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潮】凄美地

*来口农村小伙计潮与小少爷斯的双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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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嘿 等我找到你 试探你眼睛 心无旁骛地相拥 那是我 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郭顶《凄美地》

 

00.

高斯又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了，他跑得很远，很累，跑到不知什么偏僻地方后索性一屁股坐上土坑，白西裤染上了尘土色。

 

他身上的装扮与这一乡村地方的场景完全不同，显然，这是一个出身优越的小少爷，此刻却不顾形象地坐在土堆上抹眼泪，让人可怜又好笑。

 

他实在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要闹不合，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应该怎么回家，他只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尽情地哭出来。

 

眼泪鼻涕哭了一手，直接坐上土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的教养让他没法把手上的脏直接抹在衣服上，只能不停地用手擦，用手臂抹。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待多久，久到哭不动了，久到天都黑了，久到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他抬头望望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不习惯，他又抹了把脸，有些害怕。

 

他跑来的地方实在有些偏僻，这种时候村里人早就收了锄具，停止了工作，因为再待下去就要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道了。

 

高斯坐在土堆上，看着不远处的小道，不知道那会钻出什么东西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高斯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可惜有草丛遮挡。随即跑出来一个小东西，眯眼一看，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狗。

 

小狗跑到高斯跟前就停了下来，晃晃尾巴，又来回绕着圈。这狗不怕人，农村里的狗都不怎么怕人，流浪狗还会朝人吠叫，可这小狗乖乖的，也不叫，也不跑，见高斯楞在原地，索性也不绕来绕去了。

 

高斯吸吸鼻子，与小狗大眼瞪大眼。喜欢小动物是小孩子的天性，作为一个还在读幼儿园小班的孩子，高斯当然也不例外，他想伸手摸摸小狗，但想到自己刚刚还用手抹鼻涕眼泪的，只能看着小狗依然发愣。

 

“小狗，你有名字吗？”高斯开始对着小狗自言自语，“你有主人吗？你吃饭了吗？”

 

小狗当然听不懂，歪歪脑袋，听到动静就离高斯更近了点。

 

“你有爸爸妈妈吗？”高斯说着说着又想到了自己，“你爸爸妈妈也会吵架吗......”然后豆大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高斯抽抽啼啼地说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说自己要变没人要的孩子了。小狗这下凑到高斯面前了，狗爪子扒拉扒拉高斯的裤腿，小西裤上又染上了狗爪印，它嗓子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安慰高斯。

 

小狗不会说话。“喂，你咋又哭啦？”但小狗的主人会说。

 

01.

高斯听到人的说话声茫然地抬起头，与一个少年对视。

 

少年皮肤黝黑，眼睛很大，衣服上全是泥土，高斯怀疑他脸上也有土，不然怎么会这么黑。少年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但却没有像高斯看到陌生人，脸上那怯生生的劲。少年直直地向他跑过来，然后在高斯坐的土堆旁一屁股也坐下。

 

“我在那看你好久了，你咋又哭了啊？”少年挠挠头，眼里是清澈的不解。

 

高斯没有理他，他并不是很想和这人交流，而是把视线落在小狗身上，小狗看到主人过来，欢快地摇着尾巴转圈圈。

 

少年看高斯并没有理他的意思，倒也不羞，而是自顾自地一直说着话。他介绍自己叫马浩宁，是在这边长大的乡下人，高斯好笑于马浩宁坦荡荡地说出自己是乡下人，但他并没有笑出声，也依旧没有看他。

 

马浩宁沉默会儿，突然在自己兜里摸着什么东西，小手在身上摸索着，然后掏出一块布来。

 

“你能用这擦擦脸吗？”马浩宁递过来，高斯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他手里那块布。天有些黑了，高斯只能勉强看清这块布是白的，但他并没有接过。

                       

马浩宁看他迟迟不接，有些着急：“不脏的，我妈妈给我从城里带来的，我一直把它藏在兜里，拿都没拿出来过。不脏的，你擦擦。”

