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的阿维斯塔 第四章 杀人鬼宴会 前篇
作者:正田崇
插画:Gユウスケ
翻译:紅色辣椒鎮魂曲——巴哈姆特论坛
润色/校对/搬运:空山雾霭
原文地址:https://home.gamer.com.tw/artwork.php?sn=487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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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第三章后篇的翻我动态,不过审我就放百度网盘在动态

第四章 杀人鬼の宴 前编
1
男子漫步在洋溢早晨凉爽空气的庭园。
外表看来年约三十,身材高挑、长相也是无可挑剔的美形,虽然整体上散发着一股死板的氛围却不至于压迫他人。反倒还给人侍奉名门的印象,是因为拘谨而得以彰显价值的类型。他的每个步伐及姿势都经过缜密的计算,找不出任何缺点。
不过真要列举奇怪的部分,那肯定是服装。衣着固然高雅,却在以晚礼服著称的燕尾服系上黑领带,堪称是邪道的搭配,然而却莫名的合适,令人难以指摘。
实际上,这或许是男子最为正式的服装。他将自己定义为活在夜晚的生物,日常乃是舞会亦或演奏会――甚至是葬礼的延长。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庭园绽放的群花也明显有些偏颇。
带刺的、有毒的、妖异花语的以及象征悲剧的......五彩斑斓美不胜收,却都弥漫着不祥和令人厌恶(的属性)。换言之,乃是不义者之花。
这座庭园仅有恶之花得以萌芽,居民的意志、生活方式,都在驱逐善之存在。
这里被称作流血庭园,是杀人鬼们的领域。
「艾尔那兹」
男子以低沉宏亮的声音叫唤仆人之名。直到刚才还在照顾花朵的女仆服少女手持铁制圆铲,一派轻松的回过头来。
「早安,蒙塞拉特大人。今天也是好天气呢。」
「确实,是个清爽的早晨......不过你刚刚藏了什么?」
「啊。」
被唤作艾尔那兹的少女一时语塞,并将右手藏在身后,说着“到底是什么呢”的流水账,目光不断游移。
身负监督女仆职责的蒙塞拉特沉默地注视这副光景。质问既出,他也不打算多言。
或许是奈何不了沉默,艾尔那兹认命的缓缓伸出右手。
「我想当作花朵的肥料......」
那是自肘尖被切断的人类手臂,恐怕还是属于孩子的。尚在抽搐,亦是新鲜的证明。
「没关系吧?法拉和夏莉也都有做啊,在我们之间可是流行呢。以绽放的美丽花朵决胜负。」
「当然没问题。既然将照顾花朵的工作交给你们,做法我不会多问。能让庭园的色彩更加丰富的话,不如说是好事。」
「那么――」
「不过,这又是什么?」
蒙塞拉特伸出手,以手指轻轻划过少女的嘴角,手套便染上血渍。
「先前就告诫过你不许做无礼的行为了,照顾花归照顾花,用餐归用餐。艾尔那兹,你得好好分清楚。这样下去不管过多久都无法陪在小姐身边喔。」
「呜呜......对不起。」
但是很美味嘛,少女抬起头哀怨的说着。
「蒙塞拉特大人也来吃吃看嘛。」
「或许吧,不过人肉我已经吃腻了。你们年轻人才好这口。」
世上存在称为杀人鬼的种族。生而为人类却对杀人有着异常的执着、成就与使命感,名符其实的杀人之鬼。
他们有着独特的原则,虽然不至于说是戒律,却共有着一定程度的行动规范,可以用“习性”来表达。
当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原则上不杀人类以外的生物。被袭击或意外卷入的情况无能为力,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则温柔呵护其他生物,这可说是他们身为杀人种族的矜持。
无论家畜还是花草都是生物,杀人鬼都避讳将这些东西作为食粮,因此在饮食上有着无可避免的局限。
最终,如字面上意义对人类大快朵颐的占了大多数。尤其是年轻气盛的杀人鬼,想要高能量的补给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至于老练的杀人鬼则会从水与矿物中汲取营养,不过有些强者就连微生物也会令其有所顾忌,最后变得什么都难以下咽。
而蒙塞拉特正是到达这个阶段的杀人鬼,已近五十年没有正常进食的他外表看上去也没有一丝衰老。
四位特级魔将的其中一人。作为第四位魔王的仆从,离魔王之位仅有一步之遥,更有着杀人鬼种族代名词这般恶名。
蒙塞拉特(刽子手)......这便是他的名讳。
「还有啊,艾尔那兹。叫你不为别的,能帮忙摘几朵花吗?」
「哎?啊,原来如此。要去夫人那边对吧,我明白了。」
艾尔那兹随即揽下工作表示“放心交给我吧”,愉快的挑起花朵。只要在摘取工作上下点功夫的话花朵就算离开根部也能保持鲜度,更不会因此被夺去生命。
「夫人与这花肯定很相衬,不过那边的也难以割舍,还有另一边的......唔姆姆,好犹豫啊。」
看来得花点时间了。不具备花朵知识的蒙塞拉特只能静静地待在一旁,为了打发时间而四处张望着庭园的景色。
要说宽广的话确实宽广,有着足以容下千人部队整列行军的规模,壮丽雄伟的城堡则伫立深处。然而考虑到只有不足百人负责打理的话,倒也是极为不相衬的领地大小。
不过,倘若这就是世界的一切呢,庭院之外空无一物,天空的远方不存在接续的景色。那肯定是如同传说中的浮游岛,在异界彷徨的存在吧。
与其说这里受到某种封印,不如以遭处流放之刑来形容会更加准确。实际上,流血庭园也确实被放逐至异次元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话虽如此,从牺牲者未曾消失这一点上不难看出此处不存在永远的囚犯。他们能以类似假释的制度有限制的来回进出,不过要是有意脱逃也随时都能将庭园从内侧破坏,得到完全的自由就是了。
不这么做的理由有二。
存在也不存在于任何一处,那也意味着能前往任何地方。
期盼他们到来的呼声,亦或是能令他们“狂热”的味道,只要有场所满足一定的条件便会与流血庭园相连。
届时,平常升起的吊桥将会落下,揭开杀人鬼(刽子手)的晚餐、舞会、飨宴的序幕。
艾尔那兹这类的年轻人就是在这个时期到访,又反过来在这落脚的傻瓜。说到底,最初便居于此处的也只有蒙塞拉特与其主人而已。
综上所述,屈居于现状反而能使行动范围扩大,再加上神出鬼没的性质在他们看来也是魅力十足的特色。
「久等了。用这些的话夫人肯定会很开心的,蒙塞拉特大人。」
「辛苦了,那么回去工作吧。」
「好的!」
将收到的花束捧在手中,向目标人物驻留的场所前进的蒙塞拉特若有所思。虽然自己对花朵的意义与好坏没半点兴趣,但有件事能够肯定,那就是夫人肯定不会开心。
毕竟她憎恨、诅咒也忌讳我们。
即使如此仍不厌其烦捧起花束的原因绝非要惹她嫌弃。
这是蒙塞拉特的敬意。即使立场不同,对于认同的对手也得献上相应的礼数。这便是理由之二。
将他们这群杀人鬼封印在此地的女性。对于敌人战死后仍未曾扭曲的信念体现应怀以敬畏之心。
因为她的流血才得以孕育今日的庭园,我等也应该在此处立足,蒙塞拉特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这份体贴对于当事人来说或许屈辱至极......
