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除了业余消遣之外,科学家似乎对神话是不屑一顾的。如果放弃这种偏见,不妨想象一下,神话和科学之间有怎样的联系?或者说,有什么异同之处?我的答案是社会群体之间科技水平的“距离”。站在一个上帝视角看,设想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于是有时候我们观察到早期人记录了一些暂时不能理解的事实,于是演绎出以神魔精怪为基础的玄之又玄的理论,即科学家称为不可验证的理论。后来人们认识世界的水平发展了,他们对这些现象有了证据可以支持的解释,原来神迹不过如此,无非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而已。任何一个完成了基础教育的人都不再觉得彩虹是神秘的“造物”,其中优秀者更可以说出其中的光学原理,只要操作准确,地球任何一个角落的小学生也可以在光照中用小喷壶复制一个彩虹。
人们本能地不再相信任何所谓的神仙世界(一种不可知论的逻辑),如果我说,神话也是科学呢?刘慈欣在《三体》的世界里大胆的摧毁了时间与空间稳定性假设(尽管是被操控的),让物理学变得毫无意义,以至于在极小时间尺度上观测到宇宙闪烁的时候,科学家的几乎是直觉地给出解释是技术故障。刘慈欣给出了这种科技鸿沟,在架构的处理上,他使用了三体这种设定,是一个独立于人类之外的文明。那么,如果这种鸿沟出现在人类内部呢?
想象一下,你认为不可思议的现象,竟然是另一个群体的某个低维切片,所谓神仙之流,原来和自己生理上毫无差别。当先进群体掌握着领先了几个时代的科技,可以无限接近长生、无限接近、乃至于超越时空的壁垒,另一个群体观察之时,是不是超出了认知,是不是要感慨一句——神仙!当科技差距小的时候,可称为阶级矛盾,人们会愤怒,会冲突,会革命;而差距到了一种观察不到的、不可逾越的鸿沟时,阶级矛盾就成为了仙凡之别,只剩依附和荫蔽。这时候,一个了解真相的人不会愤怒,因为这种差别摧毁了公平与不公平的相对关系——不公平事实上替代了公平,成为了社会组织形态的底层逻辑,对公平的渴望,反而是一种疯癫的异常(对“异常”的定义有所不解,可以参考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中的思想)。
于是我开始想象一个在人类内部存在巨大科技鸿沟的社会,这种社会的组织形态如何?一个微观的、特殊的个体命运如何?借用老子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神话,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科学。
社会的存续依赖于一系列抽象的功能,这些功能由人类的各种组织结构来承担,只要功能在,什么样的组织都行。抽象的功能保证了生产生活的秩序,历史上无数的社会组织方式的结构迥异,规模不同,无所谓优劣,只是在时间上不停地演替,在空间上也在不停地异化。唯有一点是永恒的,只要“功能”保证源源不断的“秩序”,社会就不会崩解(失序),崩解的条件恰恰也是社会失能,构成了一种模糊的充要关系。
之所以说模糊充要关系,是因为这种关系是脆弱的。某种程度上说,崩解是一个伪概念,也许从来不存在,因为就算是蛮荒无序,社会也并未消失,只不过是以一种我们现在的认知无法忍受的形态出现(就像彼得·李森对海盗匪徒秩序的考察)。退一步讲,即便我们承认崩解的概念,实际上还可以分为剧烈的崩解和缓慢的崩解,一些剧烈的冲击会让失能在短时间内发生,社会的崩解以战争革命的形态出现,陷入短暂的失序,然后以创伤修复的形式恢复秩序;而缓慢的失能不会摧毁秩序,也不会让社会崩解,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人为地界定这种连续状态的话,界定了社会从一种状态变为另一种状态,崩解也是有的,不过不是瞬间的,而是永恒,于是这种理解上,崩解就成为了伪概念,这取决我们界定的尺度。我们的寿命足以让我们理解瞬间的崩解,而不足以让我们理解永恒的崩解,于是我们称之为:社会发展。发展的本质无非是一种被人为定义的社会变化罢了。在这种意义上,崩解与发展是同义词,或者说是相生相伴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