间退散,一股令人作呕的声音从对面传进了我的耳膜,王大师又在那儿“行骗”,而且我感觉自从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后,他的嘴里就没有停止过对科学的贬低甚至是侮辱。
人总是很记仇的,尤其在触及到信仰方面!
我也不清楚我接下来要干嘛,但身体就是不由自主地穿过了那条将两边的建筑群明确分隔的马路。我穿过了这条界线,来到了王大师的领域。
见我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的脸庞迅速往下耷拉,用驱赶丧家犬的语气叫我滚蛋,话落,他又若无其事地对着顾客指着我说:“你看那人,阴沉沉的,满身晦气,那就是相信了什么鬼屁科学的后果!”
能讲出这样的话,显然他还对我怀恨在心,更没有丝毫忏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送东西赔不是,之前那红环,分明就只是阿陈自己买来送我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我气得全身血管都在膨胀,滚烫的血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这种感觉就跟我酒后砸店的那晚差不多,只是现在我忍住了,另一个思维占据了主导。我想,我又何必为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动怒。
“愚昧的风水玄学,在暗线定律面前,简直就是垃圾!”
还没等我说完,我的手便先一步行动起来,在空中挥舞出道道弧线。被扰动的空气产生特定的机械波,这种特定的机械波又能牵动更高维的暗物质世界,最后它又通过暗线的另一端再次传导至我们的这个三维世界。就像是朝着现实之外发射了一条指令,而那股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无形力量又对我面前的这一切实行着降维打击。
轰隆隆的连环巨响,店内摆放的雕像无一幸免,全部指向店内最中央的方向倒下,有的摔出了裂痕,而有的则摔得支离破碎。
可惜我的能力只能到这,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可以像索尔一样召唤雷电,然后用天降的数万伏特毁灭世间的一切愚昧,将它们统统焚毁!
“这…这是神迹吗!你…您…是神仙?”
亲眼目睹这次超自然现象的风水店顾客,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又向我投来了崇仰的目光,他的瞳仁里挤满了虔诚与痴狂,让人感到不适。
我轻轻摇了摇头,淡然回道:“不,这是科学的力量。”
至于之前飞扬跋扈的王大师此时也吓得不敢说话,但和顾客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对这种压倒性力量的敬畏,而是压抑着愤怒以及势必报复的戾气,他静静凝视着我,宛如在看一只十恶不赦的魔鬼。
我没有过多逗留,转过身便归家而去。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没了!
路上我买了瓶威士忌,到家后猛灌了一大杯进胃里,试图把所有的愁绪都冲刷得烟消云散,然后,我倒头就陷入了深深的被窝之中,厚重的眼皮慢慢闭合,疲惫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又沉沉地睡去……
次日醒来时,太阳依旧明媚,只是我还是会不自觉地吐槽起,闹心的事儿何时才到个头。
突然,我嗅到了一股难闻的焦味,空气里仿佛充满了烟灰尘粒般浑浊,我又使劲嗅了一下,这次我敢笃定,是香火味!
周围的邻居明明没有拜神烧金纸点红烛的习惯,为什么今天却……
我顺着味道一路摸到门口,推开自家的房门。渐渐的,当门外的昏暗变得清晰可见,一刹那,我气得眼珠子都要瞪飞出来!
一排灯油火烛直铺在我跟前,像是一个个恭候着送我归西的道士;各种各样用红漆画上的怪符贴满了门前的地板和我的房门,虽不知道那些符号代表着什么,但那绝对出自某人对我的诅咒;再然后就是一个大大的铁皮烧炉,里面只剩下一些弥散着臭味的灰烬,气味的源头就于此。
我狠狠踢开脚下这精心布置的法阵,气冲冲地走下楼,向保安要了一份监控录像。
这已经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了,我要杀了布阵的那个“大师”!