「小姐依旧爱着您喔,夫人。」
抵达位于城堡下方谷底的蒙塞拉特保持谦恭跪拜的姿势低语。
眼前,支离破碎的骸骨散落在各处,能使人忆起过去面容的仅剩附着于头骨上的金发,他却不感到惆怅。
毕竟,她的女儿曾这么说。
“母亲这姿态才是最美的。蒙塞拉特要是来帮倒忙我绝不原谅。”
既然如此蒙塞拉特也没有异议,毕竟得以主人的兴致优先。对于无法守望女儿成长的夫人,也只能以苦笑向她禀报那孩子气的样子。
「她似乎已经等不及桥降下,先一步冲出去了。不过还是有最起码的节制,不会有问题的。还请安心。」
忠臣庄重的献上花束,安慰着已然无法言语的尸骸。
既然小姐无视了分离之桥降下之时才能出游的规定,那也得背负某些条件才行,这点并非谎言。
不过说到底还是得依小姐心情而定,连接到哪状况都会有所不同。
受邀到气派的会场,若不会跳舞可有损淑女之名......夫人肯定会说这类的话吧,蒙塞拉特对此也是心有戚戚焉。
「我们也会随后跟上。夫人或许会对此感到不快,还请见谅。毕竟我们终究是白与黑。」
蒙塞拉特起身,露出怜悯的笑容。
「要开场了,一切不会如您所愿的,葵茵大人。」
2
这颗星球、以至于地方的文化,以圣王领的说法近似于中东地区。
建筑物的屋顶大多有着圆滑的曲线,以外观酷似落下的水滴而闻名。
内部装潢果不其然也是以圆为基调的马赛克拼贴,有种万花筒的生趣,令人百看不厌。虽然注视太久容易头晕目眩,不过也恰好印证了建筑的富丽。
老实说,我鲜少对不义者的领地抱有这样的情感,这或许跟凯霍斯鲁的属性倾向掠夺者而非破坏者有关吧。
无止尽的掠夺能称作宝藏之物并如数家珍的第六位魔王,当然也留下了在星球还能正常运作时的遗产。虽然也有不少过于华美的改装令我等义者难以接受,却也不至于面目全非。
论自然环境,目所能及皆是惨状,不过风土文化倒有许多值得玩味的部分。
所以现在,我想让他明白大家的话中没有任何挖苦或讽刺。
「菲尔先生,太棒了。」
「菲尔先生,很可爱喔。」
「要死,这太糟糕了,菲尔。」
在阿尔兹申克中枢的水晶宫庭园中,我们说出心中最诚挚的赞美。周围尽是年轻的女性,前些时间认识的舞者与摩里卡也渗和其中。
显而易见的,今天能进到这里来的只有女性,不过他却是唯一的例外。
菲尔先生,我是真心觉得太美了。
「虽然已经有人说过,但真的是太完美了。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啊。」
「咕呜......!」
菲尔先声满脸通红抱住肩膀,那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的身姿实在惹人怜爱。感觉连我都热衷到要觉醒奇怪的嗜好了。
事已至此,我对摩里卡深表敬畏,此刻她正对菲尔先生的姿势提出各种要求。而则我领悟到这是一份使命,必须让这位堪称艺术的同胞为全世界所知。
「请再把背伸直些。下巴也要抬高摆出自信满满的态度,不过姿势要稍微倾斜,屁股则要这样!去感觉身体的重心,要带点色情和倦怠的感觉,这么做是最重要的部分......哇,好美的腹肌。」
「等,别、别摸啊!」
虽然已经重复,但请容我再次向这颗星球的风土文化及我们现在所穿的――被称作拉克斯夏尔基(ラクスシャルキ;肚皮舞)的服饰表达敬意。
说白了,这套服装算是舞者服饰在传统上的进阶版。大片裸露部分以及闪亮的碎片遍布胸罩与单薄的腰布,这是以女性肉体的跃动感与煽情为主要概念的服饰,一言以蔽之,就是色情。
所以就我个人来说当然会感到羞耻,但代入到菲尔先生身上却是无与伦比的可爱。
可爱。
不,已经是超可爱了。
「呐,菲尔......你真的是男生对吧?你那个到底藏到哪去了?」
萨姆露可,这话题谈不得啊。不,其实我也很在意,但这番吐槽还是太没神经了。
「回、回去了。我不干了!为什么非得穿成这样不可啊。」
「什么为什么,说要跟来的不是菲尔先生吗。只把我们送到这里有违你的原则吧?」
「那、那是,我确实这么说过没错......」
摩里卡的一语道破令菲尔先生无话可说。这副光景看来就像是一对亲昵的“姐妹”,怎么说呢,太棒了。
「女装再怎么说还是契约之外(的事)啦。我想干的才不是这种事,该说是更帅气的那种潜入吗......」
「啊,菲尔先生刚刚的发言是歧视女性喔。拉克斯夏尔基可是间谍的王道,了不起的硬派类型喔。」
「是、是这样吗?不,再怎么说我也是男的......」
「注意点,屁股姿势偏了喔。要更加柔软,一鼓作气的抬起来!」
「痛,别敲啊摩里卡。」
我发自内心的觉得两人的关系和睦,甚至希望让他们发展成交往的关系,这样我也能更加大饱眼福,不过还是得先正视现状才行。
我向旁边的萨姆露可使了眼色,并向她的内心搭话。
“那么,对于今后的发展您怎么想呢?”
“阿尔玛成为新宠姬的事吗?怎么说呢,可能性大概三、四成左右吧。”
“换言之,有一试的价值咯?”
“事到如今说啥呢。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在这里的吧。”
她苦笑似的说着,我则在心中表示肯定。
自与摩里卡相遇那晚算起的两天后,凯霍斯鲁下达勒令,派遣新任宠姬至阿尔兹申克。
天空倾泻而下的魔王龙吼,其中寄宿的力量毫无疑问是威胁,令人止不住颤抖,但事到如今也不是害怕的时候。
不过新任宠姬要来,那到底会是谁呢――以这类话题为中心,各式流言蜚语在民间传开。
对他们来说这攸关生死,自然会有所纠结却也无从确认真相,而阿尔玛列居候补名单上也是事实。
据说,她冷酷无情。据说,她是凯霍斯鲁忠实的仆人。据说,她是稳健派。据说,她怠惰而无为。
在传闻中,她的风评毫无统一性。毕竟民众的期待和悲观思维渗和其中,使得留言对判断这位人物没有帮助,反过来说也是她存在感强烈的证据。
因此我们认为阿尔玛成为宠姬的机率不低。虽然我们确实该反省没有尽到支持的责任,但她的任务有顺利进行的话那也不必过于自怨自艾。
最后,在勒令下达的隔日,新任宠姬便以龙脉移动(似乎是这颗星球的瞬间移动)抵达阿尔兹申克,并命令随行的行政官征集打理宫殿的侍女,我们便打算乘虚而入。
这个行为无疑是深入虎穴,对于深具骑士道精神,高声嚷嚷着“怎么能只让女性受这种对待呢”的菲尔先生我深表敬佩。
他的男子气概如今却成了这副光景,虽然就我而言是大饱眼福啦。
总之,我们如此这般抵达了水晶宫。
“该怎么说呢。如果宠姬是阿尔玛的话还真希望她演的灵活一点啊。一般来说不是该有个招摇的上任游行吗?接下来要压榨你们的是本小姐――这类的。”
“以义者的逻辑的话是这样没错,但对于不义者来说民众连棋子都不如,所以我不认为有示众的必要吧。当然,扮演这个角色的阿尔玛也会这么行动。”
“做出不相衬的举动反而会被怀疑吗。原来如此,这真的是很麻烦的工作呢。我的话五秒就会炸开了吧。”
如之前所说,要联络发动拟似转坠的阿尔玛十分困难。面对面交谈还能另当别论,至少现状下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像这样成为侍女候补,因为放眼望去超过四百位女性集合的现在正是确认新宠姬的绝佳机会。
若对方不是阿尔玛的话,正常来说在直面的瞬间就演变成战斗的可能性相当高。但只要有大批一般人同席的话这份危险性就能多少降低。
宠姬身份之高,不可能允许肆意毁坏凯霍斯鲁财宝的行为。
虽然以不知情的女性为挡箭牌的行为令人坐立难安,却也是最为合理妥当的选择。
「听好咯,摩里卡。虽然不能像你解释,但现在的状况十分危险,可以的话最好装作我们不认识。」
「这样啊。但是分别总感觉好寂寞。」
「唔,对我来说也是啦......」
就像这样,从刚刚开始就在亲热的两人令萨姆露可笑翻了。
「别怂了,菲尔。怕出事就该下定决心,靠自己守护摩里卡。」
「咕......」
「菲尔先生,能麻烦你吗?」
摩里卡惹人怜爱的眼眸略显湿润,那并非强行挤出的泪水,而是表达信赖的可嘉好意。
我是最近才注意到的,想要方便的指使男性这招似乎是相当有效的战法。
获益匪浅呢。
「明白了。那摩里卡可别离开我身边喔。」
「好的,麻烦您了。」
说到底,要我指挥某人在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但能让对方心情愉快的话下达不合理指示的概率也会下降,锻炼女子力绝对没坏处。
换言之就是贤内助的功劳【妻子的功劳】,还是魔性之类的东西呢?难得打扮成这副模样,就该趁这个机会好好提高一番。
不过对于祖尔宛我才不打算摆出女孩子的态度,玛格萨里翁的话大概会被完全的沉默【无视】杀死吧。
总而言之接下来要谒见的是以魔王为对手发挥女子力的高人,这使得我涌起一股与真我无关的对抗心理,自然而然也就紧张了起来。
「看来要出场了。」
宣告贵人到访的号角响起,顿时间安静下来的女性们的表情显得十分紧张,紧接着没有片刻停滞,全员跪下。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是什么货色吧。”
身旁的屈膝的萨姆露可倒也不是与紧张无缘,但大胆的觉悟与略带兴奋的意识明显凌驾其上。
到访龙骸星后已经过了九天......想必是因为状况开始有了转机而感到高昂吧。像她这般的武勇,我也得好好学习才行。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我感应到能俯瞰广场全貌的露台有什么人走了出来。
“......来了吗?”
