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之手军团的克莱厄斯航行于星海之间，寻找着他迷失的兄弟们。但是活下来的都有谁，而他们又变成了什么样？

Riven 分崩离析

作者 John French

译者 nutellaisgood

“我不为死者感到悲悯，而是为生者如此。那些被留在终焉边缘的人才是承受了死亡之重的人。他们必须学会如何活下去，在知晓了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之后。”

——《凤凰之悼》，基因原体福格瑞姆于831.M30所著

I

“我们什么时候释放他？”

这是克莱厄斯在他的铠甲束缚之中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它十分低沉，如同拍打着悬崖的海浪。静电劈啪作响，他头盔中的通讯系统开始了运作。黑暗依旧笼罩着他的双眼。

“等我们到了太阳光的边缘，波瑞亚斯。”另一个声音说道，它离得更远一些，但依旧很近。

“他在那里面是醒着的吗？”第一个声音问道，那是波瑞亚斯。

“也许吧。”

细小的电流蹿过克莱厄斯的脊椎。电力正在缓慢地渗入他的盔甲系统——足以让他有知觉，但并不足以让他移动。显而易见，本意如此。在这个状态下，他的盔甲就是间彻头彻尾的牢房，它的纤维束陷入了瘫痪，伺服系统也被锁定。

这里不是康巴·玛尔乌，他想道，而随着现实愈发清晰，在泰拉监牢中数月的寂静慢慢地消散了。我不再被束缚于群山之下了。他的铠甲贴着皮肤颤抖着，坚定而缓慢，如同电流脉冲。

我在一艘船上，他意识到。

他的大半辈子都在船上度过，在群星中的战场间不断旅行，而一艘航行中的舰船带来的感觉熟悉得如同他自己的心跳。至少曾经是这样的，在他被带回泰拉之前，在克莱厄斯，卡多兰氏族之主，近两个世纪的老兵，成为一名大远征中的钢铁之手军士之前。

在他被人遗忘之前。

眼前出现了光亮。冰蓝色的数字在他的视线中掠过。他试着专心看那些不断滚动的数据，但是失败了。他的肉体和义肢的连接处正在发痒；禁军们用以镇服他的扰频器让一半的连接都短路了。

他开始清点现状的细节。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他没有任何的武器。这通常来说不算最大的问题，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盔甲，而且它很有可能缺少动力。他的义肢远不能以最佳状态运行。就算他能够控制自己的铠甲，他的作战效能也只能达到最佳状态的百分之五十九。而这，很显然，是基于他没有被束缚住的假设作出的判断。

别忘了你在被派往泰拉之前就已经老到不能上前线了，脑中的一个声音说道。别忘了这一点。

然后的问题便是他将要面对的敌人。他回忆着之前听到的声音，在脑中分析着他们的语调和音色。这不是禁军的声线，但是音域也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标准——更加低沉，是由凡人缺少的肌肉和组织发出的。他在脑中得出了最不可能错误的结论：星际战士。

这么说他有了新的看守，但是为什么？

这不重要。他们是星际战士，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就算我能动，我大概也会输，他想道。

紧接着，仇恨在他的胸中升起——他仇恨那些背叛了帝皇的人，仇恨那些囚禁了他的人，但他尤其仇恨自身的弱小。他不应变得如此弱小，唯一的作用便是成为一个傀儡；他不应任由自己被囚禁；他本应与他的氏族和军团一同对抗叛徒荷鲁斯。他本应……

他停下了胡思乱想，压抑着它们，让自己被怒火吞没，却又不侵蚀理智。

“钢铁真理，”他喃喃自语道，“请引导我。”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头盔外侧。他一动不动，绷紧了肌肉。气体在他的脖颈处嘶嘶作响。密封装置沉闷地打开，他的头盔被拿走了。光线倾泻而来，他眯起了眼睛，视线在模糊了一瞬后重归清晰。

