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门轶事之镖不喊沧（三）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一座大宅子面前。两丈高的大门很朴素，牌匾上“鸿盛镖局”四个大字却很有底蕴。
李德胜连连称赞:“每次来看到这几个字，就连李某一介武夫，都不由得为之叹服啊。”
岳兴龙也点点头:“岳某也觉得字里行间蕴藏着一股豪气，敢问是谁人所写？”
张铭玉介绍道:“听家父谈起，此匾乃是镖局主人亲笔所写，但除了家父，无人知晓此人究竟是谁。”
自古以来，每个镖局的镖局主人的身份都是个迷，不过名气颇大的镖局，其主人大都是京城的高官，后台很硬。据说李德胜的会友镖局的主人就是当朝宰相夏言，不过谁也拿不出真正的证据。
不知鸿盛镖局的主人是谁，也在情理之中，岳兴龙便不再追问。
“哈哈哈哈，李镖头，好久不见，来这小小的沧州也不派人通知张某一声，好准备酒宴为李镖头接风洗尘啊。莫不是看不起咱这小小的镖局？”刚要往里走，只见一黑脸大汉高声笑着从正门石壁后迎出来，身后跟着管家和一干镖师。来人正是鸿盛镖局总镖头，张鸿盛。
岳兴龙听见如此豪爽洪亮的笑声，甚至此人内功深厚，轻视之意减弱了几分。
李德胜看清来人，也笑道:“不敢不敢，张镖头哪里的话，李某只是走镖路径此地，休息一日，不敢叨扰。”
“哦？可是人身镖？”张鸿盛问道。
“十分重要。”李德胜点点头。
“待明日让玉儿送会友镖局的诸位出城，以尽地主之谊，李镖头莫要推辞。”张鸿盛这才对岳兴龙一抱拳，“这位好汉是？”
岳兴龙抱拳还礼:“在下兴龙镖局岳兴龙，走镖路过贵处，久闻鸿盛镖局盛名，还请张总镖头多多照顾。”
张鸿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原来是岳镖头，久仰久仰。诸位远道而来，屋外风寒，请屋中饮茶相叙。”
一行人来到正堂，分宾主落座，仆人们沏茶倒水，张铭玉拉着张子轩离开正堂，林红也紧随而出。
来到院中的凉亭，张铭玉问道:“三弟，跟二哥说，这岳镖头实力如何？”
张子轩略一思索，道:“恐怕实力在二嫂之上，但绝敌不过父亲。”
林红哼了一声:“我看这岳兴龙也不如我，身为镖局镖头，下手如此狠毒，看咱们三弟的胳膊都青了。”
张铭玉瞪了林红一眼:“当心隔墙有耳，这兴龙镖局既然敢举旗入城，想必有几分胆识。听说胡老三被他两拳致残，现在还在昏迷中。”
“啊？两拳？”林红也是一惊。铁棍帮的三当家胡老三她自然知道，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也能以一当十，没想到岳兴龙两拳就打残了他。
“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却武功平平，十分奇怪。”张铭玉道，“兴龙镖局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仅靠岳兴龙他一人不可能带着这么大的镖局闯荡镖行。我想，真正的高手大概都在客栈守镖。”
张子轩插嘴道:“二哥，咱们沧州城以前可有内功极高的老前辈？”
“那多了去了，你问哪个？武功何种套路？”张铭玉反问道。
张子轩便将拾粪老头以石子击中岳兴龙臂上脉门救了自己一名的事情说了一遍，林红叹道:“怪不得三弟伤势不是很重，原来是有高人相助。可是没听说过沧州城有这等高人啊？”
张铭玉也在苦苦思索:“拾粪，老人，与父亲相识，而且通晓镖门规矩……我想不出是哪个镖门的前辈，也许只有父亲知道。”
正堂之上，三位总镖头以茶代酒，相谈甚欢。聊着聊着，张鸿盛话风一转，问道:“听说岳镖头进城时遭到了铁棍帮拦截，是否有所损失？”
岳兴龙心中默道:该来的总归要来，还是实话实说吧。
想到这里，岳兴龙道:“说来惭愧，一路之上，荒郊野外，贼匪众多，没想到进城后仍遇到无礼之人。不过并无大碍，岳某击退了他们，多谢张镖头挂念。不过这铁棍帮如此嚣张，贵镖局可也是过得辛苦啊。”