“是啊......但还分辨不出来。”
只要没有下达抬头的许可,就没办法以肉眼确认,偷跑的话会因为显眼而招致危险,眼下必须忍耐。
单就气息而言毫无疑问是不义者......但要是仅以此为判断因素也不够充分。所以也只能持续压抑焦急的心情,持续忍耐、等待......
「把头抬起来吧。」
听闻其声的同时,宠姬的身姿映入我的眼帘。
「————」
顿时间全员一同屏息,而后泄漏出近乎喘气的吐息。其中寄宿的想法是感动?亦或是羡慕?
即便不成熟但我仍然是名女性。在这样的对手面前要无动于衷简直强人所难。
闪耀着古铜色光彩的肌肤、如沙金流逝般的银发、宛若黑玉的漆黑眼眸、即便隔着宽松衣物也能看出的肢体美。一目了然,这一切要素构成了独树一格的黄金律。
美的令人恐惧,那艳丽中带有威严的美貌超乎常人乃是不言自明的事实。
然而揪住我胸口的,并不是这些外显的魅力。
“何等哀戚、壮烈的人......”
我所感受到的是她人生中所走过的艰险与珍贵。而那绝不是来自于我的机能。
其中没什么道理,只要是女人就能明白。那砥砺至极限、如剑锋般的锐利、飘渺。
与成为她的想法相对,我也领悟到自己难以望其项背而感到寂寥、惆怅。
我能断言,这个人不可能是不义者。
我满怀自信的抬头看去,与她对上视线。
“你是...... ”
传来的“声音”爽朗的令人意外,简直像是男性的语气。
“是来协助我的吧。我是阿尔玛——”
我被她那恶作剧般眯成一线的眼睛深深吸引,尽管在此时我已与她四目相交。
“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名声,幻灭了?”
我以直觉领悟到阿尔玛的戒律。
是啊,原来如此。
所以她是如此强大而高傲,美得令人心碎。
◇ ◇ ◇
「全露馅了?」
在接下来举办的宴会中,我们在形式上以阿尔玛随从的身份履行职责。
舞者们正配合乐队的演奏表演着华丽舞蹈,然而萨姆露可却忿忿不平,认为这些怎样都好。绝对不是因为喝不惯酒。
「对,就是这样。稍微小看他了,真不愧是凯霍斯鲁。」
「别悠哉的夸奖敌人!」
咆哮的同时,萨姆露可挟着气势将手中的酒杯捏碎,演奏与舞蹈也因而停止,周遭的耳语和目光正集中到她身上。
阿尔玛不慌不乱的向周遭使了眼色,而后注视慌忙重启的宴会好一段时间,才叹气似的开口。
「葵茵,替我倒酒。」
「啊,好的,我明白了。」
寄宿在她身上的那份清冽凡是女性义者都能明白,尽管如此还是散发着不义者的气息,在众人眼中依旧恐怖。她们与知晓详情的我们不同,会这样也没办法。
然而激情家的萨姆露可对于这点似乎也难以接受,身旁的菲尔先生正从中缓颊。
「冷静点,别让阿尔玛困扰。再有下次可不是被轰出去能了事的。」
「吵死了,我知道啦。」
说着但是的萨姆露可咂舌,继续吐露不满。
「既然已经露馅了,那这种演技也没必要了吧。继续让周围的家伙害怕也没意义,让她们安下心来不好吗。说到底,就连我们都觉得不舒服啊,就像旁边有个魔将似的。」
「所以要切换到战士的我?」
「没错。总不会做不到吧?」
阿尔玛先是悠哉地喝了口酒才回复萨姆露可的问题。
「不,ON/OFF切换是可能的。不过也谈不上自由,有相应的束缚在。」
「......那么,例如说在圣王领时限定之类的?」
菲尔先生试探似的询问,阿尔玛点头微笑。
「正解。还挺敏锐的嘛。不单单是打扮有趣的孩子呢。」
「......唔,和这个无关吧。也不是喜欢才这样的,和你的状况不是一样嘛。」
「喂,冷静点,菲尔。」
怎么说呢,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我不认为自己对阿尔玛的第一印象有误,她在各方面都是相当难缠的人物。
身经百战又是最资深的战士,某种程度上性格古怪也不足为奇,这点也只能老实接受了。毕竟还不到祖尔宛那般恶质,也没有玛格萨里翁那般隔阂。整体来说阿尔玛还疼爱我们的。
眼下,她的行为似乎是为了排遣郁闷而找人陪伴的亲昵表现......从她的意识来看我认为是这么回事。
「葵茵,时机迟了,低于半杯就该立刻倒酒。但也不是一味劝酒就行,还得视对方的脸色而定。」
「十、十分抱歉,我会注意的。」
总而言之,阿尔玛的态度大方磊落,肯定累积了各种经验。会将我们当作孩童对待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回到话题上吧。我继续扮演不义者的原因不只是束缚上的不便。」
「还有其他理由吗?」
「当然,为了守护这里的居民。」
萨姆露可满头问号,似乎没有抓到话中的脉络。
「试想,虽然目前阿尔兹申克回光返照,但仍旧在向枯竭倒数。为此有节俭行事的必要,得以恐惧约束大众。要是(他们)知道我是义者,无论如何都会松懈,就结果来说他们的寿命会因此削减。」
「所以说是这么回事吧。抱有模棱两可的希望反倒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说的真难听,但很遗憾,人心就是这种东西。」
阿尔玛阖上一只眼睛,说着今天是特例一边摇晃着酒杯。
为了不给予人们飘渺的希望。为了守护人民的未来。必须让他们承受濒临极限的痛苦。
与当初拟订的方针无异,但仍然是苦涩的抉择,终究是权宜之计。
「当然了,我也没打算自己独享荣华富贵。压榨来的东西会好好保管的,你们只要做些义贼的行为一点一点的偷回去就行。不必管凯霍斯鲁的脸色,这是我们谈妥的条件。」
「难以置信啊,那种事。」(萨姆露可)
「我也觉得......」(菲尔)
「老实说我也」(葵茵)
无论是阿尔玛的真身还是任务都被凯霍斯鲁看破,然而他不仅没打算下杀手更将阿尔玛选为宠姬,还承诺能任意处置阿尔兹申克。
从刚刚开始我们没以念话【心灵感应】进行交谈也是阿尔玛说不允许他监视,但......