果不其然,是姓王的那位。原来他昨天就开始偷偷跟踪我到楼里,得知我的具体房号后于今日天未亮时又来了一次,他布好法阵,烧了成堆的金纸,大张旗鼓地挥起木剑,舞弄起身姿。周围的邻居也有探出头来看咋回事的,但估计因为避讳又立马缩了回去。而那时我正熟睡着,所以全然不知。
王大师整个过程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过诅咒,他把我当作邪恶的瘟神,这场仪式就是为了驱逐我,与其说驱逐倒不如说是希望我死,毕竟要我“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是他的原话。
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那我要反杀他,也是合情合理吧。
随后,我的身体就如同被输入了某种执行代码的机器,不断翻找并用草纸计算之前整理的关于暗线定律的笔记,直至夕阳落下,手指间的笔仍在狂舞。我已废寝忘食,走火入魔。愤怒与仇恨早已不能描述我的心境,此刻的我心里只有三个字:杀了他!
第二日正午,太阳高挂穹顶,焦灼的空气蒸烤着小镇上的所有人,十二点零分零零秒,我终于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降维打击!
我抬起右手,伸向风水店的位置。热风拂过我的衣领然后钻进我的全身,我就像是被湍湍热流包裹着的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法力无边,势不可挡!随着我右手猛的一记下落,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声浪一直回荡了很久很久。我的嘴角不禁向上弯曲……
我清楚自己杀了四个人,王大师、手戴红环的另一位大师,还有两名前去请求消灾解难的顾客。我似乎杀了无辜的人,但无所谓,我只是惩治了同样愚昧的玄学信仰者罢了。我懂得运用暗线定律,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不,是超越天神,所以我有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

可流逝的光阴早已冲淡了当时的自傲,如今的我也终于可以理性思考:或许从某些层面讲,我确实是恶魔!
回过神来,我已然跪在了刑场之上,抬起眼,看见一名身穿军装的士兵披着长长的步枪,庄严地站立在我的面前。而在士兵身后,一个穿着类似法官服饰的人正对着手中的纸在不停念叨着什么,估计是宣读我所犯的罪行之类的吧,反正我也没心听他废话。
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那双铁冷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自己。是阿陈,他估计花了些银两,才获得了此次能亲眼见证我这个杀人犯被处决的机会。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我,像一条冷血的毒蛇。
我想也是,他应该是现在最希望我死的一个……

我的意识再次回溯到刚刚施法完毕的那个时间点,隆隆的爆炸声不断回响,我站在窗台前,竟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突然,门铃响起,是阿陈来探望我,他还特地提了盅炖汤过来,说要给我补补身子。
“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耶!”他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把汤倒进碗里。“这阵子看你都宅在家不出门,肯定吃得也不好。别说我不够朋友,瞧这!花旗参煲鸡,特地拿给你的。”
可我并不在意他那冒着热气的炖汤,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我的脸上:“你听到了吗?外面的巨响。”
他又瞥了我一眼,似乎有被我像中邪般的怪脸吓到,哆嗦了两下,结巴回道:“有…有,估计是撞车了吧……?”
我一步步朝他走近,此时的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迫不及待要与他分享我方才所做的一切。我逼视着他的双眸,得意地讲道:“那并不是车祸,而是我亲手制造的爆炸,我只要用右手轻轻对准那个地方发动指令,它就会爆!”
“这…怎么可能嘛…..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哈哈?”他有些颤抖地说着,侧额流下一颗豆大的冷汗,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从我身上离开,就像是盯着一个随时会把他杀掉的心理变态。
阿陈很少这样怕我,可能现在的我确实瘆人。
可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这紧绷的氛围,是阿陈的手机。他接听通话,电话那头只是传来连连不断的哭声,他皱起眉,稍许疑惑,但神情亲和,又撅了撅嘴,然后温柔地说道:“怎么啦?妹。又给哪个渣男甩了?这次哥一定替你…”
“哥…爸…妈…没了…!”
话音刚落,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了阿陈头上,他的表情瞬间石化,眼泪像止不住的瀑布飞流直下,他强忍着崩溃的神经,抽泣地对着摇摇欲坠的手机,重复地质问着同一句话。
“你确定是咱们爸妈?”
“你确定……?”
“你…确定……”
他捂着嘴鼻扭过身迅速冲出门外。我能看见一个男人原本坚如磐石的内心绽放出染满鲜血的裂痕,但我还来不及上前安慰,他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巧合的时间点,难道说…!