一张宽阔的脸庞看着他。黝黑而遍布疤痕的皮肤下是扁平而肌肉发达的五官；那是帝皇所创造的最为精美的脸庞之一，一张星际战士的脸。一绺短发从这名战士的头中央垂下，一双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克莱厄斯。克莱厄斯回望着他，他靛蓝色的瞳仁看向一张被伤痕与镀铬陶钢所覆盖的脸。

他坐在一间石砖房中央的王座上。他的身上绑缚着锁链，与他手腕上的镣铐相连，被固定在地上的楔栓上。房间的墙壁是黑色的，墙面光滑，点缀着水晶碎粒，在昏暗的发光球的照射下闪烁着。墙上挂着旌旗，它们上面金色、黑色与猩红的细线被弹孔打穿，火将它们烤得焦黑。上方的穹顶由黑白相间的马赛克砖铺设而成，形成了一只紧握的拳头。

取下克莱厄斯头盔的那名星际战士身着黄甲，他的肩上有着一个白底黑色的十字形标志。他的静默让克莱厄斯想起镇守在烈士陵墓前的纪念雕像。

帝国之拳，他想道。泰拉的护卫军。当然是这样。

那名帝国之拳的军士向后退了一步，克莱厄斯看到远处站着另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铠甲上包裹着一件黑白相间的外袍，手握着一柄还未出鞘的剑。他望向那人冷硬的蓝色双眼。克莱厄斯的视线没有动摇。

“他的铠甲，吾主？”那名站在他身旁的帝国之拳说道，“我该激活它吗？”

波瑞亚斯，克莱厄斯想道。另一个声音是这么唤他的。

“是我的话就不会。”他说道，抬起头来。波瑞亚斯对上了他的目光，微微皱起了眉，“而且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松开这些链条绑缚。”

“什么？”

“因为要是你这么做了，”克莱厄斯平静地说道，“我会杀了你们俩。”

波瑞亚斯怒视着他沉默的同伴，然后回瞪向克莱厄斯。“你知——”

“没错，我知道他是谁。”克莱厄斯低吼道。

“我不想把你看作叛徒，钢铁之手。”第二名帝国之拳说道。

“背叛……”克莱厄斯缓慢地说出了这个词，“告诉我，如果你被深埋在山下，被关押在那些真正的叛徒身旁，你在黑暗之中会滋生出什么想法？你会希望那些把你束缚在那里的人怎样？”他的瞳孔抽搐了一下，“如果西吉斯蒙德，帝国之拳的一连长，身处我的位置，他又会怎么想？”

西吉斯蒙德眯起了眼睛。“我会考虑我该如何为帝国最好地效力。”

“真的吗？”克莱厄斯冷笑道。

西吉斯蒙德继续说了下去，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太阳系的边缘，多恩大人派我给你下达命令。”

克莱厄斯慢慢地摇了摇头，继续与西吉斯蒙德保持着对视。“我只听令于我的基因原体，以及帝皇。你不是他们，罗格·多恩也不是他们。”

波瑞亚斯向前冲来，他石头般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他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你胆敢——”

他很快，克莱厄斯注意到。非常快。

但是西吉斯蒙德的动作更快，将一只手放在了波瑞亚斯的肩上。

“冷静，波瑞亚斯。”圣堂之主说道。波瑞亚斯怒视着他的指挥官，他们两人似乎在通过目光交流。

克莱厄斯张开了嘴，打算说话。西吉斯蒙德却先开口了。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

克莱厄斯听到了这句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消化着一词一句。他能感觉到这句话的含义在他的体内扩散。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个瞬间延续了下去，但他依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感觉不到覆在他皮肤上的铠甲，感觉不到他短路义肢带来的痛楚，感觉不到他四肢中流淌的血脉。只有无尽的寂静与坠落的失重感，仿佛宇宙中打开了一个洞，将他吞噬。他在坠落，而他的周身只环绕着虚空。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这几个字在他的脑中回响着。

在他记忆的某处，一张阴沉的脸转向了他，面容严肃。

“那么你是谁？”