「我不擅长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既然露馅了坦荡荡的也很正常,但也不能全然信服他言。」
「那你是在怀疑我咯?」
「不是你,是凯霍斯鲁。」
萨姆露可的观点正好是我们全员的想法。我们不认为阿尔玛会说谎,背叛云云的疑虑更是连考虑的价值都没有。有真我在,那种事不可能发生。
同理,既然有真我,那与魔王和睦相处的政策也不该发生。我们都明白彼此不可能容忍,只能是厮杀的关系。
那么凯霍斯鲁的态度又该怎么解释。这已经不是让步的程度,而是单方面对阿尔玛释出善意。
我们会如此难以置信,纯粹是因为这实在过于异常。理所当然地会认为他们背地里在策划某些阴谋。
「如你们所言,我也认为没那么好的事。凯霍斯鲁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阿尔玛说的干脆,又来回打量我们三人,像在斟酌似的想找出我们也能明白的说法,过了一段时间才又继续解释。
「但是男人这种生物,无论善恶都有无可撼动的部分。价值观虽然有所不同,但骨子里终究是自尊的奴隶。他们不喜欢事情以自己被轻视(舐め)收尾,所以我才刻意轻视(舐め)下去。」
「唔......」
「嗯,所以说......」
“轻视(舐め)”这部分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过于煽情,菲尔先生满脸通红的低下头,我也听得血脉喷张,萨姆露可则是略显尴尬。
阿尔玛嫣然一笑,看着我们继续说道。
「凯霍斯鲁对我抱有的感情是执着。看不惯唱反调的女人所以想让她屈服,为此才展现肚量。当然,眼下仍然不是能轻忽的状况,但在男性心理中仍然算得上普通的范围。所以说胜负才正要开始,还在见机行事【駆け引き】中呢。」
「哎?哈?算了,怎么说咧,我搞不懂唉......」
得跟萨姆露可说小朋友别插嘴就对了。既然成了男女之间的竞争(游戏),不成熟的我们没有议论的余地。
虽然有些卑鄙,但我仍在踌躇是否该继续追问。因为目前注意到阿尔玛戒律的肯定只有我。
在这之上继续对她的手法提出疑问的话似乎会绕到戒律上去,我并不希望这样。我不知道身份暴露的状态下暗杀的“过程”会变得如何,但也明白这不是他人能随意踏足的领域。
事实上,阿尔玛也不打算放弃。那么我们该做的就只有跟随她的觉悟,这是战士当行的义务。
「还请别过于钻牛角尖,往后还有我们在呢。」
「那当然,你们身负重任呢。我这其实还挺缺人的。」
我尽量以寻常的口吻提醒,对此阿尔玛以俏皮话应答。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我所担忧的部分,所以想表达自己不是那种寻求同情与担心的人。
如她所言,胜负才正要开始。只能强忍着不安向前迈进。
「如此这般。我的状况说明到此为止。来谈下一件事吧。」
阿尔这么说着边将酒杯放下,为话题告了段落,而后又再次环视众人,以平淡的语气向我们发问。
「我当这次来支持的只有你们也没问题吧?」
「诶?你不知道吗?」
看着吃惊的萨姆露可,菲尔先生叹了口气。他像先前那样看着我,再度发起牢骚。
「葵茵......拜托好好说明。每次都要这样一一解释诶。」
「......十分抱歉。」
没人问我也没法说,但这说了也没用。现在就老实点,响应菲尔先生的要求(命令)吧。
「先前也有提过,我与瓦胡・马纳持有相同的力量。但如您所知,守护星灵正处于休眠状态,因此在任务中战士与西里欧斯大人的连络是单行道,我们这边无法与圣王领取得联系。」
除了我以外,我暗自补充。
「圣王领能把握的只有战士的生死以及羽毛的消耗量,还活着就依据状况下达追加指示。具体来说是归还或者转战——」
「还有像这次的状况。」
接续我的说明,阿尔玛继续补充,并将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然而我在外地是不义者,王的声音难以传达。因此援军数量和名字都没能收到,所以结果到底是怎样啊?」
「还有......就是」
被询问的萨姆露可厘清了状况,以一脸嫌弃的表情低语。
「除了我们外还有两人喔,玛格萨里翁和祖尔宛。」
「......真的假的?」
「是的......说到底承接任务的是他们,我们只是顺带。」
收到意料之外的念想,让我一时语塞。那两人的确是问题儿童,但此时阿尔玛显露的情感相当特殊,难以用言语形容。
既像困惑又像欢喜。又像是对开心的自己感到愤怒。
她的心境相当复杂,单就表面而言就像是哑巴吃黄连似的,这让萨姆露可满脸雀跃。
「怎么,果然你也相当辛苦啊。我明白,那两个家伙真的超难搞。」
「嗯,对......确实。祖尔宛自不必说,尤其我和玛格萨里翁从儿时起就有不少事了。」
「曾听说过你们是青梅竹马呢。」
果然菲尔先生还是相当在意玛格萨里翁的话题,菲尔先生接着说道,阿尔玛则点头表示肯定。
两人都是最资深的战士,自然发生过各种事,我对此也相当感兴趣。
或许是感受到无言的压力吧,阿尔玛叹了口气便开始陈述。
「......初次见面是在彼此五岁的时候吧。想必你们也知道当时的圣王领十分富饶,不乏培育战士子弟的机构,算是学校之类的东西吧,我就是在那里和他相遇的。当时还小所以记忆有些暧昧,不过他异端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五岁......那家伙,从那时起这么灰暗吗?」
「不一定是那部份吧,也有可能是好的意义上显眼啊。」
「不,很遗憾的正如萨姆露可所想。那是劣等生【差生】以前的故事。」
或许是忆起了当年,阿尔玛露出些许笑容。说是对玛格萨里翁的记忆,但更多的是对过去圣王领的怀念吧。
荣光之时。瓦尔赫兰大人健在,娜希德大人也伴随左右,勇猛果敢的英雄齐聚的正义殿堂。
在强悍而伟大的大人们守护下成长的童年,对阿尔玛来说可能是最幸福的时刻。
「他什么都不做。虽说是训练但大家都还是孩子,重点还是在于乐趣和培养志向。然而他却总是一脸不爽的样子,真的十分顽固,一动也不动。」
「搞不懂他去干嘛的诶。」
「对吧?老师们为此也很困扰。一般来说就该立刻停学处分的,但兄长毕竟是大人物。说实在,我当时也看他不顺眼所以试着欺负过,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很快就腻了。就跟现在一样惹人厌呢。」
被同龄女孩欺负的玛格萨里翁......完全无法想象,不过就阿尔玛所言,那也是徒劳无功。
总之,当初两人是这样的关系。阿尔玛讨厌玛格萨里翁,玛格萨里翁则无视一切。
又或者,到现在也都没变呢?
「玛格萨里翁的双亲皆已亡故,所以由瓦尔赫兰大人代劳亲职【家长】。那位大人也对弟弟束手无策,一度向我致歉呢。当时娜希德大人和西里欧斯大人还都在旁边。」
「厉害,豪华的排场唉。」
「受不了呢。当时还算是家世不错的大小姐的我也觉得宠过头了。」
阿尔玛耸耸肩,自嘲般地说着。接着她放松心情,以柔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但我却挤不出半句抱怨。要问为什么,那就是我有多气愤,瓦尔赫兰大人就有多帅。客观来说明明就是被小弟弄得东奔西跑,还成了向我这种人低头的难堪场面。但给人的感觉该说完全相反吗,那穷究无人之境、命定之人的气场。我也不太会形容,但我不认为他和我同为人类。简直像是天命一般,传说的奇迹。」
「难道说,这是你的初恋?」
「意外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呢。但不顾身份之差(来)肯定或否定都很失礼就是了。」
接下萨姆露可的揶揄,阿尔玛继续回想。
然而,欢乐的故事到此为止。
「数个月后,破灭工房来袭。」
「......」
我们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我,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阿尔玛低下头,与方才的态度判若两人。看着那寄宿幽暗火焰的眼眸,我若有所思。
何等凄厉的愤怒与憎恶。悲伤与悔恨在她的内心翻腾。
「我当时正好七岁,我当时没有一战之力,就连奋战的人是怎么倒下的都无从得知,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包袱。但是笼罩天空的那东西......甚至不把我们【虫子】放在眼里,那声音简直令人发狂。不,是已经疯了,因为只要这么做就能逃避那......」
绝灭星团——
年仅七岁的孩子看到那个不可能不绝望的。过去我和父亲大人对峙还能保有理智是因为才诞生不久,虽然有知识却没有相应的实感。
不过是没有理解恐惧与恐惧之重罢了,若在此刻与他重逢,我可没有保住自我的自信。
「我没有之后的记忆了。大概是有人把我救下了,不过到底要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呢......这好运令人开心不起来。认识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无论父母还是朋友。」
不过也有玛格萨里翁这样屈指可数的例外。阿尔玛抬头叹了口气。
「被送往现在的圣王领的不久后我醒了过来,又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时我哭了出来,一直哭、一直哭......到底哭了多久呢,感觉连寻死的力气都用尽了。在这种时候我和玛格萨里翁再会了。」
我......不,大概菲尔先生和萨姆露可也都以直觉理解到当时的他在做些什么。