岳兴龙自认为说得客客气气，没想到张鸿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张鸿盛平静的说道:“岳镖头可知道铁棍帮拦路劫镖的原因？”
岳兴龙笑道:“世道纷乱，贼匪也要生活嘛，只不过他们拦错了镖。”
张鸿盛继续追问:“岳镖头可否想过，沧州城如此之乱，常立镖旗过于招摇了？”
这句话让岳兴龙眉头一皱，张鸿盛这句话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镖不喊沧”就这么重要？但碍于李德胜在场，不便发作，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道:“岳某的兴龙镖局不敢说数一数二，但还是能勉强自保，不丢任何一镖。无数贼匪也曾多次劫镖，却都被击退。这面镖旗，也证明着兴龙镖局的实力。”
张鸿盛的脸色此时冷了下来，看着岳兴龙:“听闻张某的不肖子张子轩与岳镖头动手，被岳镖头一拳打退，想必您拳法了得。沧州城在江湖中也被称为‘武术之乡’，张某乃是一介武夫，与高手过招是张某的心愿，能否请岳镖头以武会友，指教几招？”
岳兴龙也不笑了，他知道张鸿盛的用意，便道:“指教谈不上，折煞岳某了。不过若是请张镖头赐教，那么在下就献丑了。”
“永昌，去把演武堂收拾收拾，我要与贵客切磋一二。”张鸿盛对身边的一个仆人吩咐道。
“是，老爷。”仆人应了一声，从屏风后面走出正堂。
李德胜在一旁喝着茶，静观其变。他深知张鸿盛的为人，自家儿子被外来的人欺负了，没有直接动手打人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事到如今，李德胜也不打算劝解，毕竟一切都是岳兴龙忽视“镖不喊沧”的规矩和不扯镖旗引来的麻烦。自己没什么损失，李德胜便乐得看一出好戏。
“岳镖头，请。”张鸿盛一抱拳。
“张镖头客气了，请。”岳兴龙也是一抱拳，随后一干人等来到演武场。
李德胜这时站了出来，道:“我李某斗胆为二位镖头做个公证人，以武会友，不得动用兵器，点到为止。”
张鸿盛和岳兴龙登上比武场，各自行礼后，退开十步，其余的人站在场下候着。
张子轩略有激动，因为张鸿盛极少显露功夫，走镖时张铭玉和林红这对鸳鸯镖师几乎无人能敌。若是能在这场比试中学得一招半式，也能终身受益。
张铭玉和林红则关注着岳兴龙的一举一动，他们想知道岳兴龙是否如张子轩所说拳法了得。
张鸿盛侧身站立，右脚前于左脚半步，拳化为掌，双臂划了一个弧形置于胸前，是防守姿势。
“来即是客，请岳镖头先出招吧。”张鸿盛声若洪钟，场下的镖师只觉得双耳微震，面露惊色。
“那就得罪了！”岳兴龙握掌成拳，交叉下垂。
李德胜见时机已到，敲响了铜锣:“比武开始！”
话音刚落，岳兴龙已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招“猛龙过江”扑向张鸿盛。
张鸿盛见对方来势汹汹，并不慌乱，脚下迈起步法，猛地上前，右手手腕一翻，掌心朝上，将岳兴龙的一拳打偏了方向。岳兴龙左拳同时上勾，直奔张鸿盛的下颚。张鸿盛反应极快，右腿猛提，挡下了这一拳。“嘭”岳兴龙的左手震得发麻，短暂的调整攻势，脚下一错，拉近两人的距离，一套连环快拳打出。张鸿盛也不甘示弱，同样一套贴身短拳打出。“嘭嘭嘭嘭嘭嘭”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台下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场硬碰硬的对决，每一拳都似乎打在心里，震撼之极。
一开始，张子轩看的聚精会神。然而随着场中二人的近距离较量，出拳速度越来越快，张子轩几乎看到了残影，数不清两人互出了多少拳。突然两人同时出腿，都攻对方的上中下三路，却都被同样的招式挡了下来。两人又同时出直拳打向对方，“嘭”的一声，两人都被打得后退。岳兴龙退了五步，张鸿盛退了三步，张鸿盛略胜。
“一百一十三拳。”林红轻声道。