 

高斯看他急于证明自己的样子，想着自己其实也不是嫌弃它脏，只是别的原因，就从马浩宁手里拿了过来，轻轻擦了擦眼角。

 

马浩宁嘿嘿地乐起来，高斯不是很理解这种心情，他将那块布握在手里，询问马浩宁提起的从城里来的妈妈。

 

“我妈妈是城里人，在城里工作呢。”高斯的问话可打开了马浩宁的话匣子，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关于自己的妈妈，讲起自己与爷爷奶奶还有爸爸一块生活的日子，还讲起了自己的小狗堆堆，也是妈妈从城里给他带来的。

 

大部分的话都是马浩宁在单向输出，高斯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几句，但他听的很认真。和马浩宁讲话比和自己家里人讲话轻松多了，他可以不用在乎那么多礼教问题。

 

“你妈妈多久来看你一次？”

 

“不知道......”马浩宁说到这声音突然小了，“她已经有一阵没来了，我问我爸她啥时候来，爸说他也不知道。”

 

高斯眨眨眼，也品不出这话里有什么言外之意，不过马浩宁很快又开朗起来，问高斯：“你爸妈呢，你爸妈看你一个人跑了不会来找你吗？”

 

“我也不知道......”天彻底黑下来，农村的天黑得比城市快，高斯此刻只能看见马浩宁脸的轮廓，害怕的感觉又开始作祟，他怕天黑得只剩下他一个人，怕爸爸妈妈真的不要他了。

 

马浩宁在暗里静静地看着高斯，他也只能看见一点高斯脸的轮廓，但是他出声说道：“那我在这陪你等着吧，等你爸爸妈妈来找你了。”他轻轻地牵上高斯的手腕。小狗也在这时适时地汪汪两声，似乎在说它也在。

 

意识到还有一人一狗还在身边的高斯本能地握住马浩宁的手，手心有些出手汗，但总算感到点踏实。“你不用回家吗？”即使有人在自己身边陪着，高斯还是小心地问了句，“天都这么黑了。”

 

马浩宁说自己对这片地可熟悉了，闭着眼都能走到。

 

得到肯定答复的高斯嗯了一声，握着马浩宁的手，没有再说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浩宁甚至问高斯要不要看他模仿鸡啄米，被高斯婉拒了，远方有明亮的远光灯打过来，高斯眯了眯眼，然后认出了从车上跳下来的管家。

 

“刘叔！”高斯喊了一声，管家就向他跑了过来。“那是你叔叔？”马浩宁问了一句。

 

“那是我们家的管家。”

 

“哦......你要回家了？”

 

“嗯。”高斯扭头看着他，“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我很喜欢和你玩。”

 

管家已经跑到了高斯面前，拉着高斯的手：“小祖宗，可算让我找着你了，下次别跑那么远了！”

 

“嗯。”高斯点点头，继续看着马浩宁说：“你也赶紧回家吧，我会再来找你玩的！”他松开了马浩宁的手，对着马浩宁笑了起来。

 

马浩宁觉得高斯咧着嘴笑的样子真的有些傻，但他也回了一个咧着嘴的笑，说：“那我们拉钩，你还会来找我玩。”

 

“拉钩。”

 

小孩子们伸出小拇指拉钩，仿佛在立下什么神圣的誓言，一旦盖章了就必须遵守约定。

 

高斯坐上车后还探出头和马浩宁挥手告别，马浩宁同样挥手，看着高斯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转角。

 

对了，好像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算了，反正还会再见面的，马浩宁哼的小曲儿，和小狗慢悠悠地走回家。

 

02.