吞下无可救药的败北,希望被尽数粉碎的绝望状况中只有年幼的玛格萨里翁有所行动。
明明至今为止毫无作为。现在却如同被附身一般做着无意义的行为。
「他现在一有空还是会那么做吧?」
「大概吧......最近才看到过。」
「知情的人不多呢。肯定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对于阿尔玛模仿他以双手挥剑的动作,我们点了点头。随后萨姆露可发起提问。
「那么,你又作何感想?」
「当然是觉得火大啦,觉得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想要一拳揍下去却又下不了手。
因为注意到自己还能生气、还能哭泣、还能呐喊。
是啊......我还尚未枯朽【死去】。」
阿尔玛如此呢喃。像是夸耀着任谁都无法夺去的宝物,以平静的语气道出咏叹。
「看着当时的玛格萨里翁而重新振作的人应该不只我吧。所以也别太嫌弃他,虽然是那副德性,却也是有能的男人。」
「那是、姑且......能明白他不是普通的家伙啦。话说回来你也是他的信徒啊?」
「没这么单纯。受他影响是事实,不过也还有其他原因。」
再度体会到历练差距的萨姆露可闹别扭似的别过了头。
看着那副模样,阿尔玛若有所思。
「话说,玛格萨里翁隐藏容颜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到底是在哪里入手的呢面具呢,从那天以后就一直戴着了。」
「真的假的?」
「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以锻炼心肺机能为目的......不会是这类的吧。」
这个举动实在令人费解,令我陷入困惑。那从当时延伸至今的行为,看来不仅仅是装饰这么简单。
「不就是害羞吗?不如说绝对是这样。肯定是想藏住因为阿尔玛掉泪而吃惊的表情。那个闷声混蛋。」
「谁知道呢。虽然这样想挺有趣的。」
阿尔玛露出五味杂陈的微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打算理解他。不过这或许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真的是很难懂的男人呢。到底派那种令人头痛的根源来做什么呢?」
「说到这个,祖尔宛还和他......」
虽然有些迟了,但我尽可能详细说明事情来由,从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祖尔宛奇妙的直觉还有帮助摩里卡等等一直到现在的状况几乎全数汇报。
阿尔玛默默地听着,脸色也愈发阴沉。我一说完,她便尖锐的质问。
「刽子手要来了。祖尔宛是这么说的吧?」
「是,但......」
但我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我想这么说却没能把话说完。
「该死,我是白痴吗!」
猛然起身的阿尔玛快步离去,因为太过突然使我们无所适从。
「等、等等。要去哪啊!」
「阿尔玛,喂——」
她的步伐没有一丝迷惘。别说停下,甚至还以更快的速度笔直走向——正表演出色舞蹈的摩里卡等人。
「诶,请问......怎么了吗,宠姬大人。」
惊讶地把头抬起的少女以及傲然俯视她的最资深的战士。
两人的距离近得要贴在一块了,在此时我注意到某项决定性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阿尔玛的右手已紧握凶暴之物。指虎前端有着剑一般的形状,武器名为――贾马达哈尔(Jamadhar)。
「不行,阿尔玛快住手。」
我与菲尔先生一同冲了出去,然而还是迟了一步,赶不上――
「开心吗,贱人。」
阿尔玛以神速划过的右手,与此同时摩里卡的首级已在空中飞舞。
高高飞起却不见落下,形成一道美得以至于滑稽的轨迹。
『好痛,好痛苦,求求你救救我......』
紧接着,那如同来自地狱底层却又出乎意料清澈的嗓音倾注至我等身上。
『为什么要杀我呢?好痛,明明很痛......』
摩里卡漂浮的首级笑了。
惹人怜爱的眼眸映照出虚无,伴随着言语难以形容的不明想法。
3
在面对阿尔兹申克湖畔的街道一角,瘦小衰弱的少年倒下了。
虽然环境比起之前有着显著的改善,但依旧会出现这样的人。
俗话说的好,天助不如自助,不为生存而行动的人是无法获救的。
少年――卡利姆今年九岁,是位有着善良灵魂的孩子,但相较于他人,头脑既没有特别聪明,心智与身体也并不强大。可说是极其普通的孩童。
这样的他身为无依无靠的孤儿要在此立足相当困难。虽然曾一度排队领取配给,但现在他已经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并非绝望那般深邃的情感,仅仅是倦怠而已。
他混浊视线的前方摆着原封不动的汤与面包。虽然已经开始腐败生蛆,却没打算清理。
而少年注视的是更加前方那栋金碧辉煌的建筑,耸立在湖泊中心的水晶宫。由该处以同心圆状扩散的便是这座名为阿尔兹申克的城市,从这点来说现在他等死的场所相当于黄金地段,也就是前任宠姬娜狄亚与行尽暴政的不义者们过去的居住地。
人们皆对这里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也不会有人对伸出援手,少年对此反倒感激万分。
不希望有人叫自己活下去。不想努力。因为光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十分痛苦了。
他的愿望只有一个。就这样沉睡,然后与父母和弟妹再会。
视线开始朦胧的卡利姆眺望着彼岸景色。这并非比喻,而是实际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状况。
是彩虹。横越水晶宫的湖面,徐徐向卡利姆逼近的七彩光芒,简直像是幻想的桥梁。
远离充满痛苦哀戚的尘世,将少年引导至乐园的奇迹的具现。至少卡利姆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想象中的神使也在现实中出现了。
以天真无邪的表情高唱同一首歌曲的舞团少女们正踏着舞步渡过彩虹之桥。
有十人、二十人......不只这样,还有更多。
每一位都美得令眼睛为之一亮,透出宛若虚无的光辉。卡利姆不由得伸出颤抖的手,同时也感觉到反被人轻轻握住的暖流。
眼前有位年长约五至六岁的少女蹲下来注视着卡利姆。
「啊、啊......」
干涸的喉咙无法顺利发出声音,但卡利姆确信着这个人将会拯救自己。毕竟她是这么美丽,笑容是如此通透——
她不会要我活下去。不会要我努力。即便是处在朦胧的意识下也能够理解,对于现在的卡利姆来说她是“善”。
他也不在意少女奇特的打扮,虽然那很明显是异国文化的服装,但考虑到是从远方而来那也是理所当然。打扮有种佣人的感觉这一点也是如此,反倒让她更加可信了。
这个人在工作时对我这样的人伸出援手,简直是为了实现我愿望而来的天使。
毫无疑问,他是这么想的,但......
「怎么了吗?你很瘦弱呢。」
像是无视了卡利姆的幻想般,少女以悠哉的语气说着离谱的台词。
「发育期的孩子不多吃点可不行喔。哎呀,仔细一看旁边不就有饭能吃吗。」
她以夸张的语气说着,并将手伸向放在旁边的食器。接下来她哼着歌,舀起已经变成稠状物的汤。
「来,啊——」
满脸笑容没有丝毫恶意,少女试图让卡利姆吃下。
吃下那散发恶臭,还有蛆虫在蠕动,已经称不上汤的残骸。
「挑食可不好喔。来,啊——」
「......唔」
少女稍微出力,让汤匙撬开嘴唇。令人作呕的恶臭直扑而来,闻到那臭酸的味道,就算是卡利姆也得扭着身子抵抗。
他所追求的是安乐的长眠,而不是充满痛苦的死亡。被这种东西噎死未免太令人讨厌了,还有可能不小心苟活下来。
那她为什么要如同我的愿望般到来呢。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住、住手......」
卡利姆死命的将脸别开,好不容才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口。那令人恐惧的汤匙也不再追击,总算能放心的时候......
就结论而言,这是致命的错误。
「呜呼呼......」
少女的气息改变了。更准确的说,是卡利姆一直有所误解。就像以指尖轻弹濒死的虫子会让它们暴走那般,受到刺激的他意识也变得清晰,注意到迟来的真相。
笑容。纯洁而天真,纯粹的笑容。
少女一无所有。无论是悲伤还是欢喜,打从根本就无法容下,乃是受诅咒的灵魂所驱使的空虚之器。
唯一的例外是,伴随了真正纯粹的杀意。
「那么我开动咯!」
“噗啾”的诡异声响。少女以汤匙刺穿卡利姆的左眼,像是舀冰淇淋似的将眼球、头盖骨以及脑浆挖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卡利姆自己都不知道自还能发出如此惨叫。从脑中传来的恐怖声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都令他受到恐怖的冲击,但最主要的理由另有其他。
太可怕了,这名少女。可怕的不得了。
居然会有这种生物。现实居然容许此等亵渎。现在自己所直面的恐惧令他难以置信。
「救救、我......」
不想活了。想一死了之。但以卡利姆的纯朴――又或者说是愚钝的经验,使他无法想象世间存在的邪恶。
少年领悟到这点,哭喊着祈求神明原谅。
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这样。是愚蠢的我错了,我会悔改的,所以请救救我。神啊,求求您帮助我!