我似乎被谁用力敲了一下脑袋,我猛地转过头,望向刚刚被我实施了降维打击的风水店的方向,那儿仍浓烟滚滚,警笛声正逐渐往那儿聚集。我直勾勾地定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只能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那里!千万不要是那里!千万不要是那里!
等待的日子总是特别煎熬,我不敢打话问阿陈,也不敢亲自去现场看,因为我真的很怕,怕杀掉阿陈父母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这几天我总是一个人傻站在阳台发呆,抬头仰望欲哭无泪的乌云,它们缓缓地飘过,带着悲伤,带着愤怒。它们或许应该下一场倾盆大雨来洗刷这条街上的罪孽,可是并没有。
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我回头望向房门,仿佛凝望着黑暗的深渊,我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末日的审判。叮咚一声,门铃响起,审判降临……
阿陈就坐在我的正对面,十指不安地紧揣成一团,和我一样。我们就这样面对面,低垂着头,在这犹如凝固般的空气间,沉默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率先开口道:“是你干的吗?”
“啊…啊?”
“我们查看了风水店周围的监控录像,事发的两天前,你在那家店门外…对着里面,‘施法’了,然后里面的摆件、雕像统统都倾倒……”
话音像重重的钢珠一下下敲打在地上,震得我心发慌。一滴冷汗如箭般从侧脸飞落,我睁大颤抖的眼珠子,双手越揣越紧。
“你恨王大师,我知道。但我不相信,我的朋友,你,会做出杀人这样的事。我不相信……”他边说着,边苦笑地摇着头。但渐渐的,他那双仍留有仁善的眼眸也变得涣散、破碎,最后不留任何一丝色彩。“直到我回想起那天来看望你时,你那张怪异的面孔,还有那些奇怪的话。你不是胡言乱语,你当时是真的兴奋,兴奋杀死了一个你觉得罪有应得的人,用你那引以为傲的‘超能力’。对吧……?”
我从没想过,我们俩会有一天要以这样的狗血剧情对坐于一堂。看着他那铁冷的双眸,不知要说些什么,更害怕会说些什么,所以只能留下沉默,让这堵该死的空气愈发凝重。
终于,嚎啕哭声宣泄开来。我抬起眼,看着再也硬撑不下去的阿陈已撕心裂肺地痛哭成泪人,他如鲠在喉,仍憋着话儿无力吐露。
我静视着他,我当然清楚他在想什么:明明这一切跟他的父母都无关,但为何父母要接受这样的噩运?为什么……?
沉默了半晌,鬼使神差下,我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承认了自己就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哭声渐渐稀疏,然后隐没,受到巨大精神冲击后的惨相深深印刻在他发白的脸上,时而发疯似地狂笑,时而声嘶力竭地哭吼,时而瘫倒不动像具绝望致死的亡魂。万般悲伤,在我狭窄的客厅内,无休无止……
无尽的乌云也终于不吝惜其水分,泼下了倾盆暴雨,冲刷着街上的罪孽。
我站在阳台前望着这一切,从灰色的早晨一直到深灰色的傍晚,雨没有停过,我手上的酒亦是。我以为可以借此麻痹自己的所有思绪,但看来不能,我只能在昏天黑地下自怨自艾,然后在剧烈的天旋地转之后倒下,逼着自己遗忘时间与世事。
不知过去了多久多久,我在一次门铃声中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来者不仅是按响门铃而且还不断地把我的房门也敲得当当响。
可我不想回应,只是抄起枕头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下面,一声也不吭。
但噪声还是愈演愈烈,简直就像是要把我家拆了一样。
“我们是刑警大队,麻烦开一下门,配合我们的调查!”
刑警…?
我的目光从枕缝间露了出来,盯着当当作响的房门,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开了门,警员们蜂拥闯进我的家里,虽然也不是没想过会发生这种状况,但他们一口咬定我就是嫌疑人,而且把我原本就乱糟糟的小房间翻箱倒柜得更为狼藉,这种坚定执着的态度反而让我奇怪。
“简单搜查一下,还请配合。”
说话的是一副熟面孔,我见过他,在我闹事的那一夜,站在王大师身边的那位青年人,当初我还以为他是王大师的徒弟,没想到他竟还是当地的刑警。
我冷冷笑道:“警官,你们不会真的因为事发前两天我刚好在风水店门口跟王大师发生了点口角的监控录像就认定我是嫌疑人吧?你们没有十足证据证明我是嫌疑人,就把我家翻成这样,是不是也很不妥呢?”