高斯一回到家，爸爸妈妈就纷纷出来，将他从头到脚细致入微地看了一遍，确认有没有受伤，然后抱住了高斯，向他道歉他们并不应该在他面前闹不和。

 

高斯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现在爸爸妈妈都抱着他，这就是最好的。

 

松开后，妈妈笑他现在像个泥娃娃，小西裤和小开衫都染上了土，叫他赶紧去好好洗个热水澡。

 

高斯点点头答应。

 

但他忘了，裤兜鼓起来的小包，是那块绣着可爱小马的布。

 

算了，反正还会再见面的，高斯摸到那块布时，将它洗得像原来那样干净，叠成四四方方的小块。

 

03.

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

 

乡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建起小别墅，住进二层往上的房子里，乡里人的生活质量也得到了改善。

 

高斯凭着记忆找到了这儿，有点模糊了，以至于他看到这一派新的景象，还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

 

直到他看到路的尽头，小土堆还在那堆着，他才确信了是这。

 

......为什么不该保留的保留得这么好啊喂。

 

说来也玄乎，搬家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床头柜里翻到了那一块小布，应该可以说是手帕，小马的图案让那远古的记忆又在他的脑海闪过，慢慢变得具象，再缩小到他们拉钩盖章的场景。

 

他突然发觉，这好像是必须遵守的约定。

 

于是一个人开车来这，还把车停在了路的另一端，因为他记得，这一端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高斯在犹豫了两分钟后，还是一抬屁股就坐上了土堆，小时候都不在意裤子脏了会不会被家里人说，现在就更无所谓。只不过他坐上土堆了，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否过于荒谬，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这件事，早就不认识他了，甚至早就搬走了。

 

他看着远处放空，乡里人来来往往，看他的眼神与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冷风拍在高斯的脸上，他用手狠狠地搓了搓。

 

......要不还是走吧。

 

......可是来都来了！中国人最无法拒绝的理由，就是来都来了，坐都坐了，裤子都脏了，现在再回去白跑一趟了！高斯用这些最无法拒绝的话挽留住了自己。

 

然后坐了快一个小时。

 

“早知道等不到，我咋就在这儿干坐着不走村里看看呢.....”被自己姜太公钓马的行为蠢到，高斯欲哭无泪，脸早已被风吹僵，他也没了搓一搓的意思，算了，再看看吧。

 

又过了一刻，高斯看看手机，再看看快暗下来的天色，打了个喷嚏。

 

等不到了吧，可能有这种闲趣来付一个十五年的约的人只有他吧，说不准马浩宁早就跟着他的妈去城里了。

 

有小狗跑过，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到自己手机里的消消乐小游戏。等等，狗？

 

有点，有点熟悉了，他一下子把手机黑屏放进裤兜里，又顺带把那块手帕从兜里带出来。小狗此刻已经在他面前晃悠了，他望着林子的方向，这么来说，它的主人应该会在不久后钻出来。

 

等不及了。“马浩宁？”他承认对着空地喊人名的行为很蠢，但他又喊了一遍，“马浩宁！”

 

果然，熟悉的黢黑的人从林子里钻出来，不解地挠挠头，问高斯：“你是谁啊？你咋知道我在这后面？”

 

高斯被这一句“你是谁啊”打蒙，说了一句，他是高斯。

 

然后再马浩宁更不解的眼神里，把那块攥在手心里的布拿了出来，精致的可爱小马，马浩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04.

“所以，你原来叫高斯啊？”

 

马浩宁挠挠头，和高斯在田间小路并排走着。

 

“是，咱俩那天聊了那么久，你还说要给我表演鸡啄米来着？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没说我叫什么啊。”高斯乐呵呵地说了几句，然后看马浩宁看着那块手帕沉默。

 

他想和马浩宁再聊几句，虽然他们不是什么故友，甚至可以说只是有过几段对话的陌生人，他还是想聊几句。但马浩宁却把手帕放兜里，自顾自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叼上一根烟，好像全然忘记了高斯的存在。

 

“那个......”