「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我不想死!
「放心,我会好好把你吃掉的哟。」
卡利姆茫然地看着她如新月般眯着的眼睛,与绝望一同沉入黑暗中。
向着无比黑暗,深不见底的虚无奈落而去。
家人会在那里等候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将嘴里含的汤匙抽出,却还恋恋不忘的舔着的女仆服少女――艾尔那兹站起身子。
这算是相当不错的舞台,小姐肯定很中意,自己也好好得努力才行。
「艾尔那兹要用那个吗?」
「嗯,那法拉呢?有找到好的食器吗?」
向着走到身边来的女仆服少女,艾尔那兹挥舞着汤匙响应。其他的人都已经开始各自的活动,还留在原地的只剩她们两人。
「那边那个,拿给我,我想用。」
「自己拿啦,真是的~」
鼓起可爱的脸颊,艾尔那兹捡起地上的还留有东西的盘子递给名为法拉的少女。
「那么走吧,还有要来比赛吗?」
「可以啊,怎么比?数量?质量?还是小姐的欢心?」
「就从简用数量吧。这里看起来没什么人,或许意外的有趣喔。」
「那得快点,不然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没错,得赶紧、还要优雅的。」
嗯,两人打起精神,相视而笑。
「出发咯——!」
瞬间,爆出连续七发如雷声似的轰鸣,与此同时法拉像是跳舞的诡异人偶般被击飞,而后滚入湖中溅起夸张的水花。
——不仅如此。
「法拉?」
感到疑惑的艾尔那兹上方,漆黑的骑士正以野兽的速度挥出一击。
钢之大剑伴随着凶暴的怒嚎落下,少女纤细的颈子肯定会被一刀两断。
必杀,玛格萨里翁与祖尔宛的奇袭堪称完美。但结果却令人难以置信。
「搞什么,这么突然。真是可怕的大哥哥诶。」
汤匙......娇小的艾尔那兹以随手捡来的粗糙食器将足以粉碎岩石的刚剑挡下。不仅如此,还开始将压下的力道往回推。
「你们难道是那个?被称为战士的家伙?哇,第一次看到诶。」
少女像转笔似的让汤匙在指尖飞舞,光是这样就让被卷入的玛格萨里翁身体扭曲,如碎石般被吹飞。
「嘿咻」
声音听来没半点干劲,接下来的行为也一样。艾尔那兹仅仅是向飞出去的剑士轻轻挥了一下汤匙,仅仅是转动手腕朝空中挖了一下。
但现实却将种种称为常识的东西给无视了。过去曾是不义者宅邸,三栋以雄伟著称的建筑物像干酪一样被削飞了大半。玛格萨里翁直面冲击,就这样在瓦砾与粉尘的烟幕中失去踪影。
至于祖尔宛也无法全身而退。虽然逃出了汤匙的射程,却还有另一名女仆之鬼在。
有如逆行的瀑布,湖面喷涌出一道水柱以及没什么玄机的普通盘子,但与方才的汤匙相同,那是乘载了鬼之力的器皿。
盘子化作将空间撕裂的杀人飞盘,祖尔宛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直击,却也无法躲开自超乎寻常的回转中产生的镰鼬(风压),因而血花四溅,外套也被吹飞。
与这副狼狈的模样相对,法拉正笨拙的缓缓从湖里爬出。
她看都不看的就将回来的盘子接下,低着头小声嘀咕。
「衣服弄湿了啦,还被开个洞。怎么办......」
「没、没关系啦!法拉不管什么打扮都可爱。别失落了,呐?呐?」
以失衡形容再适合也不过,因此她们杀人鬼才如此受人忌讳、恐惧,完美体现了黑白之间无法兼容的构图。
它们如同人型的异物。言语无法传达,即便交谈也不可能疏通想法,一切仅仅是被错开。
即便从旁看来只是少女之间的可爱互动,本质上却是栖息于其他相位的怪物生态。正因为明白这点,祖尔宛只能露出苦笑。对于差点被盘子与汤匙杀掉这点,他反倒不怎么讶异。
「这就是我力吗,有趣。」
杀人鬼不计得失,亦不修习武术云云,这也是颇具代表的习性。
恐怕,钻研杀人手法这种事打从开始就没想过吧。对她们来说杀人如同呼吸,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就像鱼不会思考泳姿,根本没必要下功夫磨练。
反而是日常垂手可得的对象杀人鬼会捡来使用,好比一根汤匙、一个盘子,又或是扫帚和簸箕、椅子和桌子,甚至是文具——什么都可以。
在她们握住的瞬间都无论任何东西都会成为无双的杀人凶器。
我力――高位魔将持有足以超越法则的意志力,如字面上的意义“自己就是一切”,照自己所想扭曲世界,使得荒唐的景象得以实现。用餐具削掉豪宅这种程度还算的上亲切了。
「不过被惹火的好像不只你们。」
像是回应祖尔宛的叫嚣,背后的瓦砾堆炸了开来。冲破烟幕,猛然疾驰的黑骑士化作弹丸向杀人鬼们发起突袭。
「防御强化(赫沙特拉)。」
紧接着玛格萨里翁发出低吼。
「防御强化(赫沙特拉)。」
重复宣告憎恶的连唱。
「飞 行(佛拉瓦奇) 、瞬间移动(谢巴提尔)――」
在他的背后祖尔宛将加护击发。这是一种缩短术式只为共同协作而从远距离赋予他人加护的特殊使用方法。
即便还没摸清状况,艾尔那兹仍然一派轻松以汤匙挡下玛格萨里翁。然而,在接触的同时空间沸腾了。
「哎呀呀,飞高高咯——」「炸开吧(佛拉瓦奇)」
强化与瞬间移动的加护并用会引起暴走,那么倘若再加上移动距离为零的话会怎么样呢。
祖尔宛所指定的坐标与被施以二重防御而变得“坚硬且沉重”的玛格萨里翁原本的位置分毫不差。
换言之即是将他传送到原地,因而引起超高压与超高速的震动现象,使得一卷而上的膨大热量产生爆炸。
巨轮之炎与冲击波的肆虐使周遭瞬间燃烧殆尽,身着魔性之铠的玛格萨里翁姑且不论,那两名杀人鬼肯定已经化作粉尘了吧。
为了酝酿这个结果玛格萨里翁将自身作为子弹,祖尔宛则充当板机的角色。就像他们先前自己形容的,彼此都谈不上正经货色。
对等同自爆的行为没有任何迟疑的玛格萨里翁,自己不流一滴血放任同伴进行特攻的祖尔宛。无论哪边作为战士都过于异端。
不过正因如此他们才是王牌,如今衰弱的圣王领能把握杀人鬼生态的人屈指可数。
毕竟居住在异界庭园的杀人鬼们只要被呼唤就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掩盖详情反倒能抑制其横行。
年轻而不成熟的战士无法在恐怖与绝望中察觉杀人鬼(刽子手),使得现在的阿尔兹申克中生与死的愿望得以达到饱和的领域,从而与流血庭园相连。如若知晓,这样的精神状态则更容易招来入侵者。
而对于正处劣势的圣王领来说,这也不过是常识性的风险管理。
只要还有斗争修罗场就不会结束,那么情报管理自然是谈的上次善的决策。
也因此葵茵等人对杀人鬼(刽子手)的一切一无所知——反过来说,知道详情的玛格萨里翁与祖尔宛正属于无论何种状况都不会受死亡诱惑影响行动的类型。
不使自身也陷入疯狂便无法将鬼击倒。或许真是如此也不一定。
「玛格萨里翁,还活着吗?」
「没问题。但比起这个——」
「是啊,到这就结束可不好玩。」
并肩的两人面前蒙蒙烟雾正逐渐散去,然而呈现的光景却无比荒唐,令人想别开视线。
「痛痛痛......好厉害,吓到我了。」
「衣服被......太过份了,这样好丢脸。」
破碎四散的肉块正在蠢蠢蠕动,以不成人形的状态说着话。究竟是怎样发出声音的也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接下来的数秒中,骨架成形,肌肉附着其上,内脏与皮肤也开始再生。这与倒转的没两样的复原能力让少女们除了衣物外的一切都回到毫发无伤的姿态。
这恶梦般的情景也是杀人鬼的特性。
不死身。其中没什么道理,若非如此也配不上鬼的名号。
因为全裸而感到羞耻的只有法拉一人,艾尔那兹则是抬头挺胸的摆出仁王立的姿势。自然,老练的战士不会理会这些琐碎的小事。
玛格萨里翁燃起的仅仅是杀意与怨念,祖尔宛的眼中绽放着光彩则是因为在别的方面上对女体抱有兴趣。
「如何,如我所说变得有趣了对吧。」
混沌——这是他的兴趣,同时也预言过这个状况将会在近期发生。
