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战马（八）-鲍里斯·萨文科夫
4月10日
我今天见到了州长。 他是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人，留着小胡子：他戴着副圆眼镜。广场上的路面湿漉漉的，昨天晚上才被雪覆盖。今天上午就已经融化了，融化的雪水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
一辆马车停在房子门口。我立刻认出了它，那匹黑色的马，那金黄色的辐条。我穿过广场，向房子走去。当我走近它时，门打开了，值班警察向州长敬了个礼。
州长慢慢地走下台阶。我站在附近的人行道上，远远地看着他。我简直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摘下帽子，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微笑着向他的军帽举手示意我鞠躬——那一刻我对他恨之入骨。
我向公园走去。 我的脚陷在小径柔软的泥土里。鸟儿在光秃秃的桦树间飞来飞去。
4月10日
我在公共图书馆度过我下午的闲暇时光。安静的大房间里，大多数读者都是留着胡子的男大学生和剪短发的女大学生。剃光的脸和高领的衣服，我刮得干干净净的脸看起来和他们格格不入。
我怀着极大的兴趣阅读古代经典。他们，从前，没有如此多顾虑，他们没有寻求真理。嘿，他们只是简单地活着——就像草在生长，鸟儿在歌唱一样。这神圣的简单风格——这不是接受生活，相反，这不正是反抗生活的方式吗？他们乞求他们的神明保护他们，他们的神明保护他们。尤利西斯让帕拉斯支持他对抗掠夺者的斗争。(出自《奥德赛》)
我又可以祈求哪位神不要抛弃我？我可以向谁寻求帮助和保护？我是独自一人。既然没有人保护我，我就必须保护自己。既然我不信神，那我就做自己的神。
瓦尼亚跟我说了什么？我目无规矩，就像斯梅尔加科夫一样差劲……但斯梅尔加科夫并不比其他人差——
4 月 13 日。
厄娜对我说：
“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遇见你。我在梦里见过你。我所有的祈祷都是为了你。”
“你忘记了我们的事业，厄娜。”
“我们将为我们的事业而死……哦，亲爱的，当我和你在一起时，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女孩，像个孩子……我知道我自己一无所有……除了我的爱，我别无他物。
她哭得泪流满面。
“别哭，厄娜。”
“我高兴得快哭了……但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再哭了。现在听着：我有话要告诉你。是关于海因里希的。”
“又是关于他的什么事呢？”
“请不要对他这么不客气，海因里希昨天告诉我他爱我。”
“嗯？”
“嗯——我不爱他。你知道的。我爱的只有你。亲爱的，你吃醋了吗？告诉我，”她在我耳边低语。”
“嫉妒 ？那可真有意思。”
“不可能，我一点也不关心他。但是他太可怜了，我为他感到难过。然而，我认为我不应该听他的。我觉得我好像背叛了你……”
“背叛我？但是，厄娜……”
“我那么爱你，但我永远同情他。我告诉他我会成为他的朋友。你不会介意的，是吗？”
“当然不，厄娜。我不介意，我不嫉妒。”
她垂下了眼睛。她受伤了。
“原来如此。你根本不在乎。”
“看这里，厄娜，”我说。 “有些女人是忠诚的妻子、热忱的情人和忠诚的朋友。然而，她们不能与那种优越的女人相比——天生的女王。她不会把自己的心交给任何人。她的爱是她赐予追求者们的绝妙礼物。”
厄娜听着，眼中带着惊恐的神色。然后她说：“我明白——你根本不爱我。”
我用一个吻回答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低声说：
“我们要一起赴死吗，亲爱的？”
“也许吧。”
……她在我怀里睡着了。
4 月 15 日。
我乘着海因里希的马车出去兜风。
“那么，你感觉怎么样？”我问他。
他摇头。
“这不是一份令人愉快的工作，”他说，“在雨中整天在街上驾驶出租车。”
“我完全同意，”我对他说，“男人恋爱时碰到这种天气就不愉快。”
“你知道什么了？”他迅速转身朝我走来。
“我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什么都一笑而过，乔治。”
“我不是这样。”
我们穿过公园。闪闪发光的水滴从湿漉漉的树枝上落到我们身上。草坪上长着细嫩的绿色新草。
“乔治！”
“怎么了 ？”
“乔治，准备炸药是不是会有一些意外的危险？”
“当然有。事故确实时有发生。”
“那么厄娜可能会被炸死？”
“可能会。”
“乔治 ！”
“什么 ？”
“你为什么把这么危险的工作委托给她？”
“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哦，是吗？”
“是的。”
“其他人不能吗？”
“我不觉得别人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
“我不在意。我只是想知道。”
在我们回来的路上，他再次转向我。
“乔治。”他说。
“又怎么了？”
“会很快开始吗？”
“是的。”
“什么时候 ？”
“大概两三个星期后。”
“那你确定你不能让一个人来代替厄娜吗？”
“我确定。”
他在他的蓝色司机外套里缩了缩，但什么也没说。
“真是美好的一天，海因里希，别担心。振作起来！”
“我状态很好。”
“不要特别关注某一个人。那样你会更快乐。”
“我知道。你不用再告诉我。再见吧。”
他缓缓地开走了。这一次是我用眼睛目送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