“少贫嘴,不只是搜查,你还得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凭什么?”
我的话在空中飞了没多久便撞上了一赌铁墙然后坠落。他的目光仍沉着冷冽,面对我如此不配合,其内心反而未起一丝波澜。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接着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有这个权力,而你也有义务协助我们调查!”
嗓子虽然不大,但他仅用短短的一句话就把我彻底震慑住了。
到警局,我跟他被锁在同一个审讯室里,深蓝的铁墙内,就只有我们两个。
压抑的氛围让周遭的空气宛如数倍大气压般扼住我的喉颈。而他,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就像一块坚硬的冰山屹立在我正对面,他从桌下掏出一沓厚厚的笔记,然后掷到我眼前。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惊瞪着纸上熟悉的字迹,就像是被出其不意地捅了一刀,但很快,我颤抖的眼珠子慢慢稳定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缓。我知道,就凭这个定不了我的罪!
“暗线定律。”我轻描淡写地回道。
话落,他一如既往的沉着终于产生动摇,只见他双手撑着桌面,稍许激动,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严肃的神色指认起我的罪行:“你就是用这个杀死我叔…哦不王大师的。你用它,就像是古代手捧法典的巫师,通过诅咒,隔空杀害了店里的四个人!”
“请别说得那么玄乎,虽然暗线定律只是理论,但它终归是有理有据的科学。”我不仅言语上吐露了不满,而且身体也不自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是跟王大师信仰冲突,有些矛盾,但我完全没理由杀他。”
“不,你有!”还没等我说完,他便打断道。“那天凌晨所发生的事情,你足以动杀心。”
听到这,房门前那一根根灯油火烛、一道道怪符的画面如密集的虫影冲入我的眼帘,怒火再次被挑起,但我只能尽量抑制。当时别说是杀心,沦陷于怒意与仇恨中的我还恨不得诛他个九族!
“呵呵,像你阿叔那种人,就该死。”我冷冷地撂下句狠话,目露凶光地凝视着他。
“你也该死!”他大骂一句,重重地锤了下桌子。
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反倒像我占了上风,于是嘴角扬起,开始回击:“不过,这些笔记是我的手笔没错,但这只是出自我兴趣而研究的假设跟定理罢了,没有人亲眼目击我用它来杀人,也没有人可以证明它能杀人。再退一步讲,即便以上两点都有证明,但你真觉得法律会判决如此荒唐的杀人方式吗?‘凶手在事发地数公里外,对着空气挥了挥手,然后那四人就给炸死了’,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哈!?”
说到这,我的气焰继续高涨,腰杆往椅背躺靠,下颚也跟着昂起,一腿翘起两手交叉,胜券在握:“所以最终那场爆炸只能说是意外,你们无法定我的罪。”
原以为战局已定,不料他竟不自觉地嘲笑起来,笑声寒刺骨,让人心跳忐忑。
“哦?真是这样吗?”他双臂盘缠而立,目光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搜查组应该也快回到了。”
我不解地睁大眼睛。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他的下属提着装有一个金属装置跟一张小透明卡片的密封袋走了进来,递给他,然后汇报道:“找到了,在嫌疑人家里,发现了这个引爆器!”
“什么!等等…这不是我的东西!”
可是那位下属没听见我的话似,转头便离开了审讯室。
“你说不是你的…可是上面有你的指纹哦!”他指着密封袋里引爆器旁边的那一块小透明卡片,得意地说道。
我瞬间愣住,百般思绪涌入脑海,原来,这是场赤裸裸的栽赃!