第四魔王的手下在第六魔王的星球上现身,迎击的则是两名战士,而且无论哪方都没有将民众的安危放在眼里。
显而易见的,民众不过是引君入瓮的饵食。战乱发生已是注定,从各方面来说事情都无法轻易收场了。
「真是的,好难缠的人。我们赶时间,也不好你们这口。」
「小妹妹别这么说嘛,年纪轻轻兴趣就这么狭窄可不好喔。」
来自庭园的少女们能驻留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分离之桥落下的这段时间,平均也不过一小时罢了。
不过时间是相对的。说的更明白点,应该是到现场的人类被全灭为止。
杀人鬼(刽子手)的数量一共八十八名,反观阿尔兹申克则有四十万人左右,但这种程度要杀光或许连三十分钟都用不上吧。
就现有的纪录,受害最大的是七年前的某个星球――大量破灭工房的作品在此处流通,就在混乱达到极点的时候诸鬼现身,在短短三小时内虐杀了八亿人。
因此,即使从祖尔宛的角度来看现在也不是悠哉的场合,为了自身的欢愉他必须在转眼即逝的开幕时间内为舞蹈画下句点。
「明白了,那就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对吧,法拉。」
「嗯,赶紧结束吧。」
全裸的女仆再次将汤匙与盘子拿在手中,场面滑稽至极,却满溢着足以使常人发狂致死的压力。
祖尔宛舔了舔嘴唇,享受着现场不详的氛围,然后正当他往前踏出一步时。
「————唔」
玛格萨里翁猛然地抬起头,将身体转向他处,女仆们也跟着从视野中消失了。
难以置信的行为。这等同于自杀,所以其他人才会如此讶异,直到理解何出此行时才表露出各自的反应。
「呜哇,怎么办!糟糕了糟糕了!」
「哇哇哇哇......」
大为惊慌的艾尔那兹与愈发窘迫的法拉。
而祖尔宛在惊讶之余喜悦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深沉。
他们注视的前方是魔性的彩虹......连接现世【这里】与庭园的桥梁。
在那里,有位男子正以规律而沉着的步伐前进。那身裹黑衣的纤细身影以与外表无异的坦荡语调宣告。
「艾尔那兹、法兰基思」
被冰冷的语调呼喊名字,少女们不由得打了哆嗦。
「太不象样了,在搞什么。」
「十、十分抱歉!蒙塞拉特大人!」
像猫受惊吓似的二人完全无视眼前的敌人,紧接着在下一刻却又不得不跳了起来。
嘶吼——玛格萨里翁迸发出简直不像人类的咆哮。
直灌在场众人耳膜的憎恶怒吼比起声音更像是冲击波,自超密度的愤怒中孕育的杀戮冲动爆发了。
「喔?」
沐浴在与杀人鬼(自己)截然不同却毫不温吞的杀意之下,蒙塞拉特歪头表示好奇。
他俯视着化作漆黑飓风袭来的玛格萨里翁,极其优雅的竖起一根指头。
此刻出现的是一轮黑色的蔷薇。蒙塞拉特彷佛是要将花朵赐给平民般的自茎处摘下蔷薇,轻而易举的将之撒向虚空。
动作既不像弹射也不是投掷,看来不过是任由重力的牵引落下,然而结果却产生了与这位名字等同于鬼的男人相衬的暴威。
蔷薇贯穿玛格萨里翁的腹部,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在瞬间受到千刀万剐飞了出去。
将至今为止承受无数冲击的魔性之铠——自魔王之手诞生的造物也像纸片般被撕裂。
别说是武器,那不过是连道具都算不上的花朵。不仅如此,在玩闹之余他依旧保持着肃穆、高雅。
这堪称恶之艺术的表演是蒙塞拉特的拿手好戏。
「呀—!好厉害、好厉害!」
「好帅......」
女仆们向上司的表现献上欢呼,祖尔宛则一动也不的注视,他的胸中正为期待而高鸣,不想错过接下来的展开。
特级魔将的实力事到如今没有议论的余地。比起那种事,名为玛格萨里翁的男子那份异常性更加吸引他。
「回复(豪玛)......」
以仅剩上半身的姿态,黑骑士低语道。
「回复(豪玛)、回复(豪玛)」
以层层叠加的回复加护使自己能从致命伤中复活――并非如此
「攻击强化(萨姆)―― 腐烂吧(高克雷纳)[1]」
他的思考回路只有攻击、只有杀戮、只有毁灭而已。
飞舞在空中的上半身没有将剑放下,就这样放任肠子四散的回转,自侧面而来的一击挥向蒙塞拉特。
虽然因为被手腕防住而没能直接命中,却意外的成功。蒙塞拉特从桥上被击飞,在下界豪宅的屋顶上不断滑走才终于着地。
「真令人吃惊......简直像在模仿“他”。」
站稳脚步,回到毫无破绽姿态的黑衣管家抬起头,以不带虚假的语气感叹。
「不,是似是而非的东西吗。」
他视线对准的是玛格萨里翁——在先前的攻防中不采取治愈的他,不得不说,稍有差池就会陷入死地。
然而彩虹之上正上演着恐怖的光景。宛如在阴影中贪图猎物的蜘蛛,自铠甲伸出的獠牙刺入玛格萨里翁支离破碎的身体,啜饮着他的血肉以及某种更加致命的东西,使破损的部分在短短一瞬便修补完毕。
黑骑士缓缓站起身子,从外观看来像是达成了完美的无伤复活。
但是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比起刚才的样子似乎增加了些什么,又好像少了些什么,其中的真相无从得知,任谁都无法看透其中的真实。
能明白的只有那深不见底的凶念。席卷起猛烈的漩涡,于疾走中不断高喊着毁灭的无惭无愧之魂。
「也就是说你是......喔,原来如此。还真是因果轮回啊。」
以平静却又带有几分愉快地说着的蒙塞拉特,他的左腕如同流沙般不断崩解。
想当然,玛格萨里翁先前打出的一击上附加的效果是过度回复。即是让细胞分裂的速度暴走,使肉体走向崩坏的禁术。这对拥有惊异再生能力的敌人同样有效,就算是不死身的杀人鬼也不例外。
但说到底,也只限于对手是普通杀人鬼的场合。
「艾尔那兹、法兰基思,这里让给我。你们去大家那边吧,还有别忘了好好穿上衣服。」
「好的,蒙塞拉特大人。」
「我明白了。」
目送啪嗒啪嗒跑掉的女仆们后,蒙塞拉特重新将目光移向留在现场的人们并轻柔抚摸左腕。顿时崩坏停止,开始徐徐再生,就连衣服也回复到原来的状态。
超乎寻常的我力......就连窥探到的凤毛麟角都已是极为充分的魔业。
虽说女仆二人已然离开,威胁却是不减反增。
「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名为蒙塞拉特。」
管家彬彬有礼地鞠躬,抬起头时不忘补上一句。
「特技是杀尽所有人。」
他将右手沉入虚空,像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长出一个洞穴似的,看不到手肘以下的部分。
这象征着令人惶恐的事实,这名男子现在正打算将置于庭园的“某物”取出。
「为了表对汝等士兵的敬意,就视作是小姐的宾客吧。关于我的“这个”,我想你们应该多少听过传闻了......」
不断响起铿铿的金属音,将空间扭曲、吞噬、高喊着渴望鲜血的杀人机器,其鸣动响彻阿尔兹申克全境。
杀人之鬼在武器上没有拘泥或固定的形式的确是事实,但也存在例外。
他们也有钟爱之物,会将与自己的性格合拍,狩猎大量或完美的猎物时所使用的道具当作特别的宝物珍藏起来。
某种程度上与奖杯相同,是象征自己的物件。因此将之握于手中,战斗力便会有无与伦比的提升。
那么蒙塞拉特的自我证明是什么呢。从他的异名中就能略知一二。
「刽子手......是这样称呼我的对吧?」
出现的是约两公尺长的长柄武器,一眼望去像一座巨大的风车。
占据外观一半以上的是长柄前端的钢铁圆盘,其外缘布满令人联想到鲨鱼之牙的刀锋,也就是所谓的圆锯。
圆锯正缓缓地转动。原因并非受到风所推动,而是反过来将风啃咬撕裂,那份沉重与激烈中承载的是足以让星球自转崩坏的压倒性我力。
缓缓加速的能量正形成一股规格外的引力使大气漩涡生成,将卷入的人们像周遭的建筑那样四分五裂。
鲜血飞溅不断悲鸣的回转断头台――这就是蒙塞拉特密藏的象征,将其恶名体现的暴虐凶器。