张子轩赞道:“嫂嫂果然了得，五十拳之后我就看不到了。”
张铭玉补充道:“双方各出六十六拳，然而父亲的最后一拳打出，脚步又猛地前移，顶出第二拳，是谓拳法与步法的完美结合。三弟，你若是学会这一拳，便能更上一层楼。”
“啊？我连这一拳都看不出来，何谈入学？我还差的太远啊。”张子轩以仰望的姿态看着父亲，轻声叹息。
“岳兴龙的拳法刚劲猛烈，三弟你敌不过他也是正常。就算是我，与之正面对决恐怕也要吃亏。”林红不甘心地说道。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岳兴龙放声大笑，“许久没有遇到拳法如此刚烈的人了，岳某全身的筋骨都开始活动了。”
张鸿盛也是大笑:“岳镖头的拳法如风如雷，若不是张某提起十二分精神，早就落败了。”
“来，再赐教！”岳兴龙知道自己刚才吃了亏，不过不肯善罢甘休。
“请！”张鸿盛双臂交错，胸前画圆，半扎马步，同样是防守姿势。
“太极拳？”岳兴龙看着马步极稳的张鸿盛，认出了这套拳法。岳兴龙感到了一丝压力，但是场下那么多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张鸿盛一脸微笑，似有胜券在握。
李德胜却知道，那并不是太极拳，而是张鸿盛的另一门绝学八门迷踪拳。众所周知，武林高手都会想尽办法创一套属于自己的阵法，但阵法大都是对应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而张鸿盛的八门迷踪拳融合了太极拳和迷踪步，八门皆可为任何一门，可攻可守八八六十四个方位。李德胜曾经领教过此拳法，惨然落败。这次，岳兴龙要倒霉了。
场下的林红笑道:“父亲认真了，这岳镖头要输了。”
岳兴龙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他生性果敢，迎难而上已是平常。明知前方是龙潭深渊，他偏要闯一闯。气沉丹田，内力顺畅游走于全身，岳兴龙的双拳充满着压迫力，速度和力量提升了一个档次，如同流星雨一般砸向张鸿盛。然而张鸿盛一直以掌相接，左推右挡，脚下不曾移动一步。
岳兴龙越打越难受，不管多重的拳，打出去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突然张鸿盛一个推手，将岳兴龙整个人推飞了出去。
岳兴龙站位身形，抱拳行礼:“张镖头武功了得，岳某佩服！这场比试，岳某输了。”
张鸿盛收起拳势，抱拳回礼:“岳镖头承让了。”
李德胜笑着走入场中，拍手称赞:“精彩，精彩！哈哈哈给，张镖头这‘八门迷踪拳’果然攻不可破，我看天下可是无人能敌啊。”
张鸿盛笑道:“李镖头言重了，张某只是沾了运气而已。我见岳镖头右臂脉门有些气血不畅，可是不久前曾受过伤？”
岳兴龙技不如人，不再嚣张。听闻张鸿盛问及自己的伤势，不由得升起三分敬意，答道:“张镖头果然了得，实不相瞒，岳某与贵公子因误会过招之时，有一隐世高人出面调停。”
岳兴龙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问道:“张镖头可否知道老前辈是何方高人，岳某愿携重礼登门拜访。”
“隐居的老前辈里有这号人物？”张鸿盛紧皱眉头思索着，“这沧州城虽然武者颇多，但绝世高手也是屈指可数，且都是大户人家。如此身手却拾粪为生，张某是在想不到……”
张鸿盛突然眉头舒展，看着李德胜:“莫非……李镖头，可否记得成兴镖局？”
“成兴镖局？”李德胜茫然了，“略微有所耳闻，可李某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想要拦住他却没有成功的鸿盛镖局的镖师。
岳兴龙认出正是自己留在客栈的镖师之一，连忙跳下演武场，急问道:“王斌，谁人伤你？！”
王斌口吐鲜血，吐出几个字:“大当家的，镖被截了！”
“什么！”岳兴龙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