从方才在我家时就觉得奇怪,刑警大队的搜查组一进门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通乱翻,简直就像有备而来。而在我跟他回警局时,搜查组的其他成员还留在我家,在我的视线之外,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从我用过的玻璃器皿像酒杯那样的物品上采取我的指纹,然后说是从我压根见都没见过的引爆器上提取下来的。
当然做戏要做全,引爆器有了,事发现场也得好好重新布置一番,超自然爆炸的爆炸范围内如果可以找到火药余烬和炸弹残骸,那整个事件都将被改写成蓄意谋杀案。而在他为此准备各种物料及伪造现场的那几天里,我正在为阿陈而愧疚,躲在家里借着酒精逃避,然后昏昏沉沉。
要栽赃我需完成的这一连串操作,买通各种人员的贿款和封口费就有够他受的了,不仅如此,他工作多年所积累的人脉可能也会因此事而耗尽,最重点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以身试法。而他不惜这一切代价,也要把我置于死地!
想到这,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希望我死的不仅他一个。
我的思绪回溯到更早之前,那是我刚跟阿陈坦白完的时候。乌云密布,阿陈离去,我在客厅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傻傻地定格着,不能自已。不久后夜幕降临,逐渐深邃,在分不清虚构还是现实的混沌意识中,我隐约能看到,在一片灰蒙蒙的草坡上,有两个人相约见面,阿陈和王大师的刑警侄子,同属受害者的家属,在一轮狡黠的暗月之下,他们酝酿起誓必让我血债血还的计划…….
“怎么还傻眼了?”他继续调侃着我,宛如挑逗着一瓮中之鳖。
“你…你……”
颤抖的声线在空气中回荡,我百口莫辩,因为知道,既然他们敢走到伪造证物这一步,就必然有对付我各种说辞的办法。这一次是我输了,彻底的输了。
再往后的故事,也不用我多说了,就是乖乖进牢,然后听天由命……

我看着阿陈那双铁冷的眼眸,扬起嘴角不禁苦笑几声,心想:你们也算得偿所愿了。
于是我闭上双眼,昂起首,坦然地等待着子弹的莅临。
执刑的士兵举起步枪,对准我的心脏,熟练地拉响枪栓。在场的所有人屏气凝神,他们一定期待从我这个恶魔胸膛被贯射出的鲜血。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死前的宁静。
“等等,你们不能杀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沿着声源处聚焦,门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位于最前面的是李浩鹏,他领着一组科学家、律师还有几名高官政要,直冲冲地来劫法场。
“我们是国家科研部的,奉最高政府的命令现在要把他带走,让他跟我们一同研究‘暗线定律’。在此之前,谁都甭想动他!”
李浩鹏气势汹汹地大吼出来。行刑的士兵见状,也放下枪口,不敢轻举妄动。在场的其他人员也开始乱成一遭,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议论纷纷。
“可是…他是杀人犯呐!”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让原本就混乱的场面顿时炸开了锅。李浩鹏聚起眉头,用力地盯着说话的这个人,气势上没有丝毫让步:“但是!他的命,可是能影响过去到未来所有人的命啊!必须让他和我们一起研究‘暗线定律’。我现在就要带他走,谁有意见!”
我看着浩鹏坚毅的身影,庆幸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便是供他让其余科学家也一同研究我的暗线定律。
长吁了一口气,我环视起周围众人,他们仍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咬牙切齿、面露不甘。
是很不公平,但结局已定。
正当我要站起身,迎接我那罪孽后的新人生时,突然,一阵嘈杂声从我背后袭来,有人高喊,有人惊叫,但一切都不可逆转。
我回过头时,阿陈已然冲了出来,他奋力撞开了士兵,夺取了步枪,铁冷的双眸在空中划出一道冷艳的弧线。毫秒之间,我所看见的世界时间流逝得飞慢,枪口缓缓指向我的头颅,阿陈的食指在用力地扣动起扳机,我的目光仍紧紧锁定阿陈的双眼,寻思着他该会为我这个将死的老朋友哪怕流下一滴眼泪。但看来,是我想多了……
一声剧烈的枪响回荡在刑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我倒成一个大字形,与平常喝得烂醉时所摆出的姿势无异,只是现在闻到的,不是乙醇挥发的臭熏熏,而是浓稠鲜血所散发的腥味。
我直视着头顶天空如絮状物般不断移动的白云,意识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恍惚间,我看见自己笑了一笑,明明都要死了,还不忘戏谑一番:“没想到真被姓王的那货说中了,今年真有血光之灾。”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