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党】伟大的数学家、哲学家笛卡尔居然信上帝？

我常常想，为什么一个当年非常厉害的哲学家的思想放到如今就会被嗤之以鼻？我们，大多数普通人的思想境界真的已经超脱了当年的伟大思想家，实现了对他们的超越和扬弃吗？抑或是，我们只是在拿当代科学哲学中的一些主义和精神给自己的常识背书呢？

初中时我们常常吐槽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基本都是错的，但正如刘鑫老师曾说的：“如果柏、亚还活着，他们一定会研究并相信量子力学”，前阵子余美华学姐的读书会讲了一个“对等者分歧”，粗俗着理解，如果你觉得几百年前的古人与我们只有一些客观的认识水平的区别而非脑子有问题，就不应该把所有和“上帝”“神学”相关的人和论证与那些盲目愚蠢的教徒划等号。

因此，作为一个科幻小说爱好者，我尝试用当今语境下人们耳熟能详的例子去重构一下“上帝还没有死”时的一些论证。并非说它们是对的——它们确实早已经被同样强大的脑子驳斥了无数次，只是尝试着为它们“拨乱反正”一下、至少去理解一下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想。

笛卡尔首先抛出了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事实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我们对于一个东西的知识真的是可靠的吗？

显然不是可靠的。视错觉的图有很多，我就不赘述了，譬如说你看到一只羊，它也可能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现在，我们有VR眼镜，有虚拟的现实，有4D沉浸式电影，显然人的感官都是可模拟的、可被欺骗的。艺术点说，电影《楚门的世界》讲的就是我们都活在别人布好的、用于欺骗的景里。喜欢科幻小说的朋友一定对“缸中之脑”不陌生（参见电影《源代码》《黑客帝国》、动画《刀剑神域》《名侦探柯南：贝克街的亡灵》），唯物主义地，既然这些我们的观念、信息都只是人脑（或人脑中的某部分）接收的神经电信号（或更专业的名词），那么我们给大脑输入各种信号就足够模拟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极端地说，世界可能已经毁灭了，宇宙的资源可能养活不了几十亿人类了，我们的意识被上传到了虚拟世界里，我们生活的日常全都是虚假的。（参见杨建东《上帝们的那些事儿》电子世界线）这该死的怀疑主义。笛卡尔也是一阵慌啊，他一拍大腿——这，我前半辈子见到的美女、经历过的爱情不全都变成泡影了吗，总得有点什么东西是真的吧！哲学家就是刨不到根就不开心，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真的没有什么一定是真的，那知道这个世界可能全是假的也成啊。

笛卡尔想，肯定还是有东西一定为真的。

即便是楚门这么可怜的被骗的人，也有个剧组在骗他，他的身体什么的姑且都是真的。即使有个邪恶BOSS从你出生就用各种全息影像虚拟现实在骗你，那好歹他也是在骗“你”呀！他可能让你以为你是人但你其实不是人（参见《来自新世界》《转生成蜘蛛又怎样！》），或者让你以为你是别的什么东西，但至少有一个“你”在那，“你”一定是真的。

那么怎么判断有没有这个“你”呢？别笑。缸中之脑还给留了个脑子，还尊重了“人脑是人意识的物质器官”这码子事，如果将来人的意识可以被上传到服务器里或者模拟出来呢？这个“你”本身还真实吗？如果它存在，它是个什么玩意呢？

他一琢磨，有一件事是一定为真的，那就是“他正在闲的没事瞎琢磨”这件事。

换而言之，“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正在瞎琢磨的东西”（您甭管它是个人还是个脑子还是一串代码）是肯定的。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我思故我在”。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看到了一个苹果/羊/艾恩葛朗特（注：一种浮空的钢铁城堡）”和“真的有苹果/羊/艾恩葛朗特”哪个更可靠呢？显然是前者。（但“真的有一个让你以为这里有苹果/羊/艾恩葛朗特的东西”这件事也是同样可靠的）也就是我们的思维、意识中形成了对于某件事的观念、影像，无论是缸中之脑输入的信息，还是VR眼镜展示的虚幻世界，我们的心里都实实在在地出现了这样的影像，这件事是确凿无疑的。至于这样的影像（观念）是不是真的对应着现实，那是人的判断能力的锅。

就譬如说《沙耶之歌》吧，你看到的是一个美少女，心里产生了一个美少女的影像，这是确凿无疑的，实际上那是一个怪物，这也是真的，你以为你心里的影像对应着现实，这个判断就大错特错了。

通过全息投影的方式，我让一个舞台上的空气好像是初音未来，这时候全息投影的复杂光线下的那一坨空气具有的真实性是formal reality；如果我是个小孩子，真的以为舞台上有一个人，这时候我心目中的初音未来形象具有的真实性是objective reality。同样的道理，如果你做梦梦见家里的车变成了变形金刚，这个梦是objective reality，而现实中你家里的车则具有formal reality。显然，人在做梦时梦不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至少都是见过的东西的拆分和重组，原始人是梦不到一台电脑的。又比如九头蛇、有无数触手的怪物，都至少是有原型的。