 

马浩宁转过头来，看到高斯，才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把烟往地上一扔，踩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然后开口说：“你不能闻烟味是么，抱歉忘记了。”

 

“不是啊，我不介意的。”

 

马浩宁眨眨眼，然后又伸手要去掏兜，谁知高斯比他更快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马浩宁愣一下，看他一眼，才接过去。

 

高斯能感觉到马浩宁这几年过得不好，明显有些不似同龄人的沧桑感，还染上了抽烟的习惯，他想问问马浩宁发生什么事了，但马浩宁却先开了口。

 

“这几年，我去城里了。”他缓缓地说，高斯不知道他是在回忆，还是在酝酿合适的感情，他静静地听着他说，“我在十几岁的时候，知道了我爸妈离婚的事情，当时我才知道原来，妈很久不来看我了是这个原因。”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选择了去我妈在的那个城市。我从我爸那拿到了我妈的联系方式，说来也奇怪，我去见她的时候，她只给我开了半个门，还用身体挡住了她家里的环境。但我看见了啊，我看见了一个小宝宝，正在沙发上爬来爬去，我知道她有了一个新的家庭。我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了句‘对不起’。”

 

高斯听出马浩宁的语气逐渐变得低沉，他想伸手拍拍马浩宁的肩膀安慰，却不知从何下手。

 

“在城里待了几年，混不下去了，没赚几个钱，倒认识一堆狐朋狗友。我家里人对我去城里这件事很支持，以为去热闹的地方了，就会有好发展，如今我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不知道怎么和他们交代，骗他们...骗他们我只是来住几天而已......”

 

马浩宁的声音彻底消失，他的头低得很低，肩膀抽动。

 

“唔。”高斯一下子拉过马浩宁，把他拢到怀里，马浩宁的头抵着高斯的肩膀，终于放出点声音哭起来。

 

在城里，没点社会经验的小孩，根本无法做到混得风生水起，顶多每天糊弄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自己，高斯能想象到马浩宁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但是他无话可安慰，他只能提供给马浩宁一个拥抱，又以什么身份呢。

 

“马浩宁，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既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好，还能给家里打钱，让你的家人也因你而骄傲。”等马浩宁有些缓过来后，高斯看着他肿着的眼睛，说了句。

 

马浩宁的眼里明显又亮起来，他的眼睛实在好看，高斯也不忍着，就这样一直盯。马浩宁吸吸鼻子，问：“什么办法？”

 

“跟我走。”高斯笑了起来，风儿把他的笑容吹得更加张扬，更加肆无忌惮，他像是知道马浩宁无法拒绝这种条件，他像是早就预谋好了这种生活，“和我一起走吧，上次进城是为了你妈妈，这一次，就当是为了我，和我走吧。”

 

高斯富二代特有的气质，实在适合用来装B，尤其是在装有把握的B时，就显得更帅了。

 

在马浩宁的眼里，那一刻他眼里的光，就是高斯。

 

天彻底黑下来时，马浩宁说，好，他跟他走。

 

从此再不回头。

 

05.

“高斯！起床！”

 

马浩宁直接过来，掀开高斯的被子，整得高斯身上一凉。

 

马浩宁也不管，继续絮絮叨叨着：“你管家知道他来叫你没用，还特地给我打个电话，给我放半天假，从公司赶过来叫你起床。”

 

高斯嘟嘟囔囔了会儿，还是强行开机成功了，只是顶着个鸡窝头，茫然地看着马浩宁。

 

他说：“我做了个梦。”

 

“啥梦啊？这么香甜。”

 

“我梦到咱俩刚见面那会儿了，不是四年前，是十九年前，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马浩宁也不叠被子了，坐在床沿，和高斯交换了一个携着阳光的吻，“那时你还是个哭包，小狗还在，我给你手帕擦眼泪，还说要给你表演鸡啄米，现在都还没表演成。我去，你总说我话多，不过你肯定会一直听我讲下去......”

 

直到山穷水尽，直到柳暗花明。