破坏与悲鸣的合唱妆点着高亢的金属音,为杀人鬼之宴揭开序幕。
「与瓦尔赫兰阁下的战斗令我喜悦。对我而言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向着走下彩虹之桥的玛格萨里翁,蒙塞拉特满是怀念的开口。
像是在说你知道吗?我也知道喔。
美貌中扬起带有亲爱之情的微笑,黑衣的管家讴歌着。
「众人的勇者所展现的结果(末路),究竟描绘出怎么样的奇迹呢。小弟。」
他的回答是,远超先前的诅咒咆哮。
杀了你——这个场合已经没有其他情感介入的余地了。
◇ ◇ ◇
透过读取阿尔玛的意识我把握了现况。
不,虽然理解却又难以置信。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居然行的通,我正这么想着而感到无法认同。
「将戒律......用完即丢?」
「那是杀人鬼偶尔会用的手法。以一段时间内必须吃正常的食物为代价以获得伪装成目标义者的效果。」
倘若运用预先设定时间、根据天候变化又或是听到某些关键词等条件的话便能某种程度上无视戒律。所以就理论而言的确能做到无限增加或是舍弃戒律。
但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一般而言没有人会这么做,也做不来。
戒律等同信念。是宣誓己身荣耀,面对世界的生存方式。不该像每日替换的衣物那样随心而易。
他们能做出这种行为肯定是因为心中什么都没有。是虚无且真空,如伽蓝般的灵魂。
『好痛,好痛苦,救救我救救我......』
确实,她身上没有邪气。
既非嘲笑我们的无能,也绝非对自己的手法感到满意。仅仅是如吹拂的秋风般飘渺通透,令人无法理解其中的想法。
不祥令人浑身窜起鸡皮疙瘩,同时不愿正视的事实也令我们颤栗。
『为什么要杀死我呢?不是正义的伙伴吗?』
以飘浮空中的摩里卡首级为顶点,细长的薄丝带呈椭圆状环绕周遭,使人联想到苹果皮的东西正是少女的人皮。
换言之......
「不可能,这样的话......」
菲尔先生以惊恐的语气呢喃着。想必众人都已经明白,却没有道出真实的勇气。我等的过失罪孽深重,令人懊悔、恐惧......
伪装的皮肤――
拟态成摩里卡的是什么人,真正的她下场又如何,之后究竟到哪去了。
我知道。我有印象。那像坏掉的收音机般断断续续发出求救的声音。
『好痛喔,菲尔先生。被杀掉让我好难过喔。』
摩里卡是位魅力十足的少女。活泼可爱、贪吃又爱撒娇――我们至今为止接触的少女虽然是假货,但记忆与性格毋庸质疑是真实。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明明吐露的每一句话都是摩里卡的祈祷!
我们将丑陋视作敌人,受妄执驱使而化作恶鬼将她毫不留情地斩杀。
胸怀荣耀,没有半点迷惘的讴歌着正义将她杀掉。
这是何等罪不可恕的无知、罪该万死的愚劣啊。
但比起一切,最无法原谅的还是自己......
『所以拜托你们,别再让像我一样的孩子出现了......这次一定要拯救、保护其他人。』
即便到了现在,摩里卡也没有吐露怨言。饱尝足以引发转坠的苦难与背叛后她依旧为未来祈祷。
虽然我不晓得死后的世界究竟在何处,但真正的摩里卡在这里的话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
这项事实令我的胸中涌起一股无法抑止的冲动。
『不然的话,我就会死的不明不白了。』
所以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比谁都要激昂、飞奔而出的想当然是菲尔先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嘶吼的同时他拔刀发起突击,立下不再错杀的誓言,只盼望摩里卡的灵魂能多少得到慰藉。
菲尔先生复仇的意志已决,却被阿尔玛从后方抓住领子硬是拦了下来。
「什么......」
果然最先发出疑问的是萨姆露可,我也因为预料之外的拦截而感到疑惑。
有何打算?为什么要阻止?困惑逐渐转变成涌起的怒意,尤其菲尔先生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家伙!哪有不杀的道理!」
正不断叫嚣的我们与发出悲鸣的百名侍女,现场已化作沸腾的坩锅,唯独阿尔玛还保有冷静。
她的眉间深锁,巨细无遗的分析眼前的敌人。
将摩里卡剥皮并遁隐其中的那份鬼畜。虽然现在因为被茧状的人皮环绕而无法看见真身,但毫无疑问是必须毁灭的巨恶。
沉思片刻后,她平静地开口。
「快逃。」
「诶......?」
在我理解话中的意义前,阿尔玛又大喊了一声。
「你们没胜算的——趁现在快逃!」
「————!」
以激烈的意志下达的命令完全凌驾我的意愿。连反驳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就擅自将菲尔先生与萨姆露可抱起准备发动星灵加护。
瞬间移动——目的地越远越好,只要能远离那东西就行。我遵从阿尔玛的指示,让众人委身于巨大的力量进行空间穿越。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
从人皮之茧内侧盯着我们不放的视线。
仅仅如此就令我体会到有如全身被四分五裂的“死亡”实感。
「啊——!」
我们在大厅的墙壁与天花板之间四处弹射,最后束手无策的摔在马赛克拼贴的地板上。
明明是切身体会的事实,我却无法理解。
怎么回事,瞬间移动被破解了?
就那样,别说活动手足,连张口都做不到的状态?光是视线就能做到这种事?
将星灵之力撕裂使之无效化?这怎么可能?
『呵、呵呵呵呵......』
自茧之中传来声响。声音与摩里卡的不同,听来似笑非笑。
通透而轻薄......足以将世界扭曲的透明、言语无法形容的某种东西正在流出。
想法如吹拂的秋风,侍女们在接触的瞬间便化作数以百计的血之花爆散开来。
「.......啊」
是吗。我的心境有如隔岸观火,事情与自己无关。
『既然遇到我了,不死怎么行呢。』
这份杀意未免过于巨大且纯粹,我想不到词汇足以形容。
这名对手打从最开始就以杀光所有人为前提进行对话。
因为这就是她的全部,全因自身的空虚。
仔细想想,我对她的真身或许有些头绪。若如我所想,那么阿尔玛命令我们逃跑,光以视线就能破解星灵的加护,这些都是再理所当然也不过的事。
『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芙蕾德莉卡。』
破茧而出的是位身着青色洋装,有着一头华丽金发的美少女。
高贵与可爱的气质完美调和,堪称千金小姐的典范。
但是我很清楚,她是披着少女外衣的怪物。
少女乃是立于杀人鬼顶点的绝对恶――第四位魔王芙蕾德莉卡。
「兴趣是杀尽所有人的说。」
是啊,我很清楚。
她就是当时杀害母亲(葵茵)的那名令人忌讳的非人之子【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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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克雷纳(ガオケレナ) :Gaokerena,拜火教中的一种豪玛植物,据说能使人起死回生。

把上标以及正田标注得内容改成用小括号方便区分,还有之后应该会把前面的文章照现在这样统一下,发了好几篇总算搞懂哈哈姆特排版了wryyyyyyyy
话说前半段的高潮就在四章后半了,虐菜的黄金龙还有被无惭飙骂还一脸开心的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