那么，正如《神探伽利略》里的名言，“万事皆有因”嘛。一个你脑海里印象的原型、一个让你产生这样的观念的原因，一定比这个印象或观念本身更真实。即formal reality大于等于objective reality。

怎么理解这个reality的多少比较呢？

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平时打的游戏，尤其是3DFPS（第一人称射击类）游戏，比如CS、吃鸡。玩家在玩的时候，如果是第一人称视角，可以看到一个持枪的手，但游戏工程师在虚幻4引擎里建模的时候，可能根本就没有建这个角色的身子。再比如说，游戏里一个NPC，你看着它像个人样，但是你如果把视野移动到他的身体里，肯定会看到它只是一个空壳子（甚至贴图），不可能有骨骼、肌肉的图像（《狙击精英》除外）。如果一个建模连骨骼都考虑到了，那肯定比玩家视野里看到的那个模型要复杂的多，也要真实的多。放到现实中也是同样的道理，盲人摸象得到的objective reality一定要比那头象本身的formal reality少的多，这是信息量的差别。

在一个VR游戏里（甚至即使是《黑客帝国》这种缸中之脑里），我们看到一栋建模精良的大楼（譬如说育碧搞的那个巴黎圣母院吧），那么现实中它的原型一定比这栋大楼本身更精良、更复杂、细节更多、信息量更大、更真实（或极端而言，当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可能是一样真实）。同样的道理，我们去一趟车展，然后回忆其中的一辆跑车，那么现实中的一辆跑车也一定比想象中更真实、更复杂——至少你不知道引擎里面长什么样。

如果我们在一个图灵完备的游戏（如《Minecraft》）里制造这个游戏本身，即用红石电路在游戏里造一台能玩《Minecraft》的电脑，那么里面的这个小游戏一定没有这个沙盒游戏本体复杂。如果我们在VR游戏、4D电影里感受到了视听嗅味触，那么至少有一个同样甚至更复杂的机关（比如喷水、香水、高分辨率的屏幕、移动的椅子）在模拟它，不可能有一种感觉是无中生有出来的。如果我们形成了一个观念，它现实中的原型一定比它“更完满”。

这就很可怕了朋友们。刚说什么来着？我们都认可，我们无法想象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当然也不可能想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如果我们想象一个独角兽，简单，现实中就是一匹马加个角嘛；如果我们想象外星人，也简单，就是脑袋大点眼睛大点长得丑点的人嘛；如果我们想象一个无限的、完美存在（也就是按常理怎么都想象不了的东西，譬如克苏鲁、飞天意面、或者上帝）……不对劲，出大问题。

这样一个东西如果啥啥都是无限的，几乎是海纳百川包括了所有东西，那它的objective reality也只能是无限的。那它的原型的formal reality一定是大于等于objective reality的，正无穷+n还是正无穷……

之前看过一个有点扯但又不完全扯还让人看着挺有趣的说法：“十二生肖里，凭什么只有龙没有原型（原型是组合起来的）？会不会是本来就有龙这种神兽，后来隐匿或者灭绝了？”同样的道理。有雷公电母，是因为真的有雷电的“权能”，有太阳神，是因为真的有太阳的“权能”，那么有一个全知全能的至高神，是因为真的有■■？

对于上帝是人格神的反驳有很多了，高中政治书也说过，上帝长成个白种人的样子，如果老虎狮子有上帝也一定长成个老虎狮子的样子。也有人说，上帝为什么不能长成个飞天的面条的样子呢？但问题是，一个东西在我们心目中的印象本就不需要是完美的、绝对的，我们都戴着“我们是人”的有色眼镜看世界，但这样一个印象可以源自于一个完美的、绝对的东西。好比克拉克在《2001太空漫游》里描写的不论在何种尺度下测量都是精确的1：4：9的黑色方碑，我们若是去描述，去测量，都没有它本身那么完美。笛卡尔觉得，他心目中存在着一个长得像人的上帝，像人的这部分就承认是源自自己吧，那除了人的“全知全能”那部分总也得源自点什么吧？

它的原型是我吗？不对，我不是完美的。那你呢，是你作为它的原型吗？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若想成为它的原型，就必须比它完美，哪有这样的东西啊！问题是，只能有，如果没有，你的脑瓜里根本不会出现这样一个观念的上帝，还记得汤川学的那句话吗，“万事皆有因”！

简而言之，你固然可以怀疑上帝是不存在的，正如怀疑眼前的桌子可能是VR的全息影像。但你不可否认，至少有一个东西让你觉得可以有上帝（或老天爷、古神、飞天意面、拉普拉斯妖）这样全知全能的东西，正如至少有VR眼镜的屏幕让你觉得可以有眼前的桌子。而且，正如想要模拟一张桌子，至少要有等同的完满性，也至少有桌子的原型；一个有着和上帝一样甚至更高完满性的“上帝的原型”，当然只能还是上帝了。

很多人痴迷于黑客帝国这样的怀疑论世界观，却对上帝这种“封建迷信”嗤之以鼻。这也是正常的。只是，黑客帝国里的主脑，和信徒所说的上帝，在其存在的可能性意义上，到底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