“我是克莱厄斯。第十军团的第一旗，”他干涩地吞咽了一下，“我是您的子嗣。”

“是这样。”费鲁斯·马努斯说。

“怎么回事？”他听到自己说。

西吉斯蒙德像之前那样看着他，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感情。“他死于伊斯特凡的反击战。”

“什么时候？”

“还不清楚。”波瑞亚斯说道。

“什么时候？”克莱厄斯问道，感觉自己的嘴唇都用力地翻卷了起来。

“距离我们得知此事已经过去了两百一十四天。”西吉斯蒙德说道。

克莱厄斯消化着这个数字。他一半的精神将它看作了冰冷的数据，而另一半却在尖嚎。他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的铠甲咯吱作响，铁链也发出哐啷声。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们都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但他们直到刚才却什么都没说。

他呼出了一口气，与燃遍全身的怒火抗争着，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的理智。帝国之拳们只是看着他。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不。不，这不可能。

他们都知道，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克莱厄斯的思绪在脑海的虚空中飘荡着，他的嘴自动地吐出了词句。“反击战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们不知道，不能确定。”西吉斯蒙德眨了眨眼，第一次打断了与克莱厄斯的对视。“阿尔法军团，午夜领主，钢铁勇士和怀言者都去了荷鲁斯那一边。伏尔甘失踪了。克拉克斯联络了我们，他报告说暗鸦守卫已经全军覆没了，除了他带着的几千人。”

克莱厄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久前，这样的消息会让他大为震惊。如今，他麻木的精神只是吸收并理解了它。尖锐的嗡鸣在他的耳中回荡。他吞咽了一口，却发现嘴里干燥至极。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

他有办法回来的。他是戈尔贡，他是钢铁，他不会死。

“我的军团呢？”

“我们不知道。有些人可能在大屠杀中存活了下来。有些人可能没去伊斯特凡星系。或许外面还有很多人。”西吉斯蒙德停顿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多恩大人希望你这么做——尽可能地寻找你的兄弟。”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

他辜负了我们。他打破了钢铁的承诺。他离去了，留下我们独活。

“然后呢？”

“将他们带回泰拉。”

“为了最后一战。”克莱厄斯听出了自己笑声中的空洞。“蚍蜉撼树？”

“是的。”西吉斯蒙德说道，克莱厄斯在这名帝国之拳的蓝色双眼中看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黑暗与空虚，如同黑洞中的阴影。“你愿意负此重任吗？”

克莱厄斯看向了一旁。他的双眼在他观察这些绑缚他的铁链时发出了咔嗒声，留意着锻造时的每一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石头、武器油与铠甲的气味。

费鲁斯·马努斯死了……

克莱厄斯回望向西吉斯蒙德，点了点头。

西吉斯蒙德拔出了剑。克莱厄斯注意到了对方手腕上环绕着的链条，连接着他的手臂与武器。闪电盘绕在剑刃上，他看着它在西吉斯蒙德的眼中短暂地舞蹈着。然后剑刃劈下，绑缚着克莱厄斯的铁链随着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波瑞亚斯启动了手腕上的控制器，完全控制铠甲的感觉爬上了克莱厄斯的脊柱。他缓慢地站起身来，他的铠甲和身体的动作有些僵硬。他低头看向手上的镣铐。波瑞亚斯靠近了他，手中拿着一把黄铜钥匙，但是克莱厄斯想到了刚才他瞥到的西吉斯蒙德的眼神。他挥手让波瑞亚斯走开，被切断的链条碰在他的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用，”他说道，再次转向西吉斯蒙德，“就这样吧。”

“如你所愿，”西吉斯蒙德轻轻地点头说道，“这艘船叫做誓言号——她会带你搜寻你的兄弟。这里的波瑞亚斯会和你一起。”他攥紧了拳头，放在胸前。“希望我们能够再会，卡多兰氏族的克莱厄斯。”

克莱厄斯回以一礼，看着西吉斯蒙德转过身，走出了房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